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幸福-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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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那个晚上曲航唱了好久，久到他的嗓子再也发不出那些欢快的旋律，久到他们必须离开以免错过宿舍楼的封门时间。　
临别的时候，他们交换了手机的号码，并一再的笑着保证要经常联络，那笑容对其它人来说包含了多少的真实，曲航不清楚，也没有精力去探寻，他只知道自己今天实在是太累了，累到只牵动了一下嘴角就让他精疲力尽。曲航，赵衡和张小舒走在校园的小路上，那晚没有月光，只有零落的路灯虚伪的发出人造的光亮，帮他们看清脚下的路。三个人都有一时的恍惚，这样的情景实在有些似曾相识，只是那些片断里多了些欢笑，只是那时的他们都还年少。三人默默无语的进了宿舍楼，直到爬上二楼，张小舒才轻轻的开口，‘航航，我和衡衡住202，建筑系都在二楼，你们计软在三楼吧！’　
‘嗯。’曲航点头，开口时声音又低又哑，‘还真是巧我就住你们楼上302，’他低头踢着楼梯台阶，‘不过还是巧不过你们两个，住一个寝室，真好。’接着长出了一口气，‘今天好累啊，我要回去睡了，改天再找你们玩儿！’说完自顾自的跑了上去，可才上了几级台阶就又停了下来，转过身，靠在楼梯扶手上，对着还站在当地的两人，凝视的眼睛漆黑闪亮，‘今天再见到你们，我挺高兴的，是真的。’　

曲航回到寝室的时候，吕奇和魏多多正在大谈特谈今晚吃饭时碰到的那个建筑系的美女。见曲航进来，吕奇笑着说，‘你这顿丁志强的饭不吃，可是亏大了！’‘可不是，’魏多多在一边接口，‘原来我是不信，见了韩昭才知道，原来才，貌还真是能两全。’　
‘就说你没怎么见过世面，怎么观察力也这么弱啊！’曲航拿起毛巾搭在肩上，又抄起脸盆，‘还用见了那个丫头才发现，你眼前就一个现成的，早该知道了。’说着拉开门，去水房洗漱。身后隐隐的传来魏多多的笑骂声，‘你再好干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同性恋！嗓子都哑成那样了还不放过夸自己的机会……’　
曲航低着头向前走，可不是，再好干我什么事，跟着唇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我也不是，我不是。　
那天晚上直到熄灯，曲航上铺的室友还没有露面。大概是今天运动的太多，吕奇和魏多多没聊上几句就进入了梦乡。曲航眼睛直直的盯着床铺上的铁杠，过了许久，叹了口气摸出手机，写了个‘对不起’的短信发给徐临川。不到一分锺，徐临川就回了信息，手机的声音好像惊扰了吕奇的好梦，他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钉子你锈到了’，什么跟什么啊，曲航一笑，又马上想到将手机调成了震动。徐临川的信息很简单，只有五个字，‘别想了，睡觉。’曲航合上手机，难得听话的闭上眼睛，可却郁闷的发现，情况更糟了，所有的陈年往事都清晰地出现了，一幕接着一幕，毫无间歇的循环播放，曲航懊恼的坐起，掏出MP3放了个重金属的卡进去，调大音量，塞上耳机。凄厉的音色将往日的形象击成了碎片，可又密密的堵在心里，只觉得窒息。曲航发泄的大力扯下耳机，想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却意外的发现多了两条短信。一个是在十二点三十七，另一个是十二点四十五。来自同一个人，一个刚刚存入的号码，赵衡。　
曲航抬手将手机扔到一边，拉起被子蒙住头，可过了没有一分锺就呼的坐起，狼狈地在床上摸索到手机，快速的按开察看，第一条信息，‘能再见面，我也很高兴’。第二条，‘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曲航不屑的哼了一下，要合上手机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终于放任着屏幕的光亮暗淡下去，抱着膝，看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在手机上写着，‘早干嘛了？现在才想起来问。’几乎是立刻的，有电话打了进来，‘航……，曲航，睡了吗？’‘睡？你当我梦游给你发短信哪！’曲航压低声音没好气地说。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曲航也堵着气不开口，终于赵衡在那边说，‘出来聊聊吧！’　
曲航什么也没说就挂上了电话，他静静的穿上鞋，走出寝室，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可曲航已经管不了那么多，郁结在心里的那么多个疑问逼得他没法思考，只想尽快地找到答案，一个他今天晚上使出全身解数想要回避的答案。曲航穿过走廊，走下楼梯，和正在向上走的赵衡终于单独的面对面了。　
两人只是互相一点头，然后默契的并肩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赵衡，’曲航胳膊支在膝盖上托着头，‘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我们还会见面，想过好多次，我还以为自己什么情况都想到了呢？可还是漏了今天的这个。’　
‘我也一样。’赵衡侧过身望着曲航，发现他脸上露出了些嘲弄的表情，‘你不相信？’　
‘不是我不相信，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曲航神色变得认真，‘我是没想到你和张小舒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你自己应该早就清楚了吧！你可别告诉我刚才的那个是你们俩的初吻！’　
看着曲航变冷的眼神，赵衡苦笑，‘曲航，你怪我？’　
‘没有！’曲航别过头不看赵衡，‘你们俩个再怎么好也和我没关系！我不过有点意外。要怪也不是怪你这件事，赵衡，你知道初三那年我去找过你吧！’　
‘知道。’赵衡的目光变得深沈。‘我不仅知道，还跑出去到火车站找你，在月台上从六点半找到十点。不过，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我确实也拿不出没什么来证明。’　
曲航皱起眉，这样的赵衡是他从未见过的，有些沉重，带些压抑，仿佛背负着无法承担的责任，‘赵衡，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后来不理我，和这个有关，是不是？’　
赵衡并没有看曲航，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的墙壁，目光却有如穿过重重时空的阻碍，在多年前的那个冬日夜晚徘徊，‘那天，我忘了一个约定，一个我以为普通之极的约定。却没想到，这个遗忘会造成那么大的伤害，会改变我今后要走的路。’　





22。　
赵衡的眼神流出太多的疲惫悲伤，曲航心里一痛，禁不住伸手轻拍了下他的手臂，‘赵衡，你还好吧！算了，不要说了！我相信你，我不怪你，也不怪张小舒，’又低下头笑了一下，‘真是的，关张小舒什么事！反正你不用说了。’　
赵衡转过头，对着曲航微笑，‘你还真是长大了，也学会体谅别人了。’　
曲航对着那样的笑容，只觉得脸上有些躁热，他慌乱的收回手，别过脸去，‘我一向都是这么considerate，是你以前不懂得欣赏。’　
‘好了，算我错。’赵衡对着曲航又是一笑，跟着正了正颜色，‘可我还是想告诉你，只想告诉你一个人。你答应我，不要向其它人提起我今天所说的话，好不好？’　
曲航默默地点头，等着赵衡继续。　
赵衡的声音幽幽的响起，就如在夜晚里流动的水，‘这件事不可以让别人知道，这是为了张小舒。三年前，你来找我那天，我本来是和张小舒约好到学校天台放焰火的。我后来只顾着找你，全然忘了张小舒还在学校等我的事。等我再想起来，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赵衡的手微微的发抖，他终于又站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了。他僵硬的转头强迫着自己再次的望向角落里的小沙发，他又看见了，一个少年伏趴在上面，栗色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侧过来的脸，只能看见几乎无色的嘴唇和唇角流下的血红的线。月光将他赤裸的身体照的惨白，他的右手贴着沙发垂在地上，白皙纤细的手腕上青紫的痕迹清晰的刺眼，大腿上那些红红白白的东西似乎还在流动，污染着世上最纯净的圣地。那就是那晚的张小舒，像失去了生命的祭品，被神送到了赵衡的面前。　
赵衡想冲过去时，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没了力量，他站立不稳跌在地上，几乎是半爬着到了沙发前，将张小舒搂在怀里，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将张小舒抱的更紧，这时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赵衡仿佛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大声喊着，‘来人啊！这里，这里有人受伤了！’脚步声嘎然而止，就在赵衡开始怀疑那根本就是自己的幻觉的时候，外面的人又开始移动，不过这次却是渐行渐远了。赵衡失望又疑惑，不过却也完全的清醒了，他轻轻的摇了摇张小舒的肩膀，‘张小舒，张小舒，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我赵衡啊！张小舒。’赵衡在张小舒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后，稍稍放下了点儿心，他捡起沙发旁散落的衣物，胡乱快速的帮张小舒套上，然后背起张小舒向外冲去。　
‘那天我在医院里陪了他一夜。’赵衡轻声说，‘张小舒身体上的伤并不是很严重，可是精神上受了太大的刺激，那天他醒来后就推开众人，跳下床，缩在墙角发抖，眼睛里全是惊恐。只有我能靠近他，我拉着他的手坐在他身边哄他入睡，他总是不到十分锺就会惊醒，瞪着大眼睛望着我，要过好一会儿才会慢慢平静，然后再入睡，再惊醒，再望着我入睡，一次又一次……’赵衡一时讲不下去，将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　
曲航愣愣的坐着，觉得异常的无力，他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痛苦的赵衡，想象着当年的张小舒，什么也做不了。他们任由着这样的沈寂良久，赵衡才再次开口，不过依然埋着头，‘曲航，你知道那个晚上我做了些什么吗？张小舒醒过来时，我要自己摆出最温和诚挚的微笑，轻拂着他的头发对他说没事的，我就在这里，会一直在这里。张小舒睡着时，我的耳边就会响起那个医生的话，出事的时间大概是晚上十点半。十点半，你知道十点半的时候我在哪儿，在干什么吗？’赵衡猛地抬头，直直的望向曲航的眼睛，目光中竟然有些凶狠，不过更多的却是悔恨，他惨然的笑着，‘我在从火车站回家的路上，我想的是明天怎么买车票去见你，我想的是你见到我时的表情，我甚至想着你说不定会再折只纸船给我。我就是没想张小舒，我忘了，全忘了。忘了几个小时前约过他，忘了几个小时前自己亲手将他送到学校，推到了那个强奸犯面前，我忘了，忘了！全是我的错，我的错！我想哭，可又不敢，我怕他再醒过来时会看到，我怕他再有什么伤心难过。曲航，’赵衡像一个被彻底打败的人，神色黯淡，‘这就是我那晚做的事。’　
‘赵衡，……’曲航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我不知道你……，可也别太为难自己，你不想的，……，’曲航黑黑的眼眸因为泛着水光更加的明亮了，‘我们不要再提这些了，你看，事情不是越来越好了吗？你们现在很快乐，我，我也很快乐。而且我们又见面了，又在一起了，我们还会是最好的朋友，永远的朋友，我们以后都会非常的幸福，会比小的时候还要幸福。’　
‘朋友吗？’赵衡浅浅一笑，‘是啊！要作永远的朋友。可我还是将这件事讲完吧！你知道，我不可以和别人讲，一直放在心里，也挺难受的！’　
‘好，’曲航点头，乖乖的坐在一边手支着下巴，等着赵衡继续。　
‘张小舒三天之后出了院，那时他的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下来，只是还不太爱说话。我们也都不敢问那天的情况，生怕再刺激到他。他父母很担心他的身体，就和我爸妈商量要我暂时住在他家里陪他一阵子。张小舒那个时候总是望着窗外出神，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他又摇头不肯，接着就是对着我微笑，笑容纯洁天真得像个天使，可我情愿他哭出来，情愿他打我骂我。这种状态在孙海涛来过之后才发生了变化。哦，对了，孙海涛是高我们两级的学长，他现在也在T大，国际金融。’　
‘我听郑千里今天提过，’曲航点头，‘好像是现在校学生会主席。’　
‘嗯，那人一直都特别优秀。’赵衡看着抱着手臂缩着身子坐在旁边的曲航，皱了下眉，‘是不是冷了，要不今天就到这儿，改天再找个时间告诉你。’　
‘不要！’曲航摇头，‘今天你一定得讲完，再说我根本也不冷，快点说！’　
‘好吧！’赵衡微微一笑，接着讲述那一段往事，‘孙海涛那天和张小舒单独谈了很久，我不清楚他们究竟说过些什么，但张小舒的情况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只是对那天的事，那个强暴他的人始终没提过一个字。初三下学期开始的时候我还在担心，怕张小舒会因为这件事影响他的中考，可幸运的是学校通知我们会保送我们升入实验中学的高中部，不仅如此，我们还成了代表学校的交换学生，去友好学校香港启人中学半个学期。在香港的半年里，张小舒好像真正的恢复了，又渐渐的有了生机和活力，笑容里快乐也越来越多。回来那天，爸妈把我从机场直接接回了新家里，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设计院在一个月前分了新房子给我家。’原来是这样，曲航低下头，怪不得找不到他，‘我们家也是在考完高中的那个暑假搬的，我想告诉你的，可联系不上。’赵衡，曲航相视着苦笑，还真是阴差阳错，怨不得任何人。　
赵衡先转开脸，交握着双手，骨节处泛出青白，‘我们一起上了高中，分在一个班上。我习惯性的照顾着张小舒，习惯性的每天对着他的笑脸，习惯性的接受着他的陪伴。后来，后来我，我……，我又作了一件让他不开心的事，把他弄哭了。我那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容忍他再伤心难过，根本没办法让他的笑容里参杂一丝一毫的不快乐，然后，’赵衡低下头，声音低的几乎不闻，‘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他隔了一会儿才抬头望向曲航，意外的发现曲航靠在左边的墙壁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赵衡挪向他，轻轻推了推曲航的手臂，‘曲航，别在这里睡，回去好不好？曲航？’　
曲航身子摇晃了一下，竟顺着赵衡的手臂靠了过去，头还在赵衡的肩上蹭了蹭，迷迷糊糊的说着，‘衡衡是个大混蛋。’赵衡苦笑，低头细细的打量着曲航密密垂着的睫毛，喃喃道，‘一点不错。’　
曲航又动了动，嘟着嘴巴呓语着，‘你要记得对张小舒好点啊。’赵衡一愣，张了张口想要唤醒曲航，可却始终没能发出声音，最后坐直了身体，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