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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1005官场现行记 作者:李宝嘉-第35部分

小说: 1005官场现行记 作者:李宝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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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枪跪送,更不消说得。本道驻扎衢州,自从九月生病,请了三个多月的假。上头因为他京里有照应,所以并不动他。地方上虽有事,竟于他丝毫不相干涉似的。自从胡统领到严州,一直等到回省,始终未见一面。胡统领也晓得他的来头,所以也并不追求。  
  正是有话便长,无话便短。胡统领在船上走了几天,顶到回省已经是年下。照例上院禀见,一则禀陈剿办情形,二则叩谢随折保奖。照例公事,敷衍过去。下来之后,便是同寅接风,僚属贺喜。过年之时,另有一番忙碌。官样文章,不必细述。单说同去的随员,黄、文两位,各自回家。周老爷原有抚院文案差使,抚宪同他要好,一直未曾开去,他回省之后,原旧可以当他的差使。无奈他在严州因与胡统领屡屡龃龉,非但托人到京买折奏参,而且还嫌了他一万银子,将来这事总要发作,浙江终究不能立足。与其将来弄得不好,不如趁此囊橐充盈,见机而作。所以自从回省之后,一直请假,在朋友家中借住。等到捱过元宵,他又借着探亲为名,上院禀见抚宪,口称:〃亲老多病,倚闾望切,屡屡寄信前来叫卑职回去。今幸严州土匪一律剿平,卑职并无经手未完事件,意欲请假半载,回籍省亲。假满之后,一定仍来报效。〃刘中丞是同他有交情的,听了此言,甚为关切,不得不允。但嫌半年日子太长,只给了三个月的假,还说:〃随折只保得胡道一人,早奉批折允准。旨意上并准兄弟择尤保奖,不日就要出奏,老哥的事情,是用不着嘱咐的。〃周老爷又请安谢过。然后下去禀辞各上司,辞别各同寅,卷卷行李,搭上了小火轮,先到上海,再图行止。按下慢表。  
  再说戴大理听见胡统领回省,先到公馆禀见。见面之后,寒暄几句,胡统领先谢他从中斡旋之事,又提到周老爷,竟其甚不满意。戴大理便趁势说了他许多坏话,又说:〃这番不给他随折,也是卑职做的手脚。〃胡统领道:〃非但不给他随折,而且等到大案上去的时候,兄弟还要禀明中丞,把他名字撤去才好。〃戴大理听了甚喜。  
  正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周老爷去不多时,这里大案也就出去。胡统领虽与周老爷不对,屡次在中丞面前说他的坏话,戴大理也帮着在内运动,无奈中丞念他往日交情与这一番辛苦,不肯撤去他的名字,依旧保了进去。当经奉旨交部议奏。随手就有部里书办写信出来,叫人招呼:无非以官职之大小,定送钱之多少;有钱的核准,无钱的批驳。往返函商,不免耽误时日,所以奉旨已经三月,而部复尚未出来。此乃部办常情,不足为怪。  
  看看一年容易,早已是五月初旬。一日,刘中丞正在传见一般司、道,忽然电报局送进一封电传阁抄。拆开看时,原来是钦派两位大员,随带司员,驰驿前赴福建查办事件。当下中丞看过,便说与众人知道。藩台回称:〃现在福建并没有甚么事情被人参奏,何以要派钦差查办?〃到底臬台是当小军机出身,成案最熟,想了一回,说道:〃据司里看起来,只怕查的不是福建。向来简放钦差,查办的是山东,上谕上一定说是山西,好叫人不防备;等到到了山东,这钦差可就不走了。然而决计等不到钦差来到,一定亦预先得信,里头有熟人,没有不写信关照的。〃刘中丞道:〃我们浙江不至于有什么事情叫人说话。〃司、道听了无话。送客之后,歇了两三天,刘中丞接到京信也是一个要好的小军机写给他的,上头写的明明白白,是中丞被三个御史一连参了三个折子,所以放了钦差查办。刘中丞至此方才吃了一惊。到了次日,又奉上谕,已将省分指明,着派两钦差来浙查办。但是只说有人奏,没有提出御史的名字。此亦照例文章,无庸琐述。至于所参的是那几款,上谕未曾宣明。合省官员,虽有几位自己心上明白,究竟一时也不得主脑。过了几日,京里的那个小军机又写了一封信来,才把被参的大概情形约略通知,虽还不能详细,大略情形已得六七。列位看官须知:大凡在外省做督、抚的人,里头军机大臣上,如果有人关切,自然是极好的事,即使没有,什么达拉密章京,就是所称为小军机的那帮人,总得结交一两位,每年馈送些炭敬、冰敬,凡事预先关照,便是有了防备了。京城里面刘中丞虽然不少相好,无奈这些人听见他被参,恐怕事情不妙,都有点退后,不敢同他来往。又有人心上很想通知他,又打听不出被参的根由,因此不敢多言。本城司、道当中有几个虽得实信,但是有碍中丞面子,横竖将来总会水落石出,此时也不便多谈。有此三层,所以钦差已经请训南下一月有余,所参各节,刘中丞反不能全然知道,却是这个缘故。  
  闲话休题,言归正传。且说到了六月底接着电报,晓得钦差已经行抵清江,这边浙江省城便委了文武巡捕前往迎接。赶到七月中名,业已顶到杭州。探马来报,听说离城不远。文自巡抚以下,武自将军以下,一齐到接官厅,预备恭请圣安。出城不到一刻,远远听得河中小火轮的气筒呜呜的响了两声。两岸接差的营兵,一阵排枪放过,便见两只小火轮,拖带钦差及随员大小坐船二十余只,一路冲风破浪而来。船泊码头,三声大炮,随见两位钦差,身着行装,坐了大轿,抬到岸上,一同出轿,走至香案旁边,东西站定。将军、巡抚以下,都统、臬司以上,凡够得着请圣安的,一齐跪定。巡抚、将军居首,口报:〃某官某臣某人,率领某某人,恭请圣安。〃然后叩头下去。钦差照例回答过。一时礼毕。两位钦差只同将军、学台寒暄了两句,见了其余各官,只是脸仰着天,一言不发,便命打轿进城。其时内城早经预备,把个总督行台做了钦差行辕。此番办差非同小可,为的是查办本省事件,所以首县格外当心。藩台又怕首县照顾不到,另派了一个同知、两个知县,帮同仁、钱二县料理此事。钦差到了行辕,因为请训的时候面奉谕旨,叫他破除情面,彻底根查,所以关防非常严密:各官来拜,一概不见。又禁阻随员人等,不准出门,也不准会客。大门内派了一员巡捕官同一位亲信师爷,一天到晚,坐在那里稽查:有人出入,都要挂号。这个风声一出,直把合省官员吓的不得主意。  
  到了第二天,钦差又传出话来,叫首县预备十付新刑具,链子、杆子、板子、夹棍,一样不得少。随后又叫添办三十付手铐、脚镣,十付木钩子、四个站笼①。首县奉命去办,连夜做好,次日一早送到行辕。各员闻知,更觉魂不附体。刑具造齐之后,一连两日不见动静,合城官员越发摸不着头脑。凡钦差一举一动,首县及本省所派的文武巡捕均随时禀知抚院,今因不见动静,自然格外惊疑。  
  ①站笼:一种刑具。笼,木笼,囚犯枷在里面。  
  到了第三天,钦差行辕忽然发出一角公文,咨给本省巡抚。刘中丞拆出看时,上面写的大略是:  
  〃本大臣钦奉谕旨,来此查办事件。凡与案内牵涉各员,相应咨请贵抚院,按照另开各员,分别撤任、撤差、看管〃各等语。另外一张名单,共是两个实缺道,是宁绍台一个,金衢严一个,均先撤任;两个候补道,一个是支应局的老总,一个便是防军统领胡道台,均先撤差;五个知府,十四个同、通、州、县,建德县庄大老爷亦在其内,得的处分是先行撤任,发交首县看管。此外是全撤任、撤差,发县看管的,共有三个;佐杂班子里,撤任、撤差的共有八个;此外武官当中也不少。另有一篇名字,是捉拿劣幕二人,一个还是现在抚院的幕府;三个门丁,两个是跟藩台的,一个是运司的;又有某处绅士某人;某县书办某人……:足足有一百五十多个,一时也记不清爽。刘中丞一看,别的还好,偏偏自己幕友也在其内。乃是第一扫脸之事。而且司、道大员,统通有分,便知事情不小。但是来文当中但叫撤任、撤差,拿人看管,并不指出所犯案情。惟因事关钦案,既不敢驳,又不敢问,只好一一遵照去办。这个信息一出,真正吓昏了全省的官,人人手中捏着一把汗。欲待打听,又打听不出,这一急尤其非同小可!不在话下。  
  且说两位钦差大人自从行文之后,行辕关防忽然松了许多。就有几位随来的司官老爷,偶尔晚上出门找找朋友,拜拜客。但是出门总在天黑上火之后,日间仍旧顿在家里。钦差的随员谁不巴结,他既出来拜客,人家自然赶着亲近,有的是亲戚、年谊,叙起来总比寻常分外亲热。起先只约会吃饭接风,后来送东送西,行辕里面来往的人也就渐渐的多了。两位钦差只装作不闻不知,任他们去干。这随带司员中有一个旗人,名唤拉达,官居刑部员外郎,是正钦差的门生。师生之间,平时极其水乳。杭州候补道里头有一个管城门保甲的,也是个一榜出身,姓过名富,同拉达是同榜举人,也中在正钦差门下。却说这位正钦差,他是个旗员出身,现官兵部大堂,又兼内务府大臣之职。这趟差使原是上头有意照应他,说:〃某人当差谨慎,在里头苦了这多少年,如今派了他去,也好叫他捞回两个。〃等到圣旨一下,还未请训,他先到老公①屋里,打听上头派他这个差使是个甚么意思。老公说道:〃这差使上头原先要派某某人去的,我们是自己人,有了好事情肯叫别人去吗?所以就在佛爷跟前,替你把这差使求了下来。〃正钦差听了,自然异常感激,随手说道:〃这件事情闹的很不小,看来很不好办。要请请示,上头是个甚么意思?〃老公鼻子里扑嗤一笑道:〃现在还有难办的事情吗?佛爷早有话:'通天底下一十八省,那里来的清官?但是御史不说,我也装做糊涂罢了。就是御史参过,派了大臣查过,办掉几个人,还不是这们一件事。前者已去,后者又来,真正能够惩一儆百吗?'这才是明鉴万里呢!你如今到浙江,事情虽然不好办,我教给你一个好法子,叫做'只拉弓,不放箭':一来不辜负佛爷栽培你的这番恩典;二来落个好名声,省得背后人家咒骂;三来你自己也落得实惠。你如今也有了岁数了,少爷又多,上头有恩典给你,还不趁此捞回两个吗?〃正钦差听了,别的还不在意,倒于这个〃只拉弓,不放箭〃两句话,着实心领神会。  
  ①老公:太监。  
  等到辞别出京,顶到杭州,一直恪守这老公的一番议论。外面风声虽然利害,甚么拿人、造刑具,闹得一天星斗;其实他老人家天天坐在行辕里面,除掉闻鼻烟、抽鸦片之外,一无所事。空闲之时,便同几个跟班的唱唱二黄莲花落,消遣消遣。不但提来的人,他一个不审,一个不问;就是调来的案卷,他老人家始终没有瞧过一个字,只吩咐交给司员们看。同来的副钦差虽是个汉人,他的官不过是个副宪,顶子还没有红,各式事情都让正钦差在头里,总不肯越过他去。至于带来的司员,很有几个懂得例案,留心公事的;无奈见了钦差如此举动,一齐没了主意。其中只有员外郎拉达,因是正钦差的门生,他二人做了一气,正钦差拿他当心腹人看待。他又同他同年过道台做了联手。  
  这位过富过道台,本是个一榜,上代也很有交情。自从到省以来,足足一十七载。从前几任巡抚看他上代的面子,也很委过他几趟差使。无奈他太无能耐,不是办的不好,就是闹了乱子回来。所以近来七八年,历任巡抚都引以为戒,不敢委他事情,只叫他看看城门,每月支领一百块洋钱的薪水。每逢牌期、朔、望,虽然跟了许多司、道上院,不过照例挂号,永无传见之期,真正黑的比煤炭还黑。不料天无绝人之路,偏偏本省出了乱子,接二连三被都老爷参上几本。事情闹大了,以致放钦差查办,刚巧是他中举的老师。头一天去禀见,巡捕传出话来,说是钦差不见客。起初他还不晓得老同年拉达同来,过了几天,拉达先拿着〃年愚弟〃帖子前来拜望,叙起来知道是同榜、同门,因此非常亲热。拉达受了钦差的吩咐,有心要叫过道台做拉马,他二人竟其没有一天不碰头两三次。凡钦差行辕一举一动,本省大宪是没有不知道的。自从他二人要好,一班耳报神早已飞奔的报到抚台跟前了。  
  这几天抚台正为这事茫无头绪,得了这个信,便传两司来商议。还是臬台老练有主意,说道:〃既然过道是钦差的门生,少不得将来要照应他的。大人不如先送个人情给他,一来过道感激大人的栽培,各色事情没有不竭力报效的;二来叫钦差瞧着大人诸事都有他脸上,他也不好不念大人这点情分;三则过道既同钦差随员相好,也可以借他通通气。好在目下支应局、营务处、防军统领出了几个差使都没有委人,大人何不先委他一两桩?这个人情是乐得做的。〃抚院听了甚以为然,立刻应允。等到两司回去,未到天黑,札子已经写好,送到过道台的公馆里去了。  
  且说过道台自从黑了许多年,手中也着实拮据。现在老同年到了,总得些微应酬点,而且还想他在老师跟前吹嘘吹嘘,再托本省抚宪另外委他个好点的差使。幸喜他秉性忠厚,只想老同年替他说两句好话,至于借名招摇的事确丝毫没有。这天正在公馆里打算:〃明天请老同年逛西湖,只要一只船,到了西湖,随便到岸上小酌一顿,化上头两块钱,便算请过了他,尽了东道之谊。〃穷候补了多年,饭馆子上都欠不动了,只好打这个小算盘,这正是他的苦处。  
  不料正在打主意的时候,忽然院上送了两个札子来。过道台是多年不见红点子的人,忽然院上送来两个札子,还不知道什么事情,甚是惊讶不定。等到拆开一看,才晓得是委了两个差使:一个支应局,一个营务处。这一喜非同小可!第二天上院谢委,磕头起来,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刘中丞也着实拿他灌米汤,还说:〃老兄的大才,兄弟是素来知道的。一向没有机会,所以拿你搁到如今,以后借重的地方还不少。〃过道台的底子毕竟忠厚,从此以后,便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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