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津渡 by 彻夜流香-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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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陆展亭走出牢房,这是整三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阳光,他眯著眼站在阳光底下。有一个小太监跑过来道:“小同子见过陆公公,陆公公,十七皇子有请。”陆展亭乍一听陆公公三个字,不由一愣,随即明白他叫的正是自己,不由苦笑了一下,微叹了一声,跟著那个小太监往上书房走。
“陆公公您一来就是正三品的首领太监,穿蓝色蟒形褂,真是了不起。”小同子边引路,边半转身讪媚道。
“谢谢!”陆展亭又苦笑了一声。
上书房的门大开著,亦裕坐在黄色闪光缎靠背椅,身边放了一个檀香木雕漆痰盒。一个老者半侧著身子坐在下首,道:“十七皇子至孝,为先皇服丧三个月方肯即位,但是孝期将尽,皇子登基大典将至,皇子千万要保重身体,不可操劳过度。”亦裕微微一笑,口齿清晰的一字一字地道:“多谢陆老院士挂心,以後有您老人家二公子常常随伺在身,我必无大恙。”那老者正是陆展亭的父亲陆傅峰,他一听连忙跪倒在地,抽泣道:“那孽子不学无术,却偏偏喜欢逞强显能。如今犯下这种灭门之罪,皇子饶了陆家,已属法外开恩,老夫请命亲自动手去处死这孽障。”亦裕端起手边的青花骨瓷茶碗,看著门外脸色苍白的陆展亭,道:“陆老院士不用再请命了,父皇旧疾缠身多年,本来已无多少天年,陆展亭虽然有错,但想当年,以他弱冠年龄,一出手便治好了我的顽疾,也间接的救了我十哥的命,也算将功补过。更何况我登基在即,也不适见血光,让他留在宫中,一来收心养性,二来也可以专心攻读医术,三来也算对他的一个惩戒。”他见陆傅峰还要再辩,便开口笑道:“展亭来了,那就进来吧。”
陆展亭微微一笑,跨过铜皮门槛走了进去,他很干脆地往亦裕面前一跪,道:“奴才叩见十七皇子。”
亦裕眼中含笑地看著他,陆傅峰则面带红色,不知是怒还是因为刚才那番话被陆展亭听到了,还想不起来要说什麽,陆展亭已经嘻笑著转过身去,道:“上书房首领太监小陆子见过陆大人。”
陆傅峰见他一身太监蓝衣简直怒不可歇,但是碍於亦裕的颜面不便发作,只好起身告辞而去。
等他转身离开,陆展亭的神色才似乎有一些黯然。亦裕则悠闲地道:“狡兔死,走狗烹,如此心急,还是亲生儿子,真让人齿冷。”
陆展亭突然爬了起来,亦裕有一些吃惊地道:“你上哪儿去。”“好歹也是上书房一首领太监,不熟悉一下以後的生存环境,怎麽行?”陆展亭懒洋洋地笑道。
亦裕的瞳孔一收缩,但却微笑著点头笑道,说你去吧。
陆展亭内宫,後花院一统胡乱走动,他过去是御医,虽也进过内宫,但都是太监带路按著指定路线走动,从未有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意。他行到一处海棠花众前,!洁俏丽的海棠正值花期,他俯身摘了一朵,放在鼻端,突然听到身後有人叫。
小同子与另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奔过来,两人手里分别提著一个食盒。
“陆公公!”小同子带著气喘,道:“今儿本来是您第一天上任,大夥儿凑了点钱给您接风,谁想都过了午时还不见您回,我只好跟著小禄子提著食盒到处找您。”陆展亭笑道:“还有这等好事,就在那处凉亭里摆下吧。”
小同子与小禄子应了一声,将食盒打开,取出四色果点,四道凉菜,四道热菜,又将酒壶拿出替他斟了一杯酒。陆展亭将酒杯拿过就是一口将酒饮尽,回味道:“好酒。”他提起筷子,拔了拔面前的一条鱼道:“这是葱烤鲫鱼吗?”
“正是!”小同子又斟了一杯酒笑道:“这鱼可是从阿尔木极草原上的天池水里弄来的,听说天池水是天山上雪水汇集而成,所以这鱼特别干净甜美,入口即化。”陆展亭听了一笑,又将那杯酒喝了个一干二净,道:“想不到人生三大恨我今天全遇上了。”他笑著将手边白色的海棠一丢,道:“一恨海棠无香……”又用筷子敲著盘子道:“二恨鲫鱼多刺,三恨,三恨……”他没说完将小同子又斟好的酒饮尽,长叹道:“其实人生何止十大恨,我却在这边弄什麽三大恨,真是矫情。”小同子在一旁讪笑,隔了一阵子,见陆展亭眼神迷茫,自顾饮酒,便同小禄子使了个眼色,赶回去当值了。陆展亭摸索著想要再倒一杯,却被人压住了手,抬眼见是小禄子,便笑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你回去当值吧。”
小禄子环视了一下四周,俯在陆展亭的耳旁说道:“十皇子让我带个口信给陆大人,让陆大人千万振作,他一定想办法将陆大人搭救出去。
“陆展亭眉间的那颗黑痔轻轻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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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禄子环视了一下四周,俯在陆展亭的耳旁说道:“十皇子让我带个口信给陆大人,让陆大人千万振作,他一定想办法将陆大人搭救出去。
“陆展亭眉间的那颗黑痔轻轻颤动了一下。
“十皇子?”陆展亭薄薄的嘴唇一弯,笑道:“我似乎同他没什麽交情。”小禄子轻声道:“十皇子让小的转告大人,当年大人的救命之恩,他会铭记在心。”陆展亭听了淡淡一笑,拍开小禄子的手,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回去告诉十皇子,替主子们分忧是奴才们的本份,他无需介怀,再说这里好吃好喝的,华屋锦衣,我乐不思蜀。”“十皇子还说,无论大人信还是不信,他一定会还大人一个远树斜阳,策马平原的人生。”“千峰云起,骤雨一霎儿价。更远树斜阳,风景怎生图画?
青旗卖酒,山那畔别有人家。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这一夏。“陆展亭将酒喝干,长叹道:”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这一夏,真是诱人。原来已是立夏了呢。“
他一笑,拿起酒壶摇摇晃晃出了亭子,见小禄子还要上前,他回头制止,笑道:“在那儿都好,我只喜欢自由自在。”
他摆脱了小禄子一边饮酒,一边游览花园,酒喝多了,有点头晕目眩,尽随地找了一凉亭,往横阶上一躺,睡起了午觉。
不多时,远处有一行太监提著销金提炉,捧著香珠,拂尘等物走了过来,後面跟的却是一把曲柄金顶凤伞,伞下坐的是一位脸若银盘,柳眉似黛的女子,她五官虽然略嫌稚嫩,但神情却颇为庄重,眉目之间已经有威仪之态。
她听见四周似有轻酣声,不由皱眉,喊了一声停,转头问随侍侍女,道:“青儿,你可有听见有人打酣声?”
青儿游目四顾了一下,就见到陆展亭仰躺在小山坡的凉亭台阶上,睡得正香,失声道:“王妃,你看,这太监竟然御花园里头睡觉。”
侍卫们惊怒的上前踢醒陆展亭,喝道:“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将仍然睡眼朦胧的陆展亭拖到了驾前。
“看你的服饰,也是一首领太监,怎麽如此不懂规矩。”
陆展亭趴在地上,太监帽歪带在头上,轻笑了一声,一不小心打了一个酒嗝,道:“这位娘娘,老子有云,天地间万物皆为刍狗,奴才只是一不小心恢复了本性。”青儿扑哧一笑,被那女子侧头轻责的看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不敢再笑。
“看来你也读了点书,难道不知孔孟礼仪之道吗?”
陆展亭这时的酒还没醒,依旧在那里信口开河,笑道:“娘娘,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孔子,日月也,老子,天地也,日月之光虽然普照大地,却仍在天地之间。”“难道你自比为狗,不觉得辱没了你读的那些圣贤书吗?”
“回娘娘,这古来圣贤才子读书人,没有不愿意把自己比做狗,第一个被比做狗的便是孔子,有人称他是丧家之犬,他还高兴地道:”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唐朝诗圣杜甫也有:真成穷辙鲋,或似丧家狗的绝妙自比,再如宋代词人苏轼,也有几句如:形容可似丧家狗,未肯弭耳争投骨……“他越说越高兴,抬起了头眉飞色舞,却被那女子一声叹息打断,道:”陆展亭,好久不见。“
她这一声唤,倒是醒了陆展亭的几分酒气,他抬头细看,不由尴尬地道:“原来是姚家妹妹王妃,奴…奴才失礼了。”
那女子看了他那身服饰良久,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回去吧!”陆展亭面带羞色,低头站起,扶好帽子,一溜烟的跑了。
青儿小声笑道:“王妃,那小太监真是太有意思了,不过,娘娘你今天怎麽轻易饶了他。娘娘您认识他,对吗?”
“你知不知道,以前坊间流传了一首词……”她轻吐朱唇,
慢慢地念道:
“清秋承旭阳
碧水长天
灵犀蕉雨旧时仙
不怪飞丝轻入梦
醉了红颜
青山入重影
又怯春寒烟锁浮云苍凉意。
金陵展亭今又是轻许人间”
她笑道:“这一首词说得是当今四大才子,陈清秋,沈碧水,傅青山与陆展亭,这词前半节说的是陈清秋与沈碧水,一个文才亮如骄阳,一个细如碧水长天,虽然他们才思泉源的模样已成了过眼的仙境,但梦里常常能回想起,仍然醉人。下半节开头说的是傅青山,说他正是颠峰状态,可惜这位才子出身士家,写诗作文畏首畏尾,只敢在小情小趣上打转,写得东西每每愁云惨雾。”青儿拍手笑道:“金陵展亭今又是,轻许人间。这一定是在讲陆展亭了。
女子点了点道,笑著说:“这词最未二句说得便是陆展亭,却没有一字评价,只埋怨老天,怎麽可以把陆展亭这样的人物,轻易地许给了人间。不落一字,占尽风流,你可以想象当年的陆展亭是多麽的惊才绝豔,我又怎会不识。”青儿不由悠然神往,但想起陆展亭身上的太监服,不由黯然,连连道:“可惜,可惜。”
那女子轻叹了一声,道:“确实可惜,一个大才子沦落至此,有的时候裕未免……”她似觉得不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太会作践人了。”陆展亭一路小跑回了上书房,见小同子正在四处张望,见他来了,便喜道:“陆公公,小的刚当完值,正想著去寻你。”
“难道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吗?”陆展亭诧异地笑道。
小同子讪笑道:“要是陆公公您饿了,我让小厨房准备去。”
“原来不是请吃晚饭。”陆展亭笑道:“说吧,找我什麽事?”
小同子凑近了他,神秘地道:“公公,您放心,等下请您的,那比满汉全席都有价多了。”陆展亭更位惊讶,但任由小同子拉著他的手而去。
第二章 陆公公
陆展亭进了一院子,他见那院子虽然不大,但却也是朱粉水磨墙,清一色的白石台矶,下面是西番虎皮草,亭院中还有半人高的假山,山下用大坛子养了几朵睡莲,倒也别致清雅不落俗套。陆展亭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同子在一旁舒了一口气,将他引到屋中。两人一推开屋门,里头倒是坐了一大帮子的人,有太监,有宫女,有商贾。
陆展亭一愣,那些人见他进来了,连忙站起身,齐声道:“奴才们见过陆公公。”陆展亭连连摆手,道:“请起,请起。”
小同子分别介绍,道:“这位是上书房的御厨长洪公公(想起洪七公了@@),这位是上书房的宫女赫拉嬷嬷,这位是湖州茶叶商钱大人。”他每点到一位,那位便上前,满面堆笑著在陆展亭的面前放上一包事物。
那个清瘦的商人被点到,立刻上前双手奉上茶筒子,笑道:“小的对陆公公景仰已久,这是小人一点敬意。”
陆展亭笑道:“您是给我看相的麽?”
小同子连忙道:“他是湖州的茶叶商。”
陆展亭含笑道:“就在前几天,我都还没想过会进了宫当了太监,你老早就已经知道我会是一个受人景仰的公公,眼光这麽好,不去看相,却去种茶叶,岂不可惜?”
那瘦个商人极为尴尬,双手端著茶筒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陆展亭扑哧一笑,道:“我这个人就是爱开玩笑,你们以後要适应才好。”
众人立时舒了口气,纷纷道陆公公真是幽默。陆展亭接过茶筒子,瞄了一下茶叶,笑道:“陆羽曾经说过采茶不易过早,太早则味不全,迟则神散,茶以谷雨前五日所采的为最佳,最有精气神,茶芽中以紫者为上。浙西的茶当然是湖州茶最好,这茶看起来倒是上品。”钱商人立即献媚道:“陆公公当真好眼力,果然是好眼力,这是湖州谷中的野生茶,是茶中的极贵,又名鸟儿嘴。”“鸟儿嘴?”
“是,是,那是说此茶生长的地方是野外郊谷,常人难以到达,唯有这鸟儿才有福一品,所以叫鸟儿嘴。”“有趣,有趣。”
“公公,此茶在市面上要卖到一两黄斤一两茶叶,可想此茶的金贵。”“一两黄金一两茶叶?”陆展亭面露惊色。
瘦个商人颇为自得,谁知陆展亭掂了掂,叹息道:“这也有500两茶叶,若是500两黄金那多好。”他一说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还是那个茶叶商人反应快,从怀中摸出银票,上前握住陆展亭的手,将银票塞过去,道:“真没想到,原来陆公公是如此爽快之人。”众从顿然恍悟,纷纷解囊。
事毕,陆展亭剥著花生壳笑眯眯地对小同子说道:“没想到当太监也能发财,这一天的收入竟比我几年的俸禄还多。”小同子替他将茶倒上,笑道:“公公,这算啥,等公公有一天当了内宫首领大太监,哪才叫日进斗金。”陆展亭歪在榻上,笑道:“看来我真是进了一行颇有前途行当……”他的眼有片刻朦胧,但还等不到小同子诧异,他已经抓起银票塞到怀里,又抓了一把花生摇晃著出了门。小同子跟著问:“公公这会儿去巡视吗?”
“干我最拿手的事。”陆展亭眯著眼笑道。
他先是一晃一摇地出了上书院的大门,往内医院里头去,还没进内医院的门,便见外头有一个面黄肌瘦的青年在假石上晒药草,回头一见笑嘻嘻的陆展亭,掉头就走。
“喂!”陆展亭拦住了他,好像没见别人一脸的厌恶,搭讪道:“总不过,内医院庭试在际了,你不好好的在家温书,还来这里打杂,不怕又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