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牌 (单文档版)-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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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吧。”他说着挥动手臂,出人意料地作了个大范围搜索的动作,这手势表明他想甩开枪侠,忙他自己最要紧的事情,真是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找到奥黛塔,搭救她,如果真有必要的话。“完全可以这么着。你穿过那道门,去拿你需要的东西,等你回来,我俩就在这儿等着了。”
“我怀疑。”
“可我必须找到她,”埃蒂看着罗兰,他的凝视的眼神显得那么年轻,那么坦诚。“我必须这样,我真的必须这么做。”
“我理解你的爱,也知道你的需要,”枪侠说,“可是这回我想你得跟我在一起,埃蒂。”
埃蒂久久地瞪视着他,对自己听到的话似乎感到难以置信。
“跟你一块儿,”最后他诧异地说。“跟你在一起!神圣的上帝,现在我想我真的是把什么都听明白了。叮啷哐当,每一件事。上回偏偏是宁愿让我割了你的喉咙,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跟你一起过去。回却又逮着这机会了,还不知她是不是让什么东西给撕了。”
“如果要出事,也早就发生了。”罗兰这么说,虽说他知道这不可能。这位女士也许受了伤,但他明白她没死。
不幸的是,埃蒂也这么想。一个星期或十天没碰毒品,令他的脑瓜子明显灵活了很多。他指着门。“你知道她不是那么回事。如果她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些该死的事情就都过去了。除非你在告诉我这事我们三人缺一不可时是在撒谎。”
埃蒂还想往斜坡上走,但罗兰的眼神像钉子似的盯住了他。
“好吧,”枪侠说。他的声音几乎就像那天面对尖声嘶叫的黛塔一般柔和,那是对陷于隐秘之中的那个女人说话。“她还活着。现在还活着,可为什么她不回答你的呼叫?”
“嗯……那些野猫什么的把她给叼走了。”但埃蒂的声音显得非常无力。
“野猫也许会撕了她,把能吃的都吃了,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最多,它会把她的身子拖到一个阴凉地儿,不至于让太阳暴晒,这样晚上还可以回来再吃一番。可是情况真要是这样,这扇门就会消失。野猫不像那些昆虫,它们得先让猎物丧失活动能力,然后再拖去吃掉,你知道的。”
“那也不一定,”埃蒂说。这工夫,他似乎听到奥黛塔在说你本来该去参加一个辩论小组的,埃蒂,不过他很快就甩掉了这念头。“也许有只野猫来抓她,她拔枪射击,但你枪里那些子弹哑火了。该死的,没准前边的四五颗子弹都这样。野猫就扑向她,抓挠她,就在生死攸关的那一瞬间……砰!”埃蒂的拳头砸在另一只手掌上,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像亲眼目睹那情形似的。“这颗子弹干掉了野猫,要不野猫只是受了伤,或者这一来把它吓跑了。是不是?”
罗兰温和地说,“真要是那样,你就会听见枪声。”
有那么一忽儿,埃蒂只是呆怔地站在那儿,就像哑了似的,想不出能反驳的话来。是啊,他们应该能听见。他们第一7欠听到野猫叫声离这儿足有十五英里,没准还有二十英里。枪响的声音——
他冷不丁带着一副狡黠的神情看看罗兰。“也许你听到了,”他说。“也许你听见了枪响,我那会儿正在睡梦中。”
“那也会惊醒你的。”
“不会,因为我真的太累了,伙计,我睡着了,睡得像——”
“像死人一样,”枪侠用同样温和的声音说,“我知道那种感觉。”
“那么你也明白——”
“可你当时没有睡死过去。昨天晚上你根本不是那样,野猫嚎叫那阵子,你立马就醒过来,几秒钟里就起身了。因为你在惦记她。没有枪声,埃蒂,你知道的。你也应该可以听见。因为你牵挂着她。”
“没准她拿石头把那东西的脑袋给砸烂了!”埃蒂吼道,“我要是跟你站在这儿辩个没完,而不是去好好搜寻,怎么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呢?我是说,她也许受了伤,躺在哪个角落里,伙计!受了伤,流着,就要死了!我要是跟你穿过那道门,而她在这个世界丢了性命,你会怎么想?你朝门那儿看一眼,看见了门,然后第二次再瞥一眼,门又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过那扇门似的,就因为她已经完了,你什么感觉?这一来你就进不了我那个世界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他站在那里喘着粗气,盯着枪侠看,两手握成了拳头。
罗兰感到一阵疲惫的恼怒。曾经有人——很可能是柯特,他曾把他当父亲看待——说过:跟一个恋爱之中的人去争辩就像用一把汤匙去舀大海里的水。如果这句格言必须经过验证,现在这例子就活生生地摆在他面前。继续找。埃蒂·迪恩的身体语言摆明了这个意思:继续找,随便你说什么我都有话反诘。
“也许不是一只野猫发现了她,”他开口道,“这也许是你的世界里的事。我觉得你见过的此类情形会比我在婆罗洲见过的更多。你不知道这样的山上会有什么东西,对不对?也许是一只类人猿,或者是诸如此类的什么东西逮住了她。”
“是有什么东西逮住了她,没错。”枪侠说。
“好啦,感谢上帝你总算没有病到完全失去理——”
“我们两人都知道那是什么。黛塔·沃克。是什么逮住了她。黛塔·沃克。”
埃蒂一下张大了嘴,那只是一会儿——只有几秒钟,但这足以表明他们两人都已经承认了这个事实——枪侠无情的面孔把他所有的争辩都化作了沉默。
14
“那也不一定就是那样。”
“你走近点。如果我们还得谈下去的话,那就谈吧。每说一句话我都得盖过海浪的声音朝你大喊大叫,都得把喉咙割开似的。确实就是这感觉。”
“你有一双大眼睛,奶奶。”埃蒂说归说,身子没动。
“你叫我什么,那是什么该死的名字?”
“童话故事。”埃蒂朝下面挪了一点儿——四码左右,不会再多了。“如果你以为你能把我哄到轮椅那儿,你得明白那不过是个童话故事。”
“哄你到轮椅这儿干嘛?我不明白。”罗兰嘴上这样说,当然他心里很明白。
在他们上边大抵一百五十码开外,差不多也是靠东面四分之一英里处,一双深色的眼睛——那是充满知性却毫无人类怜悯之心的目光——正密切注视着这一场面。要听清他们的谈话是根本不可能的;风声,涛声,还有海浪冲刷着地下岩穴的轰鸣声,声声盈耳,但是黛塔不需要听见他们说什么就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她也不需要望远镜就能看出那个大坏蛋这会儿成了大病包了。也许那个大坏蛋还想用两三天乃或两三个星期的时间来折磨这个半截身子的黑女人——他们正在寻找合适的地儿,玩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不过,她觉得大坏蛋真正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想把他那乏味的屁股挪离这儿,借着那神奇的门道把他狗娘养的自个儿弄出去。司是在一切就绪之前,他急也没用。在这之前,没有可以附身的东西能把他带出去。此前那一回,他找不到合适地儿就钻进了她脑子里。她到现在还不愿回想那过程,那感觉,他那么轻而易举就把她给耍了,借着她的躯壳把他带过来,还把她自己给弄过来了,又再一次把她控制住了。想起那些真是倒霉死了,晦气死了。更糟糕的是,那时她自己整个儿就糊涂了,那个过程,也许正是她惧怕的根源?可怕的倒不是入侵她脑子这事情本身。她知道,如果更仔细地审视一下,她己应当会弄明白的,但她不想这么做。这种审视也许会把她带往一个古老的时代,在那儿一个水手曾恐吓过她,那地方恰恰就是世界的边缘——地图上,绘图员在那块地方标示出这样的字眼:此即撒旦所在。那个大坏蛋可怕的入侵让她联想到那种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以前曾发生过的某种事情——不仅一次,而有许多次。当然,不管是不是被吓着了,她从不惊慌。她在搏斗中把什么都观察到了,她还记得当枪侠用她的手转动轮椅的轮轴时看到的那扇门。她还记得大坏蛋躺在沙滩上的身躯,埃蒂手里拿着刀趴在那个身子上面。
如果埃蒂的刀子朝大坏蛋的喉咙里捅进去就好了!那比宰猪可痛快多了!好多了!
他没这么做,她看见过大坏蛋的躯体,是在呼吸着,但身体和尸体是一样的字眼(“身体”和“尸体”在英文中都可用body这个词表示);都是没什么用的东西,就像可以随手丢掉的黄麻袋,那些塞满了杂草和玉米壳的白痴玩意儿。
黛塔的意识之恶劣和丑陋,根本不值一提,但要说那股机灵劲儿她却超过埃蒂。大坏蛋先前还他妈的活蹦乱跳,这会儿可倒蔫了。他知道我在这上面,下去以后得想着在离开这鬼地方之前干了他,而他那个小伙计——他还相当强壮,他倒不想伤害我。他想上山来找我,不管那个大坏蛋会怎么着。肯定的。他正算计哩,这样一个没腿的黑母狗配不上荡来荡去的大鸡巴。我不想走了,我得把这黑女人搜出来,干她一两回,然后就照你说的走人。这是他在想的事儿,他倒是算计得不错。想得挺美啊,灰肉棒子。你以为你可拿住黛塔·沃克,你就这么穿着你那长内裤上来找她试一试吧。你操我的时候就会知道是什么味道了,你他妈的最聪明的家伙,甜球儿!你会知道的——
然而,她阴暗丑陋的意念被一个声音吓了一跳,不是风声,不是涛声:是一声沉重的枪声。
15
“我觉得,其实你知道的比你说出来的要多,”埃蒂说,“你心里知道得更多。你最好还是让我去看一下可能出事的那段路,我只想这样。”他冲着那扇门晃一下脑袋,但他的目光没有离开罗兰的脸庞。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正有同样的想法,他又说:“我知道你病着,是的,可你没准是装得比实际上更病病歪歪。你倒不妨在那高高的草堆里躺一会儿。”
“也许我可以,”罗兰说,脸上不挂一丝微笑,转即又说:“但我不会去躺。”
他得去躺一会儿,虽然……就一会儿。
“再走近几步对你又没什么妨碍,是不是?我不能再这么嚷嚷下去了。”最后几个音节就像青蛙聒噪的动静,似乎印证了他这说法。“我要劝你想想你自己要做的事情——打算要做的事情。如果我没法说动你跟我一起过去,至少也得让你保持点警惕……所以再次劝告你。”
“为了你那宝贝塔。”埃蒂哼了一下,但还是往下边滑过来一点,那双破烂的网球鞋带起了一小串扬尘。
“为了我宝贵的塔,也为了你宝贵的健康,”枪侠说。“更不用说你那宝贵的生命了。”
他从左边枪套里拿出剩下的那把左轮枪,用一种悲哀又夹杂着古怪的表情端量着。
“如果你以为能用这玩意儿来吓唬我……”
“我没有。你知道我不会朝你开枪。但我想你真的需要一个实实在在的教训,你得知道什么都在变化。事情已经变得太多了。”
罗兰举起枪,没有对准埃蒂,而是朝向波涛涌动的空旷的海面,扣动了扳机。埃蒂强迫自己忍住沉重的枪声。
没有枪响。只是单调的咔嗒一声。
罗兰又一次扣起扳机。旋转枪膛转动一下。他扣动了扳机,还是沉闷的咔嗒一声。
“别在意,”埃蒂说。“当你第一次出现哑火时,我那儿的国防部就该雇用你了,你也许是——”
话音未落,左轮枪“咔一砰”一声炸响,罗兰把作为标靶的那根细树枝齐刷刷地打断了,这是他当学生时常做的练习,埃蒂顿时惊跳起来。枪声暂时打断了山林中不断传来的哩咿咿咿……的昆虫的呜叫。完后,罗兰把枪搁到膝盖上,昆虫们又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恢复了叫声。
“你他妈的这是想证明什么呢?”
“我想,所有的事情都将取决于你听见的和你不想听见的,”罗兰有点尖刻地说。“这大概能证明并非所有的子弹都是哑弹。再说,这只是猜测——非常接近事实的猜测——所有那些子弹,装在你给了奥黛塔那把枪里的子弹,没准都能用。”
“胡说!”埃蒂顿了一下。“为什么?”
“我刚才射出的那发子弹是从我背后弹囊里取出的,那儿受潮最厉害。也就是说,你离开时我才装上子弹。做这事儿用不了多少工夫,我还只有两根手指来摆弄它,你明白!”罗兰笑一下,笑声马上变成了咳嗽,他用一只拳头顶住自己的口鼻。等咳嗽平息一点后,他又说:“当你打过一枪受潮的子弹后,你得拆开枪机,清理它,你别胡乱猜测,这是我们的教练柯特经常敲打我们要我们记住的事儿。我不知道只用一只半手拆开这把枪清理一番再把它重新装起来需要多长时间,可是我想我得活下去的话——我总要把它弄明白,埃蒂,我会的——我最好还是弄明白些。弄明白然后试着更麻利些,你说呢?再走近些,看在你老爸的分上!”
“这样可就瞧仔细了,看你想怎么着吧,我的孩子。”埃蒂说着还是向罗兰挪近了几步,也就两三步。
“我第一次装上子弹可以开火时,兴奋得裤子几乎都被撑满了,”枪侠说着,自己又笑了。埃蒂吃惊地意识到,枪侠几乎是在那儿胡言乱语。“第一次装上子弹,相信我,这是我最期待的事儿。”
埃蒂想弄明白罗兰是不是在说谎,关于枪的谎言,关于他自己身体状态的谎言。大猫病了,没错。但真的病成这模样了吗?如果罗兰这是在演戏,那么他正在酝酿一个大计划;说到枪,没人教过埃蒂怎么使唤,他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这辈子也许开过三次枪——在巴拉扎的办公室里突然遇上了枪战时。亨利也许懂点,但亨利死了——一想起这个总会让他陷入悲伤。
“没有一颗子弹能用,”枪侠说,“于是我揩拭了枪的机件,重新往枪膛里装上子弹。这回我用的是靠近枪带扣的子弹。这些也许受潮不那么厉害。我们用这些上膛的子弹猎取食物,最靠近枪带扣那儿的是干燥的子弹。”
他停下来,擎着双手干咳起来,接着又往下说。
“第二次我又打出了两发好的子弹。我再次拆开枪械,又做过清理,然后第三次装上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