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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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的爱,一种保持自己尊严和体面的爱,一种谦谦君子苦苦渴望的爱。他能顺应这种从无望到希望实现的变化吗?将要与他共同生活的伊丽莎白就是他追求了十七年的那个梦中情人吗?亚历山大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孙浮现在他脑海之中。真是个好老孙!谁也无法找到比他更好的合作伙伴,一起创建如此伟大的事业。李的荣誉感当然是从他身上继承来的。奇怪的是,身为父亲的孙并没有亲自教育他这个混血的儿子,对他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孙那几个完全是中国血统的儿子比他更“西化”,因为他们从小接受完全不同的教育。亚历山大认为,李获得了最大的利益。殖民地实现联邦制之后,中国人的日子会很不好过。不过,亚历山大相信,已经在澳大利亚居住的中国人,会继续居住下去。忽略、蔑视非白人世界的头脑与才华,真是愚蠢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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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石破天惊(8)
安娜好像专门为了折磨人才来到这个世界,折磨够了悄然而去。她和玉、山姆·欧唐尼尔、西奥多拉·詹金斯纠缠在一起,搞得一团糟。她是爱可以毁掉人一生的极好的例证。这个愚蠢的女人已经离开金罗斯,住到巴瑟斯特,靠给人家缝缝补补、教教钢琴,过着赤贫的生活。仅仅因为她不愿意承认她那位可爱的帮工真的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有玉,吊在绞索上那个小小的、黑色的躯体。她的骨灰渗透到山姆·欧唐尼尔廉价的棺材里。孙这个主意真高明。这一场豪雨过后,山姆·欧唐尼尔腐朽的尸骨一定已经被杀他的人织成的“大网”包裹得严严实实。
该如何理解安娜?可怜的、无辜的小东西。就像一大块嘎吱嘎吱坠入谷底的冰,一场不可避免、残酷无情的悲剧。仅这一件事情,他就欠下伊丽莎白还不清的债。她是首当其冲的受难者。啊,他一定要给她机会,他祈求为时未晚。李到死也是她的人,但是一旦拥有他,她还会那样爱他吗?他会怠慢她、限制她吗?不,他想不会,如果她能给他生几个孩子的话。他们将是她打心眼儿里想要的孩子。不知道有没有一个长得像茹贝?我真希望有。
孔钻好了,亚历山大迈着沉重的步子向隧道口走去。萨默斯刚刚推来一辆四轮台车,车上放着一箱炸药、火棉、铂丝和雷管。时间过得真快!亚历山大想,看了看表。时针指向六点半。钻孔用了九个小时。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已经很不错了。
“你在便条上写的是,要一箱子装药量百分之六十的炸药,亚历山大爵士,是不是太多了?”
“是太多了,萨默斯。不过,我可不喜欢开了箱子的炸药。来,让我看一看。”他撬开炸药箱结实的木头盖子,凝视着一排排整整齐齐摆放着的棕色炸药筒,拿起一个摸了摸,闻了闻,点点头。“不错。我推进去。”
“在爆破方面我还不至于是个大笨蛋吧,”萨默斯闷闷不乐地说,推起台车。
亚历山大拦住他。“谢谢,萨默斯,我自己来。”
“英格索尔风钻怎么办?谁来拆除风管?”
“我自己拆。”
“你不能,亚历山大爵士,真的不能。”
“你是说我老了?”亚历山大咧嘴笑了笑,推起台车。
萨默斯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他在灯光明亮的隧道里越走越远,直到拐了个弯,消失在隧道那边。
亚历山大又回到一号坑道,拿出一筒威力巨大的炸药,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切开一头的包装,轻轻松松塞进孔洞,然后,拿起一根很长的捣棒,把炸药筒捅到和岩缝相连的地方。然后再塞进去一个,又一个,第四个……他手脚麻利,越干越快,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他在这筒炸药末端按上雷酸汞雷管,把火棉垫上的铂丝接到两个接线的端子上,塞到最后一个孔里。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因为用力,肌肉一鼓一鼓。他按要求装好炸药,每一个孔洞都拉出一条长长的导线,直到一百五十七筒炸药都在岩面上安装好。每一筒里都装着百分之六十的硝化甘油。然后,把每一根导线都刮掉六英寸长的绝缘皮,拧成一股。再把导线另一端的绝缘皮也刮掉,过一会儿,就全都拉回到主巷道,接到起爆器的端子上。啊,好了,一切就绪!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活儿,点了点头。
缠绕在线轴上的电线在他前面滚动,他踢着线轴,走过潮湿的坑道,回到主巷道。萨默斯、李和普伦蒂斯正在等他。普伦蒂斯把导线拿到起爆器跟前,弯下腰准备接线。亚历山大从他手里拿过电线,刮掉绝缘皮,亲自接线。真是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家伙!普伦蒂斯心里想。什么事都要自己干,好像别人都干不了。
“亲爱的‘老一号’要大地开花了,”亚历山大说,面带微笑看着大家。他看起来筋疲力尽、脏兮兮的,但是喜气洋洋。
普伦蒂斯吹响哨子,告诉人们,马上就要起爆。哨声过后,亚历山大旋转起爆器的旋钮,电表显示电流已经开始流动。他们站在那儿,两手捂着耳朵。其他四十个人也都捂着耳朵。可是没有爆炸。一号坑道的电灯已经断电,漆黑一片,像个无底洞。
“他妈的!”亚历山大说。“哪儿的线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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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石破天惊(9)
“等一下!”李大声说。“亚历山大,等一下!也许是滞火①。”
亚历山大把旋钮转回到关闭的位置,电表指针指向零。“我去接好,”他说,拿起一盏灯,向隧道走去。“这是我的任务。你们都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听清没有?”
他面带微笑,大步流星向一号坑道走去,浑身充满力量和决心。有一点,他身后的人们一无所知,那就是电流还在流动。他在终端连了条分路①,即使起爆器的旋钮旋转到关闭的位置,仍然有电。这股电流“绕开”电表,因此电表显示为零。
两条导线躺在地上,裸露着的铜丝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他把灯放在地上,两只手,一手抓起一条。
“到目前为止,活得还算体面,”他说,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喜悦将两条导线连在一起。
顿时,整个隧道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因为距离岩面十一英尺有一条裂缝,炸药的巨大威力将整个断层崩裂,大块大块的岩石飞出足足三百码远,整座大山好像要塌下来一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过后,哗哗啦啦的碎裂声铺天盖地,大团大团的烟尘滚滚而来,向上通过竖井从井架喷发,向下冲进槽车行驶的隧道,从平峒泄出。主巷道里的人像开水锅里的水泡,在气浪中东倒西歪、摇来晃去。爆炸声在金罗斯城听得一清二楚,在山顶之上也隐约可闻。稍稍安静下来之后,李从地上爬起来,虽然耳朵震得嗡嗡响,但是看到主巷道安然无恙。矿井外面,警报声四起,人们从城里潮水般涌来。哦,耶稣基督,但愿不是冒顶!谁死了?有多少条隧道和竖井被岩石掩埋?
第一件事情是查明现在是否安全。李,几位采矿工程师和技术主管分头检查。他们发现除了一号坑道坍塌之外,其他地方毫发无损。横梁连一条裂缝也没有,帆布连一个口子也没有撕开,槽车轨道连一个螺丝也没有脱落。爆炸的巨大威力严格限制在一号坑道。
真是个天才,李想。他和萨默斯尽可能向一号坑道深入,但是原先一千英尺长的巷道现在只剩下九十英尺。亚历山大的炸药安放得非常高明,在最小的空间,发挥了最大的威力。除了他最初挖掘的这条隧道,天启矿井没有受到任何损失。他曾经说:“这是亲爱的‘老一号’,她喜欢我,这个荡妇。”
萨默斯像个孩子,放声大哭。主巷道里的人大多数都在抽泣,可是李哭不出来。普伦蒂斯和另外几个主管手忙脚乱,一心想把亚历山大挖出来。李趁没人注意,走到起爆器跟前,揪出和发电机插线板连接的电缆,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拧开插线板的底板,看到亚历山大做过的手脚。你从来不会失手,难道不是吗?没有人看见,李拆下分路器,装到裤子口袋里,然后把插线板重新装好。日后,如果有人想查清事故原因,送到实验室检查的话,不会露出破绽。我敢打赌,你已经料想到,我会首先发现这个秘密。因为,亚历山大·金罗斯,你想造成一个死于事故的假象——是变化莫测的命运作怪,而不是任何人的过错。我会成全你的心愿。我欠你的太多,太多。
他们当然不可能找到他。当他的世界结束时,他并不是往主巷道这边走。他就在岩面下,手里拿着裸露的电线。你将永远埋葬在这里,亚历山大·金罗斯,黄金陵墓之王。
“吉姆,”他对还在号啕大哭的萨默斯说。“吉姆,听我说!我不能在这儿待着。我得去告诉家里那些女人。大伙如果想挖,可以挖上一百英尺,但是不能再往前挖。如果这一百英尺之内找不到他,他就是死了。他肯定死了,我们大伙儿都知道。但是可以试一试,这样大家心里好受一点。我尽早赶回来。”
萨默斯一辈子听命于人,擦了擦脸,擤了擤鼻涕,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李。“好的,康斯特万博士,我照办就是了。”
“好伙计,”李说,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下山还是上山?他决定先下山。母亲一定先知道发生事故的传闻,所以应该先告诉她。
昨天,谈话快结束的时候,亚历山大说什么来着?似乎是他要想出一个让我得到伊丽莎白自由之身的万全之计。是的,是这个意思。可是谁能想到他的所谓“万全之计”会是什么呢?谁能有深入到骨髓的勇气和决心呢?女人们永远不会想到这不是一场事故,这样一来,伊丽莎白就不会有负罪之感,茹贝就不会心生仇恨。如果母亲知道,亚历山大认为自己慷慨赴死是万难之际惟一解决问题的办法,一定会永远谴责、痛恨伊丽莎白。这就意味着亲人之间新的破裂。以这种方式了断,亚历山大和我之间的谈话就永远成为秘密。大家都以为他死于矿难。这种事儿经常发生。哦,尽管人们会议论纷纷!。炸药怎么会在没有电流时引爆?为什么爆炸的威力如此巨大?为什么亚历山大不派别人到一号坑道呢?但是除了我和亚历山大,谁也不会知道事实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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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石破天惊(10)
茹贝正在游廊里焦急地等待。看见李从索道车上下来,她不得不靠在遮阳篷柱子上让自己站稳。李渐渐走近,她看清了他的脸——僵硬、冷峻、严肃。究竟是他这种异乎寻常的脸色,还是更为神秘的力量传达了什么信息,总之,她突然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亚历山大死了。她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扶着柱子,仿佛那是一根可以依靠的拐杖。李握住那只手,轻轻抚摸着。
“一号坑道出了事故。亚历山大死了。必死无疑。”
那双大大的绿眼睛里闪烁着母猫眼看着小猫被人抢走、溺死在水中的那种目光:悲伤、迷惑不解、刚刚开始感到的痛苦。李想,母亲很快就要在她可怜的、被撕碎了的心中的每一个角落寻找他,而且断定,这不是真的,一定是什么人搞错了。
“他的大爆炸?”她问道。
“是的。引爆时滞火,他回去查看线路。”
她晃了晃。他伸出胳膊搂住她,把她领回到屋里,在椅子上坐下,倒了一杯白兰地。
“这可不像他,和爆破有关的事他从来不会计算错。他已经干了三十五年,”她说,脸上渐渐有了点血色。
“也许问题正是出在这儿,妈妈。因为经验太丰富,反而漫不经心。”
“这可不像他的性格。你是知道的。”
“我只是向你解释事故原因,包括对我自己解释。”
“终于扔下个寡妇!”她用一种似乎感到迷惑不解的口吻说。“至少我觉得像个寡妇。亚历山大留下两个寡妇。”
“你支持得住吗?妈妈。我得去告诉伊丽莎白。”
“她不会为他难过。这下子,她能拥有你了。”
“这对谁都不公平,妈妈。”
“哦,去吧,去吧!”她疲惫不堪地说。“这种谈话是有点冒犯神灵。告诉伊丽莎白,我晚些时候上去看她。有康斯坦斯陪伴,她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都成寡妇了。”
平峒的槽车加班加点地工作,因为金罗斯人倾城出动,从一号坑道往外运石头。李乘索道车来到金罗斯公馆,在暖房找到伊丽莎白和康斯坦斯。两个人正在那儿喝茶。那两张脸抬起来看她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样,直到看见李汗流满面、浑身粘满泥土,脸上的表情和孙看到他的人犯下弥天大罪时的表情没有两样。
“出什么事儿了?”伊丽莎白问。“我们隐隐约约听到一阵爆炸声。”
“可怕的事故。亚历山大死了。”
康斯坦斯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打得粉碎。伊丽莎白把她的茶杯小心翼翼放在茶托上,正了正茶杯柄,让杯子上的花儿和茶托上的花儿相对。她白皙的皮肤变得更白,过了好长时间才抬起头,看了李一眼,目光中交织着悲伤和喜悦,因为这两种感情正在他内心深处交锋。等到交锋完毕,李心里想,她就只觉得松了一口气。亚历山大的妻子不会为他伤心,伤心的是我的母亲。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他钟爱的人有失公正。哦,二十三年的共同生活,不管有多少恩怨,总算是夫妻一场,何至于此!
“茹贝,”她说,嘴唇颤抖着。“茹贝知道吗?”
“知道了。我先告诉了她。因为城里都在议论这件事情。爆炸声在山下听得很清楚——非常可怕。”
“你先把这件事情告诉她,我很高兴。谢谢,”伊丽莎白轻声说。“他对她比对我重要得多。哦,可怜的人。”
康斯坦斯绞着一双手,哭泣着。
“别哭了,”伊丽莎白用同样温柔的声音说。“这种死法更好。正值盛年,完全没有预料到要死,就突然离去。我为他高兴。”
“妈妈说,她过一会儿就来。你能找到内尔吗?”
“能,当然能。”
“他的尸体找到了吗?”康斯坦斯问。
李一双焦躁不安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她。“没有。永远不会找到,康斯坦斯。他被埋在几百英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