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普拉 作者:乔治·桑[法]-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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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一样,这里面有文章!”
这是马尔卡斯睁开眼睛时说的第一句话,接上他前一天晚上中断了的话头。
“夜里你看到或听见什么了吗?”我问。
“什么也没有,”他回答:“不过反正一样,布莱罗没睡好,我的剑掉在地下;再
说,这儿发生的一切都没有找到解释。”
“谁愿解释就解释吧,”我回答:“我肯定不关心了。”
“错了,错了,您错了!”
“可能,我的好中士;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房间,大白天看上去那么丑陋不堪,
我需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呼吸洁净的空气。”
“好吧,我愿意奉陪,但我一定回来。我不愿放任不管。我知道若望·莫普拉什么
事都干得出来,而您不是这样。”
“我不想知道;假如这儿对我或我的亲友有某种危险,那我就不希望你回来。”
马尔卡斯摇摇头,一言不答。动身前我们又在庄园转了一圈。有件事没有引起我的
注意,却给马尔卡斯留下强烈的印象。那个佃农想把我介绍给他妻子;可她就是不肯见
我,躲到大麻田里去了。我把这种羞怯的态度归于年轻人的怕生。
“好一个年轻的美人!”马尔卡斯说,“像我一样年轻,五十开外!这里面有文章,
我对您说,里面有文章。”
“见鬼,能有什么呢?”
“哼!她年轻时跟着望·莫普拉相好过。她觉得这个瘸子合她的意愿。我知道这个;
我还知道许多事情,许多事情,请相信!”
“下一回我们再来这儿时,你跟我说吧,”我回答,“不必马上讲。我不插手,我
的事业发展反倒顺利得多。我不喜欢为了不怕幽灵而养成喝马德拉岛白葡萄酒的习惯。
马尔卡斯,如果你肯不跟任何人提起这儿发生的事,我将不胜感激。不是人人都像你一
样敬重你的上尉的。”
“不敬重我的上尉的人真是傻瓜,”马尔卡斯的口气一本正经:“但是,只要您命
令我,我就什么也不讲出来。”
他遵守了诺言。无论如何,我不愿用这种愚蠢的故事打扰爱德梅的头脑。不过我无
法阻止马尔卡斯执行他的计划。第二天一早,他便不见了;我从帕希昂斯处得知,他借
口把什么东西忘在莫普拉岩,回那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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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马尔卡斯致力于严肃的调查时,我在爱德梅身边度过一些充满快乐和忧虑的日子。
她的态度既坚定又忠实,但在许多方面却有所保留,使我不断轮流陷入欢欣和痛苦之中。
有一天,趁我出去散步,骑士同她作了一次长谈。我回来时,他们俩的谈话正处于最活
跃的阶段;我一出现,叔叔便叫我:
“你过来,告诉爱德梅,说你爱她,你将使她幸福,你已改去老毛病。你要设法使
她接受你;这事该有个了结。我们在世人心目中的处境是难堪的;在我人土之前,我愿
看到我女儿的名誉得到恢复,深信她不会一时犯傻进入女修道院;她应当占据属于她的
社会地位,我毕生努力为她确保的地位。来吧,贝尔纳,扑在她的脚下!动脑子说些可
以使她信服的话!要不然,上帝见谅,我就认为是您不爱她,不真心诚意地希望娶她。”
“我!公正的上帝!”我嚷道,“不希望娶她!天知道七年来我没有别的想法,我
的心里只有这个愿望,我的头脑想不出别的幸福!”
于是我向爱德梅倾诉最狂热的激情所能启发我的全部思想。她默默地听着,没有抽
回她的手;我在这双手上吻遍了。但她的面部表情却是严肃的。沉思片刻之后,她开口
了,声调使我颤抖:
“父亲不必怀疑我的诺言;我曾答应嫁给贝尔纳;我既答应了他,也答应了您;因
此,我肯定会嫁给他。”
接着,她歇了一会儿,用更加严肃的语气补充说:
“但是,倘若父亲自知不久于人世,那么您叫我哪来的力量一心只顾自己,在为您
举行丧礼时穿上我的结婚礼服?倘若相反,像我相信的那样,您尽管饱经风霜仍旧保持
充沛的精力,注定还能长期享受家人的爱,那么您干吗如此急于催我缩短我所要求的期
限?难道这不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需要我深思熟虑?这件婚事势必关系到我的终身,
即使我不说将决定我的幸福——我愿为您的任何愿望牺牲我的幸福,也将决定我心绪的
安宁和我举止的庄重(哪个女人能信心十足地为违反自己意愿订下的终身担保呢?),
这样的婚事难道不值得我至少花几年时间权衡一切安危和一切利弊吗?”
“谢天谢地!”骑士说,“你已经花了七年时间权衡这一切了;你似乎应当知道该
怎么对待你的堂兄。如果你愿意嫁给他,你就嫁给他吧;但是,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看
在上帝面上说出来,让另一个人前来自荐吧。”
“父亲,”爱德梅有点冷淡地回答,“我非他不嫁。”
“非他敢情好,”骑士用火钳在劈材上敲打说:“但这也许并不意味着你会嫁给
他。”
“我会嫁给他的,父亲,”爱德梅接口说。“我本来希望还有几个月的自由,但是
您知道,既然您对一再推迟婚期不满意,那我就准备服从您的命令。”
“嗬!这真是表示同意的好方式,”我的叔叔大声说,“对你的堂兄挺有吸引力!
说真的!贝尔纳,我已经老朽;可我必须承认,我还压根儿不懂得女人的心理;很可能
我到死也理解不了她们。
“叔叔,”我说,“我非常理解堂妹对我的反感;我这是罪有应得。为了补救我的
罪过,我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然而忘掉无疑给她造成莫大痛苦的过去,不还得取决于
她吗?再说,倘若她不宽恕我,我就模仿她的严正,也不宽恕自己;我将放弃尘世的一
切希望,离开她和您,用比死刑更厉害的处罚来惩办自己。”
“行啦,瞧,断绝一切关系!”骑士说着把火钳扔进火里:“好啊,这就是你所寻
求的结局,爱德梅?”
我向门口走了几步,悲痛欲绝。爱德梅朝我跑来,抓住我的胳臂,将我领向她的父
亲。
“您刚才这样说显得不近情理,特别显得忘思负义,”她对我说。“只因我向您再
要求几个月的考验,您就否认长达七年的友谊、忠诚,我还敢用另一个词——忠贞不渝,
这样做算得上为人谦虚,心胸开阔吗?贝尔纳,即使我对您的感情从来不如您对我的感
情强烈,迄今为止我向您表示的感情难道就这么无关紧要,只因不合您的要求就得受到
您的蔑视,遭到您的舍弃?您知道,照这么说一个女人不就没有权利考验友谊了吗?最
后,因为我充当过您的母亲,您就想以离开我作为对我的惩罚,或者只在我做您的女奴
的条件下才给我某些回报?”
“不是的,爱德梅,不是的,”我回答时心揪紧了,热泪盈眶,把她的手捧到我的
唇边:“我感到自己不配领受您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感到自己徒然想避开您;但您能把
在您身边受罪算作我的罪行吗?再说,这是一桩无意中犯的、命中注定的罪行,您的指
责和我的内疚对它都无可奈何。我们别谈这个了,决不再谈;我只能做到这点。请您保
持对我的友谊,我希望将来永远表现出配得上您。”
“你们拥抱吧,彼此永不分离,”骑士深受感动。“贝尔纳,不管爱德梅如何任性,
决不要抛弃她,如果您愿意配得上养父的祝福。万一您做不成她的丈夫,那就永远做她
的兄弟吧。想一想吧,孩子,不久她在世上就会孤苦伶仃;倘若我不把她还有一个保护
人和支持者的信念带人坟墓,我就会死不瞑目。最后请想一想,那都是由于您,由于一
项她的情感也许抵制,而她的思想却表示尊重的誓言,她才这样遭到遗弃,受人诽
谤……”
骑士泪如雨下;我顿时看清了这个不幸的家庭的全部痛苦。
“够了!够了!”我嚷了起来,跪倒在他们的脚下,“这一切真叫人受不了。如果
我需要人家把我的罪过和责任放在我的眼皮底下,我就是个最卑鄙的小人了。让我在你
们的膝下哭泣吧;让我通过永久的痛苦、对尘世利益永久的弃绝,补赎我给你们造成的
不幸吧!为什么我害你们的时候,你们不把我赶走呢?为什么,叔叔,您不像对付一头
野兽似的,开一枪叫我脑袋开花呢?像我这样以怨报德,败坏你们的名誉,干吗得到宽
容呢?不,不;我明白了,爱德梅不该嫁给我;这样做无异于接受我给她带来的不公正
的羞辱。我只求留在这儿;如果她要我永远不再见她,我可以照办;但我将像一头忠实
的狗横卧在她门前,把第一个敢于不跪在她面前自荐的人撕成碎片。如果有一天,上流
社会中一个有教养的人比我更加幸运,配得上被她相中,我非但不反对他,反而会把维
护她和保卫她的神圣重任交给他。我将是她的朋友、兄弟;当我看见他们俩在一起很幸
福时,我将远远走开,默默地死去。”
我因哽咽而喘不过气来;骑士将女儿和我紧紧抱在怀里,我们俩的泪水交流在一起,
向他保证,无论在他生前或身后都永不分离。
片刻之后,当我们恢复平静时,骑士低声对我说:“可别失去娶她的希望;她有些
怪念头;然而你瞧,什么都不能使我相信她对你没有爱情。她还不肯说明理由。女人的
愿望便是上帝的愿望。”
“那么爱德梅的愿望便是我的愿望。”我答道。
这场插曲使死一般的宁静在我心中接替了充满生气的纷乱;几天之后,我跟神甫在
花园内散步。他对我说:
“应当把我的一次奇遇告诉您,是昨天发生的,颇有传奇色彩。我曾去布里昂特树
林散步,走到富热泉边。您知道,天气像盛夏季节那么炎热;溪水周围美丽的植物被秋
天染红,显得前所未有的美,长长的枝条将溪流遮蔽了。林中只剩下很少的绿荫;但是
脚踩枯叶地毯发出的声响对我充满魅力。桦树和小栎树光滑如缎的树干上爬满苔藓和缠
绕植物,展示出深浅不同的棕色、嫩绿色、红色、黄褐色,呈现出星状、圆花饰状、各
种地图状,凭想像力可以幻想出微型的新世界。我特别精心地研究这些优美。奥妙的奇
景,这些无穷变化与永恒匀称相结合的阿拉伯式图案。我高兴地想起,您跟凡夫俗子不
同,对大自然这些可爱的娇态决不是视若无睹的,我便小心翼翼地摘下几个标本,甚至
剥去它们扎根其上的树皮,免得破坏图案的完美。我采集了一小批这样的样品,顺便放
在帕希昂斯处,我们可以去瞧瞧,如果您愿意的话。但是途中我要跟您谈谈昨天我走近
泉边时遇到的事。长满青苔的岩石缝中冒出一小股清澈的泉水,我在淙淙水声的指引下
低头走在湿润的碎石上;正想去泉边状若凳子的石块上坐下,不料发现这个位子已被一
个善良的修道士占据,他那苍白的瘦脸被棕色粗呢带风帽的斗篷半遮着。看来他对我的
到来甚为惶恐不安;我尽量使他放心,对他说我的意图不是打扰他,只是想在树皮小沟
渠上俯饮,这种树皮小沟渠是樵夫们为了便于饮水而在岩石上架设的。
“‘啊,圣洁的教士!’他以最谦卑的口气对我说,‘为什么您不是用答杖打开恩
泽的源泉的那个先知?为什么我的心灵不能像这块岩石似的,让泪水的小河畅流?’
“处在这个充满诗意的地方——我经常幻想成撤玛利亚女人同救世主会晤的地方①,
我为这个僧侣表达思想的方式,他那悲哀的表情,他那迷惘的神态深深打动,不由得越
来越有好感地同他交谈。这位修道士告诉我,他是苦修会会士,正在巡回完成一次赎罪
的苦行。
①关于撒玛利亚女人同耶稣在并旁会晤的传说,可参阅《约翰福音》第四章。
“‘请别打听我的名字和籍贯,’他说。‘我出生于一个名门望族,但这个家族的
人如果知道我还活着是会脸红的;何况,我们加入苦修会便发誓弃绝过去的一切自尊,
使自己变成初生的婴儿一样;我们但求在尘世速死,以便在基督耶稣身上复活。请相信,
您在我身上看到的是圣宠奇迹最明显的例证;如果我能向您讲讲我的修道生活,我的恐
惧,我的悔恨,我的赎罪,您肯定会感动的。但是如果仁慈的天主不屑赦我的罪,人类
的同情和宽容对我又有什么用呢?”
“您知道,”神甫继续说,“我不喜欢僧侣,怀疑他们的谦卑,厌恶他们的息惰。
但这个僧侣讲话的口气如此悲切、如此诚恳,责任感如此强烈,看上去病病歪歪,由于
苦修而衰弱不堪,满怀悔改之情,他终于赢得我的心。他的目光和言谈中有些闪光,透
露出高度的智慧,不倦的精力,经得起任何考验的恒心。我们在一起度过足足两个小时;
他的话使我深为感动,离别时我表示希望在他动身前再见到他。夜晚他在古莱农庄借宿,
我徒然想把他领到宫堡中来。他告诉我,他还有一个不能分离的旅伴。
“‘既然蒙您如此厚爱,’他说,‘那么我很乐意明天日落时分再到这儿来找您。
我甚至会鼓起勇气向您求助;您可以在一件重要事情上帮我的忙,我正是为此到本地来
的。这会儿我不便再多说什么了。’
“我要他放心,说他可以依靠我;我很乐意答应像他这样一个人的请求。”
“所以您才急不可耐地等待会晤时刻的到来?”我对神甫说。
“敢情是,”他回答,“我的新相识对我有莫大的吸引力,倘若我不怕滥用他寄予
我的信任,我真想把爱德梅也带到富热泉边去。”
“我但愿爱德梅与其听您的僧侣夸夸其谈,不如做些更重要的事。毕竟,这个僧侣
很可能只是个无赖,就像您曾盲目救济的其他许多人一样。请原谅,我的好神甫,您可
不是善于根据相貌辨认性格的人。您倒有点这样的倾向,判断人们的好坏,没有别的理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