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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醉眼看金庸-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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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冲想要坐起,身下所垫的青草簌簌作声。琴声嘎然而止,盈盈回过头来,满脸都是喜色。她慢慢走到令狐冲身畔坐下,凝望着他,脸上爱怜横溢。
  刹那之间,令狐冲心中充满了幸福之感,知道自己为岳灵珊惨死而晕了过去,盈盈将自己救到这山洞中,心中突然又是一阵难过,但逐渐逐渐,从盈盈的眼神中感到了无比温馨。两人脉脉相对,良久无语。
  令狐冲伸出左手,轻轻抚摸盈盈的手背,忽然间从花香之中,闻到一些烤肉的香气。盈盈拿起一根树枝,树枝上穿着一串烤熟了的青蛙,微笑道:“又是焦的!”令狐冲大笑了起来。两人都想到了那日在溪边捉蛙烧烤的情景。
  两次吃蛙,中间已经过了无数变故,但终究两人还是相聚在一起。
  令狐冲笑了几声,心中一酸,又掉下泪来。盈盈扶着他坐了起来,指着山外一个新坟,低声道:“岳姑娘便葬在那里。”令狐冲含泪道:“多……多谢你了。”盈盈缓缓摇了摇头,道:“不用多谢。各人有各人的缘份,也各有各的业报。”令狐冲心下暗感歉仄,说道:“盈盈,我对小师妹始终不能忘情,盼你不要见怪。”
  盈盈道:“我自然不会怪你。如果你当真是个浮滑男子,负心薄幸,我也不会这样看重你了。”低声道:“我开始……开始对你倾心,便因在洛阳绿竹巷中,隔着竹帘,你跟我说怎样恋慕你的小师妹。岳姑娘原是个好姑娘,她……她便是和你无缘。如果你不是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多半她一见你之后,便会喜欢你的。”
  令狐冲沉思半晌,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小师妹崇仰我师父,她喜欢的男子,要像她爹爹那样端庄严肃,沉默寡言。我只是她的游伴,她从来……从来不尊重我。”盈盈道:“或许你说得对。正好林平之就像你师父一样,一本正经,却满肚子都是机心。”令狐冲叹了口气,道:“小师妹临死之前,还不信林平之是真的要杀她,还是对他全心相爱,那……那也很好。她并不是伤心而死。我想过去看看她的坟。”
  盈盈扶着他手臂,走出山洞。
  令狐冲见那坟虽以乱石堆成,却大小石块错落有致,殊非草草,坟前坟后都是鲜花,足见盈盈颇花了一番功夫,心下暗暗感激。坟前竖着一根削去了枝叶的树干,树皮上用剑尖刻着几个字:“华山女侠岳灵珊姑娘之墓”。
  令狐冲又怔怔的掉下泪来,说道:“小师妹或许喜欢人家叫她林夫人。”盈盈道:“林平之如此无情无义,岳姑娘泉下有灵,明白了他的歹毒心肠,不会愿作林夫人了。”心道:“你不知她和林平之的夫妻有名无实,并不是什么夫妻。”
  令狐冲道:“那也说得是。”只见四周山峰环抱,处身之所是在一个山谷之中,树林苍翠,遍地山花,枝头啼鸟唱和不绝,是个十分清幽的所在。盈盈道:“咱们便在这里住些时候,一面养伤,一面伴坟。”令狐冲道:“好极了。小师妹独自个在这荒野之地,她就算是鬼,也很胆小的。”盈盈听他这话甚痴,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两人便在这翠谷之中住了下来,烤蛙摘果,倒也清静自在。令狐冲所受的只是外伤,既有恒山派的治伤灵药,兼之内功深厚,养了二十余日,伤势已痊愈了八九。盈盈每日教他奏琴,令狐冲本极聪明,潜心练习,进境也是甚速。
  这日清晨起来,只见岳灵珊的坟上茁发了几枚青草的嫩芽,令狐冲怔怔的瞧着这几枚草芽,心想:“小师妹坟上也生青草了。她在坟中,却又不知如何?”
  ——选自《笑傲江湖》第三十六回《伤逝》
  《笑傲江湖》写于1967年,正值中国的“文化大革命”高潮之时,由于香港受“文革”波及,左派曾围攻《明报》,一直关注政治的金庸把对“文革”的思考不自觉地融入到小说之中。但该书并非简单影射“文革”,而是以生动的艺术画面,浓缩了一部中国政治斗争史,同时展现出不同人的选择方向。分析其政治的影射功能并非本文落脚点。本文只试图从情感出发,在对该小说的解读中,挖掘一些人性中某些残酷的或者是美好的东西。
  一、江湖远不远?
  “天涯远不远?”
  “不远。”
  “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
  这是古龙小说《天涯明月刀》楔子中的话。那么江湖呢?江湖远不远?
  当傅红雪瘸着腿,在黑暗孤寂中蹒跚时,响起了更夫的鼓声:“天涯路,未归人,人在天涯断魂处,未到天涯已断魂……”游荡于江湖的人,在追问天涯何在,又何尝不是在问江湖的尽头何在呢?

  天涯与江湖,相伴相随。行走在江湖,是一场永远没有尽头的战争。江湖,由最开始的地理名词转化成了一种文化符号。它是罪恶的巢穴,淫荡的发源地。当然,它可能残留着侠义、温柔、善良的旧梦,但这毕竟不过就是一个梦罢了。不然,人们也就不会总呈现出“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的无奈了。
  江湖,是中国文字中创造出的人类社会政治的缩影。《笑傲江湖》中的江湖世界,是其中的代表。正如金庸先生在《后记》中写的:“任我行、东方不败、岳不群、左冷禅这些人,在我设想时主要不是武林高手,而是政治人物。林平之、向问天、方证大师、冲虚道人、定闲师太、莫大先生、余沧海等人也是政治人物。这种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一个朝代中都有,大概在别的国家中也都有。”当然,简单的影射政治自然不是金庸的写作落脚点。“这部小说通过书中一些人物,企图刻画中国三千多年来政治生活中的若干普遍现象。影射性的小说并无多大意义,政治情况很快就会改变,只有刻画人性,才有较长期的价值。不顾一切地夺取权力,是古今中外政治生活的基本情况,过去几千年是这样,今后几千年恐怕仍会是这样。”
  罪恶本身并不可憎,相反,表里如一,从一而终,坏到绝处,往往是一种人格的魅力,如《浮士德》中的靡菲斯特。最可恶的人性是虚伪与欺骗。岳不群、左冷禅无疑是代表。岳不群号称“君子剑”,也的确有“君子”的资本。身为名门正派的掌门人,武功高强,温文尔雅,处理事情得体老到,还有一个具有侠义风骨的妻子辅佐,隐蔽性很强。左冷禅与之相比,自然逊色不少,他锋芒毕露,无妻室,除了用武力和金钱,就不知道如何去笼络人心。在什么事情名义上都讲所谓道义的江湖,竞争失败是很自然的。尽管从贪婪和残暴来说,他不见得比岳不群强多少。
  当然,他同岳不群的一个共同点是,都认识到“名正言顺”的道理。因此,都在处心积虑地如何通过“名”来达到行动的目的。五岳剑派要并派是典型的事件。“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一句话讲出来,集体主义的热情令旁人感动,而背后只不过是为了个人的私欲。至于嫁祸、污蔑欺诈更是在这里找到了最好的温床。两个人都是为了一统江湖,一个为之派遣卧底,忍气吞声近二十年,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一个为了在最后时刻能以武力取胜,不惜出卖女儿的幸福、徒弟的声誉,不惜割舍自己的身体,挥刀自宫。而余沧海之流,充其量不过是他们的棋子。
  这些人不是个人奋斗的典范,而是,愈是身处高位,愈发贪婪的表现。当贪婪与伪善勾搭成奸时,道义就成了一张遮羞布。而要命的是,这张遮羞布,屡试不爽。
  或者说,这也是江湖的险恶之处。表面是道义的逻辑,背后是霸权的逻辑。要么,碾碎别人,要么,被别人碾碎。只有这样,权力才能得到制衡。
  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两个正面人物同样是如此。他们对令狐冲那么关心,除了看到令狐冲心地善良,任侠使气之外,还看到的是,他能在名门正派、日月神教纷繁复杂的关系中,找到一种平衡。这种平衡正是少林和武当继续维护自己的江湖权威想要的。
  任我行则是恶的代表。他残暴凶狠,喜怒无常,也很富有心计,但他还不算虚伪,尽管,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明知《葵花宝典》坏人,还故意给东方不败看。但总的来说还算是一个性情中人。他有权利去尊重值得他尊重的人,所以,他可以跟令狐冲成为忘年交;也可毫无保留地去贬损他瞧不起的人,所以,他可以不顾忌地骂众人景仰的岳不群。当然,这与他有着超强的武力作为后盾也是有关系的,他没必要进行过多的伪饰。没有人能打败他,除了他自己。在讲义气但不见得讲正义的江湖上,是非善恶难以区分。否则也就不会出现刘正风与曲洋的知己之情,也就不会有令狐冲与任盈盈的爱情。也正因为如此,任我行虽然被称为魔教,但他不需要像岳不群和左冷禅那样朝人格分裂的路上走。如果不是他死掉了,他完全有能力统一江湖。统一了江湖也很正常,不见得是邪胜了正。
  江湖始终是乌烟瘴气的,它的最大影响一般只限于参与权力斗争的人,不会涉及到非武林中的人。这是小范围的政治。当然,将之迁移到现实社会生活中,那么无疑是灾难。所以,从江湖世界中,生活在现实社会中的人,往往能学到很多东西。这也是武侠的魅力之一,读者在与自己没有实际利益冲突下,去认识人性,认识社会。
  江湖中的纷争与现实中的纷争是很接近的。人在江湖,正如人在社会之中。江湖是文学化的社会,即使你本来在江湖之中,你还可以问江湖远不远。社会呢?却不一样,你可以淡出江湖,却永远都拒绝不了社会化。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强调“内圣外王”,外圆内方,这里就很容易形成虚伪。一方面要保持内心的正直,另一方面又要圆滑,会为人处事。有时,外在圆滑世俗的形式表现多了,不自觉地也会损害到心灵内容。有的愤激之士采取以恶抗恶的手段,就好比鲁迅笔下的魏连殳,在抗恶的过程中,把自己最可宝贵的东西在恶中给毁了。而道家又讲如何“以无厚入有问,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强调个人无为,在积贫积弱的中国,这只能是一个自己安慰自己的幌子,或是统治者愚民的手段。因为,社会分明也是碾子的世界。这也是近现代以来,革命此起彼伏的原因之一。令狐冲的自由自在,在现实社会中,它同样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只是一种有钱有闲的隐士理想,不具有普适性。

  金庸小说给我们展现了一个瑰丽的江湖世界,同时,也会让敏感的读者去思考一个问题:江湖远不远?
  这也不由得我们想起另外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二、那一夜,我看到了江湖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江湖路是一条不归路。不同的人,由于遭遇的不同,选择的江湖道路会有不同。在弱肉强食的江湖,能全身而退者,是真正的强者与智者。而更多的人,是背负着无法逃避的仇怨、声名、爱欲、嫉恨,在刀光剑影下过活。有过得洒脱的,有沉重的。在江湖这个大熔炉中,很少人能真正左右自己。前者的代表是令狐冲,后者是林平之。
  在《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和林平之都属于年轻人,并且,都有血性,最后都练成了非凡的武功。然而,命运的过程与结果差别太大了。
  令狐冲自幼无父无母,靠师傅师母抚养长大,传授武功与做人的道理。在华山这个充满着灵性的地方,他既有着师长的呵护,同门的爱护,再加上自身的努力和洒脱不羁的性格,应该说是一个很受命运垂青的少年侠士。对于江湖的认识,他一方面是靠自己的闯荡,另一方面自然有着华山派师长的耳提面命。可以说,他初出江湖时,就已经游刃有余了。他性情率真,纵酒人生,淡泊名利,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他聪明,有心计,但是不会去害人。可以令淫贼田伯光与之称兄道弟,让小尼姑仪琳倾心,更不用说博得魔教圣姑任盈盈的芳心了。不管说他如何的逍遥,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是很能适应险恶奸诈的江湖生活的。他可能不去争一些东西,但是,他拥有的东西,别人也夺不走。
  入江湖与出江湖对于他来说,正如正与邪的区分一样,看得很淡,关键是过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任我行让他入教时,小说写到他的心理变化:“其时令狐冲坚不肯允,乃是自幼受师门教诲,深信正邪不两立,决计不肯与魔教同流合污。后来见到左冷禅等正教大宗师的所作所为,其奸诈凶险处,比之魔教亦不遑多让,这正邪之分便看得淡了。有时心想,倘若任教主定要我入教,才肯将盈盈许配于我,那么马马虎虎入教,也就是了。他本性便随遇而安,甚么事都不认真,入教也罢,不入教也罢,原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或者说,不是因为发现自己从小最尊敬的师傅,是一个最大的阴谋家,不是发现任我行与东方不败本质上没有两样,不是因为任盈盈的爱,他不见得就真正认识了江湖。他可能不当掌门,不当盟主,但不见得会选择退隐。
  因为他本来就生活在江湖之中。该恨的也恨了,该死的也死了,活着的也还不错。各派势力也有了新的均衡。“盈盈也辞去日月教教主之位,交由向问天接任。向问天虽是个桀傲不驯的人物,却无吞并正教诸派的野心,数年来江湖上倒也太平无事。”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他知道自己想要的,只是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金庸先生说令狐冲“是陶潜那样追求自由和个性解放的隐士”。但二者在归隐这一点上是有区别的。陶渊明的归隐,一方面是世俗与自己自然的本性相违背,他不能改变本性去适应世俗,正如《归去来兮辞》中写的:“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另一方面是对当时政局的失望。并且,他不断在“出世”和“入世”之间徘徊,即使最后下了决心隐居,心里依然是不平静的。而令狐冲,本性尽管也崇尚自由,但是在江湖现实中,他并不感到生活的吃力。而且,他归隐时,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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