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卦-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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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下车,深吸一口混合着草木气息的清新空气,顿觉精神一爽,然后迈步向前走去。正是仲夏季节,天气虽然有点热,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四下望去,放眼皆绿。五颜六色的野花点缀其间,不时飘来阵阵馨香,更有数不清地蜂虫在低空中往来飞舞,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他在田野间边走边看,不多时已来到一幢砖瓦结构的农舍前,一个光着脚板、上身打着赤膊的老农,正半蹲着身子向地上抛洒谷物。引得十几只小鸡格格乱叫。争先恐后地扑上去抢食。门前的树荫下还趴着一条懒洋洋的大黑狗,周天星走近时,它只睁开狗眼瞧了一下,就又俯下头打瞌睡了。
周天星还没走到那老农身边,就听他头也不抬地道:“等一下,我忙完手里的活就来,你先去堂屋里坐一会儿,桌子上有刚泡的茶。”
周天星却并没有依他吩咐进屋,站在他面前道:“我心情不好。想跟你谈谈。”
“嗯,那就在这儿谈吧,我忙我地,你说你的,我听着就是。”老农不在意地道。
周天星凝目望他片刻。道:“我一直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干农活。”
老农终于抬起头,赫然是他的师父江玉郎。他扔下手中的竹篓,拍拍手掌,笑呵呵道:“你大概是想说,我这个老头子整天不干正事,就知道附庸风雅吧。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文人里的确有这种习气,当时我的想法也跟你差不多,觉得这是一帮腐儒整天吃饱了没事干,学农找乐子,不过年纪大了才发现,干干农活挺好地,出一身臭汗,然后泡一大缸子茶,坐在地头上晒太阳,感觉真地挺美,不信你也试试,只要你跟我下一回地,保证你什么胡思乱想都没了,回家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
周天星苦笑道:“师父,我今天心情真的不好,您老就别挖苦我了,我承认,我才是那个整天吃饱了没事干无病呻吟的家伙,好了吧。”
江玉郎哈哈一笑,用一只满是污秽的手掌大力拍了拍他肩:“知道就好,小子,打起精神来,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切!臭美,不就是活了两百多岁嘛,老拿这事显摆,有意思吗?”
不知怎的,三言两语间,原本积郁在他心头如铅石般堵心的惆怅和抑郁全都消失了,居然也有心情和江玉郎开玩笑了。两人站在门前说笑一阵,江玉郎不多时就忙完了手头的一些杂活,便引周天星进堂屋说话。
江玉郎一屁股坐到八仙桌旁,桌上果然早就备下了两个超大号的搪瓷茶缸,两大缸碧油油的茶水还微微冒着热气,他提起其中一缸,猛灌一大口,顺便用手抹了一下溢出唇角地茶汁,道:“好了,说吧,你今天来找我,为了什么事?”
周天星在他对面坐了,也喝了一口茶,这才叹了口气,道:“师父,我想知道,我是不是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身入公门。”
江玉郎却没有接话,只静静地注视着他,这一刻的江玉郎,无论神态气质,似乎又变回了那个超然于俗世的修道人。
“嗯,是这样的,最近我一直在想,我是否已犯了执念?金钱、权势、女人,我什么都想要,越多越好,我还想改变一些东西,因为我看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东西,我不可能把自己当成聋子、瞎子,我很想去改变这一切,还有,我想我爱上了一个女孩,但我又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我真正想要地?或许,我只是在害怕得到以后又失去,如果注定那是一件会失去地东西,那我为什么还要苦苦追求呢,还有很多事,很多很多,我象是明白。又象是很不明白,师父,你说,我到底怎么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脑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有思考,也不需要什么逻辑,只是想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江玉郎地眉头渐渐皱成了一个川字,随后又完全舒展开来,点头道:“明白了,你大概是有点累了,那就不妨休息一段时间。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这两天我正好没课,你就在这儿住两天好了,帮我做做饭,洗洗衣服,喂喂鸡。跟我到地里转转。就什么烦恼都没了,至于执念嘛,你能主动说出来,就说明离入魔还早着呢,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只是有些事情我能帮你,有些事情却帮不了你,人生在世,万丈红尘。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体验、去克服,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周天星默然半晌。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你说,我究竟该不该身入公门?人说公门之中好修行,这话不假,只是,公门中的是非也太多了点。”
江玉郎淡淡一笑,反问道:“又有什么地方是非不多了?”
周天星目光闪动一阵,渐渐地,眉头也舒展开了,他忽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道:“我困了,回家了,我妈还等我吃饭呢。”
这一晚,周天星睡得十分香甜,回家吃了晚饭,才八点就爬上床,一觉睡到大天亮,起床时觉得腰酸腿疼,显是睡多了地缘故,不过精神倒格外好,一扫昨日的晦闷,变得神清气爽、精神奕奕,然后就开车去公司上班了。
回国一个多月了,他这还是第一天上班,等来到总部大楼前时,不禁愣了一下,一时有点走错地方的感觉。只因原先这幢楼前是一块巨大的草坪,如今却平空竖起了一道照壁,整面墙都是用汉白玉雕刻地精美花纹,是一幅巨大的二龙戏珠图案。不仅如此,大门两侧还多了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原先的玻璃转门也被拆掉了,换成了极具古典气息的两扇朱漆推门,门上居然还有铜环,就连外墙上的白色牌匾也换成了几个烫金大字…“中国燕云航空股份有限公司江东分公司”。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刚走进大门,一个周天星从没见过的前台小姐就向他微笑道。
面对这一切,他不禁心中苦笑,只不过离开了几个月,就连公司地前台小姐也换了,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领导换了,就什么都变了。
刚想跟前台小姐解释两句,身后就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周经理,你回来上班啦,真是太好了,好久不见了啊。”
周天星回头一瞧,却是龚有才,正一脸谄笑地站在他身后,热情洋溢地跟他打招呼,他对这人倒没什么恶感,反而还有点喜欢这个平时最爱拍马屁的家伙,只因这人最善察颜观色,心思玲珑剔透,从来不会把马屁拍到马腿上,虽然这类人一般人品都不怎么高明,但毕竟用起来又顺手又省心,有什么不好?
平心而论,又有哪个当领导的喜欢用一个整天对自己黑着一张脸的下属。在周天星看来,那些不肯为五斗米折腰的君子固然值得称赞,但大多数情况下也只能停留在欣赏的层面上,因为最适合这类人地岗位大概只有在学校里教书。不管哪行哪业,真正能干出些成绩地人首先就要能屈能伸,很多情况下,该折腰时就得折腰。人生于世,首先要做的就是适应和生存,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整天只知道空谈理想、信念、气节,还不如呆在家里省点力气,出来混一定到处碰钉子。
两人站在大门口寒喧两句后,龚有才便提议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周天星正想好好了解一下公司的近况,于是欣然同意,和他一起上了电梯,回自己的办公室详谈。
法务部的办公区在六楼,一共占用了十来个大小房间,差不多是整层楼的一半,周天星还没走到办公室,隔老远就听到一个愤怒的吼声:“你们凭什么把我们部的岗位定得这么低,谁规定地?什么……公司发的文,和你无关,放屁,我们法务部就是后妈养的啊……”
声音是从法务部副经理的办公室传出的,周天星走近一瞧,只见老周义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握着话筒,不知被什么事气得脸红脖子粗,正对着话筒一个劲骂娘。
直到周天星在门口站了一分多钟,周义才用眼角地余光扫到了他,顿时露出惊喜之色,立刻就对着电话吼了一嗓子:“没空跟你扯淡了,明天我就去找公司领导说理去。”
接着“啪”一声挂掉电话,急行几步来到周天星面前,一把握住他地手,激动得连声调都变了:“周经理,总算把你盼回来了,这下好了,我们终于有主心骨了。”
这时门口早已被闻讯而来的法务部职员堵死了,个个面带喜色,纷纷亲热地向周天星打着招呼,围着他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这场面竟让周天星小小感动了一把,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这个不负责任地甩手大掌柜,居然在部门员工心目中还能拥有这么高的威信,真是人品好一点办法都没有。
半小时后,在周义办公室里,周天星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了,邱本初不久前荣升后,江航就换了个新老总,连党委书记王林也被调到了省局(江东省民航局)。而且由于江航已被燕云航空收购,原先的江航集团也一并撤销,原集团总裁黄明武也被调往他处任职。
闲话休提,只说江航(现在应称燕航江东分公司,但为行文方便,仍沿用这个称号)新任的总经理和党委书记,总经理钱思健,南中省人,党委书记贺延年,安西省人,这两位大佬一上任,江航立刻就变了天。
正文 第094章 江航风云
更新时间:2009…1…29 11:42:39 本章字数:4321
江航的新老总钱思健是半个月前到任的,他是从燕航总部直接下派的干部,来江航前任燕云航空公司南都飞行部总经理(副局级),现年五十一岁。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在民航系统中,分布于全国各省会城市的飞行部门都会在名称前冠以地名,以示区别,例如,江航的总部设在江东省省会东海市,那么江航的飞行部门就被称为“东海飞行部”,而燕航总部机关设在南都市,就称为“南都飞行部”。
仅仅几天后,财务部就添了一个享受副处级待遇的副经理马新城,和钱思健一样,也是南中人。按照江航副局级单位的编制,部门经理级的干部一般都是副处级,也就是说,这位新上任的副经理享受的是正经理待遇,级别上和财务部经理黄建国平起平坐。
至于马新城其人,熟知他背景的人都知道,他不但是钱思健的同乡兼中学同窗,而且是钱家南中老宅的邻居,仅仅半个月前,他还在南中境内一家濒临倒闭的机械厂供职,任财务科副科长,如今摇身一变,立马成了江航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马新城一到任,没几天就向钱思健递交了一份书面调查报告,对公司现行的财务制度和流程颇有微词,并一口气提出了十几条整改意见,钱思健总经理在接到这份内容翔实的调查报告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研究了整整一下午。第二天一早。他就在总经理办公会上亲自把这份报告从头到尾念了一遍,这份报告还没念完,会场上就不时响起热烈地掌声,几乎人人欣容满面。个个击节称赞。
当钱思健念完最后一个字时,一个恰如其分地基调也顺理成章地定了下来,江航的财务体系一定要改,而且必须马上就改,如果不彻底改变财务部门效率低下、管理混乱的现状,就是对国有资产和江航全体员工的不负责任。
于是,一个由钱思健牵头任组长、马新城任副组长地“公司财务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就在会上当场成立了,而身为财务部经理的黄建国也在会上主动发言,表示坚决服从公司领导的指示精神,却在会后第二天就把一张医院开出的病假单交到了公司总经办(总经理办公室)。请了两个月的长病假。
再说新上任的党委书记贺延年。此人现年五十三岁,比钱思健大两岁,祖籍安西省,来江航前是燕云航空市场部经理(正处级),来江航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人力资源部经理换成了他从总部带来的心腹吴从龙,这人从前曾做过他的秘书,后来经他推荐,成了总部人力资源部的一个副科长。一来江航就直接提了实职副处。
秘书出身地吴从龙,搞人事却很有一套,来江航不足半个月,就分别从南中和安西调入上百人,其中以安西籍地居多。基本上都是中低层行政干部。然后把他们或明升或暗升,全都填充到了公司各主要职能部门。至于从南中调来的人,则清一色都是飞行员,其中有一个直接任命为东海飞行部副经理,其余的基本上都分到了各个飞行中队。不仅如此,这上百新进员工有一多半都带来了家属,也全都分进了公司各部门。
可以说,短短半个月中,江航的中低层干部就来了一次大换血,其中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正如周天星现在遇到的局面,他所管辖的部门就出了大麻烦。
周义办公室中,周天星手中捧着一杯热腾腾的新茶,正凝神倾听龚有才滔滔不绝的演讲:“周少,您是不知道啊,现在江航简直成了南中帮和安西帮的天下,我们这些人全都靠边站了啊,这下可好了,周少您总算回来了,我们这帮邱总地老部下,可全都指望您了。”
对于龚有才的说话习惯,周天星从前和他刚认识时还不太适应,这家伙是那种典型的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当有“外人”在场时,龚有才就称他“周经理”,但只要单独相处或是只有周天星嫡系人马时,他那副谄媚样就别提了,一口一个“周少”,叫得顺口无比。
只可惜,周天星对他的话题一点都不感冒,他从前之所以和邱党混得这么热乎,完全是因为想找个梯子往上爬,在国企里混个身份地位,一来能对父母有个交待,二来有个国家干部的身份,在社会上走动起来也比较方便,至于真要做多大地官,根本没考虑过。官职越高,结下地因果肯定就越多,这是毋庸置疑的,就说上回地罢飞风波吧,光是那天上午就损失了不少功德,至今想来依然心有余悸,而且也难保今后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再说,整天跟一帮贪官污吏混在一起,对修道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就如之前帮邱本初升官,其实就折损了一些功德,不过当时的处境也容不得他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他那时对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