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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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未婚妻,她就是詹姆斯叔叔的大女儿琼。他还清清楚楚记着她,仿佛昨天还见过面。那是个高雅、早熟的小姑娘,十岁。她用一双纯净如水的眼睛看着他,说她爱他,永远爱他。现在她该十六岁了,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两年后,等到完成新的长征,她十八岁正好结婚。
一个星期日的下午,他骑着一匹雇来的马,回到金罗斯,拜访詹姆斯叔叔。他不愿意见他,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你和过去一样,还是吊儿郎当,游手好闲。”詹姆斯说,一边把客人往前面客厅里领,一边招呼家里人倒茶。“你父亲的丧葬费都是我花的。因为你从这个地球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先生,”亚历山大一本正经地说,“你总共花了多少钱?”
“五镑。我没有更大的能力,只能掏这点儿钱给他办丧事。”
亚历山大把手伸进鹿皮外套口袋里,摸索着。“这是六英镑。多余的那一镑算利息。他死多长时间了?”
“一年了。”
“我想,希望老家伙默里跟邓肯一起下地狱,是不是太奢侈了?”
“你真是个口出狂言、想入非非的大坏蛋,亚历山大!历来如此。感谢上帝,你和我们这个家族压根儿就没有血缘关系。”
“默里对你说了那些事情?是吗?还是邓肯?”
“我的哥哥临死也没有说出自己的耻辱。是默里在葬礼上告诉我的。他说,一定要有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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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亚历山大大帝”的足迹(12)
这时候,琼端着茶盘走进客厅。茶盘里放着茶和糕点。啊,她可真漂亮!正如他想象的那样,已经长大成人,有着赫诺瑞娅·布朗那样亮闪闪的睫毛、绿玉般的眼睛。但是,他看出,琼甚至没有认出他,更不要说还记着永远爱他的海誓山盟。她只是随便看了他一眼,就神气活现地走了出去。不过,这可以理解。他已经发生很大变化。最好还是认真考虑如何和詹姆斯做这笔交易。
“我回来是想向琼求婚的。”他说。
“你不是开玩笑吧!”
“绝对不是。我是以我毕生的荣誉,向琼求婚的。尽管我知道,她还年轻,不到嫁人的年龄,但我可以等。”
“你可以等到蛆虫把你吃光!”詹姆斯生气地说,一双眼睛闪闪发光。“把德拉蒙德家的女儿嫁给一个私生子?还不如把她嫁给一个再洗礼派教徒!”
亚历山大还是努力压住心里的怒火。“除了你,我,老默里知道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所以,这有什么关系呢?我正走向通往财富的大门。”
“呸!你离家出走之后,到哪儿去了?”
“到格拉斯哥去了。在那儿当学徒,造锅炉。”
“你以为造个破锅炉就能发财?”
“不,我还有别的生财之道。”亚历山大说,并想告诉詹姆斯黄金的事。一听黄金,他肯定能闭上他那张臭嘴。
可是詹姆斯已经听够了。他站起身,昂首阔步走到前厅,用非常夸张的动作打开门,指着门前那条路,叫喊:“你现在就滚,亚历山大,不管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不会娶上琼,或者金罗斯任何一个年轻女人!你要是敢试试看,我和默里牧师就给你戴上颈手枷,让你当众受辱!”
“那么,我就向你起个誓,詹姆斯·德拉蒙德,”亚历山大咬牙切齿地说,“将来的某一天,你一定会乐乐呵呵地把一个女儿嫁给我。”他走过门前那条小路,跨上雇来的那匹马,扬长而去。
詹姆斯望着亚历山大的背影纳闷,他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而且骑得那么好?他从哪儿弄来这么漂亮的衣服?可是一切已经晚了。
伊丽莎白那年五岁,此时此刻,正在厨房和琼、安妮学如何做烤饼。因为琼忘了对两个妹妹讲客厅里有位客人,伊丽莎白一直不知道,堂兄亚历山大——“游手好闲的锅炉学徒工”和她只隔着一个房间。
亚历山大放开缰绳,让马儿一路慢跑。他承认,自己是一时冲动办了件傻事。其实,稍微认真地想一想,就能想到詹姆斯·德拉蒙德对他的请求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但是,他那时只想着,还没有成熟的琼和赫诺瑞娅·布朗有那么多相似之处。
要不是我看出赫诺瑞娅·布朗无法和印第安纳州她那块土地分开,我一定会娶她为妻。
现在似乎没有什么急事可做了,亚历山大把他那个西部牛仔的马鞍放在马背上,把行李什物装在两个马褡裢里,开始穿越欧洲的旅行。沿途看到的景物让他觉得正在历史的长廊漫游:哥特式教堂,小镇里一幢幢木架上涂抹灰泥建造而成的房屋,巨大的城堡。到达希腊之后,看到一度金碧辉煌、宏伟的庙宇由于大地母亲的运动,已经坍塌。马其顿仍然处于正在解体的奥斯曼帝国的控制之下,历史遗留下来的证据表明,它受伊斯兰教的影响比受亚历山大大帝的影响大。
事实上,当他在土耳其周游,在伊苏斯①四处探寻,然后沿着与他同名的那位伟大人物走过的路线,向南进发,进入埃及的时候,他发现,亚历山大大帝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世界古老的历史在巨大的石头上留存下来,不管是金字塔、金字形神塔②、圣殿,还是红色砂岩大峡谷石壁上开凿出来的宏伟的神庙都打着历史的印记。巴比伦是一座土坯堆成的古城。它的空中花园已经消失在时间的迷雾之中,关于亚历山大的死或者他生前的业绩,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慢慢地,“朝圣”变成对亚洲无法满足的好奇,而不是倒拨世纪之钟的时针,寻觅历史的源头。于是,他想到哪儿就到哪儿,不管亚历山大大帝是不是到过那个地方。他骑马翻过东土耳其的崇山峻岭,看见积雪覆盖着山坡,从撒哈拉大沙漠成年累月吹来的黄沙,又将那山坡变成粉红色。现在,让他肃然起敬的是,大自然神奇的力量和人类如何面对大自然、改造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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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亚历山大大帝”的足迹(13)
尽管战争已经结束十年,他觉得去克里米亚③旅行仍然是莽撞之举,于是,他向东翻越高加索山脉,到达里海①,进入俄罗斯的边塞地区巴库②。这是从中国发端的古丝绸之路向北延伸的一条“支线”。这个地方荒凉,几乎不下雨,它的首府也叫巴库。这座小城依山而建,一幢幢东倒西歪的房子顺着山势层层相连。他在这儿发现两大“奇观”。第一是鱼子酱;第二是当地人如何开动里海明轮船、火车机车和固定的蒸汽机引擎。
整个巴库地区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的“油井”。有的人管这些“油井”的产品叫石脑油③,有的叫沥青,化学家叫石油。许多这样的“油井”燃烧着,明亮的火焰冲天而起。他看出,燃烧的不是石油,而是“油井”里喷发的天然气。从埃及回来之后,他骑着马向阿拉伯半岛红海沿岸进发,本来想到麦加④朝拜。但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英国旅行家劝告他最好别去。因为异教徒在那儿不受欢迎。可是巴库和麦加、罗马、耶路撒冷一样,人们的信仰也属于全然不同的宗教派别。他们信仰拜火教。那是从波斯传来的,崇拜燃烧的天然气。这种崇拜给这个本来已经充满异国风情的小地方平添了几分奇异的色彩,宗教仪式也有很大的不同。
遗憾的是,亚历山大不会说俄语、法语、波斯语,或者巴库人能听懂的任何一种语言。他也找不到一个会说英语的人。他只能推测,这些质朴的人因为缺煤和木材,只好用石油做燃料烧锅炉。对油井进一步观察之后,亚历山大又发现,其实,是石油产生的气体而不是石油本身把水变成温度很高的蒸汽。这就是说,油盘上面,锅炉炉膛里的气体一旦开始燃烧,石油必须继续变成气体。更让他着迷的是,这种油——看起来就是油——产生的烟比煤和木材少得多。
离开巴库,翻过像落基山一样连绵逶迤的山岭,亚历山大一路向南,进入波斯。人们把这些山叫作厄尔布尔士山脉⑤。这条山脉的山比较低,悬崖峭壁也比较少。亚历山大惊讶地发现,这儿也盛产石油。看了波斯波利斯⑥周围的废墟,他觉得不虚此行。可是,他还有些个人的事情要办,只得再次掉转马头往北,到德黑兰①。他的鹿皮衣服已经所剩无几,德黑兰是大城市,可以找到裁缝,做几套岩羚羊皮衣服。这种柔软的、十分高雅的皮革做成衣服,穿在身上非常舒服。于是,他又给了那位兴高采烈的裁缝一些钱,让他多做几套。他把这些衣服寄给英格兰银行的瓦尔特·莫德林,请他代为保管,等他什么时候去英格兰再取回来。这就是典型的亚历山大。他信任裁缝,把银行看作仓库而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他现在已经非常习惯连比划带画图和人们交流,心里想,即使把他流放到熊的领地,他也能让熊明白自己的意思。也许因为他单身一人,看起来普普通通——尽管一望即知是个“老外”——从十五岁离家出走,漫漫长途,他从来没有受到什么人的攻击。他总是帮人家干点这样或那样的体力活儿,挣口饭吃。人们尊重诚实的劳动,也尊重他。
除了岩羚羊皮衣服外,他还不时给莫德林先生寄去别的东西,包括从巴库买的两幅画像,从波斯波利斯买的一尊非常漂亮的大理石雕像,从凡城②买的一块很大的丝织地毯,从亚历山大港集市上买的一幅画。卖主说,这幅画原来在拿破仑手下一个军官手里。是那家伙从意大利掠夺来的。亚历山大花了五镑,但是直觉告诉他,这幅画的价值要高得多。因为是幅古画,和他从巴库买的那两幅有点相似之处。
他让自己尽情享受。因为童年时代没有快乐,在格拉斯哥那几年,也没有幸福可言,所以更觉得应该珍惜这一段美好的时光。毕竟他才二十多岁,人生的路还很长。常识告诉他,他经历的每一件事情都使他增长了见识。旅行期间,他学会了拉丁语、希腊文。总有一天,人们将因为他拥有比财富更多的东西而尊重他。
然而,什么事情也有结束的时候。他在伊斯兰世界、中亚、印度和中国游历五年之后,从孟买③启程,乘船回伦敦。因为苏伊士运河已经开通,走这条航线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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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亚历山大大帝”的足迹(14)
他已经捎话给瓦尔特·莫德林先生,下午两点到英格兰银行。所以,莫德林先生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一篇“讲话”,以便交接亚历山大寄到针线大街那些财物时,劝导他一番。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把存放在他家阁楼里的部分财物赶快送到办公室。那是一个体积很大的帆布包裹,靠他的办公桌立着。
身穿皮衣的亚历山大大步流星地走进英格兰银行,把一张五万英镑的汇票放到银行家面前,然后在供客人坐的椅子上坐下,眼睛里荡漾着笑意。
“没有金砖?”莫德林先生问道。
“我去的那个地方不产黄金。”
莫德林先生端详着亚历山大那张风吹日晒的脸、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黑山羊胡子、长及肩膀的鬈发,说:“你看起来气色非常好,先生。你去过的那些地方可不是什么富庶之地。”
“我可是一天也没病过。我看到我的岩羚羊皮衣服已经到了。别的东西你都收到了吗?”
“你的‘东西’,金罗斯先生,可没少给银行添麻烦。我们这儿又不是邮局!不过,我还是找了个鉴定人对你这些‘东西’做了个评估,看看哪些‘东西’可以放在外面的仓库,哪些东西得送到金库。那尊雕像是公元前二世纪古希腊的稀世珍宝,那两幅画像是东罗马帝国时代拜占庭风格的传世之作,那块地毯每平方英寸就有六百对十字结,做工之细可想而知。那幅画是乔托①的作品。那两个花瓶是中国明朝瓷器上品。屏风也是一千五百年前的艺术品。因此,我们把这些珍贵的文物都存放到金库里。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包裹,我们确定是一包新衣服——自然是不同一般的新衣服——之后,一直放在我家阁楼上。”莫德林先生满脸严肃地说。他拿起那张汇票,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这张汇票是什么意思呢?先生。”
“钻石。今天上午,我把带来的钻石卖给一个荷兰人。他捡了个大便宜,我也乐得按这个价格出手。找到钻石,我非常快乐,这就够了。”
“钻石?为了找到钻石,你们是不是也要开掘矿坑?”
“当然也可以开掘矿坑,不过这是更现代的做法。我是在亚当还是个小男孩儿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们采掘过的地方——兴都库什山脉②、帕米尔高原和喜马拉雅山流下的闪闪发光的小溪布满沙砾的河床——找到这些钻石的。西藏可以采集到最好的宝石。未经雕琢的钻石看起来就像小石子儿或者沙砾,特别是和一层含铁量很高的矿石混在一起的时候,更难区别。如果它们在那层矿石里闪闪发光的话,早就被人发现了。我去的都是非常偏远、无人涉足的地方。”
“金罗斯先生,”瓦尔特·莫德林先生慢吞吞地说,“你真是个非凡的人物。你有迈达斯①的点金术。”
“我以前也这样想,可是现在想法变了。一个人能找到这个世界的财宝,因为他正视他看到的东西,”亚历山大·金罗斯说,“这就是秘诀。正视你看到的东西。大多数人做不到这一点。机会并不是只敲一次你的房门,而是连续不断地敲打。”
“机会现在是不是让你和伦敦的‘金融王国’擦肩而过呢?”
“不,好人儿!”亚历山大说,有点惊讶。“我要到新南威尔士。这次是开采黄金。我需要一张开给悉尼某家银行的信用证。帮我找一家不错的银行!尽管,我的黄金最终还得存到你这儿。”
“银行,”莫德林先生说,保持着一种尊严,“绝大多数都是无可指责的,先生。”
“废话!”亚历山大轻蔑地说,“悉尼银行和格拉斯哥银行、旧金山银行没有两样。从最高层开始就想骗人。”他站起身,毫不费力地拿起那个挺大的包裹。“在我决定如何处置之前,你能替我保管一下这些东西吗?”
“要收点儿费。”
“收费嘛,这我知道。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