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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十二玉楼-第4部分

小说: 十二玉楼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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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我习惯了沉默。看透了的已经不必说明。连酹,我不关心你是否真的想念我。不关心你感伤的眼神有几分真切,那神情并不适合你。

…鹊桥仙 

回复'12':连酹。萍水相逢的带我到这城市的男人。你出卖我之前一夜的恩爱我不要你还。从今后我们两不相欠。爱恨虚无缥缈,说起来太可笑。我不说这种字眼。我只是桃金娘,枯萎复活的花,要做花中魁首。此外别无所思,再无所想。
  连酹。那么,以后你就跟着我吧。红鸾禧不缺一个红姑娘的贴身奴仆,可也不多你这一个。
  那么,你就留下来吧。回到我身边,连酹。

  三、玉人为我调琴瑟,颦黛低鬟,翠帐犀帘

  琉璃天,好一轮烂银盘。华灯初上,一派靡靡的红帘绿影。
  雕花大床,摊着几件新衫裙,宝奁中是老鸨亲自为我梳的妆,彩蝶髻插两朵珠花,垂八股镏金丝辫,庸贵俗艳。她离开时,我动手拆那些发辫,用金粉调和脂膏在面上画一朵花儿,乌发与粉脸,清水褂裙。在那合欢床上躺着,好似入了个锦绣的山洞,私密的春情。在我之前都有谁曾经坐在这里,谁的手指曾在琵琶上舞蹈,十三弦,珠溅玉盘,吟唱起花好月圆的调子,一番良辰美景。
  在我的鸳鸯枕下藏着枚锦盒,盒内有两粒小巧的蜡丸,薄蜡里裹着肠衣,肠衣里则是一泡血。连酹说破身的女子有了它照旧是块和氏璧,他说他为我不惜割臂滴血,小伎俩换富可抵国的金。我叫作桃金娘,一株不败的干花,一块完玉,在肮淖沆瀣污秽里,化腐朽为神奇。红鸾禧,我的欢场,老鸨叫我女儿啊,声调蜜甜的拐弯,可她不配。我唯一的母亲,会让我心疼。只是如今,我像谁的自毁,削肉还父,削骨还母。
  连酹,之后问老鸨借了银子,今晚他不会归来,或者接连几天销声匿迹,在赌场,在澡堂,在野窑……随便醉死在某一处,那借银会从我的卖身钱里加倍的扣除,老鸨从不是善良的角色,他可以不忍心见我被争抢的初夜,却不能不拿钱去挥霍,这就是连酹,可以委屈心情却不会亏待自己享乐的男人。醉生梦死。
  男人,不值得依靠,倒叫人省心。红鸾禧的女子最爱在迎客时叫他们想煞人的冤家啊。宿世的钱债。
  老鸨说为我造了声势,银子堆成的排场和她需要酬谢的辛苦。鲜货新上得市架,她说不能急,春宵一刻,光阴越短越是寸金,那双鱼眼越眯越浅,为珠光宝气神迷目眩,她说,女儿啊,你是老天种给我的元宝树。她说,我就听着。但我知道,天界不会赐给魔界宝物,助纣为虐的讨好。
  此地的名流士绅,不自觉被索取的魂伥。他们齐集一堂,焦急又不耐烦。方选出新花魁,怎会又有仙娥娇娘?红鸾禧的老鸨,你这老妈子在玩什么花样?迟迟不给验货,却喊出个天价。楼下的男人们在钱码中渐渐忘了目的,从争女子变成斗富,也不怕争来的结果是什么。叫板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场子边,有个锦袍的男子一直坐在屏风后,锦袍上绣的是云海水拍崖,身边的侍妾正是浓妆艳抹的新花魁,二人私下调笑了半日,觉得无聊,打算离去。老鸨子紧盯着他等候时机,乘这刻哪里再肯放他走。
  此厢清尊素影,玉露已初零。老鸨终于遣人来唤,我从床上坐起,最后看一眼妆镜。好一朵初夏荼蘼。老鸨的声势后半幕要开场,我是花戏的主角,火凤展羽,芬芳绝代的优伶。开门,疾调快曲,迈出去,第一步,百匹彩绸纷扬汹涌,第二步,自楼顶流泻下飞瀑花海,第三步,两柄一人高的金丝团扇如同孔雀开屏般挡于我面前,步步芳踪觅影,叫人望眼欲穿,千呼万唤彰现。金丝扇后,我闭上双眼,听见乐止,万籁俱静,人们正为我屏止呼吸,光阴急冻里银发落地的声响。一夕百年。
  缓缓的,有人站起又跌坐在椅上,有人的喉头正咽下一口口水,有人手中的一枚金币没有拿稳。金丝扇前,燎原星火,死去多年又在一夜间溶开的岩浆突突鼓动。谁能为星火舞风,谁能为岩浆揭封?正是我呵,桃金娘,倘若生在上古,逐日的夸父也会因我而返,不周山也会因我不倒,就在此刻请你永远记住我,惦念我,魂牵梦萦。又一步,穿扇而出,我不会再多走,桃金娘睁开眼,做一朵帝王花巡视自己的疆土,一颦摧一兵,一笑抵一卒。男人们,我的众卿家,还没回过神来。他们张大着口,揉着眼睛,掏出鼻烟来还魂。
  折返的锦袍男子推开身边撒娇的女人,他打量她一眼,从宠爱到嫌厌,他对她冷冷言道:庸脂俗粉。那女子哭了,捂着脸跑开,却没被人发现。目光的焦点,那灼热的靶心在我身上,男人们的手又举起来,喊出翻倍的价码。声浪里,我是一脉随波逐流的水藻,气定神闲,清雅又慵懒,身是红尘,身为是非,对谁都是浅笑,这不会错的,我知道。
  九星连珠。人群里的小奴喊,他站在锦袍男子身后,旁边还有捧着宝物的仆人,一行人一直守在门外,此时才鱼贯而入。原来,一开始他只是打算来看热闹。眼角中,我用余光留意他,颀长,白皙,脸色和润又圆融。老鸨子的手帕落在地上,喜形于色,她说,天啊,绰爷出的是九星连珠啊!语罢,全场哗然。九星连珠,九星连珠,每个人都在啧啧称奇。那宝物被双仆捧到我面前,红布掀开,竟是九颗如我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被串成通透的龙形,一曲一列,光泽如同四射的银箭,璀璨夺目。所有人都在说,啊,只有我,想把它一粒粒砸开,磨成粉撒在身上,伐檀,或荻,或连酹,原来我的肌肤一寸一金。

…鹊桥仙 

回复'13':今晚的花主是绰爷。老鸨子喊,雷鸣般的掌声,不知他们为什么喝采,一个男人为一个女孩的贞操一掷千金。我只是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有两个婢女在里面调换床褥,她们不是红鸾禧的侍女,这豪富随身带着的仆众一呼百应,我静静的看着她们换茶具,换盥洗器皿,给屋子熏龙涎香和别的些什么。她们谦恭的说,小姐,鱼承春水,金宵好合。讨着口彩希望我打赏,这雅富就连奴仆都非同一般的慧黠。我随手翻开首饰盒,挑了一副翡翠镯子,一人一个,我说,我不是你们的小姐。从此往后,叫我桃金娘。她们为意想不到的巨大赏赐又惊又喜,以前,在那些花魁手中,她们最多只能拿到几粒碎银。她们喊,桃,桃,金娘多……福多……寿。激动而结巴的语气。
  老鸨子推门进来。她说,绰爷啊,我把女儿交给你了。于是听见他笑,一个立刻要躺在我身边的陌生人。
  终于。只剩下我们了。
  烛火明灭。他为我泡一杯茶,手势三起三落,一枚细长的叶子,先苦后甜的苦丁。他说,美人呵,此茶好比你的今晚,先苦后甜,等一下我就会让你明白。
  我忍住不笑,我也忍住不哭,绰,我是你用夜明珠换来的绿水浮萍,幽静恬美。我要扮一个处子,活灵活现,把你当作另一个良人,移茶换酒,悠悠念道:香瘢新褪红丝腕……绰,我们褪下衣衫躺下,互缠丝发,微微的光亮里,我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喊疼。然而他却不缓不急,用一根手指在我的身体上滑来游去,他说美人如茶需细品,舌尖湿软,舔过我的眼窝,鼻梁与面颊,来到口中,熟悉的挑动,千篇一律。他的手指还在游走,在我的胸口逗留成弧形,一圈,一圈,由外及里。他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每一次用力都料到我会怎样呼吸,他懂得体贴女子的感觉,想要共鸣,可见贪心。这酥痒怎让人平心按捺得住,他的唇在我的唇边微扬,他用气声说道,你急了么?呵气入耳,那手指又往下,换成一双,撩拨,逗弄,他的士不可挡攻我的溃不成军,防不胜防,手指入到内里,轻轻一抠动,深藏的蜡丸落在他手上,他说,果然不出我所料。然后捏碎,扔到床下。我在骗一个行家里手,骗一个明眼人,哪一步被他识破,此时我愿意细看他的眉目,昏黄烛光里的卧蚕眉和水晶瞳,儒雅风趣的表情叫人喜欢。我猜着接下来他又会怎样?拂袖离去?问老鸨子要回那尊九星连珠。然而,他哪里也没有去,甚至舍不得起身,沉湎在我的怀中。他说,这才好,更显风韵。我不用再顾忌你疼。桃金娘。我来了。
  于是,我在那连绵起伏身体的波涛上笑了,要我,还是要。不论怎样。这情形,这句话我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如今,它得已在一个陌生人处实现。我的海枯石烂,我的桑田沧海。醒来时他磕碎两粒鸽蛋在金杯里,生吞下,以此滋补。用一种积雪草熬成的膏药抹在我的吻痕上消却微肿,他说,美人你是我的迷情,极爱又不忍心,我会慢慢调养你的。那眼神,闪过一道暧昧的流金。
  直到第二天傍晚,他才舍得离去,他送我一艘船,那原本是新花魁的生辰礼物。
  泛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濯歌。流连水色,倚翠偎红。谁在说着不羡神仙。那些轻柔的日子里绰用指尖挑弄着我的耳垂说,有了你,我连鸳鸯也不羡。
  你就是我的比翼双飞。蝴蝶花,鸳鸯鸟,抑扬铿锵的音韵连绵出不可分割的起伏。如同身体交缠的波涛悠悠延亘。鸳是不能离了鸯的,你听这声音有多美,听。来自江南的绰,他的身家财富是个谜,他的诗书经纶任我不懂也看得出那风华。隐隐的透着光泽从不刺眼,就像令我初次注意到他的那枚玉壁。温润和厚,不张扬,价值就是无言的后盾。这个并不特别高大神俊的男子,他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刻他又在我耳边低吟,鸳——鸯,两个字,无限宛转。
  绰的呼吸细细拂过耳畔。一来一去像他的手指。他向我讲起在他的故园,烟花风流地,珠玉富庶乡。东南形胜,文采都雅。讲起南朝旧事那些纤细的诗歌并不曾为铁骑刀兵所毁灭。水龙吟。齐天乐。摸鱼儿。桂枝香。那些我不甚了然的空灵美妙的词牌。绰是坐拥雄资的大贾,骨子里飘摇着一角书生忧伤的青袍。脉脉氤氲的旧书香。烟雨的春日,携一壶淡酒泛舟湖上,啊你想象不出那有多美。绰的眼睛,水晶双瞳也迷离着江南烟雨。乡愁与天生善感的秉性,他喜欢品味并享受着自身的忧郁。他说,红袖楼头美人一曲清歌如珠玉散落,江南的名花翰墨风流,名花名士相和,一段段哀艳传奇。她们敏捷的才思压倒须眉,那是九天上瑶池里的仙葩。
  绰以悠长蔓延的声调讲述着江南。江南的美人。那些娇小轻盈洁白若无物的女子,每走一步环佩叮当印下一篇平平仄仄的诗行。平平仄仄的旧时光。绰沉溺于自己的嗓音中一波三折,不醉无归。江南你家乡来的花雕酒,温一杯,慢火细焰,且让我素手轻传与你饮尽这玲珑好么。绰。他醉了,玉山颓倒,带笑带泪长吟着烂熟于心却一无用处的前朝文字,给一个不能够懂得的青楼女子听。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绰半倒在舱中锦榻上金尊泼洒,淋漓了一身琥珀色的沉醉。衣上酒痕诗里字,谁是谁的凄凉意,绰,我不懂得。我只是你买下的欢笑不是吗。点点行行的家国恨,飘零情,少年残断的旧恋,你心中所有的一切我无须懂得。我是红鸾禧的红姑娘,在这毒辣而喧闹,拥挤而辛香的五光十色的岭南城市之中,与你肌肤相贴,口舌传递。身体的慰藉最直接,绰,这个城市我们都是它的异乡人。你又何必问,我的心。

…鹊桥仙 

回复'14':绰。我不是可替英雄揾泪的那双翠袖。你也不是英雄。一面太贵重的玉壁它永不可能成为兵器。宝光温润如恒,早已失却棱角。良玉好诗,以含蓄敦厚不露锋芒为上品我不是不知道。绰啊。你已不能改变。舟行珠江,这里的丝竹永远喜气洋洋。你听那旋律。绰。我只是一个不知亡国恨的女子。在这江上,对你,犹自唱着后庭花。很久以来我像个行尸麻木而自私,被内心一股藤蔓绞杀,被欲海困住。除了自己我不知道还可以关心什么。就让我们莫问明日阴晴,且尽杯中酒,这一线晶亮的流光。醉的是生梦的是死,生死原来不抵醉梦。绰呵,我温玉般的良人,就让你我彼此互为一脉风月,迷离忘了其他。这里不是你醉吟中的西湖,没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没有吹起青衫袖的杨柳风。
  我在那丝竹声中轻伏胸口拭去他衣上的酒痕。剥一枚荔枝,玉润清甜,含于口中相喂。他张口接了,舌尖欲拒还迎,在甜汁中轻轻一勾,挑起心痒难搔便离去。他来不及捕捉,像只蝴蝶逗引蕊珠萌动。绰啊,让你采尽我的芳华,可知有时花蝶颠倒,我也可以调弄于你么。花心轻坼,露滴牡丹开。
  妖精。他惊喜地轻唤。不准他蠢动,红唇半启,按住那双翻云覆雨的手另一枚水晶般甜美的果儿滑入咽喉。良人,是你教予我念,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那么就让我香津作引喂你这迷魂的甜药,教你在这异乡,不辞长恋我裙底帐边。
  他翻身漫过我。就在舟中荡漾着云雨。他这样细致会得调弄,轻重疾徐,浅深吞吐。酥软就像身下隔了舱板的水,随着动作一圈一圈涟漪弥漫开来。绰他永不急燥。情欢中的女人是雨前青嫩尖上尖的茶,滚水一泡就老了。他说。女人是具名琴,绷得太紧弦会断。鸾凤和鸣不应有变徴之声。他享受女人与他自己,玉体融融。
  小桃。他这样唤我。他说这名儿令他想起家乡三月枝梢上桃花的蕾。缀在嫩绿之间,春风吹着个个分明。明艳的颜色,开足了就轻淡些。绰说,小桃,你何必懂得诗文。
  何必比拟那些江南名妓。你是真正的女人知道么。真正的女人,本身就是诗。小桃,你不必去懂。绰保养如脂玉的肌肤半褪半掩在我身上。他又曼声把那首乐府古歌吟去。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小桃,你是哪里人?
  我没有故乡。绰。来,嘴张开,再喂你一枚多肉多汁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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