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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打字机-第4部分

小说: 打字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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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应当扔进垃圾堆。把它当废铁卖吧,分量够重的。你或许可以得到几块
钱。”

    “但我挺喜欢它! ”

    “你还没有吃够苦头吗? ”

    “那个修理工建议说造它的家伙也许知道如何修理。”

    “如果母牛也长翅膀——”

    “告诉我你在哪儿弄到它的。”

    “告诉你这个信息,给我多少钱呢? ”

    “一百美元。”

    那老头儿满腹狐疑:  “我不想要支票。”

    “给现金! 以上帝的名义,赶快! ”

    “那么钱在哪儿? ”

    那老头儿捣鼓了半天。埃里克抽着烟踱来踱去,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老头儿哼哼唧唧地从地下室出来了,带来一张有潦草字迹的废纸片。

    “在长岛上有一处房产,某个家伙死了,我想他是淹死的。让我们看看吧。”
老头儿努力辨认那张废纸上的模糊字迹。  “对了,他名叫温斯顿·戴维斯。”

    埃里克抓牢那张破写字台,胃部在痉挛,心脏停跳好几次。  “不,那不可能。”

    “你是说你认识这家伙? 这个温斯顿·戴维斯。”

    埃里克的喉咙像堵住了:  “我听说过此人,他是个小说作家。”他的嗓音显
得嘶哑。

    “但愿他没用那玩意儿写小说。情况正如你买下它时我告诉你的那样。

    我试着尽我所能让他们留下它。但是物主将死者的遗物~古脑儿变卖,他们不
愿拆零,要么全部买去,要么一件不卖。”

    “地点在长岛? ”

    “地址在这张纸上。”

    埃里克一把夺过纸条,发疯似的抱起那台沉重的打字机,磕磕绊绊地朝门口走
去。

    “你不是说我能认出你吗? ”老头儿问,  “你不是昨晚在卡森秀上露过面吗
?”

    埃里克找到目的地时,几乎已是夕阳西下。在穿越长岛途中,他一直浑身颤抖。
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读者要把他的作品与温斯顿·戴维斯的作比较。戴维
斯一度拥有这台机器,也在它上面写小说。实际上是这台机器在创作,这也是埃里
克与戴维斯的作品风格相似的原因。他们俩的小说属于同一位创作者。正如埃里克
对此保密一样,戴维斯同样守口如瓶,显然从未告诉他的好友或家人。一旦戴维斯
去世,他家里人认为这台旧打字机不会比垃圾更值钱,因此他们将它连同房子里的
其他废品一起卖掉。倘若他们知道有关它的秘密,就一定会留下这只金鹅、这座金
矿。

    但是如今它不是金矿了,不过是一大堆垃圾,一件破烂的螺丝和杠杆组成的废
物。

    “那座府邸到了,先生。”一头雾水的司机告诉埃里克。

    慌张的埃里克打量了一番那扇敞开的笨重的大门,那平坦宽广的草坪和通向雄
伟楼宇的那条黑色路面的大道。它看上去像一座城堡,埃里克心想。

    他小心翼翼地对司机说:  “直接开到房子前面。”

    他心里在打鼓:要是无人在家,要是他们想不起这件事怎么办? 还有,如果别
人住在那儿,会发生什么事? 把打字机留在车里,他一边犹豫一边急急忙忙地迈步
登上房子正面的大理石台阶,走向那扇巨大的橡木门。抖动的手指按下一个键钮,
听见房内铃响的回声,使他惊讶的是很快有人打开房门。

    眼前出现一位60来岁头发灰白的老妇人,穿着讲究,面容和善,表情令人愉悦。

    她微笑着轻声问他有何贵干。

    埃里克有些语塞,但那位老妇人温柔的目光鼓起了他的勇气,很快他便松弛下
来,解释说他知道其丈夫的大作,慕名前来。

    “您还记得他真是不胜荣幸。”她说。

    “我曾住在本社区,如果我路过顺便造访,望您不会介意,想告诉您有关我对
他小说的感觉。”

    “介意? 不,我十分乐意。少有读者愿意花时间表示关心。您想进屋吗? ”

    那座府邸对于埃里克而言就像个陵墓——冰冷,空荡荡的。

    “您愿意看一下我丈夫的书房吗? 他曾工作过的地方? ”上了年纪的妇人问道。

    他们穿过一个凉意袭人的大理石厅堂,老妇人打开一扇装饰华丽的门,做个手
势指向那个神圣的书房。

    真是神奇。这是一间高大、宽敞的屋子,四壁挂着价值连城的油画——围着一
圈书架,又厚又软的地毯,硕大的窗户面向白浪翻滚的海洋——在那儿有三艘染上
落日余晖的帆船,在傍晚的微风中疾驶。

    但是房间吸引人之处是在其中央——一张巨大的闪闪发光的柚木写字台,就像
圣坛中央的圣杯那样,台面中央有架50年代的科罗娜牌旧电动打字机。

    “这就是我丈夫写书的地方,”那位老妇人自豪地告诉埃里克。  “每天早晨
8点一直写到正午。然后我们吃午饭,再去采购晚饭的食品,要么去游泳或乘帆船。
冬天我们时常在海边漫步。温斯顿喜欢冬日的大海。他……

    我又在喋喋不休了,请原谅。”

    “不,说得挺好。我能理解您的感受。他用过这台打字机吗? ”

    “每天都用。”

    “我之所以问,是因为我有一天买了台破旧的打字机。它奇异的外型引起了我
的兴趣。出售给我的那个人告诉我,您的丈夫曾经拥有它。”

    “不,我……”

    埃里克胸口抽紧,心脏绝望地下坠。

    “等一下,现在我想起来了。”灰白头发的妇人说道,埃里克屏住呼吸。

    “那个丑八怪? ”她说。

    “是呀,就是那个模样。”

    “温斯顿将它存放在一个橱柜里。我一直叮嘱他把它扔出去,但温斯顿说若是
这样做他的朋友决不会饶恕他。”

    “什么朋友? ”这句话击中埃里克,如鲠在喉。

    “对,就是斯图尔特·多诺万。他俩经常~起航海。有一天温斯顿将那台奇怪
的机器带回家。  ‘这是一件古董,’他说,  ‘一件礼物,斯图尔特给我的。’
哎哟,它对我来说就像垃圾。不过朋友就是朋友,温斯顿将它保存下来。他去世后,
尽管……”老妇人的嗓音变了调,变得更加低沉,似乎要断裂了,  “不管怎么说,
我把它连同不需要的其他东西一起卖了。”

    埃里克下车时,夕阳已经西下,浓厚而朦胧的暮色笼罩在他的周围。在位于长
岛的这个奇异的海边村庄里,他呼吸着带有咸味的海洋空气。他望着~家店面上方
的一块招牌:  “多诺万打字机——新品和二手货——兼营重造或修复。”他的原
计划是找到该店,乘该店明天上午营业时再来。但是令人吃惊的是,暮色中有一盏
灯在该店窗户内发出暗淡的光。虽然门上挂着一块写有“停止营业”的纸板,但在
拉上了的窗后面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在移动。

    埃里克敲敲店门,有人拖着脚步慢慢地走过来。一位老年绅士走到窗后,拉开
窗帘,看了埃里克一眼。

    “关门了。”那老头在门窗内轻声地说。

    “不,我必须见您,有要紧事。”

    “关门了。”那人又说了一次。

    “温斯顿·戴维斯。”

    那个人影刚要转身,突然不动了。那位老年绅士又拉开窗帘朝外探视。

    “刚才你提到温斯顿·戴维斯? ”

    “求求您啦,我必须跟你谈谈他的事。”

    埃里克听见门锁开启声,那扇门摇摇晃晃地往里打开了。老头皱着眉头面对他。

    “您是斯图尔特·多诺万? ”

    老头点点头说:  “你说起温斯顿吗? 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

    “这就是我必须见您的原因。”

    “那进来吧。”老头对他说,显得迷惑不解。他个子很矮,身体又弱,斜倚着
一根木头拐杖。他身穿双排扣西装,系一根细细的丝绸领带,衬衫领口对于干瘦的
脖子而言显得太大,身上一股子薄荷味。

    “我要给您看样东西。”埃里克说。然后匆匆去汽车那儿又转回来,将那台奇
丑的打字机搬进店里。

    “怎么啦,这是……”老头惊愕地瞪大双眼。

    “我知道,它是您送给温斯顿的礼物。”

    “从什么地方……”

    “我在一家废品店买的。”

    伤心的往事使老头发出呻吟声。

    “打字机坏了,”埃里克说,  “我带到这儿请您修理。”

    “那么你知道有关……”

    “它的秘密,全部隐情。瞧,我需要它。如果修不好,我将陷入困境。”

    “你听起来很像温斯顿。”老头的目光随着久远的回忆而混沌起来。

    “有好几次当它损坏时,他大惊失色地跑过来说,  ‘合同,版税。如果你修
不好,我就完蛋。’我便一次次把它修好。”老头充满了怀念地唠叨着。

    “那您能为我修吗? 我付您高价。”

    “不,我的要价都是一样的。我刚要离店,老伴做好晚饭等着呢。不过这种型
号是我的杰作,就算为了温斯顿,我也得琢磨它一下。把它放在柜台上吧。”

    埃里克将打字机搁好,揉揉酸痛的手臂说:  “我不能理解的是你为何不保留
这东西,它可值钱呢。”

    “我还有另外的机器。”

    埃里克惊得呆若木玛。

    “另外,”老头说,  “我总有足够的钱。富人们有过多的担心,温斯顿就是
个例子。到头来他神经紧张,老在害怕修理过的打字机出毛病。这样便毁了他。但
愿我没送给他打字机就好了。不过他待我挺不错,一直把所赚之钱的百分之十给我。”

    “我也会的。求求您把它修好,帮帮我的忙。”

    “那我得看看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老头笨手笨脚地修起来,捣捣这个,捅捅那个。他把螺栓都卸下来,又试试拉
杆。

    埃里克在旁边急得舔嘴唇,啃指甲。

    “我知道什么坏了。”

    “支撑臂裂了口子。”

    “哦,那是个小问题。我有支撑臂配件,重新换上去很容易。”

    埃里克舒了口气道:  “那么如果您不介意……”

    ‘‘键盘卡死是由于支撑臂破裂所致,”老头解释说,  “但是在键盘卡死之
前,这机器并不能打出你所要的字。它失去了创作功能。”

    埃里克害怕得想呕吐,脸色苍白地点头称是。

    “明白么,毛病就在于……”老头说,  “这台打字机词汇量出了问题,它预
存在内部的词汇用完了。”

    埃里克强忍住不要尖叫。他心里默念道,决不能发生这种情况。  “那么多放
些词汇进去。”

    “难道我不想这么做? 然而一旦词汇用尽,我就无法输入新词。我也搞不明白
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反复试了好多次,最后还是失败了。因此我不得不再造个最
新的。”

    “那么造吧。不管多大代价我都会付给您的。”

    “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已忘了诀窍。我曾经制造了五种成功的款式。

    但第六、第七款都失败了。第八款彻底失败后,我就停止了试验。”

    “再试一试。”

    “不行。你不知道它如何弄垮了我的身体,我已无能为力。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用完了掌握的每个词汇。”

    “真见鬼,再试一试! ”

    老头摇摇脑袋说:  “你可怜可怜我吧。”

    在老头背后,那个柜台后面的工匠间里,埃里克见到一台其他型号的打字机,
还有一些旋钮、杠杆、螺栓等。

    “我出价一百万美元买那台打字机。”

    老头慢慢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说:  “噢,那台。不,对不起,那是我自用的。
我为自己孩子造的机器。现今他们都已结婚,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来探望我时,
我的孙辈很喜欢摆弄它。”

    “我加倍出价。”

    埃里克想到哈德逊河边的豪宅,在马里布和巴艾米尼的房产,他的豪华游艇、
喷气式飞机,他的欧洲之旅以及法拉利轿车。  “见鬼! 我出原价的三倍。”

    他心想,再有6 天时间,我必须完成新书。如果夜以继日地打字,就有时间干
完那个活。

    “你必须让我得到它。”

    “我不需要钱,我只不过是个老朽,钱对我有什么意义呢? 我很抱歉。”

    埃里克失去了理智,忙不迭地越过柜台冲向工匠间,抱起那台打字机。

    老头试图从他手中夺回打字机,埃里克将他一搡,老头跌倒了,抱住了埃里克
的腿。

    “这是我的东西! ”老头哀号道,“是我为孩子们造的! 你不可能得到它! ”

    “四! 四百万美元! ”埃里克大吼道。

    “把世界上所有的钱给我也不行! ”老头紧抱住埃里克的腿不放。

    “见他妈的鬼! ”埃里克叫道。他把打字机放到柜台上,抓起老头的手杖,猛
击他的脑袋,气咻咻地说:  “我需要它! 难道你不明白吗? ”

    他挥舞着手杖砸下去,一下,一下,又一下。

    老头剧烈颤抖着,鲜血从手杖上滴下来。

    店里一片死寂。

    埃里克呆呆地看着自己干的事。他蹒跚地倒退了几步,扔下手杖,用手捂住嘴。

    接着他醒悟过来。  “打字机是我的了。”

    他将碰过之物上的手印擦拭干净,把坏了的那台打字机搁在工匠问的桌上,换
了另一台。他的汽车司机不会知道发生的事,有可能永远不知道。在长岛这个地方
的~个小村落杀死一个老汉——几乎不会引起公众关注。是的,戴维斯夫人也许会
回忆起她的傍晚来客,但她会将谋杀案与他联系起来吗? 再说她根本不知道埃里克
是何许人也。

    他决定抓住机会。尽管战利品十分沉重,他还是抱起它,逃之夭夭。

    他那个IBM 词汇处理器搁在书房的办公桌上,纯属摆设。他从未使用过,不过
需要用它来愚弄他的客人们,掩盖他组合文章的真实方法。他隐约听见车子离开府
邸朝城里开去,便打开电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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