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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莫普拉 作者:乔治·桑[法]-第4部分

小说: 莫普拉 作者:乔治·桑[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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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人副本堂神甫的信条。帕希昂斯更能理解的正是这种富于诗意的宗教,而不是古老的
正统宗教。他倾听新学说的概述所怀有的兴趣,促使本堂神甫私底下约他,在瓦雷纳几
个偏僻的地点相会,他们要像偶然相见那样到那里去。帕希昂斯的想像力在孤独时依然
是清新热烈的,在这些神秘的分裂教派会议上,并因受到当时在法国从凡尔赛宫廷到人
烟稀少的灌木丛中酝酿着的思想和希望的全部魔力的感染而着狂。他迷上了让一雅克·
卢梭,叫人把他听得懂而又不损害本堂神甫职责的所有东西念给他听。后来他搞到了一
本《社会契约论》,在加佐塔楼不停歇地拼读。起先本堂神甫有节制地把这种吗哪①传
达给他,让他欣赏哲学家的传大思想和崇高感情,以为能使他预防无政府主义的毒素。
可是,这整个旧科学,所有这些恰到好处的语录,一句话,教士的全部神学像一座容易
断裂的桥,被帕希昂斯在荒野中积聚的粗旷的雄辩和不可抑制的热情的激流冲走了。本
堂神甫不得不让步,惊悸地退避三舍。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四处都有裂隙,正毕剥作响。
新的太阳从政治地平线上升起,搅乱了大家的智慧,也使他的智慧消溶了,犹如融化于
最初的春风下的薄雪。帕希昂斯的激昂,给他带来富有灵感的气息的他这奇异而充满诗
情画意的生活的景象,他们的神秘关系所具有的浪漫的外表(修道院卑鄙的刁难使反抗
精神变得更崇高),这一切强烈地攫住了教士,以致在1770年他已经远离冉森教派,在
各种异教中徒劳地寻找一个支撑点,然后坠人哲学的深渊中,帕希昂斯经常在他面前展
示这个深渊,而罗马天主教的驱魔法却往往白白地把它盖上。    
  ①《圣经》中古以色列人所获得的神赐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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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停,贝尔纳又说,帕希昂斯的哲学生涯的故事是由今人撰写的;对于那时的人遇
到加佐塔楼的巫师时得到的截然不同的印象,我很难再去回想。不过,我要竭力忠实地
重温我的记忆。
    这是一个夏日的傍晚,好几个农民孩子陪伴我用诱鸟笛捕鸟,归来时我头一回经过
加佐塔楼。当时我约莫十三岁,我与同伴相比个儿最大,身体最强健,我还对他们滥施
领主特权的威势。私下里说说,这是一种亲切和相当古怪的礼仪的混合。有时,当他们
打猎的兴趣和一天的疲劳超过了我时,我不得已向他们的意见让步,我已经学会像专制
者那样相机行事,免得好像不得已而为之;但我看准机会报复,不久我便看到他们听到
我家可恶的名字就怕得发抖。
    夜幕降临,我们兴高采烈地走着,吹着口哨,用石块击落花揪,模仿鸟儿的叫声,
这当儿,走在头里的人猛地站住,倒退几步,声称他不想走通往加佐塔楼的那条小路,
而要穿过树林。其他两个表示附议。第三个人反对说,如果离开这条小路,会有迷路危
险,黑夜已在眼前,狼群就要出没。
    “啊,坏蛋!”我用王子的声调喊道,一面推搡向导,“沿着小路走,你别干蠢事
了。”
    “我不,”孩子说,“刚才我看到巫师在他的门口念念有词,我不想整年发烧。”
    “得了!”另一个孩子说,“他对大家并不凶。他不对孩子们使坏;只要安安静静
地经过,不对他说什么,他又会对我们怎样呢?”
    “噢!这不错,”第一个孩子说,“没有旁人就好了!……可是贝尔纳先生跟我们
在一起,我们肯定要换上魔法。”
    “这是什么意思,傻瓜?”我举起拳头喊道。
    “这不是我的过错,大人,”孩子又说。“这老瘦鬼不喜欢老爷先生,他说过,他
希望看到特里斯唐先生和他所有的孩子被吊死在同一枝头上。”
    “他说过这话?好!”我说道,“往前走,你们看吧。谁爱我就跟我走;谁离开我
就是胆小鬼。”
    我的两个同伴出于虚荣心,愿意跟着走,其余的装出仿效他们,但走了几步,他们
都溜了,钻进矮树林。我继续大模大样地往前走,由我的两个追随者护驾。小西尔万走
在头里,从老远一看到帕希昂斯,便脱下帽子;我们走到帕希昂斯跟前时,尽管他低着
头,好像压根儿没注意我们,这孩子却惊恐不已,用哆嗦的声音对他说:
    “晚安,帕希昂斯大爷!”
    巫师从沉思中醒过来,就像惊醒的人那样战栗了一下。我看到他黧黑的脸半露在浓
密的花白胡子中,流露出一丝激动。他的大头完全秃顶,光溜溜的脑门同浓密的眉毛恰
成对照,眉下圆圆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闪闪发光,活像夏末透过泛白的叶子所见到的
景象。他个子矮小,阔肩,身材长得像个角斗士。他穿着破衣烂衫,浑身污秽却显出傲
气。那张脸又短又不起眼,活脱脱像苏格拉底的脸,即使天才的火花在他轮廓十分鲜明
的脸上闪烁,我也不可能看出来。他在我眼里仿佛是一头猛兽,一个龌龊的动物。仇恨
攫住了我,我决意要报复他对我的姓氏所作的冒犯,我把石块放在弹弓里,不作任何警
告,便使劲弹了出去。
    石块飞出去时,帕希昂斯正在回答孩子的致意。
    “晚安,孩子们,上帝与你们同在……”他对我们说,这当儿,石块从他耳边呼啸
而过,击中帕希昂斯饲养的一只猎头鹰,它一直给帕希昂斯带来快乐,随着黑夜来临,
总在爬满门楣的长春藤上醒来。
    猫头鹰发出一声尖叫,血淋淋地跌落在主人脚下,他回以一声怒吼,愤怒和惊讶得
愣了几秒钟。他陡地从地上捡起暴动着的受伤的鸟,提着鸟脚朝我们走来,用雷鸣般的
嗓音叫道:
    “你们这些混蛋,是谁弹出这块石头?”
    我那走在后面的同伴一阵风似地逃走了;但西尔万被巫师的大手抓住,双膝跪倒在
地,以圣母和贝里的保护神圣女索朗日的名义赌咒,他对鸟儿的受害毫无责任。我承认,
我非常想让他摆脱困境,跑进树林。我原本期待看到的是一个赢弱的老行吟歌手,没想
到落在一个强壮的敌人手里;但骄傲留住了我。
    “如果这是你,”帕希昂斯冲我瑟缩发抖的同伴说,“那就让不幸降临到你身上,
因为你是一个可恶的孩子,你将成为一个心术不正的人!你干了一件坏事,你使一个从
没损害过你的老人难过,却自得其乐,而且你干得卑鄙怯懦,偷偷摸摸,一面还对他彬
彬有礼地道晚安。你是一个骗子,一个卑劣的家伙;你夺走了我与社会的惟一联系,我
惟一的财富,却幸灾乐祸。愿上帝不让你活下去,如果你继续这样干的话。”
    “噢,帕希昂斯先生!”孩子一边合十一边叫道,“别诅咒我,别给我念魔法,别
让我得病;这不是我干的!如果是我,那就让上帝毁灭我!……”
    “如果不是你,那么是这个!”帕希昂斯揪住我的衣领说,把我摇得像连根拔一株
小树那样。
    “是的,是我,”我傲岸地回答:“你要是想知道我的名字,那么记住,我叫贝尔
纳·莫普拉;一个平民敢动一个贵族,那就该死。”
    “死!你,你居然要我死,莫普拉!”老人叫道,愤怒和惊讶得发愣。“如果像你
这样一个毛孩子都有权威胁像我这把年纪的人,那么上帝是干吗的?死!啊!你真是一
个莫普拉,果然是龙生龙,风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你这被诅咒的狗!说什么要别人
的命,至少先生出这号人来!死,我的狼息子?你知道该死的正是你,并不是由于你刚
才干的坏事,而是由于你是你父亲的儿子和你叔叔们的侄子吗?啊!我很高兴把莫普拉
家的一个人捏在手心里,而且知道一个贵族混蛋是否同一个基督教徒有同等分量。”
    与此同时,他将我从地上提起,仿佛提一只野兔那样。
    “小家伙,”他对我的同伴说,“回家去吧,别害怕。帕希昂斯对你这样的人不发
火,他原谅他的兄弟们,因为他的兄弟们像他一样无知,不明白自己在干些什么;而一
个莫普拉,你看,会读会写,却更加凶恶。走吧……不,你留下,我想让你平生有一次
看到一个贵族换上一个平民的鞭子。你就会看到的,我请你不要忘掉,小家伙,而且告
诉你的父母。”
    我气得脸色刷白,牙齿在嘴里都要咬碎了;我作起绝望的抵抗。帕希昂斯以惊人的
镇定,用一根枝条把我绑在树上。他只消用长满朕胆的大手摆弄我,便能把我像芦苇一
样折弯,可是我虽然年幼,却非常坚强有力。他把猫头鹰挂在我头顶的一根树枝上,鸟
血往我身上滴,恐惧袭上我心头;那时有一种常用的体罚,用咬惯猎获物的猎狗去执行,
我的头脑被狂怒、绝望和我同伴的叫喊搅得乱糟糟,开始以为要施行可怕的巫术;不过,
我想,倘若他把我变成一只猫头鹰,那么,我要忍受他加于我的体罚就会轻得多。我威
胁恫吓他也是枉然,赌咒发誓要报仇同样无用,我的小伙伴白白地跪在那里苦苦哀求:
    “帕希昂斯先生,以上帝之爱和自珍自重的名义,别让他受苦了;莫普拉家的人会
杀死您的。”
    他耸耸肩笑了起来,抓起一把拘骨叶冬青抽打我,我得承认,打得并不狠,只是叫
人丢脸;因为他一看到我流出几滴血,便住了手,扔掉树枝,我甚至从他的面容和声音
里注意到一种突变,仿佛他后悔自己的严厉。
    “莫普拉,”他对我说,双臂抱在胸前,盯着看我,“你受到了惩罚,你受到了侮
辱,我的贵人,这对我已经够了。你看,我只要一动指头夺走你的呼吸,将你埋在我门
口的石头下,便能阻止你损害我。谁会想到要来帕希昂斯先生家里寻找你这个漂亮的贵
族子弟呢?你看,我不爱复仇,因为一听到你发出痛苦的喊声,我就住了手。我不爱使
人痛苦,我呀,我不是一个莫普拉。你亲身体验一下受害者的滋味,对你有好处。但愿
这能使你厌恶你们家父子相传的刽子手职业!晚安,你走吧,我不再恨你,仁慈的上帝
的正义得到了满足。你可以叫你的几个叔叔把我置于烤架上;他们会狠狠咬上一口,吞
下一块肉,而肉会在他们的喉咙里复生,闷死他们。”
    他捡起死猫头鹰,阴郁地注视着,说道:
    “一个农民的孩子不会干出这种事。这是贵族在寻欢作乐。”
    他退到门口,发出节庆日子才发出的欢呼声,这正是他绰号的那两个字:
    “耐心,耐心!
    据善良的妇女说,在他嘴里这是一种呼神唤鬼的咒语,每次听到他这样喊时,冒犯
过他的人都遇到不幸。西尔万画个十字驱鬼。可怕的语声在帕希昂斯刚进入的塔楼穹顶
下回响,门随即对着他砰然关上。
    我的伙伴急于溜走,差点儿扔下我,不给我松绑。刚一走远,他便对我说:
    “画个十字,为了仁慈的上帝的爱,画个十字!如果您不愿画十字,您就得中邪:
我们在路上会被狼群吃掉,或者会遇上猛兽。”
    “傻瓜!”我冲他说,“真有你说的!听着,你要是晦气,对不管是谁提起刚才发
生的事,我就扼死你。”
    “唉!先生,干吗这样?”他又天真又狡黠地说,“巫师吩咐我,告诉我的父母。”
    我举起胳臂要打他,可是我没有力气。我刚才的遭遇使我气愤得说不出话来,几乎
晕倒在地,西尔万趁机溜走了。
    待我恢复过来时,孑然一身,我不熟悉瓦雷纳这一带;我从没到过这儿,这一带荒
凉得可怕。整个白天我曾看到沙土上有浪和野猪的足迹。如今黑夜已经笼罩大地;我还
要走两法里,才能到达莫普拉岩。每扇门一定都关闭了,吊桥也已升起;倘使我九点以
前到达不了,就会受到枪击。不消说,由于不认识路,我不可能一小时走两法里。可是,
我宁愿死一千次,也不愿向加佐塔楼的居住者要求栖身之地,哪怕他会欣然同意。我的
自尊比我的肉体受到更多的伤害。
    我东奔西突。小径弯弯曲曲,纵横交错。我从一片围上篱笆的牧场来到平原。小径
消失了。我随意穿过篱笆,来到一片田野。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即令在白天,也没有
办法穿过斜坡上围满荆棘的小田庄。临了,我见到灌木,然后是树林,我的恐惧已稍为
平复,这时又升起;实话说,我吓得要死。我往常被训练得像条猎犬一样骁勇,在别人
眼皮底下能泰然自若。我受到虚荣心的熏陶,有人在场时非常大胆;但独自待在漆黑的
夜晚中,又累又饿,尽管一点儿不想吃,刚才的激动搅得我心烦意乱,确信回家时叔叔
们会打我,却又一心想回家,仿佛在莫普拉岩能找到人间乐园,我在难以描述的烦恼中
一直游荡到天明。狼嗥幸亏在遥远的地方,但不止一次震响我的耳鼓,使我的血冻结在
血管里;似乎我的处境实际上还不够玄乎,我受到打击的想像力又对这种处境加上千百
种怪诞的图景。帕希昂斯被人看作一个狩狼者。你们知道,这可是在任何地方都受到信
任的通鬼神的专长。于是,我想像到这个恶魔般的小老头在一群饿狼的簇拥下出现,他
本人的脸也扮成半个狼脸,穿过矮树林追逐我。好几次兔子从我胯下窜过去,我惊得险
些翻倒在地。由于我拿准没有人看见,便拼命画十字;虽然我装出不信神,内心深处却
必然因恐惧而变得十分迷信。
    最后,天亮了,我才回到莫普拉岩。我在堑壕里等候大门打开,溜进房间,没让人
看见。恰好大家并没有持续不断地关心我,我一夜不在没人注意到;我在楼梯上遇到若
望叔叔,告诉他我刚刚起床;这一招成功了,我躲到马厩顶上投送饲料的洞口里去睡了
整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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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向我的仇敌报复轻而易举;各方面情况都促使我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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