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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五月女王-第47部分

小说: 五月女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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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了,”袁清江说,“在单位吃的工作餐。”
    “坐。”袁青山说,她坐在一个杏色的大沙发上,指着她旁边的那张沙发说——袁青山的东西越添越多,这仓库渐渐变得很漂亮了,除了袁清江和岑仲伯,乔梦皎也会给她买些东西过来了。
    袁清江坐下来,发现姐姐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她的眼睛这几天没有那么大了,但还是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她的眼神让她心里发毛。
    她定了定心神,觉得这仓库里面真是太热了,她说:“姐姐,过几天给你装个空调嘛,这真的太热了。”
    “心静自然凉嘛。”袁青山轻轻地说。
    “热就热嘛!”袁清江在姐姐面前才敢这么撒娇。
    但是袁青山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宠爱地对她笑,她还是那个表情,问:“你知道昨天谁来我这儿了?”
    “乔梦皎?”袁清江第一个想到。
    “没有。”姐姐说。
    “岑仲伯?”袁清江猜测姐姐是不是终于要说说岑仲伯和她的事了,她很是看不懂他们的关系。
    “不是。”袁青山依然摇头。
    “那是谁?”袁清江想不出来了。
    “张沛来了。”袁青山说。
    “张沛?”袁清江很惊讶,“他怎么想着跑来了?”
    “他就坐在你那里。”袁青山接着说。
    袁清江挪了挪身子,姐姐的样子让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
    果然,袁青山说:“他坐在那里哭了。”
    “哭了很久。”她补充。
    两姐妹互相看着对方,袁清江没有办法想象那个情景,那个从小就骄傲自满的张沛,那个在袁青山面前趾高气扬的张沛,他坐在这里,坐在这个沙发上,对着袁青山哭了起来,他是默默地流泪,还是嚎啕大哭,而姐姐又是什么表情?
    袁清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呆呆地看着姐姐,看着她巨大的身体,想着她昨天坐在张沛面前的样子。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男朋友?”袁青山问。
    袁清江说不出话来了,如果是张沛问她,她可以跟他说“没有啊”,然后跟他吵一架再撒个娇,两口子睡一觉,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但是现在问她的不是张沛,而是她的姐姐袁青山,那个她想起来就会胸口发痛的姐姐。
    袁青山看着妹妹的表情,知道昨天张沛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了,她问她:“那个人是谁?”
    “没,没有这样的事。”袁清江终于缓过神来了,她还是说。
    袁青山看了她一眼,她从身边的茶几上拿起一本书,从里面抽出一些小纸条,递给袁清江。
    袁清江还没有打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很久以前江乐恒写给她的纸条,她还以为她把它们都撕干净了。
    它们躺在那,就像游魂。
    她终于说:“姐姐,别告诉张沛。”
    “那你要我怎么跟他说?”袁青山静静地问她,她看见妹妹哭了起来,她哭的样子和昨天张沛哭的样子无比相似。
    “别告诉他就行。”袁清江抽泣着。
    “怎么可能?你们是两口子,你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袁青山忍不住硬着声音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袁清江哭出了声。
    “你要离婚吗?”袁青山说出了那两个可怕的字。
    “不要!”袁清江凄厉地叫起来,她忽然害怕得要发抖。
    袁青山不说话了,她高高地注视着妹妹,像一个神祗那样,一言不发,看着她哭。
    她终于哭得累了,哭得小声了,她说:“姐姐,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袁青山叹了口气,终于扯了一张卫生纸给妹妹,她的眼睛哭得肿起来了,但这并没有减损她的美丽,反而让她更加楚楚可怜——两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们是那么相爱,但此刻她却觉得她那么远,她们哪个人能真的知道对方的生活啊,怎么能知道啊。
    “你为什么要这样?张沛对你不好吗?”袁青山忍不住问她。
    “不,不是,”袁清江说,“你知道吗,姐姐,我从小就没有安全感。”
    “为什么?”袁青山莫名其妙,妹妹是家里最得宠的孩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人,爸爸不是我的亲爸爸,你也不是我的亲姐姐,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爸爸妈妈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我一想到这个,我就很害怕,我真的没有安全感。”袁清江低低地说着辩白的话。
    袁青山看着妹妹,她没想到她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又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没有爸爸妈妈。”她终于说。
    “啊?”袁清江没有明白姐姐的意思。
    “我告诉你,爸爸就是你的亲生爸爸,你不是河边捡来的。”她告诉她。
    袁清江脑子嗡了一下,她说:“你说什么?”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问过爸爸,他也跟我坦白了,他就是你的亲爸爸,你的妈妈就是姚阿姨,那个时候她在张沛他们家当保姆,跟爸爸好了,后来张沛的爷爷去世了,她不得不回了崇宁县去嫁人了,嫁了人她才发现怀了孩子,生下了你,男家看见是个女娃娃,也容不得,她就送过来给爸爸了,她也是命苦啊,跟男人过了几年终于还是过不下去离婚了,她来找过你好多次,爸爸都拿钱打发她,不让她见你,她就在平乐镇到处打零工,就是想看看你。”袁青山慢慢地把父亲告诉她的事情都告诉了妹妹。
    “他们现在怎么好了?”袁清江一下子并不能明白姐姐话里面的全部意思,她只想到了这个最表面的问题。
    “人老了嘛,找个伴也好,他们怕你接受不了,一直都不敢告诉你。”袁青山说。
    “这怎么可能?”袁清江好像明白姐姐的意思了,但她宁愿这是假的。
    “怎么不可能,爸爸对你一直比对我好你也是知道的,你每年的那些新毛衣啊,新衣服啊,都是姚阿姨做给你的。”袁青山说出来的话让袁清江觉得耳朵在痛。
    她呆呆地,回想她在平乐旅馆看见姚五妹的情景,父亲第一次带她来和她见面时候的情景,她看她的那个直勾勾的眼神,她又觉得那眼神在她面前了,那是一双混浊的眼睛,被生活折磨得不成样子,眼睛后面的那张脸也塌陷得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爸爸怎么找了这么个人啊?”袁清江记得当时自己心里想,但她还是笑着和她握了握手,姚五妹的手是那样粗糙,冰凉,上面都是层层叠叠的老冻疮——那居然就是她母亲的手。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这眼泪比刚才的眼泪更滚烫,几乎烫伤了她的脸——袁清江没有办法相信,她原来真的就是属于这片土地的,实实在在地绑在这里的,她不是别人的孩子,就是平乐镇的孩子,就是袁华和姚五妹的孩子。
    她哭了起来,她听见她想要飞起来的最后一根弦清脆地断裂了。
    她恍恍惚惚地站起来,跟姐姐说:“我回去了。”她就捡了包摇摇晃晃地出去了,她出了仓库,看见整个北二仓库了,看见整个平乐镇了,它是那么的炎热,沉闷,肮脏,老旧,它寥寥新建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它坍塌的速度,它的土地每一寸都飞扬着尘土。
    袁清江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这样的背景她是熟悉的,她已经看了二十四年这样的背景,但她没有想到它们远远不是她的背景,这些事物实际上就是她本身。
    袁青山看着妹妹走了,她走得那么恍惚,甚至忘记了关门,她要去关门,忽然听见电视上面放起了一首歌,有个女孩穿着银色的紧身裙子,倚在玻璃上,一双妖媚的眼睛唱:“太阳下山明早依然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开……”——那调子是隐隐带着电子乐的味道的,但袁青山还是一下想起了这首歌。
    她想起来了,她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张沛家里,那个时候张沛从来不在别的孩子面前和她说话,她想起那个小小的张沛来了,他是陈局长的孙子,他那么漂亮,那么骄傲,就算后来院子里面的孩子都不理他了,他也骄傲地昂着脖子,穿着最好看的衣服。
    她想到就是在前几天,岑仲伯又跑来给她修什么东西,她问他:“你跟英琪什么时候结婚啊?”
    岑仲伯就毛了,他说:“结个屁婚!老子还没耍够!”
    袁青山看着他那个样子,忍不住笑了,她说:“你怎么这么大了还那么幼稚哦,英琪不错,赶快结婚吧,不要再跟其他女的晃了。”
    岑仲伯听见她这么说,就猛地站起来了,他抬着头看她的脸,恶狠狠地说:“袁青山,你不要说我,你才幼稚,你不要拿啥子你长得比我高了这种事情来唐塞我,我们都清楚得很你心头喜欢的是哪个!”——他把她骂了一顿就走了,袁青山看着他的背影,她忽然觉得他的背影是那样高大,那样坚实,她明白他说得对,这平乐镇上除了岑仲伯还有谁了解她呢,了解她千回百转的小心思,了解她当年死都不承认他们在谈恋爱到底是为什么。
    张沛。
    这名字好像一个诅咒,她一听就变成了石头,那些张沛的样子满满地像大雪一样覆盖上来了。她想起张沛上小学的时候总是考一百分的样子,他拿作业给她抄的时候不屑地看她的样子,他勉强承认她是他“马子”的时候,他打排球的时候,他说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的时候,还有他每一眼看她的时候,说话的时候,他昨天坐在那里,抖着身子把脸埋在手里面,哑着嗓子哭的时候。
    袁青山的眼泪落下来了,自从她住到仓库里面以后,她慢慢地变得好像没有悲喜了,外面的世界再也影响不了她了,但是她的眼泪落下来了,她坐在那里,长得那么大了,但她依然像个小女孩那样哭了起来。
    她的心都要碎了,她是那么难过,她居然又看见了她小时候才能看见的那个鬼魂:她是那么黑,那么细长,慢慢地从门缝里面走进来了,她好多年没有见到她了,但她没有老,还是那样,只是手臂更长了,她走到她身边,也不管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可怕的巨人了,她就伸出她绵长的手臂,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紧紧的拥抱。
    “妈妈。”袁青山喃喃叫出了那个年幼的自己取给她的名字。
    袁清江在路上一路恍惚着走回了家,她觉得路上每一个人都在笑她的自以为是,心比天高,她走过十字路口,看见一群人闹哄哄地走过去了,她没有仔细看,因此她没有发现走在中间的那个人是几年前被岑仲伯打出了平乐镇的余飞,他恶狠狠地叼着烟,脸上有了好几道伤疤,在他后面跟着的是张英琪,她哭哭啼啼地,余飞一边走一边说:“英琪,不哭!今天老子帮你教育那个姓岑的,狗的太不落教了,居然有了你了还在外头乱搞!”
    他们风风火火地走过去了,他们带起的风差点把袁清江吹倒。
    她几乎是挪回了家,平时走二十分钟的路走了一个小时。
    她打开门,还没看见什么,就觉得气氛不对,她走进去,看见张沛和陈琼芬都坐在客厅里面,张沛低着头,陈琼芬恶狠狠地看着她。
    “你今天中午去哪里了?”陈琼芬问她。
    “去姐姐家吃饭了。”袁清江稳住心神,回答。
    “去你姐姐家吃饭了!去你姐姐家吃饭了!”陈琼芬把她说的话重复了两次,声音一次比一次更高亢,她说:“我明明看到你跟一个男的从南门上潘家院子出来了!”
    袁清江看着婆婆,她感到自己堆的那堆高高的积木轰得迎面塌了。
    陈琼芬走过来,骂她:“我都问张沛了,他也不用维护你了!你还凶嘛!什么都没学学会偷人了!我们张家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学会偷人了!”——她疯狗一样扑在她身上,好像要咬死她。
    张沛站起来把陈琼芬往后面拉,一边拉,一边说:“妈!妈!有什么事情好生说嘛!”
    “你还维护她!你还维护她干啥!”陈琼芬气疯了,反手去打自己的儿子。
    “事情都还没问清楚,你坐到说嘛!”张沛发了蛮力,一把把母亲按在沙发上坐上了。
    “袁清江,你过来坐。”张沛转过头对袁清江说。
    袁清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张沛,她呆呆地走过去坐下了。
    “今天中午你去哪了?”张沛还是问那一句。
    “我,我去见一个朋友了。”袁清江说。
    “哪个朋友?”张沛不会就这样放过她。
    “是我高中同学,你也见过的嘛,江乐恒,我们的同班同学,他现在在永安日报当记者,回来就跟我见了一面。”袁清江几乎是以哀求的语气说。
    “江乐恒?”张沛还没说什么,陈琼芬就说话了,“哪个江乐恒?”
    “我同学,”袁清江急急地说,她搜寻着一切证据想证明他不是个可疑的人,她说,“他们家就住在我们西街上,这过去一点那个同乐路。”
    “同乐路?”谁知道,陈琼芬的脸色完全变了,她的声音也变了,听起来不像是人的声音了,她说,“你说的是同乐路?他爸爸是不是叫江峰,妈妈是不是叫魏晓芬?”
    “我没见过他妈妈,不过他爸爸好像是叫江峰,开服装店的。”袁清江不明所以地接着陈琼芬的话说。
    紧接着,她和张沛都看见陈琼芬像个幽灵一样腾起来了,她尖利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袁清江!袁清江!你有本事!你居然跟他好了!”
    张沛也被母亲吓到了,他说:“妈,妈,你怎么了?你冷静点。”
    但陈琼芬激动得直喘粗气,她说:“你知道江乐恒是谁吗?你知道江峰是谁吗?你知道他妈魏晓芬是谁吗?”
    袁清江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陈琼芬又喘了口气,她的眼神已经完全疯狂了,她用一种同归于尽的声音说:“我今天也不怕告诉你,当年张沛的爷爷就是死在魏晓芬的床上!”
    她的整个身体都抖动了起来,她的脸孔无限地张开了,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她为这想法再次疯狂地笑了起来,她看着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儿子和媳妇,带着一种恶狠狠的,杀戮的快感,把那句话说出来了:“那个江乐恒今年也是二十四岁吧?说不定他就是魏晓芬和张沛他爷爷的种,张沛还要叫他一声叔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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