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浪湾-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对。”
“为什么?”
“我不知道。”
卡特琳娜严肃地说了,又重复一遍:
“我不知道。但我不能不这样做。我只好服从您的要求,同时,我也明白这样
做是对的。也许您觉得,我的话有点孩子气,我的担心也非常幼稚,但我相信,您
会明白的,您会明白的。”
她立刻顺从地讲起来:
“姐姐和我于四月二十五日晚上来口浪湾,住进这座冷冰冰的、祖父死后十八
个多月来一直无人居住的房子。凑凑合合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我打开窗户,看
见童年玩耍的花园,高兴极了。它是那样破败,长着一片野草,道路也被野草覆盖,
草坪上堆满了腐烂的枝丫。这就是我亲爱的花园,我在这里度过了多么幸福的童年。
过去的一切好东西,又在这高墙围着无人来过的空间找到了。它们还活着,在我看
来,还是老样子。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回这些回忆,使我认为已经消失的东西
复活。”
“我穿好衣服,赤脚趿上从前的木鞋,激动得全身哆嗦地去探望老朋友——树,
大朋友——小河,古老的石头和祖父撒到矮林中的塑像碎片。那是我的小天地。似
乎它们在等着我,热烈地欢迎我回来。我也热烈地朝它们走去。但是,有一个地方
在我的记忆中占据着神圣的位置,我在巴黎的时候,没有一天不想念它,对我来说,
它代表着孤独的童年和浪漫的少女时期的梦想。在其它任何地方,我都是任凭本能
驱使玩耍、消遣,而在这里,我什么也不干,只是遐想。我无缘无故地哭,心不在
焉地瞧着蚂蚁争斗,苍蝇飞来飞去。我可以自由地呼吸。如果幸福可以是无所事事
的,可以用麻木不仁不思不想来表现,那么,在那里,在三棵孤立的柳树之间,当
我躺在它们的枝条上,躺到挂在两棵柳树之间的吊床上摆荡时,我是幸福的。
“我朝柳树走去,像朝圣一般,心里一团火热,脚步却缓慢庄严,心思专一,
太阳穴却发烧似地跳动。我在荆棘和荨麻丛中分出一条路,这些草木把通向旧桥的
路给堵住了。我以前在这座虫一蛀的桥上跳过舞。别人禁止我在这里冒险,我就故
意跳给他们看看。我过了桥,穿过小岛,沿着河边小径往高处走,到了花园里怪石
林立的地方,我离家之后长出来的草木把我要去的地方遮住了。我钻进浓密的矮林,
拨开树枝走了出去,马上惊叫起来,那三棵柳树都不在了。我怀着没有等到情人来
赴约的怅然心情,不解地环顾四周。突然,我看到百米外,峭壁另一边,河流转弯
处后面,那三棵失踪的树……就是那三棵树,我向您保证,就是它们,和过去一样
组成扇形,朝着小城堡。从前,我经常从小城堡出神地眺望它们。”
卡特琳娜停住话,有几分不安地观察着拉乌尔。确实,拉乌尔没有笑。不,他
没有嘲笑的神气,恰恰相反,卡特琳娜对她发现的情况如此重视,他认为是合情合
理的。
“您肯定祖父去世后谁也没有进过回浪湾庄园吗?”
“也许有人越墙进来,但是全部钥匙都在巴黎,我们到这里以后,没有发现有
人砸过锁。”
“这样,就只能解释,您可能记错了地方,三棵柳树本来就在那个地方。”
卡特琳娜浑身一颤,忿忿地抗议。
“不要这么说!不,不要这样假设!我没有记错!我不可能记错!”
她把他拉到外面,一起顺着她指的路走去,他们往河上游走。小河笔直地从小
城堡的左角切过,然后,他们穿过草地,走上通向小山冈的缓坡,草地上的矮树已
经由姑娘派人清除了。if丘上没有任何树被拔掉或挪位的痕迹。
“您仔细瞧瞧眼前的视野,然后从我那时站的地方瞧瞧花园。这里要比花园高
出十二到十五米,对吗?我们可以看到整个花园,也可以看到小城堡和教堂的钟楼,
最后,您做一下比较。”
小径越来越陡,从峭壁上面越过。峭壁缝里长着几棵冷杉,针叶堆积在岩石上
面。河流在这里猛地转了个弯,向隘道的低洼处流去。河对面,在茂密的长春藤的
下面,有一个坟丘似的上堆,叫做罗马人坟山。
接下来,他们一直走到河岸,到了隘道的起点。卡特琳娜指着三棵排成扇形的
柳树,——两边的和中间的那棵距离相等——说:
“三棵柳树都在这里。我记错了吗?这里地势低凹,视野极窄,只能看到峭壁
和罗马人坟山。勉强可见山上一块小小的林中空地。我对这三棵树原先的位置记得
一清二楚,可是现在它们却到了这个地方,而这个地方我也是非常熟悉的,过去我
常来游泳,那时它们并不在这里。您敢说我记错了吗?”
“为什么,”拉乌尔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为什么您提出这个问题?我觉
得您有点惶恐。”
“没有,没有。”她急忙分辩。
“有,我感觉到了。有人跟您说过吗?您问过别人吗?”
“是的,可是我装出随意说说的样子,我不愿意暴露自己的不安。我先问姐姐,
但是她离开回浪湾的时间比我长,记不起来了。然而……”
“什么?”
“她认为这三棵树一直在这里。”
“阿诺尔德呢?”
“阿诺尔德,他的回答不同。他什么也不敢肯定,尽管他觉得这些树原来不在
这里。”
“您没有机会去问别的人吗?”
“问了。”她犹豫了一下说,“我找到一位老大娘,我小时候,她在花园里干
过活。”
“是沃什尔大娘?”拉乌尔问。
卡特琳娜突然激动地叫起来:
“您认识她?”
“我遇到过她。现在我明白她那‘三棵溜’的意思了。她的发音不准。”
“对!”卡特琳娜越来越激动了,“就是三棵柳。可怜的女人本来有点精神失
常,但多少是由于这三棵柳树才变疯的。”
第六节 沃什尔大娘
拉乌尔见她如此激动,就把她带回小城堡。这是姑娘受惊后第一次出外,不能
过分消耗体力。
两天来,拉乌尔用自己的影响,使她平静,告诉她说事情并不那么严重。她在
拉乌尔的注视卜安静下米。她感到舒服、轻松、无力抵拒拉乌尔的好意和友爱。拉
乌尔要她把故事讲下去,她便又开始讲,语气平稳多了。
“显然,开始我觉得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严重的事儿。但既然我不承认我记错了,
既然姐姐和阿诺尔德都没有肯定我错了,那么树就是移过了。但是为什么要移呢?
怎么移的呢?为了什么目的呢?不久,我就更为这事情苦恼,困惑了。我出于好奇,
并为了唤起美好的回忆,搜查了小城堡,在祖父放着桌子、煤油炉、蒸馏嘼等实验
仪器的阁楼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夹着图纸的画夹,乱七八糟的几张纸中,有一张花
园地形图。
“我突然记起,在四五年前,我参加过绘制这张图。我和祖父一起测量,标出
高度。我对祖父分配给我的任务非常骄傲,我拿测链的一头量长度,扛三脚瞄准器
或其它需用的工具测高度。这张图就是我们共同劳动的成果。我亲眼看着祖父画的,
他还在上面签了名。我站在这张用蓝色表示小河、红点表示鸽楼的图纸前兴奋极了。
您看,就是这张。”
她在桌上把图打开,用四颗别针把图钉住。拉乌尔弯下腰来。
长蛇似的蓝色的河流从入口处的瞭望台下面通过,又向上蜿蜒,几乎碰到小城
堡的屋角,在小岛那里变宽一点后,猛地拐到峭壁和罗马人坟山之问。草坪、小城
堡和狩猎亭的轮廓在图上也都标出来了。红点表示鸽楼,叉子表示树的位置,还标
上树名:做酒桶用的栎树……红山毛榉……最大的榆树等等。
卡特琳娜把手指放在花园左边、蓝色河流边上,指着三把叉子和她用墨水写的
字:三棵柳树。
“三棵柳树。”她低沉地说,“是的,在峭壁和罗马人坟山后边……就是说,
在它们现在的地方……”
她又激动起来,继续低沉而继续地说:
“难道我疯了?三棵柳树一直在山丘上,两年前我还见到过,在这五年前我和
祖父绘的图上,却早挪了位置,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是不是我精神错乱了呢?我和
明显的事实过不去。我更愿意相信,这些柳树是由于我不知道的原因挪走的。但是
图纸却和我亲眼目睹的事实及深信不疑的记忆相反,我只好承认我错了,我烦恼不
安,愤诉无力。我的一生好像是一种幻觉,我的过去好似一场恶梦,所经受的只是
错觉和虚假的现实。”
拉乌尔越听越有兴趣。姑娘在黑暗中挣扎,而他尽管有几丝光明使他确信能达
到目的,但所看到的,还只是一团混乱和互不连贯的事实。
他对卡特琳娜说:
“这些事您都没有对姐姐谈过吗?”
“我对姐姐和其它人都没有谈过。”
“对贝舒呢?”
“更没有。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到拉迪卡代尔来。我只是在他谈你们一起干
的冒险事时才去听听。再说,我变得忧郁不安。别人看到我性格孤僻和精神失常都
很吃惊。”
“那么,您订婚了吗?”
她脸一红。
“是的,我曾经是,我现在是订了婚的。这也是折磨我的一个原因,因为德·
巴斯姆伯爵夫人不同意她儿子娶我。”
“您爱他吗?”
“我觉得我是爱他的。”卡特琳娜低声说,“但我也不信任他,我谁也不信任。
我试图独自搬掉压在心头的这块沉甸甸的石头,就想找从前清扫花园的那位老农妇
打听。我知道她住在花园上面的莫里洛小树林里。”
“您常去的一片小树林吧?”
她的脸又一红。
“是的。皮埃尔·德·巴斯姆想到回浪湾来,但不能来,我就到莫里洛小树林
去见他。有一天,我和他分手以后,就到沃什尔大娘家里。那时,她儿子还活着,
在坦卡维尔树林里当伐木工人。她本人也没有疯,但是脑子有点毛病。她一看见我,
没等我问她,也没等我说出名字,就低声说:
“卡特琳娜小姐……小城堡的小姐……”
“她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努力思索,然后,从坐着剥豆子的椅子上站起来,俯
在我耳边,低声说:
“三棵柳……三棵柳……当心,漂亮小姐……”
“我一时糊涂了。她一开口就对我谈三棵柳,这正是我要解开的谜。平时,她
思想混乱,但对这个问题却非常清醒,她又补充一句:‘千万要当心!’这是什么
意思呢?是不是认为这三棵柳树和我可能碰到的危险有关?我问她,她努力想回答,
但是话到嘴边总是有头无尾,不成句子。我最多只能听清她儿子的名字。
“多米尼克……多米尼克……”
我马上接着她的话说:
“‘对……多米尼克……您儿子。他知道三棵柳树的事儿,对吗?您是说我应
该去见他……?好,我明天见他……明天……傍晚,等他下工回来,我到这里来。
应该通知他,对吧?叫他明天等我……和今天一样,明天,晚七点。明天。’我特
别强调了明天这个词,她好像听懂了,我也带着一线希望走了。这时,天几乎黑了,
我好像在夜色中隐约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一见我就闪到屋后。这印象一闪就过去
了,我没有去看个究竟,实在是犯了个大错误。但您想想,当时我是多么惊惶,甚
至动不动就感到恐惧。我承认我很怕,很快从小径跑了下来。”
第二天,我去得比约定的时间早得多,想趁天没黑时早点赶回来。多米尼克还
没到家,我在沃什尔大娘身边等了很久很久,她一直沉默,很是不安。
“突然走进来一个农民,说后面两个同伴抬着受了伤的多米尼克来了,他们是
在多米尼克砍倒的一棵橡树底下找到他的。看他说话为难的样子,我知道一定发生
了不幸。事实上,他们抬来的是一具尸体,停放在沃什尔大娘的破屋前面。于是可
怜的女人完全疯了。”
卡特琳娜越来越不安,仿佛往事又在她眼前出现。拉乌尔感到不可能让她镇定,
就催她赶快讲完。
“行,行。”她说,“这样更好,但是您知道,我觉得多米尼克的死亡非常可
疑。他就要说出事情真相了,却死了。难道我不应该怀疑,他是被人杀害,为的是
不让他和我接触吗?这次凶杀,我没有物证,但是里尔波内的大夫宣称多米尼克死
于事故,是被树砸倒的,对我指出某些令人不解的异常现象,如在死者头上发现了
一个伤口。他感到吃惊。但他没有加以注意就签署了检查记录。我到了出事地点,
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根粗木棍。”
“是谁干的呢?”拉乌尔打断她的话,“显然,就是您碰上的,藏在沃什尔大
娘破房子后面的那个影子,他知道您第二天要去打听三棵柳树的秘密。”
“我也是这么想的。”卡特琳娜说,“受害者可怜的母亲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
密,要不断引起我注意。我每次和未婚夫相会,都遇见她。她并不找我,但总是碰
巧站在我经过的路上。她停留几秒钟仔细回忆,而后摇着头有节奏地说:‘三棵柳,
当心,美丽小姐,三棵柳。’”
“从此,我就在惶恐中生活。有时,我以为自己也疯了,有时又相信我和回浪
湾的居住者都面临可怕的危险。我始终没有把想法说出来,但我的恐惧和所谓的怪
念头,别人怎么可能不发觉呢?可怜的姐姐越来越担心了,就恳求我离开拉迪卡代
尔。她甚至几次准备和我一起动身,但我不愿意。我已经订了婚,虽然,确切地说,
我的性情使我和皮埃尔·德·巴斯姆之间的关系稍有改变,但我仍和原来一样爱他。
我承认,我只需要一个指路人,一个能给我指点的人。我对单枪匹马争斗已经厌了。
准来给我指路呢?巴斯姆?见舒?姐姐?我对您说过,我不信任他们,显然是为一
些孩子气的事。这时,我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