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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谋心九计 作者:秀陌儿(凤鸣轩2012-3-24完结)-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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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听?……”萧峒凝神,思绪似又回到了那个多年前的雪夜……

  浩瀚山峦,尽裹银袍,落落长川,雪舞缎带,明月高悬,冷风刺骨,一小团冰冷火焰在无尽黑暗中徒劳闪耀,平原之上,人烟罕至,只有偶尔的“噼啪”声、证明着这里尚有一丝生息。

  “姨娘……”年仅十岁的小男孩轻轻晃着一妇人的身体,小心翼翼递上刚从雪地里挖出的温热红薯,“这是峒儿刚刚烤的,您吃一些吧?”

  妇人微微抬了抬眼皮,破旧的毛毯裹不住单薄的身体,依靠在冰冷石头旁,奄奄一息道:“姨娘不饿……乖峒儿,不要吵……让姨娘睡一会儿……”

  男孩缩回手来,黯然的望着红薯,良久,问道:“姨娘,我爹还会回来吗?”

  妇人心中一酸,眼眶红了起来,张着干涩的唇,用自己都不相信的语气道:“会……会的。好峒儿,他定会回来的……”

  “姨娘,你骗人……”

  男孩眼眶微酸,却忍着泪水,一张尚还稚嫩的脸上闪着绝望与隐忍。

  远处,隐隐响起了马蹄声。

  “驾……驾!”

  一阵残雪飞荡,只觉大地都在轻轻颤了颤,黑暗中,一人策马奔至火堆旁,忽然一个不稳、“哐当”一声摔落马下来。

  几声呻吟传了过来。

  男孩咬了几口红薯,冷冷望了那人一眼,冲身旁的妇人道:“姨娘,有人受伤了。”

  妇人似是睡熟了,只有轻微的鼾声传来,并不说话。

  “小小年纪,倒是沉稳得很。”摔落马下的那人似嘲讽般的开口道。

  男孩不说话,只是扔过去一块烤熟的红薯,道:“这个给你吧,不用谢我。”

  那人吃力爬起来、移至火堆旁,身上的几处刀伤依然渗着血,席地盘腿而坐、自雪地中拿起红薯几口吞了下去。

  火光映得二人面色微红,远处,几声狼鸣传了过来。

  “荒郊野岭,你一个小娃不怕被狼吃了?”那人擦了擦嘴,问道。

  “难道大叔看不出我们无家可归?”男孩戏谑的笑了笑,复又皱了皱眉头。

  “兵荒马乱,倒也不足为奇。你这个红薯我记下了,若他日你还能活着,来扬州讨还吧。”

  说着,趔趄着起身。

  “等等。”

  男孩自雪堆里站了起来,由于长时间的饥寒交迫,身形微微晃了晃;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熟睡的妇人,道:

  “我不要红薯,我要你救救姨娘。”

  “哈哈!”男子大笑起来,“我看你这个娃是昏了头,你仅给我一块红薯、却让我救一条人命?我纵横江湖这些年,真没做过如此亏本的买卖!”

  “那你说,如何才肯救我姨娘?”

  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男孩年龄虽小、却谈吐老成,眼眸中一无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清澈单纯,反而却隐隐透着一丝冰冷淡漠。想了想,道:

  “我们做个约定,我带着她走,你却要终身效命于我、至死方休。”说着,抖了抖自己的袍子,扬起一抹笑,“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约定,可不是几个小孩子过家家随便说说的,你要想好了。”

  男孩坚毅的点头,几步上前,道:“不用想了,我答应你。带我姨娘走,救活她!”

  “哦?”男子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孩,良久,爽快道,“既然如此,成交!”

  说罢,转身行至妇人身旁、将她拦腰抱起、抗至马背上。妇人微微睁眼,呢喃了几声、复又昏沉了过去。

  男子将缰绳交给矮他许多的男孩,道:“牵着马,我们出发。”

  雪地里,火堆里依旧“噼啪”迸着深红炭星,向北的方向,留下来一行大大小小的脚印……

  祝九听得入了神,眼前仿似一片银白暗黑交替的画面,站在凛历冷风中,好像能望得见夜中行路那个男孩坚毅决绝的脸庞、以及他瘦弱单薄的身影。

  “然后呢……”良久,她回过神来,追问道。

  “他履行了诺言,将我姨娘的病医好、并送进了杭州一家最好的刺绣坊,只是长年饥寒累下病疾,她终是没活多久,三年前的冬天,旧疾发作、去世了。”

  萧峒淡淡的开口,仿似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祝九向他身旁靠了靠,又问:“那么,你爹呢?后来,他有没有回来?”

  萧峒摇了摇头,道:“没有。”

  “他去了哪里?”

  “那年兵荒马乱、国朝动荡;他同许多正当年的男人一样、被抓去充壮兵了。”

  祝九听罢,忍不住唏嘘,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道:“那么,他在的时候,对你好不好?”

  萧峒扬唇一笑,道:“自是好的,只是他总是板着脸,终日不说一两句话。他总想让我去读书、考取功名,却奈何我家长年食不果腹,连买书的钱都凑不齐。娘又长年生病,上上下下的兄弟们也总是要接济的,故而拾捡些富裕人家丢弃的缺页残书给我背,背不出,便用竹尺打我的手板。”

  说着,他的眼眸深远起来,思绪飘渺,仿又回到了那个稻香田边的窄小家中。

  祝九听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象着一个小男孩撅着嘴挨板子的情景,涌出温存无限,忍不住道:“那你可背的全?”

  “自是背得全,只是《礼记》尚未背完,娘便去了世;后又习《春秋》,读了一半,爹便又被抓走了。自此这些便被荒废下来、再未看过。”

  “你会背春秋?是晏子的那个《春秋》?”祝九顿时来了精神,追问道。

  萧峒淡淡点头,扬了扬眉,道:“怎么,你也会?”

  祝九得意的笑了笑,道:“会背一点——景公为西曲潢,其深灭轨,高三仞……然后是什么来着?哦,素绣之裳,一衣而五彩具焉;带球玉而冠且,被发乱首,南面而立,傲然……傲然……不记得了,呵。”

  萧峒依旧笑,神情淡淡的,许多前尘往事似繁华般散落眼前。这是许久都不曾想起的往事了,曾经以为自己的心冷如磐石、再不会去靠那些过活,却不想在祝九面前,竟得以重尝了儿时的温暖与舒心……

  这一段,恰恰是他在院子中背上的最后一段,尚没有背完、爹便被抓走了。

  “年除夕,炮竹阵阵,娘亲多会拖着带病的身子,为一家老小煮上一顿年夜饭……那时候最欢喜的便是看娘亲下床,为我做新衣裳,偷偷在我手里塞上一枚熟鸡蛋;姨娘也会来,带着些冬枣,抓给我的那些总是偷偷的多了几颗,然后夸我说‘峒儿又长高了’,每每那时,娘亲便欢喜的笑……”

  祝九入神的听着,仿似自己回到了那个时候,看着年幼的他与家人闹闹腾腾的齐聚一堂、一起吃着年夜饭;简陋的砖房门窗上贴满了红色的剪纸,院子前悬着大红灯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道,总是阴着的天空洒下几缕淡淡的冰冷的阳光,乡间土路上奔着几个欢闹的小孩,手举着糖葫芦、身上穿着新衣裳,每逢见到一个大人、便甜甜的过去拜个年、问个好,以讨得大人们一声夸赞、几块糖果……

  这样的情景多么的熟悉,曾几何时,她也曾拥有过这些……

  沉溺在深深的回忆里,只觉越陷越深、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那么那么久远的曾经,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地缠绕、直勒得心上泪两行。

  “九儿,九儿?……”

  萧峒的轻唤将她拉回了现实,她微微促狭的看了看他,扯出一抹笑,道:

  “我没事,只是听得入神了,就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

  “既然想起了,便说来听听?”

  说着,将她拥得紧了些,手掌不断地摩挲着她的肩膀。

  祝九一时语塞,摇了摇头,眼中透出一丝冷淡,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这丝冷淡让萧峒尽收眼底,心下明了,便不再追问,只是极轻的叹息了一声。

  沉默半晌,祝九幽幽开口道:

  “如果我也有这样好的爹娘,哪怕严厉些,也是种幸福……可是他们却成天到晚想把我往外推,今天看到谁谁家的闺女嫁了个有钱人,就过来奚落我,明日看到谁谁家的表妹发了大财、住上了大房子,也过来对我冷嘲热讽。我呆得厌倦了,就离开了那里……”

  “……”萧峒听罢,无言以对,只是再次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外面挣扎得累了、想回家,暮然回头、却发现自己的身后空空如也,连一点温暖和踏实都没有……”

  说着,她轻轻扬了扬嘴角,笑了。

  那笑,仿似尖锐的匕首一下一下划在了他的心上,鲜血淋漓,却又无能为力。

  “夜深了,我们还是回去歇息吧?”祝九自他的怀抱中离开,起身懒懒伸了个懒腰,深深吸允着暗夜之下的清新淡香,仿似刚刚的一切都是别人的事情一般轻松。

  萧峒站起来,遥遥望着她瘦弱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就这么的将她抱紧、再也不放开,哪怕带着她远走天涯。什么誓言,什么约定,都可以抛下,只要和她在一起,便是好的。

  然而,下一个瞬间,却又清醒冷静起来;既然不能结果的,又何必要去开花?况且,就算厮守一生,可她却永远成不了嫣儿。

  “那么,我便回去了……”

  “好。”

  祝九侧脸望着他,笑了笑。

  一个翻身跃上瓦檐,几下,人便不见了踪影。

  她怔怔凝望着那个他消失的地方,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丝落寞涌上心头,眼底,却闪着冰冷的光泽。
  104。第四章 征途踏尽戏裳红…第103卷 难以到达的远方
  一连几日,瑛岫院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不仅王川不见踪影,连平日值守的四个丫鬟也许久未曾露面了。

  何锦带着几名弟子,举步行至瑛岫院内。祝九正在低头剪着院中的花草,见到他,忙微微福身道安,而后问:

  “少爷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让王川滚出来!”

  何锦大声喝道。

  “回少爷,王侍持已经数日未曾回来了。”

  “他不回来,院子里其他的人呢?”

  “王侍持好像吩咐她们去办些事情,自走的那天起,奴婢便再也未见她们回来过……”

  祝九面不改色的回道。

  何锦顿觉火大,围着院子走了两圈,忽然朝着正房扬腿一踢、“咣当”一声,两扇大门被一脚踢开了去。

  “王川,给本少爷滚出来!”

  入得屋后,何锦继续大声喝道。

  屋中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何锦不甘心,又将东西房及柴房也依次搜了一番,几名弟子则更是恨不得掘地三尺,可是却依旧不见王川的影子。

  祝九心下冷笑,表面却装出一无所知道:

  “少爷,王侍持怎么了?您为何这么生气?”

  何锦气得跺脚,忽然又像想了什么似的,问道:“何秀兰呢?何秀兰也不见了?他们到底都跑到哪里去了?!”

  祝九立刻跪倒在地,俯身磕头道:“回少爷,奴婢真的不知!”

  “如此大事,怎么不去禀报我爹?我看是你在其中作梗,你做了什么?快说!”

  祝九忙连连摇头,委屈道:“奴婢什么都没做啊?是王侍持吩咐奴婢不可声张,还说他去去就会回来……至于夫人,王侍持当初离开的时候,是带了夫人一起走的,奴婢以为这是老爷的意思,故而未敢多事……”

  “锦儿,你又在发什么疯?”

  身后,何大旺威严的声音响起,何锦忙回头,道:“爹,这个奴才……”

  “哼,我看是王川做了什么亏心事、带着老婆丫鬟私逃了也说不定。”

  说罢,冷冷的瞥了何锦一眼。

  何锦立刻会意,忙改口道:“此人一向畏畏缩缩、居心不良,如今竟然敢私逃?真是岂有此理!”

  “此事暂且搁置,我自会让人去巡查;当务之急是兵器一事,老张他们几日前被人暗杀,如今州作坊又换了新人,之前努力可谓付之东流;与其纠缠在这种无谓小事上,不如动动心思如何重整待发!”

  “是,孩儿遵命!”

  “王川的位子暂且空了下来,你有何想法?”

  说着,何大旺围着院子看似随意的走了走,一双鹰似的眼眸锐利的在院中上下扫视着。

  祝九听罢,心中一喜,刚想起身说些什么,却听何锦接道:

  “爹,如今兵器一事需谨记前车之鉴、务必谨慎;依孩儿所见,唐函为人安分可靠,背景简单,又是新起之秀,做事沉稳;不妨由他来接替此事,定能不负爹所望。”

  祝九一颗心沉了下去,然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何大旺。

  却见何大旺微微颔首,道:“此人倒是无二心,只是智谋还略差一筹;暂且就让他接替此事,祝九便继续留在这瑛岫院中、从旁服侍。此事若再不成,我看你们也便不用再来见我了!”

  “是,孩儿遵命!”

  何锦得令,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祝九瘫坐在原地,眼睁睁望着一席人远去,失望夹杂着气恼,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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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儿?”萧峒自外面回来,入得木屋,一眼便望见祝九坐在桌前,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

  傍晚斜晖断断续续洒进屋中,映得桌前一片金灿灿,祝九一张苍白面孔泛着点点光芒,一双大眼睛无神的望着远处,拿着杯子的手微微抖着。

  “九儿,你这是怎么了?”萧峒几步上前,一把夺过她的酒杯。

  “还给我!”祝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含糊不清的开口道。

  “何时醉成这样?不可再喝了!”

  “还给我!”她依旧执着的拉着他的衣袖,见他执意不给,索性转身将桌上之物尽数扫到了地上,同时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一个的,全都和我祝九过不去?……就因为是女子,就因为是女子?!”

  话落,复又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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