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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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看着那道士抓着金鲤，长长的指甲在他身上抠着，一片片金鳞脱落，鲜红的血从他体内流出。那道士面容和蔼，一直在对着那小孩笑，血流在鳞片上，流到道士的手上，又流到河里，天地之间仿佛都是一片殷红！可那道士一直在笑，笑得很温和……我们看到他在拼命挣扎，他的嘴在不停张合，没有声音，可我们都能感受到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那道士走了，那小孩也走了。然后，他留了下来，身上光溜溜的，坑坑凹凹的皮肉被河水浸得惨白。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
我活了下来，老兄弟们也有几个活了下来，可我们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我不想死，每次河边有人来，我总是会躲到河底，可是我也想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活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已经过得太多了！听说在大江的尽头有无边无际的海，那里没有人，可以随心所欲的游荡，所以我要去海里，去海里！”
听着海阔用他那沙哑低沉的声音讲述着不堪回首的往事，君白只觉得心中酸楚，自己的那点痛又算得了什么！身旁的花灵更是早已哭了起来。洞庭湖上明月依旧，千里风光旖旎无限，只是三人的心俱为哀伤笼罩，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浏览这无边美景……
“八百年前，太白山中，”花灵低低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那时候，我还是一朵兰花，身边长着一株人参。我所处的位置很好，四周灵气纷纷聚来，又不见有野兽前来捣乱，雨露适中，只过了不到三百年，我便化作了人形。
我喜欢在清晨太阳初升的时候让百花盛开，踏着草尖，迎着晨风起舞。清澈的溪流映出我的舞姿，群鸟用清脆的歌喉为我伴唱，而那株人参总是转着他的头，追随我的身影旋动。
又过了一百年，那株人参他也化做了人形。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叫我‘姐姐’。他身上带着自然淳朴的气息，他脸上挂着阳光般灿烂的微笑，从那以后我就多了一个弟弟……
他说我是聚天地灵气所生，于是就叫我花灵；我说他是花朵旁边的一株小草，就说他是草根。每次叫他草根的时候，他就会象小孩子那样嘟起嘴，拉着我的手摇个不停，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美，很美……”
花灵眼里透出的满是对昔日时光的缅怀，动人的神采在眼眉间闪动，但又立刻黯淡下来，声音也变得沉重了许多：“我与弟弟一直都在一起，也不想出山去，山中生活就已经能让我们很高兴了。这样无忧无虑的过了几百年，我们的日子发生了改变。一个道姑进了山中，她把我们都抓了起来……”
花灵哭得更加大声了，黑色的面纱已被泪水浸透，贴在脸上随着面部的抽搐而抖动。君白伸出手去正想要宽慰她，却被花灵一把抓住，如同抓住了感情的寄托一般，扑进了君白怀里，断断续续的哽咽道：“那个道姑说，服用了千年人参炼的药可以青春长驻，便把弟弟活生生投进了丹炉，我听到弟弟还在炉里叫我，他在叫我姐姐！但我救不了他，救不了他！”花灵不再说话，只是哭个不停。
君白看着怀里哭泣的花灵，他胸口已被眼泪打湿了一大片，再茫然的望向清冷的圆月，心中涌起无穷的感慨，上天的光辉又可曾真正不偏不倚的降临到了这世间每一个角落……
良久，君白发出一声长叹：“海阔，走吧，去橘子洲，找大哥去！”
第三卷 万妖会 第三章 情动（一）
几日里，海阔与花灵都不再提起那伤心往事，君白见姐姐心情一天天变好，心中暗自高兴，更不愿再触动她的心事，每日里只是拖着花灵观看沿途风光，不知不觉间便已到了长沙。
“弟弟，这就是橘子洲了。”
君白看着江中有一个小岛，方圆不过十里，岛上栽满了桔树，树上挂满了红通通的桔子，又值中秋将近，树叶已有些黄了，其中又带有一点绿，红黄绿三色便成了这小岛的基色。
上了橘子洲，瑟瑟秋风扫过桔林，树上的累累硕果晃荡起来，树叶一起哗啦啦做响，远方天边漂浮着白云朵朵，脚下是细腻的河沙，君白心中一片空灵，之觉天地人三者几欲溶为一体，世间的灵气纷纷涌来，从每一个毛孔渗入，涤去身上的浊气，再缓缓排出……
花灵见君白痴痴的站着，心里疑惑，不由问道：“弟弟，你这是怎么了？”
君白身躯一震，从失神中醒来，却已失去了刚才的美好感觉，茫然的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又看见海阔还站在船上，招手道：“海阔，你也上岸来吧！”
“我是鱼，我不能离开水的。”海阔摇起了头。
君白轻轻笑了起来：“现在你是人，不是鱼，上来吧！”
海阔表情显得有些迟疑，低头看了看河岸，试探性的伸出一只脚，可才刚点上岸边的土地，又迅速收了回去，随后大摇其头：“不，不管变成什么，我始终是一条鱼，不能离开水！”
君白想起当年自己对水也是一样畏惧，顿时明白了海阔的心思，这分明是不敢，哪里是什么不能，心知劝不动也便由他去了。
……
夜间，君白倚着一棵桔树，对正坐在树下的花灵道：“姐姐，你说大哥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今天是八月十三了，他说八月十五来，那可能也就是这几天吧！”
花灵话音刚落，江中传来巨大的声响。两人对望一眼，向江边跑去。到了江边，君白看到江心处突起一个巨大的拱形背脊，那上面披满了青色的鳞片，在月下反射着森冷的清光；接着，一个狰狞的蛇头探出水面，只是那头上长着一根长长的犄角，竟是一只巨蛟；随后，一个青中带红的水球冒了起来，球中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
“大哥！”花灵与君白同时叫了出来，原来那名男子正是麒麟。
水球裂开，麒麟从球中走出，身上却不见有水渍；他的脚下踩着莲花般的火焰，一步步踏在水面上不起半点波澜，只是水火交接处冒起腾腾水气。
“大哥，你怎会这么早就来了？”
麒麟并不回答，只是对着江中叫道：“青龙，上来吧！”那被唤作青龙的巨蛟腾出水面，庞大的身躯掀起一波汹涌的浪潮，把江边海阔所在的船打得歪歪扭扭的，却是看也不看上一眼。他的身体在空中缓缓缩小，最后变做了个满脸冷峻的中年男子，双足踏在波尖上，随着起伏的波浪滑上了岸。青龙冷冷的看了看花灵，再看君白时，眼中寒光一现，身边聚起蓝映映的水光，一股逼人的冰寒之气直冲向君白。
“麒麟，他是你兄弟？这明明是个道士，怎么会是你口中的银狐！”青龙的声音就和他放出的气势一样冷，话中还带有强烈的敌意。
察觉到青龙将气势的锋头对准了自己，随时可能爆发出来，君白不禁心内一紧，暗暗在衣袖里化去了一张道符，几缕热流悄然环绕在体外，脚下沙土神不知鬼不觉的凝成了几根尖刺。
君白的表情依旧洒脱，青龙的脸色冷漠如常，只是在两人之间却满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
豪爽的笑声传来，麒麟踏前一步，正踏在了两股气势中心处，君白与青龙只觉得压力同时消失，又听麒麟道：“青龙，你这次可是看走眼了！我这兄弟是以道家之法修炼，我初见他时也几乎被瞒了过去。还有，你们可别动手，真打起来还不见得谁能赢啊！”
青龙听了麒麟解释，神色一缓，但听到说自己不一定能胜过君白时，冷漠的脸上闪过不屑之色，脚上微一用力，一道水柱从君白身前喷出。君白看到水柱其势并不见凶猛，分明是试探自己，于是微微一笑，向水柱中抛出一张道符。符随着水柱上升，只是所经之处全都冻成了冰棍；符升到水柱顶端，又缓缓飞起，同时带出一条冰刺。君白伸手将符接住又揣袖里，那条冰刺却是不住变化着，分出一片片冰叶，叶上又分出无数花瓣，却是形成了一朵冰花。看到这里，青龙脸上首次出现了惊讶之色。
君白取下冰花，递到花灵面前，轻道：“姐姐，好看吗？”
花灵看着那朵冰花，无数繁复的花瓣构成了美丽的图案，冰尖反射着清冷的月光，天上无星，可眼里却是繁星点点，呆呆的接过花，手里感受着那淡淡的凉意，心中却是一片温热，再看向君白，那张平日里觉得略微有些媚气的面孔在月下竟显得格外飘逸脱俗，一时间，花灵却是痴了……
“青龙，别看你有两千五百多年的修为，比我这兄弟足足多了两千年，可要知道我兄弟是用道家的方法修炼，可不比你差！”麒麟随即又道：“来，我先介绍一下，这是我兄弟水君白，这是我妹子花灵。这是青龙，是一条蛟，一千八百年前被人从洛水赶到了长江来。”
青龙对着君白点点头，神情里多了几分友善，对花灵却只是瞟了一眼，没做任何表示。花灵仿佛也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微一欠身便算见过了。
青龙忽然发问：“就他们俩？”
麒麟一愣：“还有谁？”
青龙回头一指“那条鱼是干什么的？”他所指的正是呆在船上的海阔。
“哦，那是我抓来划船的，现在用不上他了，随他去吧！”麒麟满不在意的回答，随即又对海阔叫道：“河鲤，现在没你的事了，你爱去哪就去哪吧！”
河鲤听了，也不再答话，默默的撑起船篙向下游滑去。君白朝他叫了起来：“海阔，你去哪？是海里吗？”海阔回过头深深的看了君白一眼，平板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我去海里了，以后你要是想到海里转扎，就来找我！”说完后径直去了。
青龙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君白，道：“你不象妖怪！”
这时花灵上前抓着了麒麟的手追问：“大哥，你还没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这么早就到了！”
麒麟见君白也是满脸的疑问，笑道：“那些巫人比我想象的要好说话得多，我说了来意，他们考虑了一下利弊，便同意了！”
“到底是什么事啊？”
麒麟脸上现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半晌才说道：“联巫以抗佛道！”
君白与花灵同时惊呼起来：“联巫以抗佛道！”
麒麟微微颌首道：“这千年里，道门竭力打压我妖族；几百年前，又钻个佛教，口口声声说什么渡化，却是把许多小妖怪都渡去上天去了！我族生存日益艰难，若是不寻求改变，恐怕过不了多少年，将有灭族之祸了！”
君白又问：“可是为什么要联合巫门啊，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吗？”
青龙那冷冷的声音响起“敌人也可以是朋友的。”
麒麟转身望江，双手背负，脸上道不尽的感伤“若不是为了巫门，盈儿应该还在吧！”秋日江边的萧瑟夜风刮起麒麟红色的衣泡，衣袂翻飞，这个粗豪的妖中王者身上竟散布出了浓浓无奈与悲哀“我也不想找巫门，可不找他们，单凭我妖族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道佛两门其势蒸蒸日上，而我族却象这水，流得越来越低了。巫门一直被压在南疆，却还始终记得当年的辉煌，做着重返中原的梦，不找他们，还能找谁！”
周遭的气氛压抑起来，君白与花灵神色黯然，心中都充满了无力感，麒麟与青龙也不再说话，却是一夜无语
清晨时分，旭日初升，麒麟站在沙滩上，面向东方，金黄的阳光照在红色的外衣上，就如同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君白与花灵站在他身边，一起看着太阳一点点从地平线上升起。青龙则仰躺在水面上，闭着眼随波起伏，江水仿佛便是他的床一般。
麒麟举起手指向太阳，道：“兄弟，你觉得这朝阳如何？”
君白歪着头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什么东西来，只是觉得有些刺眼，正要说话，却听麒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错了，错了，我本性属火，自然偏爱这太阳一些，却忘记了你本无属性。”
君白有些奇怪的问：“大哥，你上次不是说我属金吗，怎么又是无属性了？”
麒麟尴尬的抓抓头道：“其实妖怪天生有许多都是没有属性的，也就是说他们即便是化了人形也没多大战斗力，一切都取决于他学了些什么。但凡有属性的妖怪皆有异力，属土者可操土之力，属水者可操水之力，尽皆如此，象你姐姐属木，便可操控周围一切花草树木！”
“那我呢？”
麒麟凝神沉思一阵才道：“银狐可以算是一个特例，银狐不具备任何属性，却是天生聪慧异常，可学得五行任一术法，倒和人有几分相似，不过寿命又比人长得多，其成就倒也非人可比！说你属金，那是因为银狐一出，天下必起兵戈，这才将你归入了金系里去，不然，大哥我还真找不出有属金的妖怪啊！”
君白这才释然，点了点头，又听麒麟道：“走吧，该上路了！青龙，起来了！”
“去哪？”
“武夷山，我召集了一些妖怪，在那有些事商议！”
……
离开橘子洲已有两天时间，又是一座城市出现在眼前，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花灵抓住君白的手，眼里满是期盼的道：“弟弟，我们去城里转转吧！”又转头问麒麟：“大哥，好不好啊？”
“妖怪跑去和人凑什么热闹！”青龙毫不客气的驳了回来，花灵却是不理他，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君白。君白见那边熙熙攘攘的人流，又想起了当日初出青城时一幕，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却又不愿扫了姐姐的兴致，只得求救般望向麒麟。
麒麟似乎看出了君白的心思，微不可察的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人里也有不少高明之士，虽不惧怕他们，不过被认了出来总是麻烦，还是不要去了！”
花灵鼻中低哼一声，不高兴的别过头去，但又立刻转了回来，亲切的对君白道：“弟弟，我们走，别理他们！”却不知麒麟却是身躯一震，花灵望向君白的眼神与当年盈儿看那无名武士的眼神竟是如此相似！
花灵欢快的拉着君白向前方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