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怪客-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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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介意喔。”安笑着说。
“我认为他可以说是没有教养的人,如此而已。”
“不准人来参加乔迁喜宴会带来不幸的。你不知道这回事吗?”
布鲁诺抵达时,两眼是红通的。其他的每个客人都对这新屋抒发意见,但布鲁诺长驱直入到砖红和油绿色的客厅里,仿佛他以前来过此地一百次似的。或者仿佛他住在此地似的,盖伊在向布鲁诺介绍房内摆设时心里这么想着。布鲁诺咧嘴笑着,很兴奋地集中注意力在盖伊和安的身上,几乎都不回应别人的问候——有两三个人看似认识他的样子,盖伊心想——他只回应了来自长岛孟西公园的柴斯特·波提拿夫太太的问候,一副他乡遇故知似地用两手跟她握手。盖伊则嫌恶地看着波提拿夫太太以大大的友善笑脸迎视布鲁诺。
“一切都好吗?”布鲁诺为自己拿了杯酒之后问盖伊。
“好呀,很好。”
盖伊决意即使必须麻醉自己,也要表现镇静。他在厨房已经喝下两三杯纯酒了。但他却发现自己向后退移,朝客厅一角峭立的螺旋梯方向走避。只要一下子,他心想,只要让他能确定方向就好了。他跑上楼去,走进卧房,把冰凉的手靠放在前额上,又慢慢地滑下脸庞。
“对不起,我还在四处探看。”房间另一端传来这句话。“这真是很棒的屋子,盖伊,我得暂时回到十九世纪来好好感受一下呢。”
安在百慕达念书时期的朋友海伦·黑邦正站在大书桌旁。就是小手枪的藏匿之处,盖伊心想。
“请不要拘束,我只是上来拿手帕的。你手中的酒味道好吗?”
盖伊拉出最右上方的抽屉,里头有他不想要的枪和他也不需要的手帕。
“嗯,比我的情况好。”
海伦正处于另一个“躁狂”期。她是个商业艺术家,安认为她是个优秀的商业艺术家,但她只在每季的津贴用完了才工作,随即一下子陷入沮丧期。而且自从那个星期天晚上他没有陪安去参加她的宴会以来,他感到她并不喜欢他。她对他感到怀疑。现在她在他们的房间里做什么?假装什么也没做,难道是因为喝了酒而难受吗?
“你总是这么正经八百的吗,盖伊?你知道当安告诉我她将嫁给你时,我对她说了什么吗?”
“你跟她说她疯了。”
“我说呀:‘不过他是那么地正经八百吔。他是很有魅力啦,也或许是个天才,不过他那么地正经八百,你怎么忍受得了呢?’”她仰起有棱有角、金发白肤的漂亮脸孔。“你甚至不为自己辩解。我打赌你太过正经八百而不敢吻我,对不对?”
他强迫自己走上前去吻了她一下。
“这哪叫吻呀?”
“可是我不是故意表现得正经八百的呀。”
他出了房间,心想她会告诉安的,她会告诉她她在十点时发现他在房间里,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她也可能查看了抽屉,发现了那把枪。但他完全不相信有此可能。海伦很愚蠢,他一点儿也想不透安为什么会喜欢她,不过她不是个爱惹麻烦的人,而且她跟安一样不是爱窥探的人。老天哪,他们住进这里后,一直以来,他不是把手枪收在与安的抽屉相邻的抽屉里的吗?他不怕安会翻查他的那半边大书桌,就跟他不怕她会拆阅他的信件一样。
他下楼来时,布鲁诺和安坐在火炉旁的方型沙发椅上。布鲁诺在沙发背上不经意地摇晃酒杯,在布面上造成暗绿色的污迹。
“他正告诉我有关新卡布里的一切,盖伊。”安抬头看他。“我一直在想我们可以去那里玩。”
“你要做的事是租下一整栋屋子。”布鲁诺无视盖伊的存在,继续说。“租下一座城堡,越大越好。我母亲和我曾住进一座很大的城堡,有一晚我找不到适当的门进进出出,我这才知道这城堡还真是大哩,我们永远也走不到城堡的另一端呢。有一天一户意大利人全家正在游廊另一端吃晚饭,而在同一晚他们大约十二人全都跑来,问说他们是否能免费为我们工作,惟一条件是让他们住下来。因此我们当然就答应了。”
“那你一句意大利语也没学会吗?”
“没有必要嘛!”
布鲁诺一耸肩,声音又变得粗嘎,正如盖伊在脑中一直听见的一样。
盖伊忙着抽烟,对布鲁诺看着安的那种贪婪、腼腆、轻浮的视线感到如芒刺在背,比酒精的麻木刺痛感还深沉。布鲁诺无疑地已经恭维过她所穿的洋装了,那是他最喜爱的灰色波纹绸洋装,上头有像孔雀眼一样的蓝色小图案。布鲁诺总是会注意女人的衣着。
“盖伊和我,”布鲁诺在他身后传来的声音很清楚,仿佛他已转过头来似的。“盖伊和我曾谈过旅游的事。”
盖伊把香烟戳进烟灰缸内捻熄,然后直朝沙发走去。
“到楼上去看看我们的游乐室如何?”他对布鲁诺说。
“好哇。”布鲁诺起身。“你都玩些什么?”
盖伊把他推进一间以红色为底的小房间内,关上身后的房门。
“你还想怎么样?”
“盖伊!你喝醉啦!”
“你告诉大家我们是老友,你有什么企图?”
“没有告诉大家呀,我跟安说而已。”
“你告诉她或任何人,是有什么企图?来这里,又有什么企图?”
“安静下来,盖伊!嘘——嘘——嘘嘘。”
布鲁诺随意地摇动着手中的酒。
“警方仍在监看你的友人,不是吗?”
“还不会困扰到我呀。”
“滚出去,现在就滚出去。”
他努力控制声音,说出的话都带有科音。而他为什么该自我控制呢?有颗子弹在膛上的手枪就在走廊对面呀。
布鲁诺厌烦地看看他,叹了口气,气排在他上唇的样子就跟盖伊夜里在房间听到的呼吸声一样。
盖伊微微被绊了一下,而这被绊倒的动作令他十分愤怒。
“我认为安很美。”布鲁诺很愉悦地评断说。
“如果我再看到你跟她说话,我会杀了你的。”
布鲁诺的笑容淡化了些,然后又更宽深地重回脸上。
“这是威胁吗,盖伊?”
“这是誓言。”
半个小时之后,布鲁诺醉倒在他和安一直坐着的沙发背后,他倒在地板上的身影看起来极为细长,在大炉底石上的头部则很小。三个人把他抬了起来,却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把他抬到——我想,抬到客房去吧。”安说。
“这是个好兆头,安。”海伦大笑。“就是有人爱在人家的乔迁喜宴上过夜,你知道。这是第一位吧?”
克利斯多怫·尼尔森走过来跟盖伊说:
“你在哪里遇到他的呀?他常在大内克俱乐部醉倒,他不能再搭车了。”
盖伊在婚礼过后向泰迪查问过了,泰迪并未邀布鲁诺来,而且除了他不喜欢他之外,对他的事是一无所知。
盖伊拾级走到楼上工作室内,关起了门。他的工作台上摆着为那家荒谬的百货公司设计而尚未完成的草图,他在良心的驱策下把它带回家来,这个周末要完成它。熟悉的线条,现在因喝了酒而显得模糊,几乎令他作呕。他取出一张白纸,开始设计他们想要的大楼。他完全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他希望能在反胃感袭来之前完成它,完成后又能病得跟狗一样。但他完成时并未呕吐,只是靠坐在椅中,最后又走去打开一扇窗。
33
百货公司的设计得到了认可,并且先后获得霍顿父子和客户,即新罗雪尔的霍华·温汉先生的大力称赞,温汉先生为了看设计图,星期一下午很早就到办公室来了。盖伊犒赏自己的方式是那天剩余的时间都待在办公室内抽烟,以及翻阅摩洛哥羊皮精装版的《梅迪西教派》这本书,这是他从布兰塔诺书局买来给安的生日礼物。他心中纳闷着,他们接下来会派给他什么工作呢?他胡乱翻着书本,记起他和彼德以前所喜爱的句子:“没有肚脐的那个人仍寄宿在我身上”。接下来还有什么残暴行为要他来做的呢?他已经完成了一项任务。他还做得不够吗?再来一件像这栋百货公司一样的案子将令人无法忍受。这不是自怜,只是人生。如果有什么事要自责,那就是他还活着。他从制图桌前起身,走向打字机,开始动手打他的辞职信。
安这天晚上坚持要一起出门去庆祝。她非常高兴,喜气洋溢,盖伊觉得他自己的精神也振奋了一些,但不是很明确,像是风筝想在无风之日飞升上天一样。他看着她用灵活的纤手把头发紧拉到两侧,又在脑后头发上扣起长发夹。
“还有,盖伊,我们不能现在就开船去玩吗?”他们下楼走进客厅时,她问盖伊。
安仍一心想乘“印度号”顺着海岸南行,那是他们暂缓的蜜月旅行。盖伊本来打算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画医院设计图,但现在他无法拒绝安。
“你想我们多快能成行?五天?一个星期?”
“也许五天吧!”
“噢,我刚想起来,”她叹了口气。“我得待到二十三号。有一个人对我们所有的棉制品很有兴趣,他会从加州来这儿。”
“这个月底不是也有服装秀吗?”
“噢,莉莉安可以处理那件事的。”她露出笑脸。“你记得这事真是好吔!”
她将豹皮大衣的连身帽套在头上时,他静待一旁,想到她下星期要跟加州来的人讨价还价的事就觉得好玩。她不会把这件事情交给莉莉安处理。
安主管店内业务。他初次看到咖啡桌上的长柄橙花。
“这些花是哪来的?”他问安。
“查尔士·布鲁诺送的。还附上了小卡片,为星期五醉倒的事道歉。”她大笑着。“我认为他的举动蛮可爱的。”
盖伊瞪着花。
“是什么品种?”
“非洲菊。”
她为他撑开前门,两人便出了门,上了车。
那些花使她感到喜悦,盖伊心想。但他也知道,自宴会那一夜以来,她对布鲁诺的评价已然下降。盖伊再次想到,拜宴会上的人所赐,此刻他和布鲁诺的关系是多么密切呀。警方可能随时会来调查。他警惕着自己,他们会来调查他的。而他为什么不多关心些?此刻他究竟是何心境,让他再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情境?辞职吗?自杀吗?或者只是痴呆地蛰伏呢?
接下来的几天闲散日子里,他迫不得已待在霍顿、霍顿和奇斯公司中,展开那栋百货公司内部设计图作业,他甚至自问,就算他没发疯,精神是否也可能失调。他记起星期五那一夜之后的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他的安全,他的存在,似乎悬在一座精巧的天平上,一丝精神的崩溃即可能让两者霎时倾覆。现在他已毫无此感了。然而他仍梦见布鲁诺侵入他房间。如果在黎明之时醒来,他仍能看到自己持枪站立于房间内。他仍觉得必须尽速地找到某种赎罪方式,某种他还能正视的贡献或牺牲皆不足以为报的赎罪方式。他觉得像两个人,其中一人在他创作时能与上帝和谐共处的去创作和感觉,另一人则能杀人。
“任何一种人都能杀人。”布鲁诺在火车上曾如是说。
他是那个两年前在梅特嘉夫向巴比·卡特莱特解释悬臂原理的人吗?不是,也不是设计医院、设计百货公司,或是上星期坚持要在后院草坪上把金属座椅漆成什么颜色的人,而是昨晚才看着镜子,却即刻看见如秘密兄弟般的杀人凶手的那个人。
在不到十天之内将与安一同搭乘白船的此刻,他又怎能在桌前想着谋杀案呢?上天为什么要把安赐与他,或赐与他爱她的力量呢?他这么爽快就答应要去乘船巡游,只是因为他想要拥有三个星期都没有布鲁诺威胁的日子吗?布鲁诺若有心,绝对有能力把安从他身边夺走。他一直对自己承认这一点,也总是设法面对它。但他明白自从他看见他们在一起,自婚礼那天起,这个可能性已明显地让他恐惧。
他起身戴上帽子,出门去吃午饭。走过大厅时,听到总机的电话呼叫声,然后女接待员叫住了他。
“请到这里来接听,汉兹先生。”
盖伊拿起话筒,心里知道那是布鲁诺,他知道他会答应布鲁诺在今天某个时间来见他。布鲁诺邀他一起吃午餐,盖伊答应十分钟内在马利欧别墅园餐厅跟他会面。
这家餐厅的窗上都挂着粉红、白色两色相间的窗帘。盖伊有种布鲁诺已设下陷阱的感觉,是警探会躲在那粉红和白色相间的窗帘之后,而非布鲁诺。但他却不在乎,一点儿也不在乎。
布鲁诺在吧台前瞧见他了,然后露齿笑着滑下椅凳。他心想,盖伊又昂首阔步,正与他并肩而行。布鲁诺一手揽住盖伊的肩头。
“嗨,盖伊。我订了这排后面的位子。”
布鲁诺正穿着他那套红棕色旧西装。盖伊想起他第一次随着那双长腿,在摇晃的火车上走到个人车厢的情景,但这个回忆现在勾不起他的悔恨了。事实上,他同情布鲁诺,他有时候到晚上也有这种感觉,但迄今不曾在白天有此感觉。他甚至不憎恶布鲁诺对他前来与他共用午饭而表露出的明显满足之情。
布鲁诺点了鸡尾酒和午餐。他为自己点了烤肝,因为他说他最近在节食,又为盖伊点了班内狄克蛋,因为他知道盖伊喜欢吃。盖伊一直查看着离他们最近的桌位,迷惑地对四位衣着光鲜,年近四十的女士生起疑心,她们四个人几乎都眯着眼在微笑,也全都人手一杯鸡尾酒。在她们身后,一位营养充足而看起来像欧洲人的男子正朝桌子对面的无形同伴投以笑脸。服务生们热心冲冲地连走带跑去招呼客人。这一切有可能是疯人创作和演出的表演,他和布鲁诺是主角,而且是最疯狂的人吗?因为他所看到的每个动作,所听到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包裹在英雄般的宿命愁云之中。
“喜欢吗?”布鲁诺正在说话。“我今天早上在克莱德男装店买来的。都是镇上最好的货色,总之是夏天用的。”
盖伊低头看着布鲁诺打开放在他们膝上的四个领带盒,盒内有针织、丝质和亚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