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普拉 作者:乔治·桑[法]-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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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气息不是由于使人的注意力集中,感动人们的心,才在各国人民那里得到一个约定
俗成的名字的。自从我知道人可以在不损害理智的情况下,到宇宙去居住,用梦想来解
释宇宙,我便整个儿生活在对宇宙的凝视中;看到社会上的种种苦难与罪恶,使我心碎,
也使我稍稍恢复了理智,我于是沉迷在梦想中;我想,既然人人都由于热爱神圣的事业
而相互了解,他们也就总有一天因彼此相爱而亲密无间。我想像,从父到子,教育会越
来越完善。或许我是愚昧者之中头一个悟出没有一种思想是与外界沟通的人。或许在我
以前也有许多人对自己身上发生的情况感到不安,至死也找不到原因。我们简直都是些
可怜虫!”帕希昂斯添上说,“人们既不禁止我们过度体力劳动,也不禁止我们过度纵
酒和足以毁掉我们智慧的纵欲无度。有些人高价雇用手工劳动,害得穷人为了满足家庭
需要,工作超过了能力所限;有些小酒店和其他一些地方更加危险,据说,政府从中提
取利润;也有些教士登上祭坛,对我们说,我们欠着村里老爷的情分,而我们的老爷永
远也不欠我们情分。没有一个学校教育我们,我们的权利所在,教会我们区分真正的、
正当的需要和可耻的、有害的需要,并且告诉我们,我们整天流汗,为别人造福,而在
傍晚坐在木屋门口,仰望红色的星星从天际显现,这时,我们可以和应该想些什么。”
帕希昂斯就这样洋洋洒洒地大发议论;请相信,我用有条不紊的语言表达他的话时,
失掉了它的魅力、它的热烈和它的激情。但是,有谁能重现帕希昂斯的遣词措意呢?他
的语言只属于他一个人,它由农民有限而有力的词汇和诗人最出奇的比喻组成,他还进
一步把诗歌的表达方式变得更大胆。他具有综合能力的脑子,给这种混合的方言以次序
和逻辑。自然而难以想像的丰富,代替了表达的言简意赅。必须看到他的意志和信心在
同他的惯用语的无力进行着多么勇敢的斗争;换了别人,就不会出色地解决好;我向你
们担保,对于那些更多是严肃思考,而不会耻笑他的句法错误和大胆的人,这个人身上
有着一种素质,能对人类精神的发展作出极为重要的观察,并对原始的道德美怀着最深
情的赞赏。
待我完全了解帕希昂斯之后,由于我异乎寻常的命运,我与他有了互相同情的联系。
像他一样,我也是没有文化的人;像他一样,我也曾从身外去寻找自身的解释,正如寻
找字谜一样。靠了出身和财产的偶然机遇,我达到了各方面的发展,而帕希昂斯却在愚
昧无知的黑暗中挣扎到死;他既不愿也不能走出这愚昧的圈子;对我来说,承认这强健
的肌体的优势,只不过多了一层理由,这肌体是依仗本能的微弱闪光奋勇向前的,胜过
我依靠科学火炬之光,只是它没有任何一个不良倾向要克服,而我却有各种不良倾向。
在我要继续叙述的这个故事发生的年代,依我看来,帕希昂斯不过是个滑稽的人物,
是爱德梅消遣的对象和奥贝尔神甫善意的同情的对象。他们用严肃语调对我谈起他,我
不理解他们;我设想,他们把这个话题当作一种比喻,向我指出受教育的好处,及早受
教育的必要性和老来后悔的无济于事。
我到矮树林里去溜达,他的新居为矮树林所环绕;我看到爱德梅穿过花园上那儿去
了,我希望能出其不意地同她单独往回走。不过,她总是由神甫陪伴,有时甚至由她父
亲陪伴;倘若只有她独自跟老农在一起,随后他就会送她回到宫堡去。我时常躲在形状
可怕的水松枝叶中,离茅屋不远处,这棵水松枝叶下垂,嫩芽密密麻麻;我看到爱德梅
坐在门口,手上拿一本书,而帕希昂斯抱起手臂,头耷拉在胸前,似乎聚精会神地在听
她朗读。于是我设想,爱德梅在试图教他读书;我感到她执著于这种徒劳的教育,真是
发疯。她在落日余辉中,在茅屋门前转黄的葡萄藤下楚楚动人;我凝望她,心里想,她
是属于我的,一面心中发誓永不向任何势力让步,也不向要我放弃这一要求的说服工作
让步。
近几天来,我的痛苦达到顶点;我找不到别的方法消除痛苦,只能在晚餐时借酒浇
愁,想在这令我痛苦和受到伤害的一刻变得近乎愚钝;每当这时,她拥抱过父亲,伸出
手给德·拉马尔什先生亲吻,然后离开餐厅,走过我面前时说:“晚安,贝尔纳!”她
的声调仿佛在说:“今天跟昨天一样结束,明天会像今天一样结束。”
我徒然地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扶手椅上,为的是她出去时让她的衣服碰到我的衣服;
我从来得不到别的东西;我没有伸出手去,想拉住她的手,因为她会不经意地伸给我,
我相信我在恼怒中会捏断她的手。
由于晚餐痛饮,我终于无声而忧郁地处于迷糊的状态中。随后我埋在我喜爱的圈椅
里,阴沉地待在那里打盹,直到酒气消散,我才到花园吟味我那疯狂的梦想和不祥的计
划。
大家好像没有发觉这粗鄙的习惯。依我看,这一家十分宽容和仁慈,大家惮于对我
作最合情合理的观察;大家已经注意到我不光彩地嗜酒,本堂神甫为此提醒过爱德梅。
有天晚上,在席间,她好几次表情古怪地凝视着我。我也注视她,期待她向我挑衅;我
们仅仅交换了不友好的一瞥。她离席时,低声用命令的口吻对我很快说了一句:
“改掉喝酒的毛病,学会神甫教给您的一切。”
这个命令和这种专断的口吻远没有给我希望,我反而觉得气恼,我的胆怯顿时烟消
云散。我等到她上楼到卧房去的时候,比她早一点离开,好在楼梯上候她。我对她说:
“您以为我会上您谎言的当吗?自从我到这里,一个月来您没对我说过话,您以为
我没发觉您把我当作一个傻瓜来欺哄吗?您欺骗了我,今天您对我瞧不上眼,因为我老
老实实地一直相信您的话。”
“贝尔纳,”她用冷淡的声调对我说,“这儿不是我们作解释的地方,也不是时
候。”
“噢!”我说,“我知道,依您看来,这儿永远不是谈话的地方,也永远不是时候;
不过我会找到地方和时候的,放心好啦。您说过,您爱我;您的手臂搂住我的脖子,抱
吻我说——如今我还感到您的嘴唇按在我的脸颊上:‘救救我,我以《福音书》、以荣
誉、以思念我母亲和你母亲的名义起誓,我将是属于你的。’我知道,您说这些话是因
为您怕我的力气;如今我知道,您避开我是因为您怕我的权利。可是,您什么也办不到;
我发誓,您耍我的时间不会太久。”
“我永远也不会属于您,”她用越来越冷淡的声调说,“如果您不改变语言、举止
和情感的话。像您这样,我不怕您。等我觉得您变得善良豪爽时,我会一半出于害怕,
一半出于同情向您让步;不过从我不再爱您时起,我也就更加不怕您。您就改一改吧,
受一受教育吧,我们以后再看。”
“很好,”我对她说,“这个诺言我听在耳里。我会这样行动,得不到幸福的话,
我会复仇的。”
“您爱怎么复仇都可以,”她说,“这会使得我蔑视您。”
这样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放到烛火上,沉静地点着了。
“您在干吗?”我冲她说。
她回答:“我在烧我写给您的一封信。我本想让您放理智些。可是一无用处;同粗
鲁的人没法解释。”
“您把这封信给我!”我叫道,向她扑去,想夺过那张点燃的纸。
她猛地将纸缩回去,勇敢地将火掐灭在手里,将烛台扔到我脚下,逃到黑暗之中。
我白白地追赶她。她比我先到达她卧房门口,拉开房门。我听到上好门栓和勒布朗小姐
的声音,她询问年轻的女主人何事惊慌。
“没什么事,”爱德梅以颤抖的嗓音回答,“一个恶作剧。”
我下楼去到花园,迈起发狂的步子穿过一条条小径。继狂怒而来的,是深深的忧郁。
我觉得高傲大胆的爱德梅比以往更加风姿绰约,秀色可餐。她的性格动辄恼怒,好作反
抗。我感到自己冒犯了她,她并不爱我,也许永远不会爱我。我没有放弃用暴力占有她
的罪恶决心,又沉浸在她的憎恨在我身上引起的痛苦中。我随意倚在一堵幽暗的墙上,
双手捧住头,发出绝望的呜咽。我强健的胸脯像要炸裂似的,眼泪也不能顺我的意,减
轻胸中的压抑;我真想吼叫,我咬住手帕,不向这种诱惑让步。我压低了的埂咽发出的
那种悲戚之声引起一个人的注意,她在我偶然所倚的那堵墙的另一边的教堂里祷告。一
扇尖拱形窗户,石头的竖框之上饰以梅花,正好与我的头一般高。
“是谁呀?”一张苍白的脸问道,初升的月亮斜射的光线照亮了这张脸。
我认出了爱德梅,便想走开;她美丽的手臂伸出坚框,抓住我的衣领说:
“您为什么哭,贝尔纳?”
我向这种软中带硬的口气让步了,半是羞愧于让人发现了我软弱的秘密,半是高兴
地看到爱德梅对此有侧隐之心。
“您有什么烦恼?”她问,“谁会使您这样呜咽?”
“您瞧不起我,恨我,您怎么还问我干吗难过?干吗生气?”
“您是气哭了?”她抽回手臂问。
我回答:“是气哭了,还有别的原因。”
爱德梅问:“还有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也许是烦恼,像您所说的那样。事实是我难受;我的胸脯像要炸开似
的。我得离开您,爱德梅,我要到森林里去生活。我不能留在这儿。”
“您干吗这样难受?解释一下,贝尔纳;现在是作解释的时候了。”
“是的,有堵墙隔在我们中间。我想,您不会怕我在这里吧。”
“我觉得,我一直对您表示关切,一小时之前,我们之间没有一堵墙时,我难道不
也是很友好的吗?”
“我相信您不是胆小的人,爱德梅,因为您总有办法回避别人,或者用甜言蜜语去
抓住别人。啊!有人说得好,凡是女人总会撒谎,不能爱上女人。”
“谁对您这样说的?您的叔叔若望,还是您的叔叔戈歇,还是您的祖父特里斯唐?”
“嘲笑吧,随您嘲笑!他们把我抚养大,这不是我的过错。他们有时能说出一些大
实话。”
“贝尔纳,您想让我告诉您,他们为什么认为女人撒谎吗?”
“说吧。”
“这是因为他们对那些比他们弱小的人使用暴力,恣睢横暴。谁使人恐惧,谁就有
被骗的危险。您童年时,若望打您,您从没有掩盖过自己的小过失,以避免严厉的责罚
吗?”
“不错;这是我惟一的办法。”
“因此,诡计如果不是受压迫者的权利,至少也是他们的手段。您不感到是这样
吗?”
“我感到我爱您,并没有什么理由要您欺骗我。”
“谁对您说,我欺骗您呢?”
“您是欺骗了我;您对我说过,您爱我,可您并没爱我。”
“过去我爱您,因为我一直看着您在可恶的原则和宽厚的心之间摇摆,却倾向于正
义和正直。现在我爱您,因为我看到您战胜了邪恶的原则,您可恶的突如其来的想法出
现后,紧接着流出好心的眼泪。这就是我能面对上帝向您表白的话,而且我的手按在良
心上,如实地看待您。有的时候我觉得您远远低于您本身,以致我再也认不出您,以为
不爱您了。贝尔纳,但愿我永远不怀疑您,也不怀疑自己,这仅仅取决于您。”
“我得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您得改掉坏习惯,侧耳细听好建议,让心灵接受道德信条。您是一个野蛮人,贝
尔纳,要相信,既不是您致意时的笨拙,也不是您对恭维别人的无知使我对您看不顺眼。
恰恰相反,如果在这种粗笨之下怀有伟大的思想和崇高的感情,在我看来,这就具有很
大的魅力。但您的感情和思想像您的举止一样,我不能忍受的正在这里。我知道这不是
您的过错;要是我看到您决心改变自己,不管是缺点或优点,我都会一样爱您。同情带
来柔情;但我不爱恶,我不能爱恶,如果您在自己身上培养恶,而不是拔除恶,我就不
能爱您。您明白吗?”
“不明白。”
一怎么不明白?”
“我对您说不明白。我没有感到自己身上存在着恶。如果您不是对我的大腿缺乏优
美,对我的双手缺乏白皙,对我的谈吐缺乏优雅看不顺眼,我真不知道您憎恶我身上什
么东西。我从童年起就听到邪恶的信条,但我没有接受。我从不认为允许犯下恶行,或
者至少我从不感到这样做是快事。我作恶时是被武力强迫的。我一直憎恶我的几个叔叔
和他们的行为。我不喜欢别人受苦;我不爱剥夺任何人;我藐视金钱,而莫普拉岩的人
却看作神灵;我知道要简朴,我可以一生喝清水,尽管我喜欢喝酒,为了得到一顿丰盛
的晚餐,必要时我可以像我的叔叔们那样去流血。我同他们一起战斗过,我同他们一起
狂喝滥饮过,那时我能干别的吗?眼下我能随心所欲地行动,我对谁使过坏呢?您的神
甫爱谈论美德,他将我看作一个杀人犯或窃贼吗?要承认这一点,爱德梅,您知道我是
个正直的人;您并不认为我凶恶;我不讨您喜欢,是因为我没有才思,您爱德·拉马尔
什先生,是因为他会说些令我脸红的蠢话。”
“是的,要讨我喜欢,”她全神贯注地听完我的话,也不抽回我伸过铁栅捏住的手,
含笑说,“是的,为了胜过德·拉马尔什先生,您得像您所说的,获得才思,您做不到
吗?”
“我一无所知,”我犹豫了一下,回答说,“兴许我会为此干出疯狂的事,因为我
摸不请您对我有多大的主宰能力;不过我会于出非常卑怯、非常疯狂的事来。”
“为什么,贝尔纳?”
“因为一个女人不是爱一个男人的善良心灵,而是爱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