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普拉 作者:乔治·桑[法]-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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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我施诡计诱供,只要我至少承认不小心误伤了德·莫普拉小姐,就几乎答应作有
利于我的裁决。我对他们的提议所抱的轻蔑态度最终引起他们的敌意。我不会要任何阴
谋诡计,在一个不耍阴谋诡计正义和真理就无法取胜的时代,我成为两类可怕的敌人—
—教士和法官的牺牲品;我在加尔默罗会隐修院院长身上得罪了前者,而我受到后者的
憎恨是由于爱德梅拒绝过一些求婚者,其中最记仇的人同初等法院中的头面人物有亲戚
关系。
然而有几个我几乎不认识的正直人物,看不惯别人极力要把我搞臭而关心我的命运。
他们中间有个埃先生不乏影响,他是省总督的兄弟,与所有的代表相识,为使这个令人
困惑的案件真相大白提了一些极好的意见,从而帮了我的忙。
由于深信我有罪,帕希昂斯本来会无心地支持我的敌人,但他不愿这样做。他又在
林中过起流浪生活,虽不躲藏,却也无法抓到。马尔卡斯对帕希昂斯的意图深感不安,
无法理解他的行为。骑警队眼看一个老头在不出几法里范围内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都气
坏了。我想,凭着这位老人的经验和体质,他可以在瓦雷纳生活多年而不落入他们手中,
甚至不会感到必须投降,而厌倦和对孤独的恐惧却往往在一些大罪犯身上引起降服的需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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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公审的日子来临了。我镇静地出庭,但群众的表情使我深感悲伤。我从中找不到任
何支持,任何同情。我认为,在这样的场合,我至少应当看到尊重的表示,那是陷入不
幸和遭到隔离的人所需求的。但所有的脸上只流露出一种粗野不逊的好奇心。平民出身
的姑娘们大惊小怪地高声谈论我的美貌和年轻。一大批属于贵族或金融界的妇女在旁听
席上展示华丽的服饰,似乎赶来过节。众多的僧侣在百姓中间露着光头,唆使他们反对
我;从挤得紧紧的行列里不时传来“强盗”、“渎神的人”、“野兽”等叫骂声。当地
的名流们懒洋洋地倚靠在荣誉席上,用低级下流的语言议论我的激情。我以对人生深恶
痛绝的平静态度听到并看见这一切;如同一个旅客抵达旅程的终点,心力交瘁、无动于
衷地望着那些为了一个更远的目的地而忙乱地重又动身的人。
公审煞有介事地开始了,各个时代的法官行使职权时都有这个特点。我的审讯记录
是简短的,虽然向我提出的关于我生平的问题多得不可胜数。我的答复使好奇的公众的
期望意外地受挫,大大缩短了审讯的时间。我使自己不越出三种主要答复的范围,其内
容是不变的。第一,对于一切有关我的童年和教育的问题,我回答说,我决不是走到被
告席上来控诉别人的。第二,对于涉及爱德梅、我的感情的性质、我同她的关系等问题,
我回答说,德·莫普拉小姐的品德和声望不允许对她跟任何一个男子的关系的性质提出
哪怕最简单的疑问;至于我的感情,我没有必要向任何人说明。第三,对于目的在于使
我承认我的所谓罪行的问题,我回答说,我甚至不是无意的肇事者。通过极其简短的答
复,我扼要讲述了直接先于这次事件的某些情况;但是感到应当为爱德梅也为我自己隐
瞒曾经使我心神不定的纷乱的冲动,我以坠马来解释我之所以离开她的原因,以我认为
有必要去追我的马以便重新护送她来解释别人发现我和她躺着的身躯远离的原因。不幸
的是,这一切都不明不白,也不可能清楚。我的马跑开的方向与我所说的方向正好相反,
而在我知道出事之前别人看见我的狼狈模样,用坠马解释也是不够的。他们尤其盘问我
干吗同堂妹待在树林里,不像我们本来表明的那样去追随猎队。他们不愿相信我们确实
是在命运指引下迷了路。他们反驳说,不能设想命运会像一个有理性的人,端着枪正好
在加佐塔楼守候爱德梅,趁我转身走开五分钟的时候向她射击。他们硬说我不是施展诡
计,就是使用暴力把她带到那个偏僻的地方,企图强奸她,后来或者出于没有得逞的报
复心,或者由于担心罪行败露而受到惩罚,就决意杀人灭口。
法庭听取了所有有利于我或不利于我的证词,老实说,只有马尔卡斯一个人可以被
看作真正在为我辩白。其他有利于我的证人只是确认,一个“很像莫普拉家族”的僧侣
有关期间曾在瓦雷纳转悠,出事那天晚上甚至好像躲起来了,从此以后未再露面。这些
证词不是在我怂恿下作的,我声明也不是应我请求而作的,这使我感到不胜惊异,因为
我从上述证人中间看到几个当地最正直的人。但这些证词只在真正关心真理的埃先生的
眼里才有分量。这位推事提高声音问,怎么没有责令若望·德·莫普拉先生出庭同这些
证人对质,既然他已尽力通过一些证书让人确认他不在现场。这项异议仅仅被一阵愤慨
的窃窃私议声接受。不把若望·莫普拉视作圣徒的人虽然不算少,但他们对我是冷漠的,
到这儿来只是为了看一场戏。
当苦修会会士从人群中突然站出来时,伪君子们的兴奋达到了顶点。他一边装腔作
势地放下风帽,大胆走近旁听席前的栏杆,一边说他是个应受蔑视的可耻罪人,但在这
个人人该追求真理的场合,他认为自己作出坦率、爽直的榜样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他甘
心接受一切可以使法官们作出明断的考验。听众中传来欢欣雀跃的声音。苦修会会士被
领进证人席,与证人们对质。证人们毫不迟疑地一致宣称,他们见到过的那个僧侣与这
个人穿同样的衣服,外貌像一家人一样,远看颇为相像,但并不是同一个人——在这一
点上他们已不存在丝毫怀疑。
这次事件的结果对苦修会会士来说是一次新的胜利。没有人想到,既然让人们表现
得那么正直,那就很难相信他们没有真正见到过另一个苦修会会士。这会儿,我记起神
甫与若望·德·莫普拉在富热泉边初次会晤时,后者曾向他三言两语地提起,他有个
“教友”跟他一起云游,在古莱农庄过夜。我认为应当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律师。他去同
坐在证人席上的神甫低声商议;神甫对这个情况记得很清楚,却不能进一步补充任何细
节。
轮到神甫陈述了,他以焦虑的神情朝我转过脸来,眼里充满泪花。他慌乱地回答程
式化的问题,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费了很大劲儿控制自己,终于说了下面这番话
对实质性问题作证:
“我正待在林中时,骑士先生求我下车,去看看他女儿到哪里去了;爱德梅从猎队
走开已有相当长的时间,引起他的不安。我跑得够远的,在距加佐塔楼三十步的地方发
现贝尔纳·德·莫普拉先生处于张皇失措的境地。我刚听见一声枪响,注意到他的卡宾
枪没有了;他已把它扔掉(发射过了,像已证实的那样),就在几步路之外。我们一起
跑到德·莫普拉小姐跟前,发现她身中两弹躺在地上。另外一个人比我们先赶到,这时
正守在她身边;只有他能把从她口中听到的话告诉我们。我见到她时,她已失去知觉。”
“可您已从这个人口中一字不差地听到那些话了,”法庭庭长指出:“据说,在您
和这个叫做帕希昂斯的有文化的农民之间存在着友谊的联系。”
神甫犹豫了,问良心法在这儿是否与诉讼法相矛盾;法官们是否有权要求一个人泄
露别人交托给他的秘密,让他违背自己的誓言。
“您曾在这儿以基督的名义宣誓说真话,全部的真话,”对方回答:“该由您判断
这个誓言是否不比您以前可能起过的誓言更庄严。”
“不过,如果我是在保证不泄漏忏悔内容的情况下接受这个秘密的,”神甫说,
“您就肯定不会劝我泄漏它了。”
“很久以来,”庭长说,“您已不再听任何人忏悔,神甫先生。”
听到这种不合礼仪的提醒,若望·德·莫普拉喜形于色——一种恶魔似的喜悦,使
我想起从前我所熟悉的他那副模样,一见痛苦和眼泪就乐不可支。
神甫从这次小小的人身攻击引起的气恼中找到他本来缺乏的勇气。他垂下眼睛呆了
片刻。他们以为他受辱了;但他重新抬起头来时,他们看见他眼中闪耀着一种教士的既
狡黠又固执的光芒。
“全面考虑之后,”他以非常温和的口气说,“我认为,我的良心命令我保守这个
秘密;我会这样做的。”
“奥贝尔,”王家律师狂怒地说,“看来您不知道法律会对您这样表现的证人处以
什么刑罚。”
“我不是不知道。”神甫的口气越发温和了。
“您总不见得想尝一尝吧?”
“需要的话,我就服刑好了,”神甫回答,一丝难以觉察的。矜持的微笑和一种极
其完美的、庄重的姿态使所有在场的妇女都深受感动。
妇女们总是高尚而美好的事物的优秀鉴赏家。
“好极了,”检察官又说。“难道您坚持这种沉默的方式吗?”
“可能。”神甫回答。
“在德·莫普拉小姐遭到枪击后的日子里,如果您能听到她说的话,不论意识清楚
状态中说的还是谵妄状态中说的,您都愿意告诉我们吗?”
“这方面的情况我一概不愿告诉你们,”神甫答道。“复述这些话是违反我的感情
的,甚至在我看来是完全不合适的,因为谵妄状态中说的绝对证明不了什么,而意识清
楚状态中说的,又只是些对长辈真诚友好的话。”
“好极了,”王家律师边说边站起身子:“您拒绝作证是与本案有关的一个事件,
我们将依法请求法庭对此进行审议。”
“至于我,”庭长说,“凭我目前拥有的权宜处置权,我下令逮捕奥贝尔,把他押
送入狱。”
神甫坦然自若地让人带走了。观众不由得肃然起敬,尽管僧侣和教士们恼恨不已,
低声谩骂这个异端分子,会场中却依然一片肃静。
所有的证人都被传讯了(应当说那些已被收买的人在公开场合起的作用不太大),
最后勒布朗小姐到庭使审判圆满完成。我很吃惊地看到这个老姑娘如此激烈地攻击我,
把她的仇恨如此集中地对准我。何况,她确实有些非常厉害的武器可以损害我。凭着仆
人们窃取的在门口偷听和刺探家中一切秘密的权利,加上她善于曲解和说谎的本事,她
竟随心所欲地将她能引用的大部分事实安排得足以断送我。她陈述七年前,我是怎样把
德·莫普拉小姐从我那些又粗鲁又凶恶的叔叔手中搭救出来,跟随她抵达圣赛韦尔堡的。
“这么说,”她转身朝若望·德·莫普拉彬彬有礼地点头致意,“并没有影射庭上
这位圣人的意思,他早已从大罪人变成了大圣徒。但是以什么样的代价,”她一边继续
说一边重新面向法官席,“这个卑鄙的强盗才救了我亲爱的女主人呢?他玷污了她,先
生们。由于遭到强奸而又无法自慰,可怜的小姐后来天天都是在耻辱中以泪洗面度过的。
她自尊心太强,没法将自己的不幸向任何人吐露,又太诚实,不愿欺骗任何人,她跟她
热恋着的、同时也得到回爱的德·拉马尔什先生断绝了关系。七年里,她拒绝了向她提
出的一切求婚,这都是由于荣誉攸关,她憎恨贝尔纳先生。起初,她想自杀;她曾请人
磨快她父亲的一把小猎刀(马尔卡斯先生在这儿可以证明,如果他愿意记起来的话);
要不是我将这把刀扔进了宅内一口井里,她肯定已自杀身亡。她也想自卫,抵御她的追
逼者夜晚的攻击;只要拥有这把刀,她总是将它放在枕头下面;每天晚上她必定把卧室
的门闩上。有几次我见她回来时面无血色,几乎晕倒,气喘吁吁,好似刚刚被人追逐,
惊恐万状。随着这位先生逐渐接受教育,学习文雅的举止,小姐眼看她不可能有别的丈
夫——既然他口口声声说要杀死一切敢于自荐的人——希望他改去自己的野性,对他表
现得格外温柔体贴。她甚至在他生病期间看护他,不是由于爱他,或者像马尔卡斯先生
在他的讲法中说的那样敬重他,而是生怕他在呓语中,当着仆人们或她父亲的面,泄漏
他曾奸污过她的秘密,那是她出于羞耻心和自尊心一直注意隐瞒的。这一点今天在场的
妇女想必都能理解。七七年,全家人到巴黎去过冬时,贝尔纳先生又变得嫉妒、专横,
多次威胁要杀死德·拉马尔什先生,小姐不得不把后者打发走。此后,她跟贝尔纳有过
几次激烈的争吵,对他宣称她不爱他,永远不会爱他。出于愤怒和忧伤——不可否认,
他如狼似虎般地爱上她——他动身去美洲;在那儿度过的六年期间,他的信显示出他有
很大进步。他回来时,小姐已拿定主意做老姑娘,心情又变得非常宁静。贝尔纳先生方
面,似乎也已长成一个相当好的小伙子。可是,由于天天看见她,不断靠在她的椅背上,
或者在她父亲睡觉时一边帮她绕毛线一边低声跟她谈话,结果他重新深深坠人情网,失
去理智。我不愿过分指责他,可怜的人!我相信他的正确去向是进收容所而不是上绞架。
他经常通宵又叫又吼,给她写些极其愚蠢的信,她边读边笑,然后将信放进口袋,不作
答复。哦,这儿有其中的一封,不幸事件发生后,我替她脱衣服时在她身上发现的;这
封信已被一颗子弹打穿,血迹斑斑,但还能读,看得出先生经常企图杀害小姐。”
说着,她将一张半烧焦、半沾上血迹的纸放在桌上,引起观众们的一阵战栗——在
某些人是真诚的,在其他许多人是装模作样的。
念信之前,她完成陈述,以一些使我大惑不解的说法作为结束;我再也分不清事实
真相和造谣诬蔑的界线了。她说:
“出事以来,小姐一直生死未卜。她肯定不会复原了,不管医生们怎么宣布。我敢
说这些先生只在某些时刻见到病人,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