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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楼兰地图-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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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绍武匆匆阅览,不等看完,眉头已微微皱起,说:“如今进入沙漠,是否有点不合时宜呀。目前虽是秋末,沙漠里仍然酷暑难耐,水源严重短缺,恐怕任何人也无法忍受的。”
  “哦,不一定即刻动身,”余伯宠解释,“据说南门有了新章程,我们想先领到一张通行证。”
  “这……”裴绍武越发露出为难之色,说:“雅布城南匪患未平,劫杀商旅的事情经常发生,万一诸位有什么意外,这个责任我可担当不起。”
  “没关系,我们可以立下文书,一切后果完全自负。”苏珊果敢表示,“为防不测,我们也配备了少量武器,相信可以应付那些见财起意的盗贼。”
  “小姐的想法太天真了,”裴绍武笑着说,“雅布城南的盗匪凶悍无比,大批官兵围剿都无济于事,你们的几条枪又怎么是对手。”  话锋严密,似乎无可通融,余伯宠和布莱恩等人相对怅然。裴绍武看出他们心有不甘,索性使出一招“金蝉脱壳”,说:“余大叔,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实在是父命难违。我爹的脾气您最清楚,亲口定下的规矩从不许旁人更改,何况城南设禁也是迪化督军府的授意。”
  “这么说毫无转圜的余地了。”余伯宠叹道。
  “当然不是,余大叔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这样吧……”裴绍武垂首沉吟,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东城外也有不少故址遗迹,我可以派兵护送你们去那一带寻访考察。至于进沙漠的事情,只好等我爹回来再作商议。”
  返回旅店,布莱恩提出召开一次小型会议,讨论一下近期的日程安排。由于余伯宠的房间格局敞阔,被选作了临时的会议室。然而,沏茶落座之后,房内却陷入一片沉默,大家都在等待着布莱恩首先发话,他却微偏脑袋紧盯着墙上的一幅挂毯发愣,双手不停地摆弄着一只烟斗。
  其实,布莱恩并非神思不属,而是突然发觉,接连遭遇的意外挫折已经严重妨碍了探险队的计划实施。先是“樱花社”屡次袭扰,导致半幅地图失窃,无端使目标变得更加渺茫。总算提前抵达雅布,正准备奋发韬厉,却偏偏出现了“通行证”的羁绊。倘若耽搁日久,经费匮乏,又不知何以为计。诸多烦恼加在一起,真的让他进退维谷,心志迷乱了。
  会议的召集者居然哑口无言,确实是一件不尴不尬的事情。面面相觑了片刻,余伯宠终于忍俊不禁,正想加以掩饰,却已激怒了同样神色严峻的苏珊。
  “喂,中国人,感觉很可笑么,出不了南城就可以免受奔波劳累之苦,是不是正好遂了你贪生怕死的本意。”
  这种诛心之论格外刺耳,超出了余伯宠涵养所能忍耐的限度,但不等他辩驳,布莱恩已率先开口。“苏珊,你的话太尖刻了,刚才我们都看到了余先生也在极力争取,怎么能怀疑他坚定不移的立场呢。既然可以保持平和镇定的态度,说明余先生另有不凡见解。”
  “除了幸灾乐祸,他能有什么见解?”苏珊撇着嘴说,“我父亲曾在日记里提过,汉人是世界上最缺乏冒险精神的民族。官员只懂得营私舞弊,保全地位。百姓各个锱铢必较,鼠目寸光。他们的思想行为绝不是来自文明国度的人们可以理解的。”
  余伯宠顿生懊恼,正欲发作,却再次被布莱恩劝阻。“余先生,请原谅苏珊的莽撞,她也是因为内心焦急才会口不择言。我想请教余先生一个问题,对于目前的处境究竟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内心焦急并不能成为出口伤人的理由,布莱恩的谦恭和蔼却足以平息一时的怨愤,余伯宠最终放弃了反唇相讥的冲动,轻轻问道:“布莱恩博士,你是否觉得那张通行证已经成为探险队面临的最大难题?”
  “那倒不至于,”布莱恩说,“探险队抵达雅布,原本留有一段富裕的时间,在贵方考察人员到来之前,我们还能够做一些细致的筹备工作。实际上眼下的季节并不适合进入沙漠,这也是吸取德纳姆爵士失败教训后得出的共识,必须等到冬天来临才正式行动,一则可以尽量避免难耐的酷暑和可怕的黑风暴,二则也便于食物和淡水的储存。所以,即使已经拿到通行证,队伍也不可能立刻开拔,我只是担心雅布当局的禁令旷日持久,最后影响计划的进展。”
  “博士分析得很透彻,”余伯宠说,“但中国有句古老的成语,叫做‘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不知你可曾听过?”
  “啊,知道,”汉学造诣极深的布莱恩回答,“好像是一本汉朝古籍中讲述的故事,说明要用辩证的科学观点来认识事物的发展和矛盾转化的规律。”
  “不错,典出《淮南子·人间训》,”余伯宠不紧不慢地说,“道理很简单,雅布城的禁令对我们而言也未必是件坏事。试想,探险队尚未动身以前,那些心怀叵测的竞争对手,譬如‘樱花社’之流,同样没有先行闯入沙漠的机会,即便窃取了半幅楼兰地图也徒劳无益,岂不是替我们省去了许多防范之累。”
  “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布莱恩如梦方醒,苏珊的脸上阴霾散尽,就连饱嗝不断,只顾猛灌普洱茶的威瑟也异常兴奋,欣喜地叫嚷:“对了,事实上裴家父子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不过,”布莱恩似乎仍有隐忧,“如果到时候一切准备就绪,雅布城南依然没有开禁,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放心吧,”余伯宠轻描淡写地说,“又不是两国交战,雅布周围的紧张局势绝不会持续太久。一旦封锁解除,我有把握拿到第一张通行证。”
  如此就无所牵挂了,愁怀尽释的布莱恩笑道:“和余先生一起工作实在是我们的荣幸,从中体会到的愉悦感觉简直无与伦比。”  厅堂西侧的楼梯旁有一扇不大的拱形木门,平时挂着一把乌黑沉重的铁锁,自考察队入住后一直未曾开启。余伯宠原以为是一间放置杂物的库房,到了晚上才明白,这里面就是举办“地下巴扎”的场所。
  由一名伙计引路,余伯宠和苏珊结伴而行,下了几层台阶,走进一间格局深广的地下室。其间灯火通明,人语嘈杂,不少交易者提前进入角色,分别在身前的地毯上堆满货物,开始向周围的客人推荐叫卖。
  “货物”的品类繁多,大到一人高的塑像、各种彩陶瓷器、锈迹斑驳的刀剑等,小到散乱的竹简、印章、年代久远的古钱等。余伯宠笑着对苏珊说:“看来不虚此行吧,如果在这里能找到需要的东西,也许就不必南下沙漠冒险了。”
  “原来这竟是个地下的文物交易市场,”苏珊也感到意外,“雅布当局的宽松政策实在令人惊讶。应该通知布莱恩博士,让大家都来见识一番。”
  于是命伙计前往通报,说话间来到一处格外宽阔的柜台前,木拉提正在里面整理账簿,看见两人,立刻露出笑脸,从身后的酒橱内取出一瓶上等红葡萄酒,亲自斟满两杯奉上。
  “你真是生财有道,”余伯宠笑道,“什么赚钱的花样都想得出来。”
  “余老爷误会了,”木拉提辩解,“若非官府出面,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哦,这么说是裴老六的主意了。”
  “不错,”木拉提说,“自从裴将军主政雅布,‘地下巴扎’已经举行过三次,时间定于每年斋月的前两天。开市的日子,总会招致八方宾朋,既有古董商贩,也有富豪掮客,简直热闹极了。”
  “你一定从中获益匪浅吧。”
  “哪里,”木拉提大摇其头,“油水全让裴家父子刮去了,我只有打杂伺候人的份儿。虽然小店房钱上涨,其实有一半都要孝敬将军府。还有,‘巴扎’上凡是超过百元的交易,必须按比例缴纳税金,喏,那一位就是税务官。”
  顺着他指点的方向,余伯宠看到一名黑胖军官,正坐在一张矮几后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哈密瓜。不由得暗忖,裴老六真可谓胆大妄为,倒也十分聪明,在西域考古风气渐盛之际,利用“地下巴扎”敛财确实是一条便捷有效的门路。木拉提的满腹牢骚则不可信,假使无利可图,他根本不会踊跃参与,更不可能费尽心思将地下室营造的精美舒适,气氛热烈的如同大都市里新近流行的豪华俱乐部。
  四壁粉刷如新,地毯柔软多毛,器具整洁典雅,墙角廊柱上错落有致点缀着最新式的美孚油灯。宵夜供应丰富多样,单酒类就有十余种,从当地酿造的葡萄酒到白兰地、威士忌、伏特加等品牌齐备。佐酒的食物更是应有尽有,鲜嫩的烤肉串、酥脆的馕、松软可口的面包以及产自俄罗斯的极品鱼子酱。地下室并非一个笼统的整体,除了交易场所,另有许多单间雅室,布局复杂而合理。买卖的间隙,可以呼朋引类,坐庄聚赌,内设精致的烟榻,专供瘾君子吞云吐雾。“巴扎”上也有不少浓妆艳抹的闲花野草,倘若谈拢条件,不妨辟室同圆好梦,就地了结一段相思债。
  此外,木拉提还特意预备了一些余兴节目,诸如技艺高超的杂耍,新奇别致的歌舞等。八音迭起,不绝于耳,既有琴师联袂弹奏的轻快活泼的维族乐曲,也有留声机播放的抑扬顿挫的西洋旋律,客人可以根据喜好随意选择。总之,只要舍得花钱,世上的任何奢侈享受在这里都不难实现。
  客人鱼龙混杂,有腰缠万贯喜好收藏的财主,有见多识广鉴别古玩的行家,还有一些偷坟掘墓待价而沽的盗贼,说起来也算是余伯宠的同道。他在柜台前坐了不久,已经发现了几张熟悉面孔,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一名正在纵情表演的肚皮舞娘。
  除了一条狭窄的墨绿色胸衣,那女人的上身近乎全裸,下身穿着尺幅短小的红裙,赤足踩在地毯上,随着节奏明快的音乐极力舒展四肢。她的体态丰腴健硕,却毫无臃肿之感,腰胯扭摆之际,双乳下一片光滑柔软的皮肉激烈抖动,手腕脚踝佩戴的饰物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她的动作优美协调,充满狂野不羁的韵味,远比上海“大世界”里隆重推出的“七脱舞”更加妖冶动人,尤其肚腹间一枚精巧闪亮的脐环上下翻飞,不知吸引了多少男人热辣辣的眼光。
  余伯宠似乎未能免俗,也在饶有兴趣的观赏,苏珊轻笑着揶揄道:“余先生,我建议你的酒杯最好离自己的脸更近一些,待会儿眼珠子掉出来的时候,不至于直接落在地毯上。”
  “嘿嘿,”余伯宠自我解嘲似的笑了,说,“眼珠掉了可以再捡起来,我此刻最重要的是攥紧钱包,否则不等离开巴扎就已经变得身无分文了。”
  “哦,怎么回事?”苏珊莫名其妙。
  余伯宠没有回答,目光依然停留在跳舞的女人身上,这番议论也是因她而起。那舞娘名叫帕夏,多年前和余伯宠在吐鲁番相遇,彼此间谈不上深交,却也绝不算生疏,因为两人曾商定同枕而眠。就在准备共赴巫山的时刻,余伯宠认清了她的真实身份。帕夏表面上以舞为业,暗地里却从事文物倒卖活动,并且骗术高明,妙手空空,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女贼。若非当初余伯宠心存机警,很有可能被她掠去了在千佛洞辛苦挖掘的全部成果。  舞蹈完毕,众人欢呼喝彩,有一个虎背熊腰的俄国人表现得尤为激动,鼓掌雀跃的同时频频向帕夏招手。她却视若无睹,从侍女手里接过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披在身上,盈盈走到柜台边,向木拉提要了一杯果汁,轻啜一口,圆润饱满的双唇越发显得鲜红欲滴,然后靠近余伯宠,笑眯眯地说:“你一直在盯着我看,眼神里的渴望几乎和从前一样强烈。”
  “这不奇怪,”余伯宠笑道,“因为你的身段保持得和从前一样迷人。”
  “谢谢,”帕夏笑语嫣然,“‘地下巴扎’开办了三年,你却头一次大驾光临,难道有什么重大的行情吗?”
  “我只是偶尔路过,有什么行情并不清楚。”余伯宠说,“其实,早知你在此出现,我连这一回也不敢前来凑兴。”
  帕夏“哧哧”笑了,说:“想不到在你心目中我竟是个可怕的人物。”
  “可怕倒未必,”余伯宠说,“只不过躲得远些会相对安全一点,天晓得这次你又安排了什么样的诱饵。”
  “哈哈,无论什么样的诱饵也钓不到你这只小狐狸呀,”帕夏说,眼睛瞟向苏珊,“何况有一位金发碧眼的洋小姐做伴,还有什么女人能让你心动呢。”
  余伯宠正想解释,苏珊已沉下脸声明。“我不妨碍两位叙旧,但请谈话的内容不要牵涉到我,事实上我和余先生之间毫无瓜葛。”
  大概没有想到苏珊能够听懂自己的话,帕夏吃惊地吐了下舌头,又冲余伯宠眨了眨眼睛。“看来你境况不妙,我若不立即消失,或许会增加你的烦恼。”说完将果汁一饮而尽,挥挥手翩然离开,留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余伯宠的调侃并非没有道理,帕夏至今恶习不改,却也未曾刻意施展手段,因为相对一个血脉贲张的男人而言,她本身就是一种难以抗拒的鲜活诱饵。
  她已经选中了即将猎取的目标,正是方才大声叫好的俄国鬼子。此人名叫伊万科夫,原是俄国驻迪化府领事馆的一名上校武官,由于酷嗜搜集古董,常年游历在外,出没于各方遗址古堡之间。又因性情贪婪,凶恶残暴,在天山南北混得一个“疯狂伊万”的绰号。
  帕夏姗姗来迟,等得不耐烦的伊万连声埋怨。“小坏蛋,喊你半天也不过来,是不是成心和我作对?”
  “对不起,上校,”帕夏婉转致歉,“碰见了熟人,耽搁了一会儿。”
  “不就是那个东躲西藏的盗墓贼吗?”伊万嗤之以鼻,他和余伯宠也曾打过交道,显然没有留下良好印象。“和他在一起有什么乐趣?凭你闯荡多年的经验,难道看不出谁才是真正的男人吗!”
  “当然是非您莫属了,”帕夏笑嘻嘻地说,“整个巴扎里面,论权势论声望有哪个人比得了上校,您若发起脾气,只怕连雅布城的裴将军父子也吃不消呢!”
  “眼力不错嘛,”伊万得意洋洋,直言不讳地挑逗,“如果顺从了我,准保你在这里度过愉快的两天。”
  “您大概会错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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