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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英雄出世-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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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三顺有些摸不着头脑:“边爷,你……你咋说抬举我?这……这是哪扯哪呀?”
  边义夫道:“哪扯哪?昨夜民军的三个司令都来了,知道不知道?”又信口开河道:“我原想保你个第二路队长,你狗东西偏就跑了……”
  王三顺那当儿就有很非凡的官瘾,一下子认真了,伸着颗大头问:“边爷,你……真要保我个队长啊?”
  边义夫道:“可不,我已被举了个参谋官,那么大的权,保你个队长还不是一句话么?!”王三顺悔了,脚一跺:“嘿,我的个边爷来,事先你咋瞒着我?我要早知道底细,也……也就不跑了……”
  边义夫道:“我就想试试你这人靠得住还是靠不住!没想到,你真是靠不住的,我在墙里面那么喊你,你还是跑了。”
  说罢,边义夫不再理睬王三顺,只让王三顺独自在那里后悔。
  自己去洗了脸,又用“美丽牌”牙粉漱了嘴,便去吃饭。
  吃过饭,边义夫估摸着王三顺后悔得差不多了,才剔着牙迈着方步,到了王三顺房里,很坦荡地把霞姑给他的那张革命党的帖子给了王三顺,对王三顺说,再考验他一回,要他代表革命党去运动新洪城里的钱管带。
  王三顺既想做官,却又怕死,不想自己去冒险,便怯怯地看着边义夫明知故问:“只……只我一人去,你……你边爷去不去呀?”
  边义夫仍在剔牙,把剔出的一块什么东西“呸”的一声吐出后,说:“我去不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王三顺并不死心,又道:“你边爷不去,怕……怕是不行吧?”
  边义夫很严峻地说:“我不能去,我一去就暴露了,革命这种事最怕一个暴露。懂不懂?”
  王三顺很为难,说:“我去只怕也不行,钱管带不会信我的。”
  边义夫怂恿道:“会信的,我每次去找钱管带玩虫、买大烟土不都带着你么?钱管带认识你,还老在我面前夸你机灵哩!”
  王三顺根本没有自信,说:“起事造反,闹革命,多大的事呀,我这做下人的去说,人家能当真?边爷,我看还是得你和我一起去才好。”
  问题明确提了出来,边义夫推不脱了。
  转而想想也是,王三顺终是下人,钱管带恐怕真不会拿王三顺的话当回事。
  边义夫这才死了让王三顺替他革命的那份歪心思,对王三顺道:“好,好,就我们两人一起去吧!事不宜迟,咱现在就走……”
  在二进院子的月亮门口,迎面碰上了母亲李太夫人。
  李太夫人正指挥着一个老妈子在二进院里抓鸡。
  大小姐和二小姐很卖力地参与着对那只老母鸡的堵截。
  两个小姐踢倒了花盆,打翻了花架,正搞得院里一团糟。
  李太夫人很气,立在月亮门口,先骂大小姐、二小姐,后就骂那无用的老妈子。
  然而,见到边义夫和王三顺过来时,李太夫人却不管她们了,只警惕地盯着边义夫和王三顺问:“你们这又是要去哪?咋就这么忙呀?”
  王三顺冲着李太夫人讨好地笑着,嘴一张就是一个谎:“也……也不算忙!这个……这个边爷说,说好不容易得了个少爷,要到……要到城里给往日的师爷报个喜……”
  下面的话不好编了,转脸问边义夫:“是哪个师爷来?”
  边义夫说:“是钱粮巷的赵师爷,我娘知道。”
  李太夫人认为自己儿子总算懂事了,便有了点满意,看着边义夫点点头:“那就快去快回吧!一路上小心点,别惹事,如今闹革命党,世面太乱,别再又被谁绑去!”
  边义夫和王三顺应着,兔子似的窜过了月亮门,想到牲口棚里去牵马。
  不料,李太夫人又是一声断喝:“回来!”
  边义夫不知哪里又出了毛病,在牲口棚门口转过了身。
  李太夫人说:“义夫,我可再给你说一声,你进城要敢和作死的革命党私通,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边义夫点头应道:“是的,是的,娘,我知道,知道哩。”
  见边义夫牵马,李太夫人又说:“别骑马,就骑驴去,驴稳当!”
  只好骑驴去。
  牵驴上路时,正是大中午。
  天色尚好,秋日的太阳很温和地挂在湛蓝的天上,天上有朵朵白如棉絮的云头。刚上路就起了风。
  风吹得云头翻来滚去,通往新洪的官道上黄叶漫卷,尘土飞扬。
  边义夫骑在自家的黑毛驴上,眯眼看着天,很感慨地对王三顺说:“革命就是这样风起云涌的!”
  王三顺牵着驴走在官道正中,也时不时地抬头看天,嘴里应着:“真的呢,真就风起云涌哩。”
  边义夫又说:“只是……只是,天有不测之风云,倘或革命不成功,便就是谋反了,那可真要杀头的。三顺,你可怕呀?”
  王三顺道:“你当爷的都不怕,我怕啥呀!”
  边义夫点点头:“这很好,我觉得咱这革命会成功的,——就算不成功,官府也杀不了咱的头,咱不等它来杀,就先上桃花山了。”
  王三顺道:“那是,谁那么痴,会等官府来杀头呀?!”
  又问:“要是咱这革命革成了功,边爷你估摸你能发达到啥地步?”
  边义夫说:“真成了事,咱就发大了,我觉得凭我这份才,好歹又是个秀才,总能放个正七品的知县吧。三顺,你说呢?”
  王三顺说:“我看边爷你能做标统!你要做了标统,就保我个管带吧?”
  边义夫手直摆:“你胡说,你胡说。我这人带兵是不行的,什么千总、把总,标统、管带都不是我做的,只那县太爷才是我做的。我做了县太爷,就让你做个……做个刑名师爷,哦,不行,你这人太粗,只能做个衙役头。”
  王三顺道:“我才不做衙役头呢!我是一定要去带兵的。”
  边义夫说:“我都不能带兵,你还能带兵呀……”
  那时,边义夫的野心就这么一丁点儿大。
  不说没想过要当割据一方的督军、督办,甚至没想过会去带兵,最大的希望也只不过想做个知县。
  这就让王三顺笑话了他整十年——
  民国10年冬,在省城督军府,边义夫为了对邻省的赵督军用兵,把自己的八万兵马组建成讨贼联军,自任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
  在战前的军事会议上,他让和他一起参加民元革命的弟兄站出来,——有七个人站了出来,其中有一个就是王三顺。
  王三顺时任讨贼联军第一军少将副军长兼第三师师长。
  边义夫说:“三顺,你他妈的也少将阶级了,当时可没想到吧?”
  王三顺说:“谁有前后眼呀?你边爷当时不也没想到么?那日咱到新洪城里去运动钱管带,你还说过你不能带兵呢,最多只能做个正七品的县知事。”
  众将领都笑。
  边义夫被笑恼了,桌子一拍说:“不错,我当时确没想过要带兵,更没想过要把买卖盘得这么大。然而,英雄造时势,时势也会造英雄,老子就是时势造出的英雄!你们不服不行!我告诉你们,你们要记住了:从今以后,谁不服老子谁就给老子滚蛋!你就是资格再老,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他妈的得给老子滚蛋!”
  王三顺这才老实了,嗣后,再不敢提这话,只更努力地去敬仰边义夫,一直到第三次“讨贼”失败,战死黑河,才对满面泪水,悲痛欲绝的边义夫说:“边爷,你……你别哭我!我他娘的这辈子跟着你,也……也算够本了!你……你别怨我又提那回,——那回去运动钱管带,若……若不是老天爷保佑,还有……还有咱自己的精明,咱……咱早送命了……”
  第六章
  许多年过去之后,王三顺仍不能忘记起事前新洪城里的那一派肃杀恐怖气氛。他和边义夫是从老北门进的城,在回龙桥上就远远地看见,把守城门的巡防营兵勇不少,对进城出城的可疑者都搜身抄检。
  城门楼上还挂着革命党的首级,记不得是三个还是五个。
  首级是装在木栅笼里的,都风干了,仍未取下来。
  木栅笼下有一排告示,书着被斩首者的罪状。
  到了城里,在皇恩街上又见着几个官府的衙役用铁绳锁着两个白面书生在往大狱里押。
  四下的街巷里巡防营和绿营的官兵随处可见,时而还可看到奋蹄驰过的马队。
  王三顺心里怯了,下了皇恩街,一钻进小巷里便试探着问边义夫:“边爷,你……你看这阵势,咱还真去运动钱管带呀?”
  边义夫怔了一下,说:“当然要去运动的,咱们为啥来的呀?!”
  王三顺觉得边义夫有些呆,又俯着边义夫的耳朵道:“人家现在正满城抓革命党,咱……咱这不是往人家刀口上撞么?”
  边义夫不做声了。
  王三顺进一步道:“边爷,你想呀,倘或你是钱管带,你会放着好生生的管带不当,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去和挨杀头的革命党私通么?”
  边义夫心里没了底,叹了口气说:“叫你这么一讲,我也拿不准主意了。”
  王三顺道:“边爷,主意好拿着呢!咱早回家就是!回去也别说咱就没运动,只说运动了,人家钱管带不干。”
  边义夫想了想说:“形势……形势如此的严重,也……也只好这样了。”
  遂即又很认真地说:“这倒不是我们存心要骗霞姑奶奶他们,而是……而是钱管带十有八九不会跟咱干的。”
  王三顺道:“对,对,这是不用说的,钱管带要是有一丝革命的意思,还会这么杀革命党么?你看看城门口挂的那些人头!”
  因着城中的恐怖,王三顺一心想着要早点回去。
  边义夫却不同意,说是半个多月没进城了,今儿个难得进一回城总得会会朋友,再找个能消魂的地方耍耍才好。
  王三顺马上想到汉府街“闺香阁”的那帮姐妹,心就痒痒的,于是,赞同了边义夫的主张,很快乐地跟着边义夫往汉府街走。
  革命前夜,“闺香阁”仍像往常一样热闹,院里灯红酒绿,笑声一片,琴瑟之声不绝于耳。
  二人熟门熟路进了院子,就被倚在回廊里的两个姐妹拖住了。
  胖的说要他们请酒。
  瘦的说要为他们烧烟。
  两个姐妹浓妆艳抹,不论胖的抑或瘦的都很老相。
  王三顺看了都不中意,边义夫自然就更不中意了。
  可又不好说,就被人家硬拖到了楼梯口。
  这当儿,老鸨母毕刘氏托着水烟袋过来了,救了他们的驾。
  毕刘氏对那两个姐妹说:“你们拉啥呀?这二位大人是找荣姑娘和梅姑娘的,我知道。”
  又对边义夫说:“边爷可是有一阵子没来了吧?昨天荣姑娘还在我向前哭呢,说是想你想得不行。”
  边义夫问:“荣姑娘在么?”
  毕刘氏说:“在的,在的,——像似知道你要来,今日便没出条子。”
  边义夫谢了毕刘氏,就要往楼上荣姑娘房里去。
  王三顺忙追着边义夫走了两步,小声问:“边爷,你不管我了?我……我这边的花账咋办?”
  边义夫说:“老规矩,我一起结。”
  王三顺又道:“赏钱我总得有两个吧?”
  边义夫这才掏了两把碎银子给了王三顺。
  王三顺把碎银子揣好,毕刘氏又走过来说:“你那要好的小梅姑娘也在哩!只是房换了,在楼下南屋,我领你去……”
  这让王三顺有点为难,——他不想去找小梅姑娘,小梅姑娘太土气,又不会唱唱,他想新找个会唱唱,并且漂亮有浪味的姑娘好一回,就说:“我自己去吧!”
  毕刘氏非要带他去,这一来,就把他送进了小梅姑娘的怀里。
  小梅姑娘正来着月经,王三顺开初并不知道,待得知道,啥都晚了。
  看着倒在床上的那一堆诱人的白肉,王三顺什么晦气不晦气的都顾不得想了,直弄得满床的血水,仍是捣个不停。
  到后来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满是污血,大腿、肚皮都红湿一片。
  王三顺后悔起来,一把抓过小梅姑娘的衣裙在自己大腿、肚皮上擦,一边骂小梅姑娘坑人,故意用撞红的晦气来毁他。
  小梅姑娘说:“不是我要毁你,却是你要毁我。你这人太粗,没一丝一毫怜香惜玉的心,一见面没说上几句话,就要弄我,——你可问过我身上舒服不舒服?”
  王三顺眼一瞪说:“什么怜香惜玉?我不懂!我花钱到这儿来就是为着玩婊子的!”
  小梅姑娘很气,揩着身上床上的血迹说:“那好,那好,你已弄完了,你走吧!”
  王三顺却不知该往哪走。
  王三顺知道,边义夫不是他,和荣姑娘不泡上三五个钟点是断不会离开“闺香阁”的,他除了在小梅姑娘房里呆着,哪里也去不成。
  于是,王三顺便恶毒的笑着走到小梅姑娘身旁,用粗大的手掌拍着小梅姑娘的光屁股说:“老子才不走呢!老子歇过乏,过一会儿还操你的臭X!”
  小梅姑娘讥讽说:“有本事,你现在就来!”
  王三顺惭愧了,说:“我歇歇,也让你歇歇……”
  因着要“歇歇”,王三顺便藉着小解的由头,到院中看风景。
  不料,没看到别个做那事的好风景,抬眼竟看到了巡防营的钱管带。
  钱管带穿一身团花缎夹袍,正站在回廊上和两个年少俊俏的姐妹笑闹,一手搂着一个,两手竟插到了两个姐妹的抹胸里。
  见了王三顺,钱管带先一愣,后就笑着走过来问:“哎,你家老爷呢?”
  王三顺指着楼上说:“在上面呢!”
  钱管带笑道:“在荣姑娘那里听琴是不是?你告诉他,回头我也去听,——我还有桩事要和他商量呢。”
  王三顺说:“行,我现在就去和边爷说。”
  上楼到了荣姑娘房门口,果然听得房里有阵阵琴声传出,趴在门缝中一看,身材纤细的荣姑娘正坐在边义夫怀里抚弄琴弦,还时不时地回首去亲边义夫的脸。
  这益发让王三顺觉得吃了大亏,——梅姑娘说他不知怜香惜玉,可梅姑娘有人家荣姑娘俊么?有人家那缠绵的滋味么?
  因着心里的那份委屈,一恼之下就敲了门。
  边义夫开了门问:“干啥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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