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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女友杜拉斯-第16部分

小说: 女友杜拉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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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署名是如此的密不可分,他无法接受除了书的作者以外还有别的人存在。他急于忘记这个真名,但没有忘记,他轻易地在电话号码本上找到了这个名字,尽管她声称这个名字只出现在内部电话号码的红页上。他拨通了她的电话,只报了自己的名字。他听到她说:“天哪……”然后又说:“啊,是您给我写信。”接着,她开始说起来,说了很多。他记得电话里的声音很响,他记不清她说了什么,只记得她长时间地抨击新哲学,并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似乎被这笑声淹没了。他对这笑声赞叹不已。这么多年来,他已忘了她还会笑。他突然想:她只有18岁。她说她要去某个城市,他们得见见面,让他在那里打电话给她。
  一个月后,这位大学生来到作家写作的那个城市,壮着胆给她打了电话。这回,作家答道:“不,不,我在工作,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见面,我不知道我是否能见您,我害羞。我怕见生人,这没有必要……”大学生赞同地说:“事实上,也许真没有必要,好,我在这儿……”这时,他听见她叹了一口气:“啊,您在那……好吧,两小时后打电话给我。”大学生照办了。这时,她终于说:“来吧,不过要带瓶酒来。”一开门,她就柔情万般地拥抱他,就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他没想到她会这样拥抱他。这么自然。而且,他没有想到现实生活中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立即就被她的声音给迷住了。他很难听清她在说什么,他看着她在动,在激动。他想,生活中的她和书中的她同样富有才华。他们一起喝酒谈书。大学生没发觉夜幕降临。他眼里只有她,她使世间的万物都不存在了。很晚了,晚上几点了?他打听哪家旅馆可以住。她说现在是夏天,当地所有的旅馆都满了,他可以睡在她儿子的房间里。
  女友杜拉斯(51)
  第二天和以后的几天,他们一同去散步。他们形影不离,她当着他的面工作。她显得很多情。他想,他也许坠入情网了,但他对这种感情缺乏经验。他从来没有直接接近过任何女人,总需要一个迂回的办法、一个借口、一段虚构的故事来接近女人。而这个女人则以她的书为中介,已经接待了他。更妙的是,第二个星期,他觉得她给他指路了。那种含情脉脉的语气与她对一个崇拜她的普通读者说话的口气完全不同。发现她因激动而颤抖,他自己也不觉颤抖起来。最具决定意义的是他已经知道他根本无法拒绝。每天晚上,他们各自回房间之前都接吻。大学生任她把自己带到任何地方,他爱上了一部小说,他遇到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强迫他爱她,就像他爱她的作品一样。完全爱她,他甚至都想不到还能在肉体上爱她。他无法逃避,她是他们之间将发生的一切的动因,无法阻挡。他害怕了,但他如此心慌意乱,竟不理会自己的恐惧。面对女人,他总会产生这种恐惧。他感到有东西袭击他,他只能屈服。他将被人俘虏。这很可怕,但他从中感到一种快乐。就像夜间他想自杀一样。他同样也害怕得发抖,心想:这个女人就是我的死神,她力量强大,是她创造了一切,她无疑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他断定她会嘲笑他所写的东西,她首先是一个想让别人吻的女人。他听她讲话,又惊又怕。怎么可能有这样野蛮的自由,他从来没见过。这个身躯在请求,想享受,几乎是在恳求:吻我吧。他被逼得更怕了。他从来无法使她满意,从来无法满足她的欲望。与此同时,她也把这种让人疯狂的自由传递给他,说:“不,您不是鸡奸者,您是个七尺男儿。”她骇人听闻地建议道:“好了,我在这,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什么都不想,只想跟随她。他本来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但现在她命令他当主人。她说着主人的话,命令他当她的主人。为了命令她,他得让步、服从,这无法担当的双重角色使他不知所措。她替他作决定,她想扮演所有的角色,并让他一同扮演。最后,她竟这样对他说:“为了创造您,我要先毁掉您。”新生的诱惑使他被蒙住了双眼。她一再说:“不,您是个七尺男儿。”有一天,他发现自己能够成为七尺男儿。一个女人投进他的怀抱,他占有了她,尝到了能够拥有她、能够确实达到目的的快乐,那真是妙不可言。他问自己,以前是否曾做过爱,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一个男人。以前,他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享受,不知道随心所欲地拥有一个女人是什么滋味。最终,他可以享受并且让一个喜欢这种享受的女人也得到了享受。这个向他揭示了性爱的女人,这种使他陷入激情的疯狂的爱,正是他过去所想象的飘渺的崇拜目标。这个女人破坏了所有的等级。大学生又害怕了。他不想放弃他在文学上所崇拜的对象。他想退却,保持那个作家的形象,尤其不要步入现实。但作家把他带进了她的想象当中。她永远生活在小说中,她在生活中和在书中一样骚动不安,充满激情。他明白了她把自己当做是一部小说。他没有把对她的爱带入现实。他们的爱情不是真实的,它跟她所写和正在写的东西一样强烈。这个女人丝毫没有把她所生活和所想象的东西分开,她把大学生安排在这个无边无际的透明的空间里,而他在遇到她之前,已本能地在其中就位。他们一道与世界隔绝,直到冬天。大学生尝到了幸福。她很快就要他用打字机打下她想写的东西,她口述着。他能明白她作品中隐晦的东西。她征求他的意见,他感到自己进入了她的头脑,就像曾进入她的身体一样。一具不老的身躯。他甚至没有发现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破坏痕迹。他本人也没有感到自己的年轻。从此,他像她一样,生活在时间之外,生活在那部爱情小说之中,而他自己就是那种疯狂的爱情的目标。
  女友杜拉斯(52)
  有时,事情会变得让人不安,他发现自己几乎就像不存在一样。比如说,在饭店里,她在菜单上选择他应该吃的东西。还有,她给他穿衣,给他羊毛套衫、衬衣。她给他做了一件和服式的便服,颜色也是她定的。她让他换香水。她不能容忍他在电话中跟他过去的朋友们说话。他必须全盘接受她的一切,她的饮食、散步、看人和赤身裸体的方式。她向他作出的就是这种骇人听闻的建议。她完全献出了自己,他得全部接受。他要么接受一切,要么一钱不值。他接受了一切,就像接受她的作品一样。有时,他进行反抗,试图在日常生活中做些小小的抵制。不,不要这肉片,不,不要这件衬衣。但这正如她所说过的那样:要或者不要。他唯一的自救显得很无力。对于这种躲躲闪闪,一个女人会无能为力,但从女人的这种痛苦中,作家获得了写小说的新法。她没有让人控制。只要这个年轻男人沉默,她的作品就增强了力量。有时,他想拯救自己,但进行这种努力的念头没能维持多久。几年后,他还想着这事,但方式同样模糊。有一次,他跟一个朋友谈起她,希望能靠自己的经历生存一段时间,但他感到自己像犯了罪一般。他担心背叛她。他从此相信,如果他跟别人说话,他就是犯了一个严重得像罪行一样的错误。当他问到听他说话的朋友几点钟时,钟敲响了。刚好到了他答应回去的时间。
  女友杜拉斯(53)
  夏天过后,在圆点剧院空旷的大厅里排练《萨瓦纳湾》时,扬又显得专心致志起来。当玛格丽特对自己的作品充满信心,扬看见这作品在眼前变得漂亮起来时,他被吸引住了。他又成了守护天使,多多少少在黑暗中看守着她,使她重新活跃起来。
  她从卷领中伸出脖子,就像将军从颈托中伸出脑袋一样。她向玛德莱娜·雷诺发出带启示性的命令,不耐烦地提出批评。玛德莱娜都差点要疯了。
  “台词应该说出来,而不是演出来。动作不要给人以夸张的感觉,你明白吗?”
  她开始炮轰玛德莱娜:
  “演员在这儿是用来说话的,张开嘴,出场。把作品写的话说出来。这就行了。”
  玛德莱娜妆化得非常漂亮,听着那威严的声音,那声音本身也有点踌躇,而动作机灵的比尔·奥吉埃尔则步步紧随,唱出爱情颠簸不稳的回忆和“旅人幻想曲”,首演当晚,她们的二重唱让观众落泪了。当幕落下来的时候,眼泪流了下来,当灯光重新亮起来时,眼泪仍看得清清楚楚。
  剧院里群情激奋,这是任何别的戏剧的成功都不曾有过的。好像每位观众都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坐在诺弗勒的那个花园里读过剧本,知道台词是从哪个该死的洞穴里喷涌出来的;好像每位观众都穿过迷雾,听到了这句话:“我没有得病,我只是喝了酒。”好像全场观众都对她脆弱的幸存有预感。那天晚上,是舒伯特还是辉煌的岁月把剧院变成了教堂?人们在那里庆祝重逢。这是一种复活?玛格丽特和玛德莱娜两人都穿着黑衣,小小的,互相拥抱,彼此搂得紧紧的,好像是为了站得更稳似的。她们很高兴还能让对方发现些什么。
  当玛格丽特写《萨瓦纳湾》时,她曾说:“这是为玛德莱娜写的。”而我当时则想:“玛德莱娜这么老了,到时,她们俩当中的一个将不再存在。这个计划将永远实现不了。这是个必将失败的计划。”
  我不认为成功会无规律地必然出现在玛格丽特的生活中,人们尊重她,正如人们讨厌她一样,有时,二者同时兼而有之。她欢迎赞扬,也欢迎批评,想悄悄地把它们做一对比。
  演出之后,一个对感情持有怀疑态度的朋友,一个爱嘲弄人的家伙吹着口哨说:“舒伯特和岁月的灾难,谁能不哭?”
  岁月的辉煌还是岁月的灾难?我母亲隐瞒自己的年龄,以至于不认童年的朋友,因为他们知道她的出生日期。我的朋友弗罗伦斯的母亲克拉拉·马尔罗曾是她的同学,但她对克拉拉说:“不,夫人,我不认识您,我从来没在那所学校上过学。”她给街区警察局警员的孩子们当教母,以便警员们帮她在身份证上做假。她死的时候,唯一的遗嘱就是请求我们不要公开她的年龄。以至于人们都以为她至少有一百岁。
  我曾觉得母亲很可笑,虚伪、愚蠢、做作,但现在我也很不乐意说出自己的年龄。并非我隐瞒自己漫长的经历或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有孙子,而是避免说出自己确切的岁数。数字对我来说就像一块冰。
  1984年1月底,确切地说是1月23日(我在一本笔记本上读到:《短元音》赠阅),我把我的书放在圣伯努瓦街玛格丽特家的楼梯平台上。我不希望她当着我的面翻阅这本书,也不想在她阅读之前谈论此书。我等她给我打电话。我一点不怕。我相信自己差不多知道什么东西会使她不快,相信自己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而在杜拉斯的领域中很少有什么限制。玛格丽特本人和扬都指出了自由之路。(“真实有一种虚假所没有的魅力。”)况且,以第一人称写比人们所想象的要害羞得多,引人注目得多。读者以为从中发现了隐私和秘密,但抄写者小心地把自己的材料压在上面。个人隐私的揭示在小说中往往要多得多。
  时间一天天过去,三天,四天,五天,没有玛格丽特的消息。我太天真了,曾因她的信任而高兴。她只能谴责她自己没有写出来、没有掌握和控制的东西。
  可是,不,第六天,或者说是第六天晚上,午夜时分,那是她钟爱的时间,她打电话给我:
  “哎,这是你写得最好的东西。”
  女友杜拉斯(54)
  安慰,快乐,发自内心的微笑:“我写得最好的东西。”《大西洋人》放映后,我曾给她写了一封长信,当时,她也是这么说的。我是在共和国行动剧院看这部电影的。我们三四个人在大厅里很快就成了朋友,差不多就像是同一派别的成员。我已注意并且记下了她对我的信的反应。
  “这么说,每次我写作都是我写得最好的东西。我应该只写作,不做别的!”
  她没有回应我的玩笑话,而是严肃地补充道:
  “对,这样很好。你获得了自由,这是一部会流传下去的作品。”
  这部作品会流传下去的,我永远记得这句话。玛格丽特使我感到很高兴,我不再听其他话。很快,要走要跑的是我了。我又奔向一个遥远的地方。
  女友杜拉斯(55)
  我旅行回来时,打电话给孩子们。瓦莱莉对我说玛格丽特曾打电话给她。
  “很奇怪,她想知道你的年龄。”
  “你告诉她了吗?”
  “我又不知道。而且,我现在还不知道。”
  我笑了,又逃脱了。而对年龄,总是这样避而不谈。
  回来后忙乱得很,又有许多文债要还,我迟迟才去打听玛格丽特的消息。
  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冷冰冰的,好像回答一个讨厌的陌生女人似的。我马上惊慌起来。她是不是怪我没有早点给她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她没有回答。她的沉默也使我不安。通常,问个不停的是她。我又问了一遍:“出什么事了?”
  她仍没有回答。最后,她终于突然清楚地对我嚷道:
  “你太粗鲁。”
  “啊?”
  轮到我哑口无言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太粗鲁了?
  “是你的书。”
  “你曾对我说那是我写得最好的东西。”
  “可是,观点是可以改变的。”
  假如她的声音不是那么严厉,我还会笑出来的。
  “两个月前,你曾赞扬过我。”
  可她越来越严肃:
  “你很不慎重。”
  “啊?”
  “你说出了我的年龄。”
  她的责备使我放下心来。
  “可是,玛格丽特,你的出生日期现在出现在法语书中,出现在所有的词典中……”
  “这你用不着说。你应该把你的书给我看。”
  “你不是不想看吗?”
  “你没有建议我看。”
  她的恶意掩藏着一种强烈的不满。她接着说:
  “你利用我卖你的书。”
  她把我牵扯进这褊狭的境地,听见这回答我感到羞辱万分。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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