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 太平裂碑记-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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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陀凶狠的眼睛紧盯着陆寄风,寻找攻击的方位;陆寄风也等着他进攻,好找破绽,两人对峙不动,群侠也鸦雀无声,紧看着谁会先出手。
突然清脆的一声“哈啾”,从人群中传出。
在这一触即发之时,竟有那样娇脆的喷涕声,登时将整个气氛都给消除净尽。众人不约而同往武威公主看去,只见她屈腿坐在几上,身子缩在布帷之中,确实是已冷得发抖,“哈啾”一声,又打了个喷涕,紧拉着遮身布帷,发紫的双唇不住颤着,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跋陀身子往后一腾,竟自立了起来,转头道:“等会儿再杀陆寄风,先给那姑娘穿件衣服,免得冻死了她!””
此时谁会有心去想替武威公主穿衣服?陆寄风自己也忘了她受不了这酷寒,而众人都是男子,更不好意思问她穿得是否够多。
被跋陀这么一说,烈火道长对一名之字辈的俗家弟子道:“去拿套衣服来!”
那名弟广道:“是!”便退下去。
跋陀道:“还有鞋袜!”
那弟子又急忙补应了一声:“是!”这才慌慌张张奔出了大厅,往内房去了。
陆寄风对烈火道长抱拳,表示感谢之意,烈火道长只淡然地摆一摆手,没说什么。
跋陀望向其中一人,道:“你功底极好,穿这件轻裘没啥用,脱了给她穿罢!”
那人容貌威严,五缙长须梳整得一丝不苟,垂在胸前,身上穿的白色狐裘更是考究,他乃是沙漠盐泉巨富们所供养的高手,人称白闪电岩隽,平时都有赖他保护盐泉的客商们,不受柔然掠夺。而他身家亿万,平时非常讲究仪容,这件白色狐裘以上万只狐狸的毛所缀成,价值连城,是他珍爱之物,若非这样大的场合,他也舍不得穿。
要他脱下来给人,实在颇为为难。
可是当着群侠的面,方才大家都在说什么除魔责无旁贷、不计代价的话,如今要他脱件狐裘,他就不肯“不计代价”,又恐为万教所笑,白闪电岩隽脸色微沉,脱下了那件狐裘,慢吞吞地要递不递。跋陀一把拉了过来,步至武威公主面前,也不避男女之防,就替武威公主身上,道:“你穿吧!”
武威公主原本有些害怕,但还来不及缩脚,已经被跋陀套上了大衣。那件白裘果然是珍贵之物,武威公主一套上,便立刻全身暖烘烘的,极为舒服,不由得舒了口气,她还不到跋陀的胸口高,仰着头看着眼前山一般的大汉,羞然一笑,低不可闻地声了道:“多谢。”
她说完便又缩到陆寄风背后,像是说悄悄话般对陆寄风说道:“那位大叔身上的暖气还留着,真暖和。”
她声音甜脆如糖酥一般,群侠听了,不由得都莞尔一笑。白闪电岩隽脸一红,那丫头大剌剌地说自己的体温让她很暖,听在他这冷峻威严的武林名人耳中,虽感到不自在,却也生出爱怜之心,见她容貌可爱,只得想道:“罢了,那件白裘就给她吧!”
烈火道长怎么样都想不通陆寄风怎会带个赤裸的少女,出现在荒山野地,如此情状,教人不起淫秽联想也难。
烈火道长道:“姑娘,你是何方人氏?谁掳了你?”
武威公主原本苍白的脸,穿上白裘之后很快有了血色,微泛红晕,更增娇丽。但一听烈火道长的问话,她整个人又愣呆住了,脸庞一下子变得惨白,怔怔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身子也微微发苦抖,头顶一眩,便要晕倒。
陆寄风及时扶住了她。武威公主才又醒了过来,便整个人躲在他怀中,不肯探出头来。
见了这样的情态,烈火道长叹了一声,要说她与陆寄风没任何关系,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烈火道长对跋陀道:“大师!陆寄风在武林中的风评,虽其来有自,但是其中是非,或许并未公允,您何不听其言、观其行,再作定论?再说陆寄风也未必不肯负起除魔之责!”
跋陀哼了一声,道:“你们说了,他的十大罪里头就有娶魔女一条!这样他会除魔吗?”
武威公主突然轻轻拉了一下陆寄风,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娶了魔女,所以才会魔法,解开了我的链子?”
没想到她突然插嘴问了件无关之事,陆寄风苦笑了一下,道:“没错。”正要再对众人说话,武威公主又轻声道:“我想……”
陆寄风问道:“想什么?”
武威公主偷偷望了望跋陀,对陆寄风道:“想问他……问他……”
陆寄风道:“问他什么?”
武威公主在陆寄风耳边轻道:“问他怎么会老虎一样的武功?真好看!”
陆寄风淡然一笑,武威公主也看得出跋陀的身形招式如虎,感到好玩,但对于与他对招的陆寄风来说,可一点都不好玩。
陆寄风道:“请公主在此稍待,等此事处理完毕,下官会设法送你回去。”
他以此话搪住武威公主,正要再与众人说话,武威公主又拉着他,轻声求道:“你帮我问问他哪儿学的,好不好?”
她话声虽然很轻,但是以众人的根基,当然都听得很清楚。她从小就被拓跋焘当成掌上珠,要什么只要这样轻声软语地跟哥哥要求,就能如愿。如今她将陆寄风当成了拓跋焘一般,便也想到就问,并没有管身旁还有群侠环绕。
陆寄风那有点儿窘的样子,看在跋陀眼里,便答道:“我的武功便是跟老虎学的!”
武威公主吃了一惊,羞怯地偷看跋陀一眼,又对陆寄风道:“真的吗?你帮我问……为什么老虎会教他武功?我……我也好想养这样的老虎……”
跋陀哈哈一笑,道:“你问我便成了,问他做什么?”
武威公主红着脸偷看跋陀,声如蚊叫,便不好意思再开口。
跋陀自己回答了,道:“我跟两头白老虎学的。”
武威公主睁大了眼睛,道:“白老虎?有两头?”
陆寄风也吃了一惊,全天下的白色老虎已经罕见,更何况同时有两头一同出没,除了小风、小紫之外,不可能是其它的老虎。
陆寄风道:“那两头白虎是不是比一般老虎大了一倍,一公一母?”
跋陀道:“你也见过?”
白色老虎会教人武功,事情虽然希罕,可是陆寄风在此时也跟武威公主一样问起这些佚事,倒是让人感到有点突兀。他们怎想得到陆寄风与双虎渊源甚深?
武威公主好奇地追问道:“真的有白色的老虎吗?你怎么见到的?它们会说话吗?”
跋陀道:“老虎当然不会说话。”
武威公主问道:“不会说话怎么会教你功夫?”
跋陀道:“这个说也奇怪,不久前,贫僧初至嵩山……”
眼看着他就要讲起古来,座中一名瘦长的白衣汉子插嘴道:“谁管你功夫跟人学的还是跟狗学的?先拿下陆寄风要紧!”
跋陀怒目一横,黑影一闪,竟已闪至那人面前,一把握住他的颈子,将他往外甩出去,甩到陆寄风面前。
那人毕竟是位成名高手,竟会像个小儿般被他轻易擒住甩出,虽然落地时及时气沉腰间,立稳了步子,不致于出太大的丑,但也吃惊不小。
他喝道:“跋陀!你干什……”
跋陀道:“你也来赴这个会,你也可以拿下陆寄风,未必要我!我跟她一旁说话。”
他一愣,转头看陆寄风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微一缩头,暗自咽了口口水。
跋陀与陆寄风打成了平手,自己还被跋陀一把擒住,要打败陆寄风,谈何容易?张望四周,群侠一下子都静了下来,看来是不会有人出面相帮,围剿陆寄风。而烈火道长默然不语,不知在想什么。那人只好摸摸鼻子,偷偷退到一旁。
陆寄风关心小风、小紫的下落,便不理会他,听着跋陀对武威公主说道:“我初至嵩山时,便遇上一群莫名其妙的土匪,号称是什么百寨联黑鹰寨的,没理由便找我动手,说是练习打人……”
那群黑鹰寨的土匪,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会围攻一名落单的大汉作为练习,陆寄风也毫不感到意外。
跋陀道:“他们几个被我修理了一顿,哭爹叫妈时,突然来了一名蓝衣高鼻子的人,摇着撮鸟羽毛,讲话怪不拉矶,原来是他们的寨主,名字好长一串,我也记不住,也听不仅他在讲什么之乎者也,便跟我打了起来。他怪是怪了点,武功倒是硬底!”
陆寄风喃喃道:“他叫羽扇绝尘智无双萧冰。”
跋陀道:“好像就是这个!他的身手真是不差,只是手段低劣了点,交手不到十招,暗器、毒烟、陷阱,通通都出笼,我被他缠得心浮气躁,不小心便中了一掌,受了伤,而你说的那个谁……”
陆寄风道:“羽扇绝尘智无双萧冰。”
“对啦,他正要把我打死之时,竟传出一阵虎啸,扑出一对白色巨虎,凶狠地围攻你说的那个谁……”
陆寄风正要再开口说出萧冰的名号,但这个名号越念就越让人有心烦的感觉,陆寄风便没接话,问道:“你说那对老虎围攻那人?”
跋陀道:“没错,那对白色的大老虎不知与你说的那个谁有什么仇,见了他,狰狞怒目,龇牙裂嘴,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似的……”
陆寄风微感诧异,小风、小紫的母亲是死在萧冰手中,一定是畜牲有灵,能记得萧冰是它们的仇人,才会围攻他。
“……那对老虎合力堵住了那个谁,它们不管是追逐或围捕,都配合得天衣无缝。扑袭、攫抓时的技巧又灵活凶狠,我在一旁看着,好像在看两名配合完美的顶尖高手,与那个谁过招一般。那个谁的手下们使卑鄙手段,又撒毒针,刺伤了其中一虎的眼睛,另一虎发了怒,攻势露出破绽,被那个谁击中右耳,翻飞出去,落地时四脚虽稳,可是贫僧看它身子摇摇晃晃,大概是掌力震伤了脑,便奋力振作起来,与那两虎一同合力打退那个谁,那个谁破我们一人两虎打退了,还念念有辞地说了一堆……编了首什么‘双虎行’,人才远去……”
武威公主问道:“什么双虎行?是诗吗?”
跋陀道:“应该是吧?我记得好像是这样念的,‘双虎之行,双虎之奔。其行也疾,其奔也速。其一无耳,其一无目。吁嗟奇乎,吁嗟奇乎!’……真怪,怎么这我就记住了?”
此诗后世流传甚广,应归入乐府之属,全汉三国晋南北朝诗中下录,太平广记亦亡夫之,今难以考其原作,实乃黑鹰寨主萧冰之笔也。
陆寄风道:“那对老虎后来呢?”
跋陀道:“呵!我替眼睛受伤的拔出眼里的针,它们也就带贫僧到虎穴里去养伤,被打了一掌的那头老虎一回洞穴里,便倒着睡了好久,以后就时醒时昏,渐渐瘦了去。那头瞎了一眼的老虎紧依在它身边,不肯离开半步。那一阵子老夫伤好了,便常出外猎些东西喂它们,咱三个生灵,也算是相依为命啦!哈哈!”
陆寄风心中好生感激,微微一笑。
武威公主道:“你还没说它们怎么教你功夫?”
跋陀道:“有一天,那头瞎了一眼的老虎突然把我顶到洞穴外去,绕着我走,喉间发出泜呜,我还不晓得怎样,它便扑了过来,差点把我给打下高崖。我以为它怎么疯了,它却及时叼住我的衣角,把我给拉了回来,等我站稳,它又扑过来……”
武威公主道:“我知道了,它敦你功夫!”
跋陀道:“没错,那头猛虎与我搏击追扑,算是我的师父!后来我听说黑鹰寨那些个土匪还会在村落里横行,便常常下山去跟他们玩玩,久了也就在山腰上住了下来,有时到山里看看我的老虎师父,唉!”
他突然长叹了一声,武威公主道:“那头昏睡的老虎,还是没起色,对不对?”
跋陀道:“你真聪明,我想它被打了一掌,可能伤得不轻,可惜我不懂得医术,村里大夫听说要给老虎看病,也没人敢来,有一个胆子大一点的来了,还没碰到伤虎,便被咬得差点断了臂,连我都拦不住,此后更没人敢来,只好眼睁睁看着它一天天衰弱下去……”
他说到此,摇了摇头,十分难过。
陆寄风道:“那两头老虎,一头叫小风,一头叫小紫,你这么叫它们,它们就听话了,不会再伤人。”
跋陀问道:“你怎么知道?”
陆寄风苦笑不语,武威公主却望着陆寄风,道:“一定是你和另一个名字里有紫字的人一块儿养的。”
陆寄风惊奇地看着武威公主,虽然这不是什么难猜之事,可是她反应这么快,可见颇为聪慧。而一时没想到陆寄风怎么会知道的人,一听武威公主这么说,也恍然大悟。
跋陀愣了一会儿,一时并无人说话。座中的一名道士发话道:“故事也讲完了,可以谈正事了吧?”
他便是指称陆寄风有十二可杀、三可鄙、一可恨的道七,陆寄风不认识他,不知他的来历,但放眼堂中之人,他也几乎全不认识。
烈火道长咳了一声,正要发话,跋陀却突然大声道:“不对,这可就不对了!”
烈火道长问道:“大师,何事不对?”
跋陀道:“我的老虎师父灵性过人,能亲近照养它们的,绝不会是坏人,陆寄风若有你们说得那样坏,我的老虎师父不会与他亲近!”
那道士不耐烦地说道:“谁知那两头老虎叫阿猪还是阿狗?陆寄风随便说说,你就当真了?”
跋陀对那道士瞪去,道:“围不围杀陆寄风是一回事,你侮辱吾师,是什么道理?”
那道七一愣,才惊觉失言,连忙道:“贫道并无此意,请大师见谅。”
跋陀仍沉着脸,并不领情,道:“陆寄风说得出是两头结伴而行的白老虎,还说得出它们的敌人名字,谅他猜也不会猜得这么准,陆寄风,你可知它们与那个谁有什么仇?”
陆寄风道:“小风与小紫的母亲,十年前曾收容照顾我,但是死于萧冰之手,在下已经将它葬在虎穴之外了。”
跋陀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杀母仇人,我知道了。”
看来他是打算将来替师报仇,对付萧冰。
陆寄风突然撕下一片衣角,嗫破了指尖,染遍了那块布。
当陆寄风的血出现在群侠面前时,所有的人都紧盯着陆寄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