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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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宠爱和信任的礼物。血乌鸦叫了两声,叼起戒指消失在黑暗的天空里。依无莲望着它在天空转了个圈,其实有些担心。这战场到处是死者的眼珠,那个贪吃的锯齿嘴不要把戒指弄丢了才好。
一阵混乱远远地从山坡传来,引起了依无莲的注意。火把杂乱地晃动着,几百个黑暗牧师从那边回来,中间高举着什么东西,瞧那姿势似乎是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近了,依无莲看到他们举着的是一个骷髅兵,只是捆绑的方式未免有些夸张。铁链密密麻麻地裹着,几乎看不见骷髅的肋条,只露出一个头而已。
等他们走近了,依无莲裹紧了纱衣,好奇地问:“在干什么?”
阿米亥已经很疲劳,但还是向魔女行礼。“这个血骷髅缺乏管束,惊扰了您,是我的过失。”
阿米亥这么一说,依无莲就想起来了,那个换错脚的骷髅确实有些特别,在这块无聊的大陆上很少能看到这么可笑的场面。死神都是超级严肃的,依无莲看到阿米亥脸色发青就知道这个血骷髅一定是极重要又很麻烦。随即她意识到这个称呼是有些特别的:“血骷髅?和别的骷髅不一样吗?不受控制的?”
“是,这是我们按照蔻蔻玛莲大人的吩咐培养的终极兵种。”难得依无莲有兴趣,阿米亥觉得还是给她解释清楚,“他们是拥有完整思维的,因为魔法免疫,几乎也不可能被谁控制。我已经努力教导他们规矩了,但是这个是全新的魂灵技术,以前也没有先例。因为他们的智商和婴儿差不多,所以很难想象他们会干什么。”
正说着,前面架着髅大的黑暗牧师们发出一阵惊慌的声音。髅大突然开始挣动,铁链太重,黑暗牧师们抓不住,像粽子一样的髅大就坠落在地上,发出老大的“咣啷”一声。髅大的脖颈艰难地扭过来,眼中射出炽热的红光,望向这边。他的身体被铁链捆得僵直,又保持这个姿势不动,露出的面孔也没有血肉,就好像是一条可怖的蛆,让依无莲头皮有些发麻。
黑暗牧师乱作一团:“快抬起来!血!把血槽拿来安抚他……”
髅大的眼前红色的影像晃动,火把像是桔色的流星。潜意识里有一个存在让他兴奋,他并不知道他在关注着什么,他只是努力想要弄清楚。一种和命运相连的重逢感悠悠升起,他是如此敏锐,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种息息相关的牵连。
血的味道传来,每次伴随着嗅觉的复苏,首先闻到的味道总是血腥味。黑暗牧师们把一个穴居人俘虏推过来,一刀斩断头颅,让他的血喷溅在铁链上。随着白烟升起,那些血瞬间就被吸走了。穴居人的尸体抽搐着,他的血魄从脖颈里自行流出来,化作血雾没入髅大的骨骼中,髅大的眼前渐渐清晰了,红光退去,便看见依无莲。
多么美丽!
那好奇的眼睛正在打量着他,就像是浸泡在血魄洪流中灿烂的闪光点,照耀在他的上下左右,让他羞于自己过于裸露。那及时的邂逅让纯真在他的心中复苏,血的力量在他的身上燃烧,他用力一挣,一只手便从铁链里挣脱出来。他随即像是扯下烂布条一样撕断铁链,黑暗牧师吓得齐声大叫,但是没有人敢再碰他,任凭他晃晃悠悠站起来。
阿米亥的脸色已经比任何死人都还要难看,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铁链哗啦啦地响着从他宽大的袖子里流出来,毒蛇一般流动,他已经打算给这个血骷髅难以磨灭的痛苦回忆。然而淘换者赶来了,他像一阵龙卷风疾驰而来,挡在了髅大的面前,挡住了髅大注视着依无莲的视线:“不可以,快回去!”
髅大犹豫了,他多么渴望仔细地看看依无莲,他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失礼,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感觉做事。但是他也从来没有违背过淘换者的命令,他不知道违背了命令会怎么样。
这犹豫落入依无莲眼中,让她哑然失笑,残忍的笑。失控的骷髅想干什么呢?依无莲走到前面,淘换者和阿米亥都只能卑躬屈膝地让开了。血骷髅的危险性让他们严阵以待,如果依无莲不慎受伤,那可是难以想象的大罪。
依无莲和髅大面对面了,髅大突然觉得有些惊慌,他微微颤抖,向后退了一小步。依无莲便向前逼近了一大步,一步之间散发出刺骨的寒气,冻结不了枯骨,却将他的爱慕冰封了。一种从未考虑过的状况让髅大的灵魂挣扎,仿佛要离开那好不容易才凭依上的枯骨,那预示着悲哀。
依无莲的眼睛炯炯发光,黑黑的长发有生命般飘起来,从面纱后面扩散开来,无声地融入了漆黑的夜空,就像是黑暗的精灵。她的声音无限遥远,却又无限清晰,直传到髅大的灵魂深处。“你怎么敢违反纪律?”依无莲停顿了一下加强语气,她将摧毁意志的魔力加在语调中,让面前的骷髅发出骨架抖动的声音。
她大声呵斥:“回去!躺在你该躺的地方,安静地忍耐!”
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从髅大的身体传来,像是一颗宛如玻璃般的心裂开了,髅大向后倒去,黑暗牧师们抓住他,及时将他放回棺材中,灌满血浆安抚他的不安。他们小心又惶恐,因为他们在和世界上最凶残的生物打交道,但髅大宛如死了,一动不动。
他的眼神空洞,实际上他仍能看到颜色的,借着热血的力量,他仍能看到黑暗牧师蓝色袍子和灰色面孔,他们手里拿着桶,红艳艳的血浆发出“咕嘟嘟”的声音倾泻下来,淌进他的骨骼缝隙。他听到“咕嘟”声,听到血浆在填满缝隙的声音,听到血浆流进耳孔的声音,随即世界的声音变得怪异。
但他还可以看见些天空,随即血浆没过了眼睛,顺着眼洞流进来,景色便又是红茫茫一片。这是个死亡的过程,随即棺材厚重的盖子合上,便是一片漆黑了。
阿米亥和淘换者向依无莲道谢,他们为魔女可怖的魔力心悦诚服,但是依无莲一言不发。她清楚地感到那并不是魔法作用的效果,同时陷入剧烈的迷惘。她真的听见一个声音,一个
碎裂的声音,那让她心神不宁。怎么可能听到别人的心碎声?除非那是命中注定……不,一定是幻觉,是幻觉。
黑暗牧师们喊着号子将铁棺材抬回去,他们将更加小心,毫无疑问有人将彻夜不眠。一场战争的余兴节目散了,但是暴露出来的问题将长期存在。
淘换者试图向依无莲解释发生的一切:“为了蔻蔻玛莲大人的命令,我们也许创造了难以控制的怪物。髅大的骨骼太好了,而且让他诞生的血液来自那血池主人,血魄的千年精华全部集中在一号的身上,他的吸收能力和需要都比别的血骷髅强很多倍。安抚他的血量恐怕要加上两倍,叫人在夜里经常检查比较好。”
谁去检查呢?
即便是冒着残酷的责罚,黑暗牧师们也不敢去随便打开那标着号的棺盖。他们将血浆尽可能地灌满,然后就倾听着兵营里每一个可怖的声响。如果有什么危险的声音传出来,他们会去叫来大堆的人一起来干这件危险的事,但是所有的棺材都很安静,包括一号在内。在他们想象中,只要血浆足够,血骷髅就会安稳地享受难得的安眠,每一个骷髅都希望安眠的!
但是他们忽略了,血骷髅是有灵魂的,有灵魂就会做梦,偶尔也会有人睡不好。
在髅大的灵魂深处,一个声音一直在呐喊,那是依无莲的呵斥。髅大陷入了深深的迷乱,不断地喃喃自语:“她要我在痛苦中安静地忍耐,她要我在痛苦中安静地忍耐……”
达克尼斯的白天是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昼,在那个黑昼里,依无莲悄悄来到血棺旁,没有人可以发现她的到来。她可以清楚地听到髅大在里面的煎熬声,深切地感受到那种忍耐着不要喊出声来的痛楚。没有魔法,没有药物,为什么会心意相通?她默默地听了许久,然后,带着困惑默默地离去。
当阴森的黄昏到来,达克尼斯的血月从地平线上升起,进攻的号角奏响了。黑暗牧师们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血棺,不禁吃了一惊。“妈的!”他们暗自咒骂又心有余悸,那里的血浆早就被蒸干了,流着油的黄色血脂挂在棺壁上,那便说明血骷髅至少有一半夜晚在干枯中煎熬。
“快倒血浆,啊……”话音未落,黑暗牧师的头颅便带着恐惧飞起,死神阿米亥的镰刀砍断了他的脖子,作为玩忽职守的惩罚。
“今后不用了。”阿米亥冷冷地说,“以后髅大不用放任何血浆,他可以忍受,从痛苦中他可以得到更大的力量,让他成长更快。但是你们因为恐惧所犯下的罪不能被宽恕。”
惨叫声再度在兵营里响起。
※※※
髅大冷漠地望着因西亚的城墙,过了昨天,他便不再天真。
听说了不用再投入战斗的消息,血骷髅们为不能得到鲜血而感到失望和不安。他们被允许在山丘顶端自由活动,因为经过新鲜血液的洗礼,他们的眼睛都显得分外明亮。除了髅大。他们的兴趣大多在彼此的身上,他们变得格外注意骨骼的湿润状况,除了髅大。
髅大望着从军营里出现走向因西亚的队伍,一动不动。他的骨头干得可怕,根根都是雪白。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队伍,手指抓着身边的树干,突然“喀嚓”一声从树身上扯下一大块。
髅十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高大的髅八在给她捏骨头,髅九跪在前面捧着她的脚,用小拇指轻轻勾去她趾骨缝隙里残留的泥土。但是髅十突然一脚将他踢开了,髅九委屈地趴在地上捂着脖子。髅十却只是望着髅大,她的任何动作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了,这让她多少有些难过。她好像生来会妒忌,虽然她并不一定明白原因。他们只不过是在遵循朦胧的情感,而那朦胧的本能总是追随着骨血复活。
除非心中的痛比骨骼干枯的痛还要强烈,否则又怎能忍耐得了,在幽暗的角落默不做声。髅大默默地望着遥远的山丘下,看不太真切。那是今天要毁灭因西亚的队伍,只是一只单薄的队伍,而队伍的前面是依无莲。
依无莲停下来远远地望了他一眼,让他的心头狂跳。然而依无莲在山丘下,他在围场内。他多想冲破一切跳过去,但是在他犹豫的时候依无莲头也不回地走了,魔女们行走在残骸遍布的战场上,宛如漫步在后花园。
因西亚的城墙近了,依无莲缓缓抬起手,队伍便停下来,所有的魔女们垂首似乎在咏念着什么。天空开始堆积阴云,一阵微风拂过,云缓缓移动,只停留在因西亚的上空。因西亚的军队开始鼓噪,他们已经发现了这巨大的威胁,一队螳螂骑手从城墙上升起来,带着强弓劲弩。魔女们突然消失不见,连声息和气味全都不见。穴居人扑了一空,焦急地在原地带着螳螂盘旋,却找不到任何踪迹。
开始下雨了,硫酸雨。城头上响起惨叫声,几个准备施法的巫师无故跌下了墙头,螳螂突然发狂地乱砍乱咬。因西亚人疯了一般捂着脸大叫,从洞穴和房屋里跑出来。雨渐渐大得像是洪水,填满了所有的低洼处。突然有魔女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惊惶失措,失去了神智,他们就像被开水烫了一样到处乱跑。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一个因西亚的军官正在寻找灾难的根源,眼前的雨水突然溅落出一个人形,白光一闪,一把匕首已经插进了他的胸膛。他痛苦地叫着,倒在地上,半透明的血从他绿色的皮肤里狂喷出来。他看到自己的部下在相互厮杀,螳螂陷入疯狂,将自己背上的主人揪下来拦腰切断,有人将自己的头在墙上狠狠地撞,撞得血迹斑斑。
临死的一瞬间,因西亚的军官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髅大望着因西亚的城墙,那城墙渐渐融化了,厚厚的花岗石竟然像是泥塑一般慢慢失去了形态。城里的人发出惨叫声不顾一切逃出来,一批一批挣扎着,相互扭打,倒在原野上。他们的头上带着诅咒的印记,一层黯淡的光符。他们用手撕破了自己的面孔和皮肤,但是肉体的痛苦仍不足以和灵魂所受的鞭挞相比。短短的一个钟头里,宏伟的因西亚已经变成了一个被砸破的坛子,里面的蛆虫散了一地,等待着被踩死的瞬间。
“真是可怕……”
阿米亥也在望着那景象,作为死神,他能看到成群哀嚎的灵魂脱离了躯体从因西亚的上空升起。那些灵魂甚至死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他们在城市的上空找不到可以躲避风雨的场所,发出悲鸣挤成一团。
“如果一开始就是魔女出手,和现在能有多少区别?”阿米亥深深地惊惧了,蔻蔻玛莲真的需要他的不死军队吗?在荆棘夜莺的表现之前,他的一切功劳都似乎是不存在了。阿米亥知道他必须更加努力并且忠诚,他冷哼一声,朝后面挥了挥手。
慕尼黑的附属军队由各自的领主带领着,开始进入战场去杀死那些逃亡者。逃亡者丢盔卸甲,惊惶失措,就像是稻草一样等着被人砍杀。因西亚的军队在哪里?屠杀者的眼前只有一些可怜的尸体。用不了半个钟头,他们就可以杀光这里所有的人,他们不管对方是不是哀求,没有任何求饶的余地。很快,慕尼黑的军队就可以踏平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大殿的门开了,暴风雨猛烈地灌进来,浸湿了那些粗陋的地毯。在因西亚最后的宫殿里,仍然矗立着一些巨大的石头头像。皮靴的声音响起,依无莲和两个魔女出现在大殿的入口。
大殿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她们微感诧异,向里走了几步,打量着那些简单的说不上是艺术品的巨大石头,那些只有五官轮廓的头像似乎有些奇怪,但要说缺乏品味,还远不及那些倒霉的稻草织成的地毯。
一个魔女忍不住说道:“莲,这里确实没有生灵的感觉!”
“不,有的。”依无莲开始注意到那些石像不合时宜的存在,而正中央的石像也缓缓睁开了眼睛。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依无莲轻轻吐了一口气,讽刺地说道:“你就是大地之主?不,错了,其实应该是大地支柱才对吧?真是可笑,因西亚神秘的首领竟然是一根石头柱子,神秘的传闻只是因为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