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如水-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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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看着我的样子竟比我更加难过，她说：“水水，命运为什么这样待你？”
“傻瓜，每个人的人生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没什么所谓好与坏，我不是个贪心的人，我拥有的已经够多了。”至少，在无知的童年时代，爸爸用尽自己的一切宠爱着我；在美好的青春年少，有一个那样优秀的男孩子用心的待过我，这样的回忆对我来说也已经够了，我真的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我想到了那载着我无尽憧憬的维也纳，也许不久的将来我还可以在那里实现我的梦想，人生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可是，可是，我心里的一块地方为什么空空的，仿佛什么东西都无法将它填满，我在里面用力地喊：“沫然，沫然，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然后声音空荡荡地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回响着，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这天爸爸的精神意外的大好，早上一起床就望着窗外，笑意盈盈地对我说：“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啊。”
我手上正舀着一碗稀饭，闻言也笑着说：“是啊，还有太阳呢。”
“水儿，你陪爸爸去外面走走吧。”
我迟疑了一下才说：“这……可以吗，我记得医生说过不可以下床的。”爸爸眼里难掩失望的神色，我不忍拒绝，想了想说道：“那好吧，反正晒晒太阳对您也没什么坏处。”
爸爸这才开心的笑起来，撑着身子慢慢的喝完了一大碗的稀饭，我看着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么些天来我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老人要像小孩一样的哄，这话一点没错。
我推着轮椅慢慢的沿着草坪散着步，走了一会儿，太阳渐渐猛烈起来，我低头注意到爸爸的额头似乎渗出了些许细细密密的汗，于是加快了脚步赶紧躲进了不远处的树阴下。
我俯下身轻声问：“累吗，爸爸？”
好半饷没有听见回答，我以为爸爸不知不觉睡着了，忙要出声唤他，他的声音却先一步传来：“水儿，爸爸……爸爸对不起你。”
我转而走到他面前，皱着眉头佯装不高兴道：“爸爸，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水儿，你还记得你……妈妈的样子吗？”
我没料到爸爸会突然说这个，身子明显的怔了一下，随即才淡淡地说：“我记不清楚了。”
我看到爸爸的眼神明显的暗淡了下去，我突然很想问一个我一直都无法释怀的问题。我不再犹豫，鼓起勇气说道：“爸爸，您恨她吗？”
爸爸抬起头来看我，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这时就后悔了，怎么会不恨呢，当年妈妈决然的离去，到如今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爸爸独自一人抚养我，独自一人支撑着这个家，直到今天疾病缠身她都没有出现，我不相信他会不恨，可是我突然提起只会涂增他的伤心而已，那有什么意义呢。谁知爸爸却说：“不，我不恨她。”
我急了，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难道您不该恨她吗，是他让您的下半生过的这么孤独，要不是她，您也许还不会……”
“水儿，事实上……事实上是我让她走的。”
“您？”我实在不敢相信，没有一个丈夫会深爱着妻子的同时却赶走她的。
“因为我知道你妈妈在我身边从来也没有真正快乐过，其实她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个她曾经深爱过的人。”
“难道您不是她爱的那个人吗？”我急切地问。
爸爸吃力地摇了摇头，说：“不是的，你妈妈本来就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情人，后来因为那人出国就分开了，你要知道，那时国家公费出国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啊，所以即使他们再痛苦都不得不分开了。后来你妈妈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家里人就催着她结婚。我们就是通过介绍认识的，你妈妈以为那人不再回来了，在伤心绝望之下才嫁给了我。”
“那您知道吗？”
“我知道，也心疼她这么多年来的等待，所以才一心想娶她给她幸福。可是即使后来我对她千般万般好，我知道她还是没有完全放下那个人的。直到几年后那人回国找到了她，我们才知道他竟一直都单身，迫于政府政策才回不了国的。那年你才5岁，我是万分不舍的，可是我也没法子，看着你妈妈伤心我比她更难受，那也是我第一次跟你妈妈吵架，是我故意用重话气走了她。所以水水，最对不起你的人其实是爸爸，是爸爸害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我含泪不停地摇头，趴在他的腿边说：“不是的，爸爸，从小到大，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爸爸又俯下身来摸我的头，然后低低地说：“水儿，你也不小了，爸爸不会催你早点结婚，只希望你不要找一个自己不爱的人，那样子你永远都不会有幸福的。”
原来事实的真相竟是这样的，爸爸为了妈妈宁可牺牲自己的幸福，我以为这样的桥段只会在电视剧中上演，没想到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我的亲生父母身上，深情至此，夫覆何求啊！
“水儿，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爸爸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沉思，说了这么多的话，他确实也该休息了。我答应着扶着手把往回走，一路上竟出奇的安静，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害怕这样的寂静，似乎连细微的呼吸声也没有了，我越走越快，“爸爸，就快到了，爸爸，您别睡啊……”我不停地说着，隐约感到了什么，心里一阵的害怕，眼泪也如泉涌般掉落下来。
渐渐的，我越走越平静下来，我把头仰的高高的，天空好蓝啊，透明的就像一块巨大的玻璃，爸爸，往后我一仰头就能看到上面的你了，对不对？爸爸，您累了就安心的睡吧，就这样睡着永远也没有悲伤和痛苦，爸爸，我一定会幸福的……
一连几天下了鹅毛般的大雪，放眼望去街上尽是一片醒目的白色。我裹着厚厚的围巾漫无目的地在街边走，偶有几个人与我擦身而过也都是成双成对的，我这时才意识到今天应该是大年三十了吧，不知到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对过年不再抱有无比期待的心情，他们说这就代表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
我伸出手去接飘落下来的雪，看着雪片在我手心融化掉，然后化成水从我指间缝中滴下去，我忽然间想到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 “我喜欢冬天，因为白昼短暂而黑夜漫长，这样会有更多的时间来逃避 ”，而我喜欢冬天，因为它可以把心冻住，这样就会麻木的感觉不到疼痛。
我突然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仿佛有什么感应般回过神来，我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熟悉的巷子口，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久到双脚都快麻木了，这时我才发了疯般地往里面跑，风刮过我的脸颊有种刺裂般的疼痛。
快到了，就快到了，我脚下不停的跑，一不注意竟被雪滑倒在地，我这是在做什么呢，明明知道房子已经卖掉了，明明知道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来呢。我就那样伏在门口的雪地上哭出声来，很用力很用力的哭，我感觉整个身体就像抽干般的窒息，整个心就像撕裂般的疼痛。
爸爸终究还是走了，护士小姐说爸爸这个样子已经是奇迹了，他早几天就已经快不行了，是因为等我才硬撑了这最后几天。我一直都不相信，我始终认为他这几天精神这么好是因为病情有了起色，我始终不敢去想那是他离去时的前兆。
洛洛在我身旁哭的像个泪人，她说：“水水，你难过就哭出来吧。”
我紧紧地咬着唇不说话，我不哭，因为这样爸爸会更难受，所以我不哭。
在白布蒙上的那一刹那我都没有流泪，即使是五年前我都没有这么放声哭过，从前就算再委屈我也不曾这样哭过，因为那时还有爸爸，他会心疼，可是如今没有了爸爸，我终于可以大声的哭了，把所有的悲伤都释放出来，把这么多年来的泪水都一次流完。我又摇晃着撑起身子去敲门，在外面大声地喊着：“爸爸，我回来了，爸爸，开门啊，是水儿回来了……”我明明知道根本就不会有人来开门，却仍是不顾一切地拍打着；我明明知道是自己的错觉，却还隐约以为那辆深色的宝马就停在路口，只要我一转身就会拥有幸福。可是那终究是自欺欺人，有如水中倒影般的不真实。
在我几近绝望之时，门却忽然间向里面打开，我看到一只修长厚实的手向我伸来，然后是男子低沉温柔的声音，他说：“水水，欢迎回家。”在那一刹那，我脑海中所有的自尊，坚强都不见了，只知道去抓住那一只手，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生存的浮木。
他把我拥入怀中，温暖的气息瞬间包围了我，我伏在他的肩头哭的泣不成声，我说：“爸爸，爸爸他……他走了。”
他轻轻的圈着我，生怕一用力就会弄疼我，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在我耳边沉沉地响起：“外面冷，我们进去再说，好吗？”
我轻点了下头，胡乱地抹了眼泪，任他将我扶进屋去。
第十五章
一进屋火光照耀在脸上的感觉让我有片刻的恍惚，我转头无声地询问罗泰，他朝我笑了一下，说：“你瞧，这样是不是暖和许多。”
我看着放在墙角的壁炉没有说话，他什么时候竟会干这种糊涂事了，难道他觉不出来这样子放着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吗？这个壁炉原就适合嵌在豪宅大厅里，如今随意地放在这空间不足一百平方的屋子里根本就是格格不入。
这时，罗泰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不一会儿就见他端着一碗饺子出来。走了几步怕烫的赶紧放在桌上，两手使劲地搓着耳朵，扭头笑着对我说：“不介意我偷师吧，我只看了几次你做菜，不知道功夫有没有到家。”
我看了眼满满一桌的菜，竟是我在加拿大时最常做的那几道。我站着没动，淡淡地说：“你没必要这样的。”
“我知道你到底还是无法原谅我的。”他站在桌边幽幽地说，眼神带着明显的挫败。
我别过头去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睛，“这些事情我都不想再说了。”
然后是长时间的静默，我们都没有说话，我转身想去洗把脸，罗泰却出声叫住了我，“谈水，当年我们都错怪你了。”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住了，脚上也似装了铅般提不起来。我没有转过身面对他，只是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曼曼这个个性你也是知道的，什么事情都贪好玩，那年竟不说一声就随着华姨回国了，我想她是为了好玩所以想跟着去看看他们找了好久的未婚夫，可是我们怎么也没料到华姨竟会遇到空难，就这样……就这样回不来了……”
我握着的手紧了紧，纵然早已知道了这些事情，可此刻听罗泰再提起，我还是止不住的全身发寒。说到底，我还是认为是自己间接害死了乔沫然的母亲。罗泰似也察觉到了什么，忙从悲伤中缓过神来安慰我道：“谈水，我不得不从那里说起，你别难过。”
我紧咬着唇摇了摇头，不过仍是未转过身去。
“后来我们就看到了一直都不曾见过的乔沫然，也就是……也就是我所谓的妹夫，我也发现曼曼这次回来确实变了好多，似乎在一瞬间长大了，华姨的后事竟都是她陪着Joe上上下下一手打理的，母亲想要帮忙她也不许。这么些天来只是重复一句话‘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他身边的’，就为着这句话她就瘦了好多好多。可是Joe却像丢了魂般让我们担心，从头到尾说不到五句话。最后竟真的被我们想着了，趁我们不注意喝了酒就开车出去，差点把命都赔掉了，不过我不排除他也许当时就想要这个结果的可能。”
自杀？他居然想到自杀！想到这我不禁手心直冒冷汗，我不敢想象当时如果没这么好运的话，那他，那他就会真的一去不回了。我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疼过，如果真是这样，当年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说出这么些绝情的话的，那么即使发生什么事至少也有我在他身边，那样他一定会好过点的吧。
“幸好只是失去记忆，也幸好是失忆了，否则面对亲人全无的痛苦比死还难受。不过，曼曼说让他这么痛苦的远远不止这些，更多的是来自一个不知名的女子。”他说到这停了下来，我能感觉的到他的双眼此刻一定直直的盯着我，就像一团烈火，烧的我的背隐隐作痛。
我说：“你说下去吧，我想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那年Joe结束了哈佛的课程，我妈和乔伯伯都是翻译官出身，可以说不是他的去世妈妈也不会被调派到加拿大，我们也不会移民，妈妈始终觉得欠着这个情，所以才执意定下了这门亲事，后来也坚持要Joe搬进来和我们同住。那天曼曼心血来潮说要弄个惊喜出来，于是让人把乔宅里的书都搬了过来，亲手给Joe布置书房。谈水，你绝对不会想到她接下来看到了什么。”
我哑着声音说：“是照片吧。”
他惊讶地问：“曼曼告诉你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天我开门进去，看到曼曼那个样子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书，她就像发了疯般翻了一本又是一本，累的不行了才跌坐在了地上，她捧着照片失了神般地自言自语‘为什么是她，为什么竟是她’，你知道吗，那九张照片里的竟是同一个人，每年一张，整整九张，记录了那个孩子所有成长的痕迹。然后曼曼就哭着对我说‘哥哥，你帮帮我吧，’她说，‘哥哥，你帮帮我吧。’那是她第一次叫我哥哥，叫的我整颗心都碎了。之后她就跟你断了联系，直到订婚的前一天，她突然跟我说要回国找你，并且……并且同我开始了她的计划。”
原来曼曼计划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我，报复我当年对他的未婚夫所作的伤害。可她竟然不知道我当年的狠心是为了什么，说到底，我也是为了间接地成全她和她的Joe，虽然我当时还不知道华敏芝所说的那个最好的结婚对象竟是她。现在想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作为母亲她为儿子作了最好的安排，她深深认识到一个人的确撑不起那么庞大的“华尚集团”，如果加上罗家的力量那就不一样了，曼曼确实是最合适的媳妇人选。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