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危机者的调查书-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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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对派混进了会场,而是说在那些例如用蜷曲的头发掩饰肥胖的大脸、戴着圆圆的眼镜的老
太婆,穿着欧洲工匠式的从脖子套到脚下的长衫的少年、留山羊胡须戴棒球帽的四十来岁的
男人和活蹦乱跳的学生们之间,出现了不比寻常的气氛。他们似乎知道即将发生某种变故而
紧张地等待着。我偷看一下森身旁的女学生,她的神情也是那样。圆溜溜的脑袋上头发梳得
光光的。尖儿鼻子、撅撅嘴、黑眼圈儿,但是,我一点也没看错,她正翻着白眼儿,偷看森。
然而,如果问我面对如此异样的气氛采取有效的措施没有,我并没有。因为十八岁的我
一看见大会的主角们上台,就因爱慕麻生野而发呆了。哈哈。在《核能属于非官方!》这条
含蓄的标语下边,头一个走出来的就是昨天从四国来的反对核发电领袖,他的一双大眼睛和
鼻子,在紧张的小脸上特别
显眼。他还附着那双眼睛向观众席东张西望。四五个我很熟悉的年轻活跃分子跟随着
他,紧接着就是麻生野走了出来。这位未来的电影家从大得出奇而又有些阴森的蜻蜓眼镜后
边滴滴溜溜地转动着可能被怀疑为巴塞多氏病的眼珠子,向四下里顾盼。于是,我意识到了
不论是四国来的反对核发电的领袖(他此时表现如何,都无关紧要呀,哈哈)还是麻生野,
都在寻找一个人。找谁?找我?他们在寻找现在已然永远不存在了的原核电站职员、“转
换”前的我呀!因为太用心往这边寻觅、麻生野的裙子下摆挂在木椅上,打了个踉跄,她身
旁的活跃分子赶快扶住那位女巫似的偶像。但是,电影家似乎道了一声谢谢,就躲开了那人
的手。在观众席里的“转换”以后的年轻人头脑一阵发热,拍手喝彩,而且,我发出了只有
狗才能听见的波长的叫喊,内容是这样的“大姐,太棒啦、太棒啦,干吧、干吧!”可惜一
旁没有能听懂得这些话的狗啊,哈哈!
音乐响起来了。音乐,而且是贝多芬!那是森改为欣赏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之前一年到
头都要听的弦乐四重奏,就是那首连我的耳朵也听出老茧来了的f小调《庄严》。那乐曲头
一小节的一簇音符确实有效地震撼了会场啊!随后,纤细的弦乐奏出主题,我想这也是电影
家麻生野的手法呀。会场的天花板一带撒下大量的纸雪片,我仰望那纸雪片,发现横幅上的
标语已经更换了。《核能属于非官方,但是,不属于你们这些反革命流氓!》
悠扬的弦乐合奏之后,突然出现了吓人的大音响。吓得站在台上处于纸雪片纷扬之中的
人们打了个冷战,就连麻生野也失去了刚才的威严,慌慌张张地大叫:“反面警察、反面警
察!”我死盯盯地望着她嘴唇的动作,心里充满了怜爱。但是,台上的年轻活跃分子们呆立
不动,“反面警察”并不跑来护卫。只有反对核发电的领袖似乎面对道德难容之人在那里大
发脾气。留神一看,和我并排站着的森已经搂住他身那边的女学生的肩头,而那小姑娘也委
身于森任他搂着!会场的照明因为保险丝脱落而熄灭了。但是,那也是袭击者的手法,刹那
间爆发了闪光器的光亮,每隔一秒就闪一次。那是亮遍全场的、像闪电一样的大功率闪光器。
每当那闪光器闪亮时,我就看见会场里的人群缓慢地活动。在光亮中活动的人们的影像
一个接一个地映入在黑暗中睁大的眼睛里,一秒钟以后又被闪光照亮的人们的影像却与刚才
的残像不能衔接,简直像在看跳了格子的无声电影,因为大音量播放的《庄严》淹没了人群
的嘈杂呀。这时,跳格子的无声电影映出了会场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殴打起来的场面。
当然,互相殴打的是属于各个革命党派的人,也就是年轻的活跃分子们。大多数其余的
人逃避不迭,已被挤出袭击和被袭击的中心。不过,即使在那里,也仍然处于大规模乱斗之
中,局外人也难以保证安全。光亮和黑暗的交替还在继续着,果然不出所料,我的脖颈上也
挨了一下。我在愤怒之余抡了一下手臂,打在不知是谁的鼻子上。虽然我生怕在下一个黑暗
的一秒里遭到反击,可是,当闪光带来光亮时一看,那个被我击中的人的地方却是空的了。
“森?”我在黑暗里呼唤。不知什么原因,我忽然朝着他
的方向,连连发出救场跑垒员的惯用语来了。趁着没被“逮”住,快“逃”吧。森!”
不料,下一次闪亮时,在我身旁不是照出来森了么?当陷入下一个黑暗时,我吧哒吧哒
地眨着眼睛,几乎发出声来,我想在那找不到森的、由于互相殴打而乱成一团的人群的影
像。我想看个真切呀。然而,下一次闪光照见了泰然自若的森和女学生正在离我八九个座位
的过道上走。他俩既不同于那些害怕受害而慌了手脚的大多数、也不同于窜来窜去互相斗殴
的那伙人;他们像要拂掉噩梦似地向前缓缓伸出手臂,很自然地拨开人群走了过去。“转
换”后的森好像有了超群的力气,他能毫不费力地把人们拨拉倒,而且被拨拉倒的人们也不
想向他反击。
“森!”我冲破贝多芬的乐曲嘶喊着。“森、森!不要乱跑!”闪光器又在闪亮,我看
见森对我的呼唤和暗示全然置之不理,保护着用许多钮扣紧箍在身上的长马甲、里边套着喇
叭口似的牛仔连衣裙、手腕上挂着皮上衣的女学生走去。又黑了。我一边“森、森!”地呼
叫、一边慌慌张张地要从狭窄的座位之间冲过去,但是,怎么也过不去。想要推开别人,却
被搡了回来,只能像乌龟似的抻着脖子、挣扎着喊叫“森、森!”这时,森向这边望了望,
但在一瞥之间表示了坚决的拒绝,他留下浓浓的胡须茬子的侧影,消逝在人群之中了。我浑
身流汗、刺痒折腾得我浑身无力,呆呆地站在那里。森所表示的拒绝使我遭到那样的打击,
是因为我从前并没认为森所表示的许多否定就是拒绝,而这次却感到是一下子来算总帐了。
“转换”前的森,其实从他幼时开始,他那笼罩在浓雾里的神志就一直在拒绝我这个父亲,
只是我不肯牵就,他,反而一味地压制他罢了……
“山女鱼军团!”忽然传来一阵呼唤声,那呼声压倒了特大音量的弦乐四重奏。“山女
鱼军团!!山女鱼军团!!”我的情感再一次遭到了致命的打击,好像拒绝我的森一下子把
“山女鱼军团”这句话甩进我的心窝,而且立刻盖紧了盖子!闪光的呼唤“山女鱼军团”时
黑暗了。当下一次光亮来到时,我看见人们在光芒里仰望着讲台。讲台上已经喧闹得如同发
酒疯似的了!当然,我并不是说他们在开杂交舞会呀。哈哈。他们打得昏天黑地、讲台上满
满登登的人你挤我、我挤你,恐怕掉下台去。至于谁是山女鱼军团的,双方谁也认不出来。
而且,那些喧闹的人们把未来电影家举过头顶,她的裙子飘动着像在空中开了一个长喇叭形
空洞,肥胖的大腿在裙子里乱蹬乱踹!
“该死!你们这些遭报应的死鬼!你们简直不可救药了!”我发出了震撼整个刚才被盖
上盖子的心窝的隆隆的声音,面对着飘荡在讲台上空的喇叭形空洞,十八岁的我被说不清的
渴望和愤怒燃烧着,在黑暗之中幻视着耀眼的肥胖的大腿,咬紧不再是假牙的年轻人自己的
牙齿,向前挺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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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上讲台的我,钻进乱成一团的人群,立刻就被推下来了。虽然我又试一次,但是,扒
着讲台的手指被踩,头部和肩部都挨了踢,我像不会玩攻城游戏的孩子似的又一次跌下
来了。第三次,我绝不疏乎大意了。我用手扒住讲台的边缘,而且是攥紧拳头扒上去
的,当我正在窜来窜去避开袭来的旧皮鞋寻找空隙时,一位好像是“山女鱼军团”的富有经
验的老战士似的四十来岁的瘦子,大头朝下摔在我的面前。他那薄薄的皮肤下分外苍白,一
双晶亮的猫眼似的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前方,也许在他看来那里的人是倒立着的吧,他愕了一
下,头顶就摔在地板上了。
“哎哟,好痛!”他叫着。
还有一个人也倒在讲台的地板上,虽然被好几个人的大皮鞋踩住,他还在挣扎着。当他
被踢得改变身体的方向时,我看出来了,那不是从四国来的反对核发电的领袖么?可是,在
他那副小脸上的一张大嘴,全是褶子,他的眼睛里倒是燃烧着怒火、鼻翼鼓起、嗤嗤地直冒
气,表明了他的斗争意志非常坚定。事实上那位反对核发电的领袖倒在地上仍然手执武器,
向踢过来的人们的迎面骨反击。那武器往迎面骨上咬去,失败了就发出西班牙响板似的咔嗒
咔嗒的声响,是啊!让我也来咬吧。因为我产生了这个念头,不由得就想要了解那是什么武
器了。原来那个被打翻在地又被踩得站不起来的可怜的小个子吐出假牙,他用手抓着假牙去
咬别人的迎面骨啊。哈哈。这可使我大为振奋了,你从前听说过遥控牙咬战术么?“机动队
来啦!不要受人挑唆!”
许多人的喊声在身后响成一片,压住了特大音量的音乐。这数人的嘶喊立刻奏效了,群
殴乱斗立刻停止了,无疑是发动袭击的集团的指挥官下了撤退令。因为护音器也紧跟着就不
响了。
同时,由于能把黑暗照亮的闪光也不再也现,所以就发生了不是经过训练的两派活跃分
子的人们所发出的气急败坏的、万分愤慨的喧嚣,而且,大有僵持下去之势。撤退的人们从
停止了群殴乱打的从讲台上纷纷跳下,因为是在黑暗里,台下的人更为危险,我抱着头、盲
目地像楔子似的打进讲台的空隙里去。恰在这时,传来了惊人的声音。
“他妈的,法西斯!
那诅咒声正是未来的电影家气急败坏的声音啊。
“蠢货!废物!”
我四肢着地,从直跺脚的许许多多的皮鞋之间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爬去。忽然,我屁股的
右下方被咬了一阵疼痛,那大概是被反对核发电领袖的假牙咬的。如果我不是在黑暗之中睁
着眼睛勇往直前,再差1A10秒,我的睾丸就被咬住了,不过,到了这时还坚持战斗的人
物也只剩下这位反对核发电的领袖了,而我已不再是被踢或者被踩,而是我碰撞别人的膝部
或者小腿上,迅猛再加迅猛地前进了。我用拳头在地板上爬,以免踩断手指头。就在这时,
我的肩部碰着倒下的木椅,就把那木椅向前掷去,忽然从那个方向传来了一声惊叫,并且骂
了声:“他妈的,法西斯!”
我如果从掷出木椅的方向出现,那就会很难堪,所以,我情急智生,耍了个鬼招儿。在
地板上转了个小圈子,我抑制不住蹦蹦心跳,向前爬去。于是,我唰地一下子搂住了大吃一
惊的麻生野的身子。我说:
“是我!来吧,从这里逃出去!”
我故意用粗嗓音说话,模仿“转换”前的我的声音。
我随即搂着壮实的电影家的身子,把她扶起,立刻在黑暗中向讲台的后部走去,因为群
斗的人们全从讲台上跳到下边去,后边已经没有冲突的对象了。电影家好像在企盼我的出
现,紧紧搂住我不放,急促地踏着高跟脚的后跟儿,小跑着,虽然勇敢,却也可怜呀!虽然
我的胸部表面上依然刺痒得要命,但是,我的内心深处已经天真地萌动了情欲了。当我们撞
在讲台里边的幕布上,一时不知向哪个方向前进才好时,整个会场里响起了雷鸣般的声音,
机动队从各个出入口冲了进来。
“古人听到左边打雷就是吉兆,我们应该向左边走,用我们的力量来造成吉兆啊!”
我忽然咕咚地一下撞在螺旋楼梯裸露的扶手上,楼梯的上边露出有点发红的长方形的光
亮,我紧盯着一看、渗出了几个带点微光的字:注意危险、配电室。我和麻生野像绵羊挤在
一起似地跑上了楼梯。那红色的长方形在配电盘上闪亮、反射着斜下方的门把手。我们进了
那个里边狭窄的地方,把门锁住。无数只皮鞋在我们脚下的黑暗里杂沓,仿佛在演《麦克
白》的序幕。我让麻生野蹲在铺着凉席的地板上,顺势又让她躺下,我便颇有权威似地说出
毫无根据的话来:“我可是不负责任的十八岁的孩子啊”哈哈。
“机动队员浑身是金属装备,他们不会上配电室来的!”于是,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
啦?我们做爱啦,哈哈。开始时,未来的电影家一个劲儿地轻嗽,我为了不让机动队听见那
声音,就接吻堵住她的嘴。虽然我们有了性关系以后也避免那样肮脏的接吻,那肉体为什么
是人的肉体、人又在那肉体上怎样进行了宇宙的生?我理解了其中的意义,就像我的灵魂渗
入麻生野的肉体一样。于是,我面对宇宙的精神回答:“这样就很好”。
我们整理一下衣着,重新并肩坐下时,下边的黑暗里已经全部被机动队控制了。往配电
盘那里也有人走上走下,大概被袭击集团暂要求回避或者软禁了的电气技师也该回来了。会
场里已经亮起照明,机动队在整队,没来得及逃走而被抓住的与会者们也被集中,虽然各种
号令声此起彼伏,但比刚才地狱般的惨叫,实在安静多了。就在这时,我们躲藏的小屋里,
镶在地板上的一块磨玻璃小窗也被照射了亮光。原来那是一个巧妙的双重结构,有可能被当
作袭击证物的横幅已被摘下去了。那亮光使未来的电影家看见了我的肉体“转换”以后的一
切特征,而且马上伸出猿臂,一边抚摸我的后脑勺,一边对我说:
“啊,可怜的!为什么弄成这副样子!啊,可怜哟,为什么弄成这副样子!”
她在转瞬之间谅解我了,那就是我一贯就是我,而且也是“转换”以后的我,即具有十
八岁的肉体和十八岁的精神的我。
我没有回答这种问题的能力,而且对这种问题本来就没有回答的必要。我用手臂揽着麻
生野温柔的身子,也感受着抚摸我后脑勺和头发以及脖子的她的手的温柔。于是,好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