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包装-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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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音出台了。不过肖老师夫妇很长时间没有认出他们的女儿。
巴音主唱爆炸的艺名就叫小麦。报幕员向观众介绍说这是主唱小麦。巴音握着麦克
风轻快地跑上台。她戴着金发发套,小尖脸厚嘴唇很容易地被化妆成了欧洲女郎的模样。
她穿着露胸短上衣,再露出一截肚皮,下面是低腰长裤,衣袖和裤腿呈喇叭形。这完全
是麦当娜的一套舞台打扮。赤裸裸的抄袭或者摹仿。巴音举起双臂旋转三百六十度亮相,
场内口哨声嘘声掌声嘶叫声响成一片。
第一支歌《拜金女孩》。第二支歌《爸爸别说教》。这也都是麦当娜的歌。巴音蹦
跳着用英语演唱。烫着长发奇装异服的吉它手和键盘手满场乱窜。观众中有人点燃了报
纸,把火团往台上扔。一群女孩挤到台口子边上朝巴音飞吻。
肖老师问:肖景什么时候出来?
我装作没听见。
巴音掏出一只口哨吹起来。她还从地上的盒子里抓起一把把口哨奋力往看台上扔,
看台上举起无数的手臂争抢口哨。片刻,由巴音带头,尖利的口哨声响彻体育馆。景护
士长用指头塞住了耳朵。
肖老师按着心脏大声问我:肖景什么时候出来?
我说:我们到后台去吧。
当我们离开的时候,巴音在唱《我是一只小小鸟》。她唱道: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怎么飞也飞呀飞不高!她走调但这一句含满了悲怆,全场顿时静了下来。
终于,巴音腋下夹着一束鲜花走进化妆室。她大汗淋淋,满面笑容。化妆室有肖老
师夫妇,我,还有“爆炸”的队长和几个巴音歌迷。
巴音说了声“哈罗”便凝固在那儿接着转身就跑,景护士长用身体挡住了门。巴音
往上提着裤子试图遮住肚脐眼,她对她父亲说:你们先走,我马上回去。
好,好,肖老师站起来往外走。经过巴音身边时他异常敏捷地逮住了她,给了她两
记沉闷的耳光。鲜花落在地上,花束散了。所有的人全都围了上去,拉开他们父女俩。
巴音被她的几个伙伴簇拥着。我和景护士长搀扶着肖老师。“爆炸”队长开了一听
啤酒在一旁冷冷地喝。门里门外围上越来越多的人。
我说:我们先走吧,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肖老师怒斥我说:你别管!谈话要什么地方?和她这不知廉耻的东西谈话,垃圾堆
都是最干净的地方!
我说:肖老师!我说:肖老师您把她带回家再说好不好?我转而对巴音说:现在陪
你爸妈先回家好不好?
巴音说:现在,在打了我骂了我之后还想要我回家?呸!
肖老师暴跳如雷。说:我的女儿居然对父母呸!对自己亲生父母呸!
景护士长早就泪流满面了。她指着巴音一字一泪地说:你不回家,好!你给我说个
道理出来!我们生你养你十九年,十月怀胎,屎一把尿一把。你三岁得了慢性肾炎,我
们头发都急白了,日夜守护,卖了呢子衣服给你增加营养,我们在这十九年里尽你吃尽
你穿,从来没打过你,重话都没有一句。把你当成掌上明珠。这个家有什么对不起你?
你说!说!
好吧,我说!巴音说:大家都听好,临了给评个理。今天这机会太好了,我要说说
我心里话。
巴音说:我是一个人,不是一条小狗。我不是有吃有穿就可以打发的了。你们只知
道你们的心情,可你们了解过我的心情吗?从小我就被一再地要求着:要学习好,要礼
貌,要温顺,要诚实,等等等等,好像我吃了你们几口饭就理所应当听你们的话,这不
是狗是什么?
问我为什么不愿回家吗,巴音说:因为我讨厌这个家。从我懂事起,爸爸就一天到
晚拿着个破半导体收音机。早上一醒是新闻联播,晚上睡觉也是新闻联播。买菜上街带
着它,散步也带着它,没完没了地听一个破半导体,听得眼睛发直。然后就谈人民日报
社论,对中央政治局成员的名字津津乐道,如数家珍。偶尔没看见谁的名字就兴奋得
不得了:怎么哪,病了还是形势要变?一次大会够他研究分析几个月。好不容易淡
忘一些,天啦,下一届会议又开始了。我受不了这个!十几年这么着,我受不了!爸爸
你记得你的收音机丢过吗?那是我干的。但是你马上又买了新的!
巴音在鸦雀无声的众人面前诉说着。她说:妈妈给我了什么环境?妈妈在家唯一的
爱好就是收拾破烂。什么破旧东西都收留着,罐头听子,酱油瓶子,穿破的衣服,骑坏
的自行车,点心盒子,数不胜数的废旧东西一天天塞满这个家,原来我们一间房,塞得
满满的,现在两室一厅,还搭了暗楼,又被塞得满满。叫人恶心,喘不过气来。所有时
间你都在忙,带着一身灰尘,收拾你那破烂。我真受不了!
后来为什么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就是因为你们!和你们这样的父母在一起,我对什
么都没有兴趣,心里烦躁极了!所以我要想活下去,要想生活得快乐就必须走我自己的
路!
巴音说完,闭紧嘴,目光炯炯环顾四周。“爆炸”队长用力地鼓了三下掌。看热闹
的人也鼓起掌来。
巴音在掌声中,在她父母的目瞪口呆中扬长而去。
18
第二天下午,我早早来到肖老师家。想尽力安慰安慰他们。肖老师直直坐在圆桌旁
听半导体,脸色呈现不正常的紫茄色。景护士长拉我到厨房,说他们一夜没睡。要我只
劝肖老师去睡一会儿,不提女儿一个字。
这时门铃响了。肖老师眼睛发出光芒,当景护士长去开门的时候他把半导体用报纸
轻轻盖上。
进来的是个女孩,看上去顶多十六岁,黑黑的皮肤,又瘦又瘪,她费劲地鼓起屁股
以丰满她那廉价的迷你短裙。
我说:你是谁?
她白了我一眼,径直奔向冰箱,拉开门取了根雪糕。
喂,女孩嚼着雪糕说:我是谁有什么关系?我给你们捎口信来了。
女孩将一串钥匙扔在圆桌上,说:巴音让我把钥匙还给你们。话只有一句:她走了,
永远不再回家了。
女孩说完就走,我跑出去追问她巴音去哪儿了?女孩飞快下楼梯,说:不知道。反
正离开武汉了。
我回来的时候肖老师正摇摇晃晃站起来,我和景护士长抢上去扶他没抢到。他沉重
地往前一扑,倒下了。我们哭叫着把他翻过来,他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呼吸和脉搏都
已消失。
还是叫了救护车,还是送了急救站。没用,人死再难复生。通过乔找巴音,乔说巴
音真的离开武汉了。一个人走的。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因为她说她谁也不敢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