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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当时已惘然[梁凤仪]-第14部分

小说: 当时已惘然[梁凤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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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姨母热烈地跟相熟的辛兆武夫妇握手后,走到我的跟前,还未等陈家辉介绍,就说:

  “好标致的人儿啊!”

  跟着,姨母不经意地回头对陈家辉说:

  “辉,你真有本事啊,哪儿找到这么好看的姑娘?”

  陈家辉脸上分明的透着尴尬,仍强作大方地说:

  “你老人家别乱讲说话,江小姐是我最紧张的客户,她权操生死。”

  “对,对,对。”老奶奶不住点头,说:“是有这种说法的。”

  各人都被她这么一说,逗得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

  包括我在内。

  反而是为了这么一笑,各人都驱走了生疏,添上亲切,气氛是融洽的。

  老人家看到后生一代,总有很多幸福得意的憧憬,这种美丽的误会,也不必故意去澄清吧。

  于是辛兆武、洪红、陈家辉与我都从容地分成两对,陪着老太太在这个种了形形色色花草果树的充满生气的园子内,度过愉快的周日。

  临别时,老奶奶硬捉着我的手说:

  “跟阿辉常来看我啊!”

  我拍着对方的手背,很乐意地说:

  “我会。”

  “还有,别工作得太劳累,现今在社会上头工作的女人都比男人更拚命,犯不着的,太轻重倒置了。请不要怪老人家罗唆,给你说这些率直话。”

  “不会,你坦诚得可爱!”我还是跟洪红一样,在姨母脸颊上给了一个甜甜的香吻,才离开的。

  我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情绪突然之间高涨,一切都好像很是畅快顺遂似。因为我很久很久未曾有过如此有欢乐家庭气氛的生活。



五'梁凤仪'


  假日是应该属于亲人朋友的,能够在环境、言谈、行动上都有家庭生活的气氛,原来有种难以言宣的归属感。

  或者可以作一个比喻,出席惯了嚣闹大场面,就好比吃腻了鲍参翅肚,忽然有平淡雅致的平常人家庭生活,就等于吃了一顿清茶淡饭,别具风味。

  我身边没有能好好谈话的朋友,也似乎有一段日子了。

  蒋帼眉已经去世多年。

  洪红令我想念帼眉。

  不知道陈家辉会不会令我想念杜青云。

  只这么—想,我就浑身打颤。

  我开始警告自己,不可重蹈覆辙。

  于是在下一个周末,陈家辉再邀请我与辛兆武夫妇结伴同游时,我狠一狠心回绝了。

  我的理由很简单,我答:

  “我这个周六及周日忙得很。”

  拥有着每一分每一秒而无所事事的我,撒了这么一个大谎话,令我益发觉得心虚情怯,坐立不安。

  因而,日子更难过。

  我在书房内看书看得不是味道,翻电话簿找一些什么朋友,全都是有家有室的,或是在业务上有关连的,在假日摇电话到对方的家里去,用的又是怎么样的借口呢?

  几艰难找到了一位旧同学周如珍的电话,记得那日在中环中华总商会吃午饭碰到了她,对方慌忙把名片塞给我,并且热情地说:

  “有空给老同学摇电话。”

  现在有空了,就给她摇电话吧!

  周如珍欢喜得近乎热闹的声音,嘻嘻哈哈地从电话筒里传过来,道:

  “福慧吗?这么巧,我们正愁往哪儿找一只麻将搭子,家中来了朋友,刚好只七个人,你若来呢,就凑成两台麻将了。”

  我脑子里立即浮现起自己到了周如珍家,坐到一堆陌生人中间搓麻将的情景,那种感觉犹如家无余粮,要问做喜宴的主人家讨饭吃似的情景。这口饭,怎么样咽下肚去呢!

  我只好答:

  “那天见面之后,答应给你摇个电话,问候你一声罢了。”之后就挂断了线。

  也真羡慕那起能够一头钻进麻将台去,便不知人间何世的人,是太棒的谋杀时间玩意儿了。

  或者有一天,我江福慧非要强迫自己培养出这种兴趣来不可。

  自屋头走到屋尾,在花园转了几个圈,我终于回到睡房来。

  打开了那个百多尺的活动衣柜,凝望着一套套、一件件色彩缤纷的衣服。我把身上的家常便服脱下来,再找到了那些心爱而根本未曾穿过的衣服,逐件试穿着,在镜前翩然起舞,摆着最一流模特儿的姿态,欣赏着名设计家的精心杰作在自己身上所起的奥妙作用。

  其实所有的时装设计师都不如上帝棒。  

  当我无聊地把衣服脱落在地上,于镜前看到一个美丽得似极品雕刻的女性胴体时,我呆住了。

  试用手轻轻的抚触着这个女体的双肩,我吓得慌忙回身便跑,把自己抛落在床上,饮泣起来。

  一如碰触到没有生命的大理石雕刻,光滑而冰冷得教人浑身颤抖。

  我看来似是没有生命地活着。

  这样子下去,我会疯掉。

  脑海中浮现的那个人,使我遍体生寒,继而生热,细胞在扩张之后又呈收缩,循环不息,我大声叫嚷起来,惊动了家中的佣人。

  他们在用力叩门,问:

  “小姐,什么事?什么啦?”

  我钻进了被窝里,再说:

  “你们进来。”

  管家走进来了,看到了我,才稍稍定神,问:

  “小姐,你刚才大声地叫嚷……”  

  “替我打电话给何耀基,请他把银行的几个高级职员,找来吃晚饭,你去打点一席丰富的酒筵来。”

  “是的。”

  管家慌忙答应着去办。

  一个半小时之后,管家按动主人房的内线电话,说:

  “是何耀基先生的电话,你接听吗?”

  我拿起了电话,喊了一声:

  “耀基叔,你好。”

  对方的语调有点迟疑,道:

  “福慧吗?我给好几位同事摇了电话,有些不在家,有些家里有客人,有一两位说,如果你没有什么要紧事商量,他们答应星期天陪伴家人。”

  我自动地点点头,道:

  “没有什么要紧事,下次再约吧!”

  “福慧,要不要我来陪你?”

  “你不要陪伴家人吗?”

  “都是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关系。”

  “不,你留在家里吧!我等会也要到外头走走。”

  挂断了线,我躺在床上,瘫痪了似。

  直至管家的声音,再从对讲机传出来:

  “小姐,预备好了的酒菜如何?”

  “都摆出来吧,我这就下楼来吃。”

  偌大的饭厅,长长的餐桌,放满美酒佳肴,我坐定下来之后,忍不住笑起来。

  太像电影出现的那清朝的末代皇帝每天所享用的筵席了,富贵繁华,不过寂寞难耐得离了谱,破了格,不是灭亡,就是没落了。

  我完全可以想象到这一刻,邱仿尧在干什么,他大概是跟葛懿德一同作烛光晚宴,仿尧拿筷子夹了好菜,往妻子的嘴里送。

  才这么一想,我那握着筷子的手发软,哗啦一声,嘴里的食物,就吐了出来。

  谁会想到本城的女富豪,周日会是如此地过。

  我没有理会管家的惊骇,披了外衣,开出了我的林宝坚尼,直向着心目中的目的地开去。

  到了尖沙咀的那间夜总会门外,始把车子停下来,但没有下车。

  管嘉宾泊车的领班走上来道:

  “小姐,你是要进夜总会去?”

  “不,我在这儿等一个人。”

  “小姐,我们大门口不可以停车等候。”

  我没有做声,只从手袋里拿出了一叠金澄澄的钞票,塞到领班手里。

  “这样子能泊车了吧!或者你站到角落去数一数,数完了钞票我要等的人就出现了。”

  我没有再注意那领班差不多是吓呆了的反应,我只是全神贯注于夜总会门口。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看到了我要寻找的人。

  那个“庄尼”!

  我大力的鸣按响号。

  庄尼身边有位打扮得时髦至极的中年妇人,他和她同时回转头来,看到了那辆林宝坚尼。

  我把头伸出去,叫:

  “庄尼,我们去兜风去!”

  庄尼一听,立即对身旁的妇人讲了几句话,就撇下她,火速跑向我,上了车。在车窗外,犹见到那被遗弃的女人,一脸愤怒、不甘与狼狈。

  我笑。

  “被人遗弃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我们破坏了这位太太今晚的兴致。”

  “不相干,只要不是非我不可的话,她还不至于无药可救。”

  我望了庄尼一眼。

  “庄尼,你是有智慧的。”

  “行行出状元,不是吗?”

  “为什么要干这一行?”

  “不是告诉过你了,为了要开林宝坚尼。你今次不叫我佐治了。士别三日,刮日相看,你是有了进步吗?”

  我唰的一声,煞停了车,道:

  “来,别说废话,我们换个位置,你来开。”

  “好极了。”

  跑车一直在繁华的夜都会内到处乱窜。

  “庄尼,如果你可以永远拥有这么一辆名车,你是否会洗心革面,退出江湖?”

  “要拥有这么一辆名车,并不容易。”

  “如果有人肯送给你呢?”

  “慢着,”庄尼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你有没有看报章杂文的习惯?我就曾读过一位女作家的一篇杂文,她说,她不是一个奢求的人,她只希望退休时,能够在园子里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树,在树荫之下,她可以放一个秋千架,或一套园子用的桌椅,舒舒服服地坐着看书乘凉。

  “可是,要有这么一棵大树,必须要有一个起码几亩的花园,等于要有一间大屋,也就是说年中要缴纳相当高的地税,且需要雇用园丁花王打理,如此类推,她其实要有一笔非常可观的积蓄,才可以安享晚年。”

  我轻叹。

  我感到可惜,风尘之中肯定会有慧质兰心的红粉,原来也有智慧精灵的异性。

  庄尼继续说:

  “养一架林宝坚尼,每月的保险保养需要多少,把它开到徙置区、廉租屋的街道上泊,是不是太委屈了它?汽车或者玩物应占财产的百分之五吧,已经比例相当大了,是不是?那么,我应该有多少身家才对?”

  “庄尼,那是很可惜的事,你自己糟蹋了自己。”

  “你不也一样?”

  我一怔。

  “为什么又来找我了?是为了始终执着于一个人,而那个人没有回到你的身边来?”

  我垂下头去。

  “来,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庄尼说。

  “今夜开始,你回家去考虑,重新正常的生活起来,有应该有的朋友与社交。我也回家去考虑,不再惦念着这林宝坚尼,那就可以自正途去奋斗,将来买辆日本小轿车。”

  “庄尼!”我惊叹。

  “相信我,我从没有见到过像你这么年轻、漂亮、富有的女子,要来这种地方找朋友,太太太可怜了,而且,我想我认得出你是谁。江小姐,何必如此?什么伤心事都应成为过去。是你的总归要回到你身边来,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庄尼,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我们已经是朋友,如何?游戏开始好不好?”

  “为什么肯给我这番鼓励?”

  “因为我的工作是安慰那些的确再难站起来做人、满心创痕、又没有时间与办法去疗治的女人,而不是去摧毁像你般前途如斯锦绣的女子。前者还可以自圆其说,后者就肯定是难辞其咎。”庄尼再沉思一下,道:“不只是行行出状元,每行的人都有他的自尊。”

  庄尼把车风驰电掣地开回深水湾的江家大宅门前,下了车,把手依傍在车顶之上,俯身对我说:

  “这是我的传呼机电话号码,你可以找我,但只为给我答案,看是我先登彼岸,还是你。”

  庄尼伸手把我拖下车来,紧握我的手,道:

  “谢谢你让我开了一次林宝坚尼,太棒了!”

  他拍拍车顶,就飞跑着走出大闸门,像上次一般叫停了计程车,绝尘而去。

  或者任何人都会下意识地在生命的途程上做一些特别的、出入意表之事,正如这位庄尼。

  经过了他的鼓励与周日的教训,我稍稍克服了心理故障,我回复与陈家辉、辛兆武和洪红的假日交往。在思念邱仿尧的同时,我还得竭力让自己生活得健康正常。

  这个周末,结伴四人往新界游玩了一日,下意识地都觉得意犹末尽,我也怕太早回家去,于是提出由自己做东道,到大潭的美国会所去吃晚饭。

  那儿的西餐厅高雅清爽,在最近更加添了现场演乐队奏乐,既可以轻歌,又可曼舞,非常的有情调。

  四个人选了近窗口的一个位置坐下,点了菜,继续款款而谈,都是到社会上头做事的年轻人,是不愁没有共通的兴趣与话题。

  辛兆武的豪爽与洪红的坦然,再加陈家辉的幽默,把畅叙带上高峰。

  正笑语娓娓,款款而谈之际,我微抬眼,望向餐厅的入口处,就呆了一呆。冤家总是会狭路相逢的。

  上天一直不喜欢我在感情上有片刻的轻松。

  那对来人又重新教我投入到紧张的精神状态里。

  不单是我的神情稍稍有变,就是在座的陈家辉也因为注意到我的脸色,转而把视线向周围搜索,寻找原因,发觉了邱仿尧与他那娇媚的太座,正双双对对地拖着手走进来。

  陈家辉是市场中人,自然听过关于我的故事。

  然而,现今唯一应该做的,就是装傻扮懵,若无其事。

  他依旧积极而兴奋地加入话题。

  辛兆武与洪红因为是工业界人士,对财经圈子的人事比较陌生,自然不会一如陈家辉般敏感。于是,一派健谈爽朗,令那桌子的气氛相当热闹。

  只是我稍为沉默了。

  我有一点点的分神。

  久不久,好像禁耐不住五内的焦灼,而要拿眼瞟一下对面餐桌那恩爱的一对。

  邱仿尧夫妇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我。他们一直在烛光之下喁喁细语,陶醉的表情溢于言表。

  这是不足为奇的,顺理成章的事吧,为什么还会如此有效地触动到我的每一根神经,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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