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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火车怪客-第36部分

小说: 火车怪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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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什么不该靠回这张椅子上呢?” 
  欧文现在两手握住杯子,他才刚刚在杯子里又添满了可口可乐加威士忌。 
  “我是个杀人凶手,而且取了某个人的性命,这样一件没有人有权利去做的事,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吗?” 
  欧文可能点了头,或者可能没有点头。无论如何,他又慢条斯理地喝着饮料。 
  盖伊瞪着他。言语,成千上万句无法说出的言语纠结不清,甚至似乎充塞在他的血液中,激起多股热潮而使他紧握的两手一扫,高举起两臂。这些言语是诅咒欧文之词,是他这天早上所写下的自白书中的字句和段落,现在这些言语因为这个坐在扶手椅上酒醉的白痴不想要听而逐渐乱成一团。这个酒醉的白痴决意要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他想他看起来并不像是杀人凶手吧,一身洁净的白色长袖衬衫、丝质领带和深蓝色长裤,也许甚至是他紧绷的脸,在任何人眼中似乎都不像是杀人凶手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杀人凶手长得像什么样子,”盖伊大声地说,“这是项错误。杀人凶手看起来就跟其他任何人一样!” 
  他举起拳头,以手背贴在额头上,又放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刚刚存在心中的话正待涌出,而且已无法阻止话说出口了。这完全是布鲁诺的作风。 
  盖伊突然走去为自己倒了杯酒,三指份的酒他一口就喝干。 
  “很高兴看到我有个喝酒的伴。”欧文含糊地低语着。 
  盖伊在欧文对面铺以绿床单的整齐床位上坐下,十分突兀地竟有疲倦之感。 
  “它毫无意义,”他又开口说,“它对你来说毫无意义,是吗?” 
  “你不是我第一个见到的凶手,无论男女。”他咯咯笑着说。“对我来说,逍遥法外的似乎是女人比较多。” 
  “我不是要逍遥法外,我并不自由。我是很冷酷地犯下杀人事件的。我毫无杀人的理由。你看不出这可能更糟吗?我杀人是为了——” 
  他想说他杀人是因为他体内有适量的乖张成分,足以去杀人,想说他是因为要除去木材中的害虫而杀人,但他知道对欧文而言这说不过去,因为欧文是个实际之人。欧文非常地实际,甚至连打他、逃离他,或报警都不想,因为坐在椅子上要舒服多了。 
  欧文甩甩头,仿佛真的确实在考虑盖伊的话似的。他的眼皮半垂在眼睛之上,蠕动着身子,探手在后裤袋中摸出某件东西,是一袋烟草。他从衬衫胸前口袋中又取出烟纸。 
  盖伊看着他这慢慢进行的动作,似乎有数小时之久。 
  “这给你。”盖伊拿出自己的香烟来给他。 
  欧文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香烟。 
  “是哪一种烟?” 
  “加拿大烟,相当不错的,试抽一支看看。” 
  “谢了,我——”欧文用牙齿把烟草袋拉合——“比较喜欢抽我习惯的牌子。”他花了至少三分钟来卷烟。 
  “这就好像我在一般公园拿枪对着某人,开枪射死他一样。” 
  盖伊接着说,他决心要说下去,但这样好像是对椅子上的无生命物体——例如录音机——在讲话一样,不同处在于他的话似乎在任何程度上都十分敏锐。欧文不是可能会突然想通,他现在可以在旅馆房间内拿枪射他吗? 
  盖伊说: 
  “我是被迫去杀人的,我也会这么对警方说,但这并无差别,因为重点是,我杀了人了。你瞧,我必须告诉你布鲁诺的构想。” 
  至少欧文现在正看着他,但他决非处于全神贯注状态下的脸上,似乎露出愉快、礼貌性的酒醉专注表情。盖伊不愿让那表情阻止他说下去。 
  “布鲁诺的构想是我们该为彼此杀人,他要杀死蜜芮恩,我则要杀死他的父亲。后来他背着我来得州杀了蜜芮恩,不先让我知道或经过我的同意,你明白吗?” 
  他选用的字句令人不愉快,但至少欧文有在听。至少这些话有说出口。 
  “我并不知道这回事,而且甚至没有起疑——没有真的怀疑。直到案发后几个月。接着他就来纠缠我,他开始对我说他会把蜜芮恩之死的罪算在我身上,除非我去贯彻执行他该死的计划剩余部分,你明白吗?就是去杀死他的父亲。这整个构想奠基于没有杀人理由的事实上,没有个人动机,因此不会个别追查到我们身上,条件是我们彼此不见面,但这是另一个重点。重点是我真的去杀死他了。我已经被逼到精神崩溃了,布鲁诺不断地以信件、恐吓和不眠不休来使我精神崩溃,他也把我逼疯了。而且听好,我相信任何人都会被逼到精神崩溃的。我可以让你精神崩溃;处在同样的情况下,我就可以让你精神崩溃,叫你去杀死某人。采用的方法可能和布鲁诺用在我身上的方法不同,但还是做得到的。你以为使极权国家继续生存下去的还有其他东西吗?或者你是否曾停下来对像这样的事心存怀疑过呢,欧文?总而言之,这就是我要告诉警方的事,但这将无关紧要,因为他们会说我不该精神崩溃的;这将无关紧要,因为他们会说是我软弱。但现在我不在乎了,你明白吗?现在我能面对任何人了,你明白吗?” 
  他弯身望向欧文的脸,但欧文似乎没有在看他。欧文的头部歪向一侧,正靠在手上休息。盖伊站直身子。他无法令欧文明白,他感觉得出欧文完全没有费心去了解主要的重点。但这也没有关系。 
  “无论他们要怎么处置我,我都会接受的。我明天会向警方供出同样的话。” 
  “你能提出证据吗?”欧文问他。 
  “证明什么?我杀了人,有什么可以证明这回事的?” 
  酒瓶从欧文的指间滑落,掉在地上,但现在瓶中的酒液很少,所以几乎没有泼洒出来。 
  “你是个建筑师,不是吗?”欧文问他。“现在我记起来了。” 
  他笨拙地扶正酒瓶,就让他留在地上放着。 
  “有什么关系吗?” 
  “我在纳闷。” 
  “纳闷什么?”盖伊不耐烦地问他。 
  “你是否要听我真诚的意见——因为你说话好像有点激动,不是说你真的激动。” 
  而现在在欧文困惑的表情背后完全是小心谨慎之色,以免盖伊可能因他的批评而走过来打他。见盖伊并未移动一下,他又坐回椅中,而且跌坐得更深陷。 
  盖伊在脑中搜寻一个能展现给欧文明了的具体概念,他并不想要他的听众溜开,尽管他现在是漠不关心的状态。 
  “听好,对于你知道曾杀死过某人的人,你有何感想?你会怎么对待他们?如何与他们应对?你会等闲视之吗?” 
  在盖伊紧张的凝视下,欧文似乎真的试着去思考,最后他轻松的眨着眼,堆起笑容说: 
  “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怒气再次袭上他心头,有片刻的时间像个热老虎钳般,紧钳住他的身体和脑子。没有什么话可以形容出他的感受,不然就是有很多的字句可以说出口。 
  “白痴!” 
  这个字眼自然成形且自动从他的齿间吐出。 
  欧文在他的座位上微微挪动身子,但他处变不惊的声势奏效了。他似乎还没有决定倒底是要笑还是要皱眉。 
  “干我什么事呀?”他语气坚定地问。 
  “干你什么事?因为你——你是社会的一分子!” 
  “喔,那么它就是社会的事啰。”欧文懒散地摇手回答着。 
  他正看着威士忌酒瓶,瓶内的酒液只剩半英寸深而已了。 
  干他什么事?盖伊心想着。这真的是他的态度,或者是他醉了?这一定是欧文的态度。他现在没有理由撒谎呀。接着他记起在布鲁诺开始纠缠他之前,而他已对布鲁诺起疑心之时,他自己的态度也是如此。大部分人的态度都是这样吗?果真如此,谁又是社会呢? 
  盖伊背对着欧文。他非常清楚社会是谁。但他明白,这个他一直想着、而且和他相关的社会就是法律,就是不宽容的法规。社会就是像欧文这样的人,就是像他自己这样的人,就是像——比方说,在棕榈滩的布瑞哈特这样的人。布瑞哈特会告发他吗?不,他无法想像布瑞哈特告发他。每个人都会把这种事留给其他人去做,而这其他人又会把它留给其他的人做,结果就没有人会去做了。他会在意法规吗?让他跟蜜芮恩一直束缚在一起的不就是法规吗?它不是有遭到谋杀的人,因此就有关系重要的人吗?如果从欧文到布瑞哈特,大家都并不想出卖他,他该多加忧心吗?他今天早上为什么会认为他想向警方自首呢?这是哪一种自虐狂呢?他才不会自首哩。具体而言,他现在有什么好耿耿于怀的呢?什么人会密告他呢? 
  “除了告密者。”盖伊说。“我想告密者会去密告吧!” 
  “没错,”欧文深表同感。“又脏又臭的告密者。”他如释重负地放声大笑。 
  盖伊眉头深锁,瞪视着空中,正试着找出稳健的依据,以支持他恍然大悟的某件事。首先,法律并不是社会,社会是像他自己、欧文和布瑞哈特这样的人,是无权取走社会另一成员之生命的人。然而法律却会这么做。 
  “然而法律应该至少是社会的意向,但它甚至不是这么一回事,或者集体而言,它可能是这么一回事。” 
  他补上一句,知道一如往昔地在他寻获方向之前,他又会急忙折回,在尝试使事情确定无误时却尽其可能地使事情复杂化。 
  “嗯?” 
  欧文喃喃低语,他的头后靠在椅子上,黑发乱七八糟地披在额头上,两眼也几乎是闭上的。 
  “不,集体而言,人们可能会对杀人凶手施以私刑,但那正是法律应该要防护的事呀。” 
  “我绝不赞同擅加私刑,”欧文说,“不是真的!它使整个南方恶名满天下——多此一举。” 
  “我的论点是,如果社会无权取走另一人的性命,那么法律也无权这么做。我的意思是,就法律是一大堆已宣告的条例,而且无人可干预,无人可触及等方面来说。但毕竟法律涉及的是人呀。我在谈的是像你我这样的人,特别是我的个案。现在我只是在谈我的个案,但这只是逻辑罢了。你知道些什么吗,欧文?就人们而言,逻辑并非屡试不爽的。在建造大楼的时候,一切逻辑部很管用,因为那时候材料都谨守本分,但他的长篇大论化为乌有了。有一堵墙阻挡着他再多说一句话,只因为他无法再多想下去。他既大声又清楚的说出那些话,但他知道欧文即使是试着仔细听,也只是右耳进左耳出。然而五分钟之前,对于他有罪的问题欧文原来是漠不关心的。” 
  “我怀疑,陪审团又怎么样呢?”盖伊说。 
  “什么陪审团?” 
  “陪审团究竟是十二个人或是法律的一个团体。这是个有趣的论点,我想这一直是个有趣的论点吧!”他把酒瓶中剩余的酒全倒进他的杯子里,一口饮干。“但我想它对你而言并不有趣,是吗,欧文?什么对你来说才是有趣呢?” 
  欧文沉默不语,也没有动一下。 
  “没有任何事物对你来说是有趣的,是吗?” 
  盖伊看着欧文松弛地伸展在地毯上的棕色有磨痕大尺寸皮鞋,鞋尖朝内彼此相向,因为两脚的重心都放在脚跟上。突然间,这双皮鞋呈现的软弱、不知羞耻、大量的愚蠢行径似乎是一切人类愚蠢行径的精髓。它随即转化成他对那些阻挡他工作进展的人的盲从愚蠢行径的敌意,而在他知道情况和原因之前,他已不怀好意地踢上欧文的皮鞋侧面。但欧文仍一动也不动。他的工作,盖伊心想。是呀,他还有工作要回去做。以后再想吧,以后再把这一切想出个结果来吧,他有工作要做。 
  他看看表,是十点十二分了。他并不想在这里睡觉,心里纳闷着今晚是否会有飞机。一定有离开的方法。或者搭火车好了。 
  他摇摇欧文。 
  “欧文,醒醒。欧文!” 
  欧文口齿不清地问了个问题。 
  “我想你在家会睡得比较舒服。” 
  欧文坐起身子,很清晰地说: 
  “我怀疑。” 
  盖伊从床上拿起他的外套,四下张望,并未留下任何东西,因为他也没有带什么东西来。现在打电话到机场去可能比较好,他心想。 
  “厕所在哪里?”欧文站起来。“我觉得不是很舒服。” 
  盖伊找不到电话,但床头桌旁倒是有根电线,他沿着电线去找,找到床底下,地上的电话已与电线脱离,他立刻就知道电话不是摔落在地上的,因为电话和电线都被草率的弃置于床脚旁,话筒诡异地正对向欧文一直所坐的扶手椅。盖伊把电话慢慢地朝他拉过来。 
  “嘿,都没有厕所吗?”欧文打开的是橱柜门。 
  “一定是在走廊尽头那里。”他的声音像是在颤抖。他以能听能讲的姿势手持话筒,现在已将它贴近耳畔,只听见电话线路仍接通的缄默无声。“喂?”他说。 
  “喂,汉兹先生。”对方的声音浑厚、有礼而且毫不唐突。 
  盖伊的手想徒劳无益地去砸烂电话,后来他不发一语地干脆放弃了。这就像是要塞失陷,像是他脑中一栋宏伟的大楼支离破碎般,但它是像粉末崩塌一样,无声的塌落。 
  “没有时间装设录音机,但我就在你的房门外听到大部分的谈话。我可以进来吗?” 
  哲拉德在纽约的机场必定有眼线,盖伊心想,他必定包了飞机追踪他而来。这是有可能的,而且事实如此。而他还笨到在登记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进来吧!” 
  盖伊重复他的句尾说。他把话筒挂好,僵硬地站起身,看着房门。他的心狂跳着,仿佛以前从未如此跳过般跳得又快又急,他心想这一定是他死期不远的前奏曲。快跑,他心想,他一进来时就跳上前去攻击,这正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但他动也不动一下。他微微意识到欧文正在他身后一角的水槽中呕吐。后来房门上响起重击声,他便朝房门走去,一边心想情况毕竟不该会是像这样吧,出其不意地有某个人,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陌生人,在房间一角的水槽上“抓兔子”,他的思绪也无所整顿,而且更糟的,他已经杂乱地把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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