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滚带爬-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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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可证的话可不像是开玩笑,他明显带有另外的意思。他这是对海马刚才的话的回应。
达生抬起头来。一直到现在,达生才说话,他把手里的一本漫画扔到桌上,说,吃饭吃饭。又说,许总,你牌技不错啊,还经常打牌啊,等会跟你切磋切磋。
许可证不悦地说,你达生算老几啊,要你来调解啊?要打牌也行啊,就你们几位啊,谁跟谁打对家啊?
达生说,抓点子,大点跟大点一家,小点跟小点一家。
草草就喝完了酒,让小姐收拾了桌子,摆开了战场。我和许可证抓成了一家,达生和海马一家,小麦坐在一边看,偶尔给我们倒杯水什么的。我看出来,小麦对打牌可能兴趣不大,她坐在一边,一会儿翻翻达生扔下的漫画书,一会儿拿起我放在桌上的空烟盒。但大多数时候,小麦手托着下巴,做出某种状态。或者,入神地看着什么,或者,发呆。达生把牌拢在手里,对我,又像是对小麦,说,感情没有归宿的女人,常在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等待的神情。达生的话吓了我一跳,这可是哲学家的话啊。作家海马也注意到达生的话了,他说,达生啊,背什么名言呢?许可证正准备扣底,可能还没听到达生的话。只有小麦在窃笑,她不屑地说,到底是做生意的,现炒现卖。小麦把那本漫画书翻开来,说,看到了吧,别让达生给蒙了,这是小女贼钱海燕的话。可达生说,用在你身上最合适啊,我看你老盯着老陈出神。小麦说,你油嘴什么啊,打你的牌啊。我听到许可证说,先来个红桃拖拉机。
打牌时,不知谁又说到芳菲,说到芳菲这几年做广告,发了财。许可证把牌拢在手里,指点江山似地说,芳菲发财也是小财。她要是真想发大财,我能帮帮她,别的不敢讲,金中华一句话,就能让她做不少广告。还有李景德,这家伙当了好几年市府副秘书长,又是我同学,下面都是关系。
其实,这个道理,芳菲是知道的。
海马说,那你真该帮帮她。
许可证说,不是我不帮她,她没跟我说,我总不能倒过来求她吧。再说了,芳菲眼里还不知有没有我呢。
海马说,朋友的事,怎么能说求不求呢。
许可证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只要芳菲有这个意思,我安排一下,让李景德和金中华给她介绍一些广告客户,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海马说,芳菲也真是的,想赚钱,又不想求人。
我觉得,这话说着说着就没劲了。喝酒没喝好,打牌也谈这些事,不光是没劲,也没趣。
我说,许总你干脆调到晨报好了,分管芳菲的广告部,生意一定好做。
许可证说,这事还没定……打牌打牌。
二十三
许可证的话里有话,看来,他真要调到晨报了,这对芳菲来说,不知是祸是福。
我发现小麦始终没有多说什么。小麦坐在我边上,身体的某个部位不时地碰我一下。我感觉到,小麦没有立即走开,并不是她喜欢看打牌,我觉得,她是因为我。小麦是想跟我表达什么的。我还发现,在打牌过程中,许可证有点不自在,他会批评我老出错牌,或者说自己抓了一手臭牌,抓了一手电话号码。总之,他流露出跟我们打牌没意思的意思。一局牌还没有打完,他就说不想打了,要找地方去喝啤酒。我们都表示不能赞同。都说他骄傲了。我们是多年前的老朋友,说深了说浅了,相信他也不会在乎。海马是个作家,说话没边没界,他直接就说,许总,你是不是觉得,跟我们在一起玩,掉了你的身价?许可证最不能听这话。他果然急了。他说,你他妈要是这样说我,就没把我当大哥了,我许可证,怎么说也跟朋友们在一起打过坷垃的,我跟你们是不讲究的,你们也不要跟我玩讲究,当怎么玩就怎么玩,打牌我也能打,喝酒我喝不死你!就是嫖娼,怎么啦,你看我不敢……我什么都不怕!许可证哈哈笑着说,你看我今天陪你们一夜怎么样?海马说,我说嘛,要喝酒我们也能陪,谁怕谁啊。
达生有点城府,他说,许总跟我们不一样,他日理万机,心里想着许多大事。许可证说,还是达生了解我,我真的很忙,说了你们都不相信,我尿都忙到裤裆了。达生说,那就好了,让你夫人给你换尿布。达生很优越地说,你们不知道吧,咱们嫂子可是大美人啊。许可证脸上灿烂着,我们也都跟着笑了。
气氛又渐渐宽松了。
好久没看到嫂子了,她还在银行啊?达生可是一心想把气氛调节好的。
那她还能在哪里,有单位给她上上班就不错了。
这话说的,有那么个大美人在身边,好像还不满意似的。
许可证脸上笑笑的,说去去去,又说,你们还没见过你们嫂子吧?哪天我安排个时间,请朋友们到我那儿坐坐,我亲自下厨,弄几个小菜,喝几杯小酒,再打几把小牌,好好玩玩。
我们对许可证口口声声说会做菜一直持怀疑态度。我说老许,我们不怀疑你会做菜,你一定能做许多许多菜,但是我们不知道你最拿手的是什么菜,说说看,现炒现卖。
许可证喜欢听我的话,他来了精神,说,好啊,又说,我就现炒现卖一回,不好吃还可以退货。
我们都期待着他说话。
许可证说,这样吧,我不搞淮扬菜给你们吃,我也不搞湘菜、川菜,我做一道潮州菜,让你们品尝品尝。这个潮州菜么,最讲究调料搭配,尤其以海鲜、汤菜、咸甜素菜的制作富有特色,不论调味、配料和烹调都别具风味。潮州菜的最大特点是,清、淡、巧、雅,重火候,很适合我们板水人的口味。我今天给你们做的这道菜,是我在家里常露一手的,可以说是保留节目吧,叫芹菜炒吊片。芹菜太普通不过了,吊片是什么呢,一说你们都晓得,就是鱿鱼片。用吊片半斤,芹菜两到三颗,大地鱼一条,要新鲜的,还有笋、姜数小片,红辣椒一只切成小片,如果要有蒜茸再放一汤匙更好。好了,材料都搞齐了,怎么做呢,看我的,先要把大地鱼撕去皮,把鱼肉剪成小片,放在热油里,慢火好好炸炸,发出香味了,就可以捞起来。然后把芹菜切好,这个芹菜也不能乱切,要切成斜片状,吊片我说过了,就是鱿鱼片,要把鱿鱼片划上花口,加调料腌十分钟左右,再在油锅里过一遍。这些都弄好以后,把锅烧热,下油两汤匙,爆姜,下芹菜、笋片、红辣椒、吊片,炒几下,勾芡,最后加上大地鱼,炒匀就可以装盘上碟了。怎么样,我只是这么简单露一手,是不是基本上非常好?是不是可以评上特一级?
许可证在口若悬河做菜时,口水老在嘴里转,我担心他真正做菜时,会不会把口水流到锅里,流到他精心制作的菜肴里。
海马说,光听你说,我们也没吃过,不过听话听音,你可能背过一两道菜谱吧?
许可证说,这叫什么话,我靠背菜谱来哄朋友啊,我哄朋友还有什么好处啊,实话实说吧,这是我实践出来的——我老婆喜欢我做菜给她吃。
海马还是狐疑地看着他。
许可证有点急了,说,要不这样吧,你们选个时间,时间由你们选,到我家去,看我弄几个小菜,保证叫你们在新海都没吃过!
二十四
许可证显然对海马的话耿耿于怀,他继续说,干脆说定了,就下个星期天,一个不拉,都到我家喝酒去!
我们都说好。海马也说好啊,能吃到老许亲自做的菜,小酒是要多喝几杯了。
许可证说,酒是没问题,全是好酒。喝完以后,我每人再发一瓶给你们!
我是一直站在许可证的立场上说话的。我倒不是有意拍他马屁。我觉得许可证有非常可爱的一面,说是性情中人也不为过。他想当官,表现非常充分,急急猴猴的,巴不得立马当上,不像有些人,当面说人话,听起来多么多么高尚,背后又做鬼事,鸡鸣狗盗样样来。他想找小姐,当着大伙的面也不遮遮掩掩,该抱就抱,该摸就摸,直率、真实。他想显摆,随时提醒我们注意他。这些,在许可证身上,都应该说是毛病,可又不算大不了的毛病。特别是当我看到他因为竞争对手当了一把手所表现出的失落和悲观甚至绝望的样子时,我觉得这个人骨子里并不坏,是可以当着朋友来相处的。如前所述,许可证对我一直不错,他老婆江苏苏我也熟悉,人不光漂亮,性情也很好,对许可证的朋友一向尊重。
老陈,就这样定了,下个星期天,你替我招呼一下在座的,一个不拉啊。
许可证说的一个不拉,一定包括小麦。可小麦去吗?
我说,都去都去。
小麦拿腿碰我一下。
我知道小麦的意思。
第三章
8
在朝阳路那家著名的先锋书店里,我看到了江苏苏。
江苏苏穿着很考究,像一幅光滑的油画,在书店里很挑眼,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买了几本烹饪方面的书。她买书不像买衣服,认真地挑来挑去,而是随便抽几本,比买青菜萝卜还随意。
我上去跟她打招呼,我说买书啊小江?
江苏苏见是我,一笑,说,这么巧啊,我好几年不上书店来了,头一回来就碰到你……对了,你们和我家老许天天在一起喝什么酒啊,喝来喝去的,把老许也喝出感情来了,这不,要我来给他挑书,全是做好吃的书,他要照葫芦画瓢,亲自做菜请你们喝酒!我说上饭店不好吗?你猜我家老许怎么说,他说他在你们面前都吹过牛了,会做一百种好菜,不露一手不好交待。我说我晓得你会做菜就行了,在朋友面前吹什么吹啊。我家老许就这样,好朋友,死讲面子。
江苏苏笑笑地说着,很开心的样子。
许总也太认真了,我们不过说着玩玩,哪敢麻烦他做菜啊,他做领导,那么忙。
忙倒是不忙了,现在是想开了,思想少有负担了,注意保健了。江苏苏快人快语,说话突然转了个大弯子,道,哎,你现在还一个人啊,我跟你介绍一美女怎么样?我们系统的,搞美工,艺术家,特艺术的那种,跟你肯定能对路数。
算了算了,我是怕跟搞艺术的人在一起了。
什么话说的,我最崇拜你们艺术家了,真的,哪天找个时间你们见见面……你是不是谈上啦?你要是没谈上,就算多认识一个朋友嘛,好不好?给我个面子。
江苏苏比我还年轻,自来熟的那种人,她的这种过分热心,让我心里还是热呼呼的。我自然是想起了小麦。但我嘴上还是说,好啊好啊。
二十五
那就说好啦。你过两天不是要到我家玩嘛,我让她也过来,保证你一看就上心了,你就偷着乐吧。
江苏苏像是办了一件大事,快快乐乐地走了。
我是来书店闲逛逛的。这家书店和店名一样,比较先锋一些,我经常来逛,经常在美术柜台前翻一阵书,翻各种国内的国外的画册。我只是喜欢翻,不大掏钱买。一方面居无定所,买也没地方放,另一方面,还是口袋里缺钱,而且画册又贼贵,一本书够我几天生活费了。但是我挑了一本西方现代油画图集,有多幅人物肖像,对我现在创作的油画会有所帮助。我就咬咬牙,跟自己说,买下。
一本书七十八块钱,确实太贵了。我好久不买书了,买下这本书,出门就后悔了。我给小麦打电话,跟小麦说了买书的事。小麦的电话这回很顺,一打就通了。小麦听说我买一本书,她说她也好久不买书了,有时间真想逛逛书店,狂买几本。我说那就来呀,我陪你逛一会。她说今天就算了。我问她最近忙什么。她说还能忙什么,在家看片子。我一听,有门,便约她晚上出来吃饭。她不肯,说跟别人约好有事,说改天吧,改天再请,谁请谁都一样,然后就挂断了电话。她在挂电话之前,我听到又一部电话铃响了。小麦大约是很忙的。我没有问她忙什么,也没有问她跟谁约会。我们的关系还没到问她这些的时候。但是我心里有些醋意。
我带着满心的醋意,设想着跟小麦以后的相处以及我们可能会发生的关系。这样的设想,会让心里无端地热情起来,欲望之火随即被点燃,妄想着艳遇马上就能出现。就是在这当儿,我意外地碰到了小芹。小芹身穿质量低劣、色彩花哨的衣服,我还看到她露出一片光洁的、玉色的酥胸。天气虽然不是很冷,但是这样的裸露,还是别出一格的。另外,她急急的样子,和我擦肩而过时的目不旁视,并没有发现我,大约急于办什么要紧的事吧。
她是张田地的人,那天和许可证的表演很不错。我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很听张田地的话,她的忸怩作态,让许可证都上心了。她急忙忙干什么去呢?怎么没坐张田地的车?张田地也太苛刻了,那么有钱,让她穿这么俗的衣服。我忍不住又回头看她一眼。她的身影,在晚霞照耀的马路上很显灿烂,这时候的小芹,也许是真实的小芹吧。鬼使神差的——我是说鬼使神差,我转回身,小跑几步,跟上了小芹。
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跟着小芹走了两条街,在华灯初上的时候,她走进了苍梧绿园。这时候的女孩,不是上饭店,就是回家,或跟朋友约会,她上苍梧绿园干什么呢?如果不是约会,她完全没必要在天黑的时候往免费公园里跑的。那么她跟谁约会?冥冥之中,我觉得我的跟踪要有点意思了——如果这个叫小芹的女孩不是张田地的人,不是和许可证有那么一回(我们亲见的一回),我不会像苍蝇一样叮着一个几乎是陌生的女孩子的。何况,就是在刚刚,事有凑巧地在书店又碰到了许可证的爱人江苏苏,这些都应该是某种预兆吧?
我神情亢奋,欲望之火已经剥离而去,剩下的只有好奇。
我在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