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 第二部:大刀鸣奏-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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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就关灯睡觉!”
仇逆天果决地说完,便先上床去了。
然而接下来的漫漫长夜,狄健人却怎麽也无法入睡。
老实说,他搞不懂陶宇桓究竟在想什麽。两人明明不久前还是水火不容见面恨不得将对方掐死的火暴关系,怎麽在他出了车祸之後,一切就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而天下竟也还有脸皮如此之厚的男人,在给了那麽多的难堪之後,他以为他会忍受不住地恢复成原来的魔头本色,谁知他没有。
他到底想怎样?!
最让狄健人受不了的是,经常一回过神来,人就在面前了,连一点缓冲的机会都不给,然後就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更过分的还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最好不要跟他说,他是真的爱上他了!
他记得他不是同性恋的。
雨大约是在五、六点锺的时候变小的,由黄豆大小变成毛毛细雨,气温依然低得瑟人,尤其刚从被窝里起来的时候,叫人冷得直打颤。南部的天气就是如此,没有雨的时候阳光明媚,甚至到了炽热的地步,而一旦下雨,世界马上像是结了冰似的,冻得每一样东西都是尖锐的。
急著赶回去,狄健人早早就爬了起来,使得一向浅眠的仇逆天不得不也跟著醒了过来。有些低血压的他冷眼看著狄健人匆匆忙忙地套好外衣就要往楼下冲去,忽道:
“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你睡你的。”
想不到他会这麽好心,可狄健人也没打算接受,几步路而已,不必劳烦。
“你知道该如何躲过下面的男人吗?”
仇逆天说著,慢腾腾地起身穿衣服。睡眼惺忪的他反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甚是魅人。
狄健人一惊,快步走向窗前,拉开帘子一看。
不是吧?
还在?他还没死在下面吗?
有没搞错,他当他是罗密欧还是张君瑞?
看样子,魔头是不等到他心不死,那他怎麽走?
才在愣神的那一空档,仇逆天就已拿了把雨伞站在门口。
“走啊。”
狄健人回头。
“你可以帮我引开他?”
很令人怀疑
“说不上引开,不过可以试试另一种方式。”
仇逆天拨了拨睡乱的头发,爱困地打著呵欠,然而这些小动作丝毫不影响他的美,反倒还增添了不少丽色。
好困~~~~~等游戏玩完在回来补个眠。
半信半疑地跟著仇逆天下到二楼楼梯口,狄健人忍不住要开口问,却突然被他一个反身抱住。
“喂……!”
他想干嘛?!
狄健人顿时慌了起来。现在虽然比较早,但如果一个万一被送牛奶的人看到岂不身败名裂了?两个男人抱在一起成何体统?!
仇逆天不理他,径自说道:
“你真的要回去吗?那小心点喔,纵使只有一夜,我也心满意足了……”
什……什麽?!
这小子梦游吗?
这种暧昧不清的话不要说得那麽大声好不好?
他跟他又没怎麽样!
“你有毛……”
狄健人又惊又怒地正要反驳,却被他猛地一推,脚下一个趔趄,竟朝楼下摔去。
“啊!”
不会这麽倒楣吧?
他惹著了他哪一点?居然敢在这个时候谋财害命!
狄健人在心中大叫著,眼看就要与冰冷湿寒的地面相触,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健人!”
一条人影闪过,朝他下面扑来。
毫无预警地,撞进一个湿淋淋的怀抱。由於下坠的冲力,两人跌在一块,双双倒在雨水纵横的地面上
,只不过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在下的那个可就不是一般的惨了。陶宇桓的西装早已被雨淋透,这会儿更是狼狈不堪。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暇他顾,只紧张地问著怀中的人儿:
“健人!你没事吧?有没有摔伤哪里?”
SHIT!
狄健人挣扎著要站起来,心中狠狠地骂著仇逆天。
和江夜在一起的果然不是什麽好东西!无缘无故推他下楼,还说是要帮他!
去死!
除了被雨水沾湿一点外,他压根没事。挣开陶宇桓的手,他不耐烦地堵住那一声声充满焦急的询问。
“我没事!快放手!”
他想在雨地里坐一辈子吗?
陶宇桓仿佛触了电般一下缩回手,向来冷漠生硬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脆弱与失落,一时间竟萎靡得好似斗败了的公鸡。他怔怔地看著狄健人,雨水顺著眉角向下滑落,恍若心底的眼泪,指尖的冰寒则来自心的颤抖。
“健人……”
狄健人没有马上跑,确切地说,他本来想立即抽身走人的饿,可一触到陶宇桓那盛满无限伤痛与乞怜的双眼,腿又像生了根似的,定定地不动了。
可恶!那是什麽表情?!
他懊恼地暗骂著。
如果陶宇桓能够像以前那样对他大呼小叫可能还好对付些,要知道受敬辉影响,他对这样的表情最没辙了,想骂也骂不出来。
瞪了半晌,他突然将手中的伞掷向他,吼了一句转身即跑。
“别跟著我!”
冒雨回到学校,果然发现敬辉正缩在刚刚打开公寓大门前瑟瑟发抖地等著他,狄健人又心疼又生气地骂了一顿,方才了事。至於陶宇桓那边,他尽量不去想,就当没发生过那回事。
接下来一个星期,他都没有看到陶宇桓,没有手机的日子大大的不方便,但他还是不想主动去找他要。另外还有解剖课的事,他矛盾了好久,虽说教的人不是陶宇桓,但手头的资料全是他给的,想到这心里就极不舒服,好似接受了某种施舍──而且来自敌人。後因班导柯卿远说了一句“你是为他学还是为自己学”,他才决定不管陶宇桓,解剖课照上不误。
当然柯卿远不只说了一句那麽简单,还唧唧咕咕在他耳边说了一大堆什麽某某某人诚心可鉴日月,某某某人薄情寡义、心胸狭窄之类的,他则当作没听见。谁晓得柯卿远是不是被派来做说客的?虽说他是他的辅导员,但还是不能完全信任。好话说得太多就没有意义了,还不如不说。
由於一开学就开始忙,杂杂拉拉的事情一大对,加上分心照顾敬辉,还有维拉时不时又来惨上一脚,弄得狄健人到现在都还没能往家里打个电话。
这天,不期然地接到弟弟康人的电话,狄健人正觉得高兴,却听出那边的声音慌乱而无措。
“哥!快过来!妈妈出事了!”
“你说什麽?!”
狄健人的脸一下血色尽失。
“妈妈……妈妈出车祸了!”
(四十四)
康人的声音带著颤抖,沙哑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哀号出来一般。
“你快到综合医院来,就是你上次住院的那一所!妈妈她有可能……”
狄健人捏紧了话筒,不知是什麽感觉,恍如一张无形的巨网铺天盖地袭来,紧紧地绻住了他,连心都无法呼吸!
“哥!你在听吗?哥!”
康人在那边叫著。
狄健人突然甩下电话,转头飞奔,走廊上迎面而来的同学们见他一副罗煞般的面孔,都赶忙回避。
十万火急地冲出校门,却见不到一辆计程车,气得他一跺脚便要朝马路对面跑去,不料被人抓住了手臂。
“健人!你去哪里?”
“走开!别烦我!”
狄健人挥开陶宇桓的手,失控地大喊著。
综合医院!是他上次住院的地方!离这里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他得快点过去!
──妈妈出车祸了!
康人的话不断地回响在他的脑海里,仿佛有一把火在心上燃烧似的,逼得他身心俱裂,肝胆皆焚!
是担心,是害怕,是懊悔,还是……?
陶宇桓见他神思恍惚,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的,更是担心地握住了他的肩膀:
“健人!发生什麽事了?”
天!他的手好冷!
“医院……”
狄健人看不到他似地喃喃,目光涣散,找不到焦点,忽而又吼了起来。
“不要挡我!我要去医院!让开!”
紧紧地捉住他剧烈挣扎的手,陶宇桓不放弃地追问:
“哪所医院?是上次的那所医院吗?”
不是校医院的方向,就是他堂兄所在的那所大型医院了。
“放手!”
这个人怎麽这麽烦?!
狄健人正要破口大骂,却被他冷不丁地拖著走,还没回神就被塞进了一辆车中。
“我带你去!”
陶宇桓关上车门,发动车子。
一定是发生了什麽大事,才会令他的小猫露出这麽彷徨慌恐的神情,看得连他的心也跟著痛了起来。
一辆宛如黑色闪电的车子朝综合医院的方向疾驶而去──
急迫而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医院洁白如雪的平静。路人皆侧目而视,只见一个神色慌张的男孩冲在最前头,後边跟著一名颇为养眼的俊美男子。
“是陶大夫!”
认出的护士不小心地叫了出来,立刻引来一阵蜜蜂般的嗡嗡声。
“在哪里?陶大夫回来了吗?”
“哇!他怎麽会出现在这里?我听说他目前在大学教书耶!”
“上次因为他学生住院的事就回来过嘛,不过真的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是回来看院长的吧?”
只要稍微有资历的医生和护士都知道,院长陶宇靖有一位兄弟,是手术界的名流,医学界人称“冰山大夫”。而陶宇桓在这儿只担任顾问医师,平时不常过来,偶尔回来一次却也平白无辜吹皱了女性医生护士病人们的一片春水。
凡陶宇桓路经的地方,都不约而同地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急匆匆地冲到手术室,却让狄健人见到了令他无法置信的一幕。
手术室里正好推出一个人,全身覆著白布,这代表……!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狄健人猛摇著头,全身血液顿时向脚心降去!
“妈──────────!”
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喊划破医院的长廊,宁静仿佛被拉了一道大口子般涌出漫天的血,将一路的雪白染上刺目的红豔!
“先、先生!”
医生和护士们被飞扑上来抓住推床的狄健人吓了一跳,惊叫起来。
“你们走开!不准推走她!”
狄健人发狂地大叫大喊,奋力推开想要阻拦他的护士,扑到床头。
这怎麽可能?!
他明明已经赶来了啊!
为什麽……为什麽不再多等一刻?!
即使是一秒锺也好!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叫他了,为什麽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喊出?更可悲的是,她居然连这最後一声也没能听到!
太过分了!她抛弃爸爸,丢下他,丢下康人……
他还没有原谅她啊!
她怎麽可以就这样……
不知何时,狄健人的脸上已布满了泪水,他却丝毫未曾觉察,只一径沈浸在那无限的悲痛之中,两眼死死地盯著遮著白布的那张脸,一千一万个不相信。
医生与护士对看了一眼,皆叹。
“请节哀顺便……”
除了这麽说,还能怎样?
医院既是救人的地方,也是死神时常栖息的场所。
“健人。”
陶宇桓走上来,不忍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别这样……”
他从没见过他哭,这一哭却叫他心也碎肠也断。
这令他想起狄健人出车祸的那一次,如果……仅仅只是如果,当时狄健人也像这样覆著白布被推出来……
他一定,百分之百会疯掉!
“不会的!妈妈不会就这样死的!我不相信!”
狄健人又疯狂地大叫起来,一波高过一波的浪潮汹涌向他,绻住他的呼吸,绻住他的神经,巨大的恐慌与悲痛淹没了他的所有!
拼命地捶打著推床,狄健人怎麽也无法让自己接受这个突来的事实。他虽然也经历过一次差点要了他命的车祸,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最可怕的,不是死亡来到自己身边,而是降临在自己的亲人身上!
死的人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而予以有生者的却是莫大的悲哀!
(四十五)
“健人……?”
一个女性的声音迟疑地在身後响起。
狄健人浑身如遭雷击地一震。
这个声音……!
怎麽……?
他瞪大了眼,停止哭喊,缓缓回过身去──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正在身後激动地望著自己,眼中带著惊讶、感动、喜悦……以及许许多多说不上来的成分。
“健人,你来了?”
她不敢相信地望著好些年前就没开口叫过她一声妈的儿子,泪花满眶。
仿佛见到了蛇一般,狄健人的目光一下尖锐起来,心脏也跟著紧缩,方才降至脚底的血液又轰地一声涌上头部。
他一把扯开覆在尸体上的白布,登时愕住了。
白布下面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根本不认识!
这究竟是……!
他眼睛瞪得死紧,残留在面上的泪水刹那间化做熔岩,灼热地焚烧著他,激起一团团的怒火。
就在这时,弟弟康人从走廊那头跑了出来,惊喜地叫著:
“哥!”
接著是一阵熟悉的声音。
“小健也来了吗?”
不仅父亲出现了,连母亲再婚的那个对象也在,还有他的继妹莫怜言,大家都在诧异地看著他脸上的眼泪。
狄健人无视母亲充满期望热切望著自己的眼神,愤怒的目光直指向与电话中表现出来的心情截然不同的康人。
接到狄健人威吓严酷的目光,康人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搔著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对不起啦,哥,你是不是以为妈妈受了很重的伤?我刚接到消息时也是这麽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