血色残阳 作者:林和平-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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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书远站起就走。
二太太道:“书远,你去哪里?”陶书远已经没影了。二太太叹道:“唉,
这孩子呀!”
四太太正睡觉,突然“嗷”一声坐起来,手捂着胸直喘。
四太太喊道:“天哪,天哪,我的天哪!”风妹子进来,道:“四太太,你
怎么了?”四太太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凤妹子道:“怎么了?”四太
太道:“我梦见老爷回来了,衣服破了,脸上有伤,鼻子在流血。他问我,为什
么不拿钱去赎他,我说,没有钱,还没说完,他就来掐我脖子,使劲掐。哎呀天
哪,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凤妹子道:“做梦都是反的呀,说老爷回来了,
就是老爷不能回来了。你不用怕呀,老爷回不来的。”四太太道:“你说老爷回
不来?”凤妹子道:“我说回不来。”四太太道:“你的话我不信。你说回不来,
保不准就能回来。上次你对我说,大家伙赞同,我就赞同,怎么样,吃了个大苍
蝇,还把大少爷得罪了。你的话我不信,不信!”凤妹子道:“不信你就不信,
那你就等着老爷回来吧!”四太太道:“死丫头,你跟我犟嘴!”凤妹子道:
“四太太,那你叫我怎么说呀。我说老爷不能回来,你不信,我说老爷能回来,
你又生气,你要难死我呀!”四太太道:“你难什么难呀,我难呀,真是难死我
了!……”
陶书玉气冲冲推门进了母亲的屋子,道:“娘!”三太太在看账,抬起头道:
“怎么了,女儿?”陶书玉道:“娘,你把那个女人赶走!”三太太道:“哪个
女人呀?”陶书玉道:“就那个什么五姨太!”三太太道:“她惹着你了?”陶
书玉道:“她……哎呀,我看着她就烦!娘呀,你把她赶走,快点赶走吧!”三
太太道:“她是五姨太呀,怎么赶呀?”陶书玉道:“她是什么五姨太,她来咱
们家,把什么事儿都给搞乱了,二哥还迷上了她,这怎么行呀!娘,你不能不管
呀!”三太太道:“二少爷真的迷上了她?”陶书玉道:“哎呀娘呀,自从这个
五姨太进了咱家,二哥神情恍惚,你和他说话,他老是走神,饭也吃得少了,还
总是唉唉的叹气,他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二哥了!娘呀,我心里难受呀!”三太
太道:“二少爷喜欢五姨太,你心里难什么受呀?”陶书玉道:“哎呀,我就是
难受嘛。娘,我真难受呀!”三太太道:“书玉,莫不是你喜欢上你二哥了?”
陶书玉道:“娘!”三太太道:“你跟娘说实话。”陶书玉道:“嗯,我喜欢他。”
三太太道:“你这丫头,胡来不是!”陶书玉道:“我怎么是胡来了?”三太太
道:“他是你二哥呀!”陶书玉道:“他是我二哥,可我和他也不是一个娘生的
呀。”三太太道:“不是一个娘,可你们俩是……你们是一个爹呀!”陶书玉道:
“我和他是一个爹吗?我和他不是一个爹!”三太太道:“喊什么喊呀!”陶书
玉道:“娘,我就是喜欢二哥,他要是喜欢上了五姨太,我、我就没法活了,娘
呀!……”陶书玉哭了。三太太道:“书远是个好孩子呀,可是女儿呀,不行呀,
不行呀!……”陶书玉道:“怎么不行呀,就行,就行!娘,你是不想让女儿活
了!……你把那五姨太赶走,把她赶走吧!娘呀,你帮帮女儿吧!”陶书玉扑在
娘的怀里哭。三太太拍着女儿,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娘答应你,赶走她…
…”
仙台镇街面上的叫卖声总是不断,人们在这里可以买到粮食、水果、针头线
脑和油盐酱醋,还有那些贵重东西……于是人们来来往往的,就凑成了许多热闹。
许多年就是这样,就像街上的麻石路面一样多年都是老样子。在仙台镇旁边,有
一条大江日夜流淌,也是许多年不变的样子。
二太太和四太太在街上走,后来她们进了一家茶馆。她们来茶馆不是来喝茶,
她们是来算命。女人最喜欢算命了,可能是因为她们的命总是不好。算命的人看
起来命也不太好,因为他穿着很旧的衫子,眼镜是用一根线拴在耳朵上的。算命
的人算了半天,道:“二位太太,从八字上看,二位太太近来有难呀!”二太太、
四太太同时道:“有难?”算命人道:“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庚辛金,
北方壬癸水,中央戊已土。二位太太都是土命,而你们的家住在东北方向,北方
壬癸水,这是克向,八月又是润月,这个润字又带着水,克时,所以说,八月份
二位太太祸事临头呀!”二太太道:“什么祸事?”算命人笑着摇摇头。二太太
道:“先生,可解吗?”四太太道:“先生帮解解吧!”算命人道:“润字自带
水,要解旁人解不了,还靠你们自己解。”二太太道:“怎么解?”算命人用手
指蘸了茶水,在小桌上写了个“走”字。四太太道:“走?”二太太道:“往哪
走?”
算命人摇头,笑而不答。二太太和四太太满眼迷惑。
二太太和四太太在算命的时候,仙台镇一个乌烟瘴气的赌场内,喧闹声不断,
有江湖艺人在一旁唱小曲,曲调缠绵忧伤。陶书利怀里搂了一个女人,正在用力
摇着骰子筒,“哗哗”直响,突然往桌上一扣,慢慢掀开,一拍大腿道:“妈的,
说是家里有丧事不能赌,还果然!”对方赌者道:“要不大少爷,今天咱就不玩
了!”陶书利把怀里的女人一推,道:“玩!我还就不服这个气!哎哎,你先去
干点别的去,等我赢了你再来陪我!”女人道:“那就祝大少爷手气好啦!”陶
书利道:“行行,走走!”陶书利拿了几块大洋给了女人,女人在陶书利的脸上
亲了口走了。陶书利道:“老四,你来!”他从帽子里掏出一把大洋拍在桌子上。
老四笑笑,拿起骰子筒,摇,突然往桌上一扣,掀开,道:“大少爷,您来吧!”
陶书利拿起骰子筒,摇,也往桌子上一扣,慢慢掀开,泄气地往后一坐,道:
“妈的,邪了!再来!”一个跑堂的过来道:“大少爷,你家二太太和四太太找
你,叫你到对面茶馆说话。”陶书利道:“什么事儿呀,你告诉她们,我不去!”
跑堂的道:“她们说,你们家出大事儿了!”陶书利道:“啊,又出大事儿了!
老四,你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陶书利拿起帽子把钱抓出来揣进兜里,戴上帽子出门奔茶馆去了。
来到茶馆,陶书利听了二太太和四太太的话,原来还是为了老爷的事,道:
“你们吓死我了,这算什么大事儿呀?”二太太道:“你说得轻巧,万一老爷回
来,我们都没命了。”陶书利道:“你们什么意思?拿钱去赎呀,你们出得起三
千两黄金?”二太太道:“谁有那么多钱呀?”四太太道:“我可拿不出。”陶
书利道:“这不等于白说一样吗,怕老爷回来怪罪,又拿不出钱来去赎,这不是
怕狼饿了吃孩子,又不合得给狼弄点肉吃,难为谁呀!”二太太道:“就没有别
的办法了?”陶书利道:“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四太太道:“刚才我和二姐找
人算了,说我们八月份有大难,要想解,就得走。”陶书利道:“走?往哪走?
散了,都离开陶家?”二太太道:“也不是,他说走,可没说谁走。我和四妹妹
合计了,有一个人走,说不定我们就能躲过这一难。”陶书利道:“谁走?那个
五姨太?”四太太道:“对了!”陶书利道:“不行,不能把她撵走。”二太太
道:“不是把她撵走,是让她往马桥黑云滨走一趟。”陶书利道:“往马桥黑云
滨走一趟?……不行,我不同意呀!”说完陶书利就走了,边走边道:“那边有
人等我呢!”
二太太和四太太坐在那儿,一下子就没精打采了。二太太道:“这个货,他
是看上五姨太了!……”
吃饭的时候大家聚到一起。天还没黑,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桌子上摆好了
碗筷,菜和人还没齐全。二太太和四太太坐在角落里说悄悄话。大少爷陶书利没
个坐像,歪在椅子上叼着烟在哼小曲,手里拿着西洋画片在看,那上面画着的都
是奶子很大的女人。两个丫环摆酒杯,接着上菜,下人们进进出出地忙着。
二太太悄悄地道:“怎么就摆了一张桌子?”四太太回头看道:“是啊,我
刚刚进屋就在想呢。”陶书利道:“哎,我给你们俩出个谜语呀。”四太太道:
“说吧,我们听着呢。”陶书利道:“听着呀。看不见,摸不着,跑得快又没脚,
一去永远不回头,你哭你笑全没招儿。”四太太道:“什么东西呀,看不见,摸
不着,跑得快又没脚?空气吧?”陶书利道:“不对!”四太太道:“雾!”陶
书利道:“不对!”四太太道:“咳,这还不好猜,一猜就猜着了。”陶书利道:
“什么呀,一猜就猜着了?”四太太道:“看不见,摸不着,跑得快又没脚吗?
屁!”陶书利哈哈大笑。四太太道:“怎么样,对了吧?”陶书利还是笑。四太
太道:“对不对呀?”陶书利道:“对个屁呀!是光阴!”四太太恍然大悟,道:
“对对,光阴,一去永远不回头,你笑你哭全没招儿,是光阴。”陶书利笑道:
“屁,还屁!”
这时候陶书玉和陶书远进来了。
四太太道:“你看你乐的,除了耍这点小聪明还有什么?”陶书利道:“还
有什么?哼,六爷都得给我面子,你瞧不起我!”四太太觉得自己说错了,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瞧不起你,我是说……”陶书利道:“得了吧,你从来就没
瞧起过我!”四太太道:“那不是过去吗……”
三太太和仪萍走进来,二太太和四太太站了起来,大少爷不站,还坐在那看
画片。三太太边走边道:“从今个起,主子们老的少的都坐一张桌子。”大家都
站在那不动。三太太在上首坐下来,道:“都愣着干什么?坐呀!”众人都走近
饭桌边,但不知道应该怎么坐。三太太道:“大少爷,你和二少爷、大小姐坐下
首,连这个都不懂?”陶书利把画片用力揣进兜里,走到下首坐下,道:“酒呢!”
众人按长幼辈分坐定。下人丫头站在两旁。三太太道:“把酒杯撤了吧。从今儿
个起,不是年节的不能上酒,两桌并成一桌。家里的境况大家都知道的,不能再
像过去那样排场讲究了。”陶书利道:“不至于吧。”三太太道:“不满意?”
陶书利道:“从嘴里能省多少?”三太太道:“那也是省啊!吃饭吧!”三太太
拿起筷子,其他人也动手,大家默默地吃。陶书利看着桌面,道:“菜上齐了?”
下人道:“齐了,齐了。”陶书利还想说什么,想想还是用饭把话咽了回去。三
太太道:“二姐、四妹,马一刀那边的事怎么着哇?你们有办法吗?”四太太用
胳膊肘捅了下二太太,示意她说话。二太太道:“您现在是当家的,您说了算。”
三太太冷笑道:“我说了算!这没银子的家怎么当啊?”陶书利鼻子里哼了一声。
三太太道:“大少爷,你昨儿白天说,你去给马一刀送钱,当真?”陶书利一愣,
道:“啊……啊,是啊,您能拿出钱,我就去送。这么说,陶家有钱是不是?你
拿得出是不是?”陶书利眼睛都亮了。三太太喝了口汤,道:“如果拿不出,你
就不去呗!”陶书利道:“没钱我去干什么?送命啊?我长三个脑袋呀!”四太
太“扑哧”笑出声,急忙捂住嘴。三太太瞪了她一眼,道:“马一刀那封信怎么
办,理还是不理?”三太太环视左右,大家都垂着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嚼
着。三太太道:“如果不理,万一老爷在他们手里,这乱子也就大了,马一刀恼
了咱们昵,闯进这大院子里大开杀戒,咱们老的老小的小,那时候可就大难临头
了。”大家一下子抬起头,惊恐地看着三太太。三太太道:“理还是不理,大家
都想一想,这可是关系自身性命的大事情啊。”大家谁都不说话,好像主要的任
务就是吃饭。仪萍吃得很慢。陶书利突然道:“哎,五姨太,你说怎么办?”仪
萍放下筷子,道:“你都没有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呀!”后来大家就再也不说话
了,只剩下吃饭了。
吃完饭出了膳堂,四太太对二太太道:“二姐,你把那意思跟三太太说了吗?”
二太太道:“没有哇,一个字都没说呀!”四太太道:“那三太太的葫芦里到底
卖的是什么药哇?”二太太道:“不管她打什么主意,看机会我们就撺掇她,让
五姨太去黑云滨。”四太太道:“看机会?什么机会?”二太太道:“你看我的
眼色行事。”四太太点点头,道:“哎,我听二姐的。”
月刚出来的时候,仪萍的琴声又响了。陶书远在房子里拿着书本,倾听外面
的琴声。陶书玉来了,看见陶书远痴痴地仰着头,一副魂魄出窍的样子,道:
“二哥,你在干什么呢?二哥!”陶书远醒了一样,道:“啊?啊,没什么。”
陶书玉道:“刚刚我娘的话我怎么没听明白?她到底是想给马一刀送钱,还是不
想送?死了那个到底是老爷还是不是?”陶书远道:“小妹,你能不能不管这些
事!”陶书玉道:“我没管呀,可我越听越糊涂,你告诉我吧。”陶书远道:
“我也糊涂,。我也不明白。”陶书玉道:“真的?……二哥,你没觉得这琴声,
像是一个魔鬼在弹奏吗?”陶书远道:“可是它让人心动!”陶书玉道:“什么
呀,它让你心动!是琴声还是人呀?”陶书远道:“我说的当然是琴声!”陶书
玉道:“琴声也不好听,像哭死人!”
月升起来了,把地上照得很亮。仪萍在竹林边弹琴。竹林后边的孔墙,那个
声音又传来了:“这琴声让人发冷呀!三太太要赶你走呀,要想留得住,就得走
出去,不走,反倒留不住。我相信你的智慧,你会斗败三太太的……”声音隐去
了。仪萍还在弹着琴,像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月光下,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