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_查尔斯返腋shuangchengji-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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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尔森银行外面有一个干零活的,偶尔应应门,跑跑腿,除非有人叫,从不进门。这人起着银行活招牌的作用。上班时间他从不缺席除忧虑畏惧之心。强调从低级过渡到较高的阶段,没有内在,除非是跑腿去了。可他走了也还有他的儿子代理:那是个十二岁的丑陋的顽童,长得跟那人一模一样。大家知道台尔森银行颇有气派地容忍了这个干零活的。银行一向需要容忍一个人来干这种活,而时势和潮流送到这个岗位上的就是他。这人姓克朗彻,早年在东部的杭兹迪奇教区经教父母代为宣布唾弃魔鬼的行为时接受了杰瑞这个名字。
地点:克朗彻先生在白袍僧区悬剑胡同的私人寓所。时间:安诺多米尼一干七百八十年三月一个刮风的早晨七点(克朗彻先生总把“安诺多米尼”说成“安娜.多米诺”,显然以为基督教纪元是从一个叫安娜的女士发明了多米诺骨牌,而且用自己的名字为它命名而开始的)。
克朗彻先生寓所的环境并不温馨,一共只有两个编号,另外一号还是一个小屋,只有一块玻璃作窗户。但这两间屋却都收拾得清清爽爽的。那个多风的三月清晨虽然时间还早,他睡觉的屋子却已擦洗得干干净净。一张非常清洁的白台布已经铺在一张粗糙的松木餐桌上,上面摆好了早餐的杯盘。
克朗彻先生盖了一床白衲衣图案的花哨被子,像是呆在家里的丑角。开头他睡得很沉,渐渐便开始翻来翻去,最后他翻到被面上,露出了他那一头麦穗样揸开的头发旧兼学。四书五经,中国史事、政书、地图为旧学,西政、西,仿佛会把被子划成破布条似的。此时他非常恼怒地叫了一声:
“他妈的,她又干起来了!”
一个干净整齐,后来很勤快的妇女从一个角落里站了起来(她刚才跪在那里),动作很快,却带着惶恐,表明挨骂的正是她。
“怎么,”克朗彻先生在床上找着靴子,“你又在干了,是么?”
他用这种致敬的方式问了早安之后,便把靴子向那女人掷去作为第三次问候。那靴上满是泥,可以说明克朗彻先生家庭经济的奇特情况:他每天从银行下班回来靴子总是干干净净的,可第二天早上起床时那靴子就已涂满了泥。
“你又在玩什么花样,”克朗彻先生没打中目标,便改变了问候方式。“又找麻烦是不是?”
“我只不过在做祈祷。”
“做祈祷!多么可爱的女人!咚一声跪下地来咒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咒你,我是为你祈祷。”
“没有。你要是为我祈祷,我会那么凶么?过来!你的妈妈是个好女人,小杰瑞,她祈祷你的爸爸失败,不让他发迹。你那妈很尽职,儿子。你那妈很信上帝,孩子。咚地一声跪下地来就祈祷她唯一的儿子嘴里的奶油面包叫人抢走。”
克朗彻少爷(他此时穿着衬衫)一听这话难免生气,转身便向妈妈表示强烈抗议,不愿别人抢走他的食物。
“你以为你那祈祷值几个钱?”克朗彻先生说,没有意识到自己态度已前后不一。“你这个自以为得意的女人,你说你那祈祷能值几个钱?”
“我是从内心里祈祷,杰瑞。只值这一点,再也没有多的了。”
“再也没有多的,”克朗彻先生重复道。“那么,它就不值几个钱。总而言之,我不准许谁祈祷我倒霉,我告诉你。我受不了。我不能让你叽叽咕咕祈祷得我倒了霉。你想跪可以跪,你得为你的男人和娃娃祈祷点好的,可别祈祷他们倒霉。要是我老婆不那么不近人情,这可怜的孩子他娘不那么不近人情,我上周就可以赚到钱了,就不至于挨人咒骂,受人破坏,得不到上帝保佑,倒下大霉了。他妈的!”克朗彻先生一面穿衣服一面说。“我上个礼拜不走运,遇到了一件又一件的倒霉事,一个规规矩矩的可怜生意人所遇到的最倒霉的事!小杰瑞,穿衣服,孩子,我擦靴子的时候,你拿眼睛盯着点你娘,她只要想跪下来你就叫我。因为,我告诉你,”他掉头又对他妻子说,“我像现在这样是不会出门的。我已经是像一部快要散架的出租马车,困得像鸦片瘾发了。我的腰眼累坏了,若不是因为它疼,我简直连哪里是我,哪里是别人都分不清楚了。可是兜里还是没有增加几文。所以我怀疑你从早到晚都在祈祷不让我的腰包鼓起来,我是不会饶你的,他奶奶的,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克朗彻先生嘟嘟哝哝说着话:“啊,不错,你也信上帝,你不会干出对你男人和孩子不利的事,你不会的!”说时从他那飞速旋转的憎恶的磨盘上飞溅出尖刻讥讽的火花,同时擦着靴子做上班的准备。这时他的儿子则按照要求监视着他的母亲。这孩子头上也长着尖刺一样的头发,只是软一些,一对年轻的眼睛靠得很近,像他爸爸。他不时窜出他睡觉的小屋(他在那儿梳洗),压低了嗓子叫道:“你又要跪下了,妈妈…一爸爸,你看!”一番瞎紧张之后他又带着忤逆不孝的傻笑窜进屋里去了。他就这样不断严重地干扰着他的母亲。
克朗彻先生到吃早饭时脾气仍然毫无好转,他对克朗彻太太做祈祷怀着一种特别的厌恶。
“好了,他奶奶的!你又玩什么花样了?又在干什么?”
他的妻子回答说,她只不过在“乞求保佑”。
“可别求!”克朗彻先生四面望望说,仿佛希望面包因为他妻子的请求而消失。“我可不愿给保佑得没了房子没了家,饭桌上没了吃的。闭嘴!”
他双眼通红,脾气很大,仿佛彻夜不眠参加了晚会回来,而那晚会又无丝毫乐趣。他不是在吃早饭,而是在拿早饭发脾气,像动物园里的居民一样对它嗥叫。快到九点他才放下他耸起的鬣毛,在他那本色的自我外面摆出一副受人尊敬的公事公办的样子,出去开始他一天的工作。
他虽然喜欢把自己叫作“诚实的生意人”,其实他的工作几乎难以叫作“生意”。他的全部资本就是一张木头凳子。那还是用一张破椅子砍掉椅背做成的。小杰瑞每天早晨便带着这凳子跟他爸爸去到银行大楼,在最靠近法学会大门一边的窗户下放下,再从路过的车辆上扯下一把干草,让他打零工的爸爸的脚不受寒气和潮湿侵袭。这就完成了全天的“安营扎寨”任务。克朗彻先生干这个活儿在舰队街和法学院一带的名气很大,也跟这一带的建筑一样十分丑陋。
他在八点三刻“安营扎寨”完毕,正好来得及向走进台尔森银行的年纪最大的老头子们碰碰他的三角帽。在这个刮风的三月清晨杰瑞上了岗位。小杰瑞若是没有进入法学院大门去骚扰,去向路过的孩子们进行尖锐的身体或心理伤害(若是那孩子个子不大,正好适于他这类友好活动的话),他就站在父亲旁边。父子二人极为相像,都一言不发看着清晨的车辆在舰队街上来往。两个脑袋就像他们那两对眼睛一样紧靠在一起,很像是一对猴子。有时那成年的杰瑞还咬咬干草,再吐出来,小杰瑞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跟注视舰队街上别的东西一样骨碌碌地转着、望着他。这时,两人就更相像了。
台尔森银行内部一个正式信使把脑袋从门里伸出来,说:
“要送信!”
“呜啦,爸爸!一大早就有生意了!”
小杰瑞像这样祝贺了爸爸,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对他爸爸刚才嚼过的干草产生了研究兴趣,并沉思起来。
“永远有锈!他的指头永远有锈!”小杰瑞喃喃地说。“我爸爸那铁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这儿并没有铁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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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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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老贝勒很熟,是吗?”一个衰老的行员对跑腿的杰瑞说。
“没错,先生,”杰瑞带几分抵触地回答说,“我对它的确很熟。”
“那好。你也认识罗瑞先生?”
“我对罗瑞先生比对老贝勒要熟悉得多,先生,”杰瑞说,那口气并非不像迫不得已到老贝勒去出庭作证。“我作为一个诚实的生意人宁可熟悉罗瑞先生,而不愿熟悉老贝勒。”
“很好。你去找到证人出入的门,把这个写给罗瑞先生的条子给门房看看,他就会让你进去的。”
“进法庭去么,先生?”
“要进去。”
克朗彻的两只眼睛似乎靠得更近了,而且在互相探问,“你对此有何高见?”
“要我在法庭里等候么,先生?”作为双眼彼此探问的结果,他问。
“我来告诉你吧。门房会把条子递给罗瑞先生,那时你就向罗瑞先生打个手势,引起他的注意,让他看到你守候的地方。然后你就就地等待,听候差遣。”
“就这样么,先生?”
“就这样。他希望身边有个人送信。这信就是通知他有你在那儿。”
老行员仔细折好字条,写上收件人姓名。克朗彻先生一声不响地观察着他,在他吸干墨水时说:
“我估计今天上午要审伪证案吧?”
“叛国案!”
“那可是要破腹分尸的呀,”杰瑞说。“野蛮着呢!”
“这是法律,”衰老的行员把他吃惊的眼镜转向他。“这是法律!”
“我认为法律把人分尸也太厉害了点。杀了他就够厉害的,分尸太过分了,先生。”
“一点也不,”老行员说。“对法律要说好话。好好保护你的胸口和嗓子,好朋友,别去管法律的闲事,我奉劝你。”
“我这胸口和嗓子都是叫湿气害的,先生,”杰瑞说。“我挣钱过日子要受多少湿气,你想想看。”
“好了,好了,”衰老的行员说,“咱们谁都挣钱过日子,可办法各有不同。有人受潮,有人枯燥。信在这儿,去吧。”
杰瑞接过信,外表毕恭毕敬,心里却不服,说,“你也是个干瘦的老头儿呢。”他鞠了一躬,顺便把去向告诉了儿子,才上了路。
那时绞刑还在泰本执行,因此新门监狱大门外那条街还不像后来那么声名狼籍,但监狱却是个恶劣的地方,各种堕落荒唐与流氓行为都在那里出现,各种可怕的疾病也都在那里孳生,而且随着囚徒进入法庭,有时甚至从被告席径直传染给大法官,把他从宝座上拉下来。戴黑色礼帽的法官对囚犯宣判死刑时,也宣判了自己的毁灭,甚至毁灭得比囚犯还早的事出现过不止一次。此外,老贝勒还以“死亡逆旅”闻名。面无人色的旅客不断从那儿出发,坐着大车或马车经过一条充满暴烈事件的路去到另一个世界。在穿过大约两英里半的大街和公路时,并没有几个公民(即使有的话)为此感到惭傀。习惯是强有力的,习惯成自然在开始时也很有用处。这监狱还以枷刑闻名。那是一种古老而聪明的制度,那种惩罚伤害之深没有人可以预见。它也以鞭刑柱闻名,那也是一种可爱而古老的制度,看了之后是会令人大发慈悲,心肠变软的。它也以大量的“血钱”交易闻名,那也是我们祖宗聪明的一种表现,它能系统全面地引向天下最骇人听闻的雇佣犯罪。总而言之,那时的老贝勒是“存在便是合理”这句名言的最佳例证。这个警句若是没有包含“过去不存在的也都不合理”这个令人尴尬的推论的话,倒可以算作是结论性的,虽然并不管用。
肮脏的人群满布在这种恐怖活动的现场。送信人以习惯于一声不响穿过人群的技巧穿过了人群,找到了他要找的门,从一道小活门递进了信。那时人们花钱看老贝勒的表演正像花钱看贝德兰的表演一样,不过老贝勒要贵得多。因此老贝勒的门全都严加把守只有罪犯进出的交通口例外,那倒是大敞开的。
在一阵耽误和踌躇之后,那门很不情愿地开了一条缝,让杰瑞·克朗彻挤进了法庭。
“在干啥?”他悄声问身边的人。
“还没开始。”
“要审什么案?”
“叛国案。”
“要分尸的,是么?”
“啊!”那人兴致勃勃地回答,“先要在架于上绞个半死,再放下来让他眼看着一刀一刀割,再掏出内脏,当着他的面烧掉。最后才砍掉头,卸作四块。这种刑罚就是这样。”
“你是说,若是认定他有罪的话?”杰瑞说道,仿佛加上一份“但书”。
啊!他们会认定他犯罪的,”对方说,“别担心。”
克朗彻先生的注意力此刻被门卫分散了。他看见门卫拿着信向罗瑞先生逛去。罗瑞先生跟戴假发的先生们一起坐在桌前,距离囚犯的辩护人不远。那辩护人戴着假发,面前有一大捆文件。差不多跟他们正对面还坐着另一个戴假发的先生,双手插在口袋里。克朗彻先生当时和后来看他时,他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法庭的天花板上。杰瑞大声咳嗽了一下,又揉了揉下巴,做了个手势,引起了罗瑞先生的注意一一罗瑞先生已站起身在找他,见了他便点点头又坐下了。
“他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刚才和他谈话的人问。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杰瑞说。
“若是有人调查起来,你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么?”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杰瑞说。
法官进场,引起了一番忙乱,然后静了下来,这就阻止了他俩的对话。被告席马上成了注意力的中心。一直站在那儿的两个狱史走出去,带来了囚犯,送进了被告席。
除了那个戴假发望天花板的人之外,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被告身上。那儿的全部人类的呼吸都向他滚去,像海涛,像凤,像火焰。急切的面孔努力绕过柱头,转过犄角,都想看到他。后排的观众站起了身,连他的一根头发也不肯放过;站着的人手扶着前面的人的肩头往前看,不管是否影响了别人,只想看个明白他们或踮起脚尖、或踩在墙裙上、或踩在简直踩不住的东西上,要想看到囚徒身上的各个部位。杰瑞站在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