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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梦断玉京伴无尘(十二生肖系列之蛇)-第16部分

小说: 梦断玉京伴无尘(十二生肖系列之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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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睨着那脸上映满的不解,白玉京为红蛟感到万分不值,却又喜在心头。果不其然啊!没一个人是有良心的,安期生如此,千年后,这男人亦是如此。 



        “你以为单凭这些凡夫俗子,能解得了毒?”天真,实在太天真了。白玉京好心替他解了惑,不由得大笑出声,停顿片刻,幽幽笑容转为苦涩。“我让他来救你,只因我欠他一条命。” 




        欠命的,他还了,欠泪的,亦该流尽——这即是因果,了结两散,看似有情,实则最是无情。 



        “真是他……救我的?”不是做梦呐……那日所见的,真的是红蛟。 



        “能有假么?原来你啥都不记得了。”拦了他千遍万遍,说尽好话,谁知那脾气像牛一样,固执得可怕。 



        “那叫傻子!到了紧要关头,除了他,会有谁如此奋不顾身……”嘴里喃喃:“真傻,竟舍命救了个没心肝的人。”实则是有意说给人听。 



        也是,除了他,会有谁……无尘不禁长叹一声:“他的救命之恩,贫僧记着了。” 



        光是惦记,有啥屁用?白玉京哼地冷笑道:“趁这会儿,我索性同你一齐说明白,咱们不奢望你惦着。红蛟为了救你,让那颗保命护身的珠子给你吞了,百年道行一朝丧,打回个原形,再也没法来和你纠缠,你该乐得快活。日后你念你的经,修你的万世佛,我则带着红蛟回深山窝里,大伙儿一拍两散。” 




        言罢,白玉京一旋身,立刻消失得无影踪。 



        一切又回归如常。无尘直呆在原地,直至凉风扑面,冷醒了神智。 



        是么……他要回去?是不是代表着,日后相见无期…… 



        如此,也好。 



        兴许这样的决定,对彼此来说,该是最适当的结局。他对他最后的怜惜和愧疚,便是将手放开……不应当再拘执于无形的牵系。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双手合十,无尘回望远处的山峦野林,低声念了句佛号,遂头也不回地踏入佛殿。 



        自此,再无牵系。 



        春去冬来,转眼便是一年过去。 



        满载经文,无尘独自踏上归途,在另一个暮春三月里,回到了睽违已久的清凉寺。 



        日复一日,是历经多少风雨、多少劫难,受尽磨炼和苦楚,自出行到回程,共花去一年半的时间,不仅平添了满身沧桑,修为上似乎也有所增长。 



        然,最紧要的是,他总算完成当初与圆觉师父许下的诺言。 



        今日,即是正式落发受戒的日子。 



        入世与出世,仅在一念间,他期盼甚久的愿望,终能实现了。 



        大雄宝殿上,中央的释迦牟尼等三尊大佛端坐于莲座,面容安详,左旁有一菩萨塑像,慈悲宁静,右是普贤菩萨,同样是为普度众生。 



        无尘一身蓝灰僧衣,有别于护国寺说法的精致袈裟,显得朴实平凡,一如返本归真的人生真义。 



        数十位僧人,全披上袈裟,分了两排齐坐,口念偈语,手持念珠,法堂里还有前来观礼的信徒、香客,百人聚集,场面特为浩大隆重。 



        “无尘,你可准备好了?” 



        无尘顶着一头乌黑青丝,双掌合十,长跪在地。一双秀长凤目,澄净无波,只愿万事尽休。 



        于是圆觉接过沙弥呈上磨得光亮的剃刀,锋利无比,虽不至于削铁如泥,可要剃去生长不断的头发,轻而易举,但也异常沉重。 



        左持剃刀,右捧净瓶,他在顶上洒下三滴水,然后开始重申三皈五戒,尽管无尘早已相熟,但碍于程序礼法,必当遵循,切莫忘却。 



        一缙发拾在手里,圆觉先把委了一地的长发拦腰剪去,再持戒刀,眼看就要朝顶部周旋剃下,忽然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跌跌撞撞地跑进法堂,硬生生阻断剃度大礼。 




        “有蛇、外面有蛇啊——”话未说完,立刻为监寺师兄喝断。 



        “吵吵嚷嚷的,全没一点出家人规矩,你先息一会儿,再慢慢道来。” 



        “外面……”吞了口唾沫,小沙弥腿软地跪在地上,颤着音说:“外面来了一只好大好大的蛇。”拿手指着外头,“就在寺门阶上!”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现场登时一片混乱,本欲观礼的众人们此刻也没了心情,跑的跑、逃的逃,一作鸟兽散。 



        “快快!大伙快抄起家伙,别让这只孽畜在此胡来!” 



        不知是谁发的号令,几个僧人找来寺内所有的抓耙棍杖,每人一把,全停在寺门前,个个凝神专注,大气也没敢多出一声,准备伺机而动。 



        大门一开,赫见一条赤蛇盘踞于上,铜铃大的蛇眼一一扫向众人,昂首吐信,发出嘶嘶响音,瞧得大伙儿莫不胆颤心惊。 



        老天爷啊!哪来的一条大赤蛇? 



        众人彼此对眼互看,频频交头接耳,面露惊恐,谁也没敢上前打先锋。 



        无尘夹在纷乱之中,偶在间隙偷得一眼,昂首遥望,正巧与一双绿眸相对。 



        啊!他心一紧。那红蛇……是红蛟么? 



        “别怕,常言‘打蛇打七寸’,等我喊口号后,大家一同往那七寸处打去,听清楚没有?”人群中有个身材壮硕的和尚大声发话,率先高举木棍。 



        “但是……”一见大伙儿群起效尤,某个小沙弥跟着举起棍棒,睁着一双溜溜大眼,害怕地问:“师兄,这条蛇那么大,这七寸在哪儿呀?是要从头算起,还是从尾巴算?”要是错打了,到时惹得大蛇生气,回身反咬一口,岂不死得冤枉。 




        “这……”此言当真将人问倒了,和尚涨红着脸,恼羞成怒:“闲话少说!总之朝身上打去就是了。” 



        “不!别……别打!”好不容易拨开重重人墙,无尘狂挥着手,扯喉大喊,但却无人理会,每个人杀气腾腾的,紧盯那七寸处,只想一心对付未招自来的不速之客。 




        眼看众人朝红蛇群起逼近,无尘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去,结果过于心慌,脚下一绊,当面跌扑在地。 



        与此同时,人们急涌上前,一阵乱棍齐飞,红蛇躲避不及,惨遭当头棒喝,生生承受了这致命一击,轰然大响,随后倒卧在血泊之中。 



        一条活命,就此送断。 



        “不——”见得眼前一片血红,无尘凄厉地失声大叫,挨不住悲恸,整个人几近溃决地瘫坐在地上。 



        何苦啊……且说佛渡芸芸众生,我等是众生,那红蛇何尝不是众生? 



        无尘愣直着双眼看着已成血肉模糊的尸身,只觉心头像是让人刨了一块,痛的几要死去,恨不得替它受了那几棍,即便死了,倒还罢了。 



        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明明不久前,还在眼前笑着的人,怎么就变成这模样了?当时,那一句句喜欢,至今仍言犹在耳,但说的人……在哪儿呢? 



        佛祖有云:“一切生灭,皆由心造。”……如是所言,现会儿,不过是自个儿捏成的幻象,那跟前地上的,又是什么? 



        何谓六大皆空?呆望那已无一丝神采的绿眸,无尘登时疑惑了起来,若然这便是“空”,为何他的心会这般疼……疼得,几近麻木。 



        谁想得到,一场剃度大典,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圆觉合掌当胸,为那死去的红蛇念起往生咒,并且吩咐几个弟子好生挑个干净之地埋了。 



        待香客尽散,还原一切的庄严神圣,圆觉回身望去,合该无人的佛殿中却见无尘身袭蓝灰僧袍,及腰青丝披散身后,独自跪坐在地,仰望法相,神情尽是迷妄困惑。 




        只消一眼,圆觉似乎明白了什么,仰天长吁一叹,摇摇头,轻步近前,慈祥地说:“无尘,你随为师来吧!” 



        进了清修的禅房,圆觉自管闭目养神,默默打坐,两腿交叠,坐姿随意,却迟迟不发一语。周室寂然,烟雾袅袅,直至焚香殆尽,圆觉这才睁开眼,看向满脸愧色的无尘。 




        “无尘,你尚还记得离寺前,为师和你说的话?” 



        “记得。”无尘茫然地抬了眼,将存在心里从不敢忘怀的告诫一字不漏地背下:“若见自心是佛,不在剃除须发,白衣亦是佛,若不见心,剃除须发,亦是外道。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着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 




        “不错,此是六祖菩提心法。”圆觉合掌问道:“你可曾悟得?” 



        “弟子领悟。”他答:“即是‘随缘’二字。” 



        圆觉听了,不作任何表情,只再追问道:“何谓随缘?” 



        “摒去利害得失,唯有不求、寡欲。” 



        “人非神仙,亦非圣贤,岂可无欲无求?”圆觉摇头叹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诸事如然,有缘即当无缘去,正如庄稼劳动,尽心尽力,收获多寡,只付诸谈笑间。如此,便是随缘。” 




        到底是他修得不够,只知随缘二字,却未解得其中深意。无尘面露惭愧,合十道:“多谢师父指点。” 



        片刻,圆觉重新燃香点烛,叹了一口长气,忽又问道:“汝何处所归?” 



        “佛门即是归处。”他本是孤儿,无爹无娘,寺院即是他的家,也是此生不离的去处。 



        “可有人等你?” 



        无尘一怔,沉吟了会儿,方摇头。 



        然而这不过片刻的迟疑,圆觉一笑,已做出决断。“你走吧!佛门不收尘世人。” 



        出言相赶,丝毫不留情面。 



        无尘轰然一呆,不敢置信耳内所闻。 



        “师父!”他欲再争辩,却为圆觉扬手阻止。 



        “休再多言。”圆觉望定他,目光炯炯,不容他半分逃避。“众生无我,并缘业所转,苦乐齐受,皆从缘生。无尘,你扪心自问,一生长伴我佛,真是你的选择?” 




        …… 



        无尘茫然无言以对,过往自许坚定诚挚的心,似乎一点一滴崩塌毁坏了。不觉抚上自个儿的胸口,他闭眼倾听。皈依我佛,渡天下迷惘苍生,是他毕生志向,亦是唯一奢求,十八年来,从不改变,可这……真是他要的? 




        自小,形单影孤,是佛祖的慈悲和宽容弥补了一切缺憾,即使无父无母,他不觉苦,即使镇日洒扫勤作,也是为了修行。 



        无风无雨,他习惯了归于宁淡,尔今本以为心如止水,曾几何时,已然悄悄泛起波澜,进一步探循,直到深处,他似乎望见嵌烙在心上的,那个身影。影影绰绰、模模糊糊。 




        这一切从何开始? 



        思绪如乱絮,既清晰又混浊,他急了、慌了,忽地—— 



        仿佛拨云见日,他看见了……一张天真纯然的笑颜,清楚地映在眼前。 



        睁眼的同时,不住落下泪来。无尘坦诚了,痛心疾首地哭喊着:“师父、师父,求您救救弟子脱离苦海吧!我……我真的受不住了……” 



        是他不该起了妄念、是他不该有了爱欲之心,才会扰得千回百折的缠扰。 



        明知逃不过心之所系,明知无法忽视心底始终埋得深远的情愫,即便用了最后一丝的力气,他仍奢望祈求佛祖的宽恕,救他于情天恨海之中。 



        “情爱”二字太深太苦,似火烧似冰刺,心痛的几难自抑,相思无尽、妄念横生——他,置身其间啊…… 



        不去瞧他的痛苦挣扎,圆觉头也不抬,对他说了最后的告诫:“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此后,阖上眼,便不再言语。 



        因缘?什么是因?又什么是缘?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曾有一段诚挚的深情摆放眼前,他视若无睹,面对那一双婆娑泪眼,他仍旧狠心决绝奋力推阻,一心只怕坏了自身修行,却未曾细想,那是怎生的心情? 



        如今只能暗自失悔,总要待得失去了,方知珍惜。 



        他,什么都明白了。始终放不下的,是那抹红如霞光的身影,而日夜参禅念佛虔心忏悔的,是埋落在心底不该存在的情愫。 



        原是尘缘未了断,此生难遁空门中,仅因各有因缘…… 



        但,就算明白了,又如何?现在,他已一无所有,那心系之人再无法对他笑,对他诉说着毫不掩饰的真情真意,他,再也瞧不着、听不见……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无尘看着闭目诵经的圆觉,泪流满面,捣蒜似的磕着头,一回又一回地。 



        “师父,弟子此生负您了——” 



        傻!真是傻……没想世间还会有这般的痴儿?更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他的手里。 



        “我活了几千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臭和尚!”这可还有天理?白衣青年捧颊叹息,一脸的不情愿。 



        “你瞧,他在做什么?”透过树丛间缝,红衣少年的全副精神专注在跟前埋首徒手挖掘的男人身上,似乎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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