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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摆脱危机者的调查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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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告诉她不要再干那事了!”她说时瞪大眼睛,褐点儿似的眸子在扩大了的眼白里凝固不
动。
    “我听说过麻生野樱麻这个名字。”当我犹豫支吾时,森的母亲已经摇晃着她那虽然瘦
小但很结实的身子钻进等待我们的孩子那群人所在的角落里去了。
    虽然漆黑而又垂直的头发紧贴在卵形的头顶上,森的母亲可以说是属于我们的母亲的那
一辈人的类型。但是,她的脖子向前探着,向斜下方不眨眼地凝视,而在她那令人起鸡皮疙
瘩的黑黝黝的脸上,却带着与等待在那里的母亲们毫无共同之处的一种特殊的时髦感。不
过,显然在森的母亲那瘦小的身子上也具有和我们的孩子们的母亲们同样的遭遇了不幸的忧
患而形成的性格。森的母亲像生病的小鸟,一直哆嗦着,拒绝别的母亲向她搭话。


    “荣格看得如何啦?”森的父亲再度露面的早晨,他又带着挑衅的、不客气的、死盯着
我想要看出反应的目光说道。
    “很有趣么?合乎你的口味么?”
    “很有趣儿。荣格本人的梦更加令我着迷,甚至引起我的激情呢。那个UFO的梦。”
    “那就是魔法的幻灯呀。”森的父亲在高高的颧骨上装点了几丝高傲的微笑。而且,露
出忽然若有所思的眼神……
    “你也去听过心理学或者哲学课吧。你是理学院毕业的?”
    “如论职业,我从前是原子物理学家。如果再告诉你我是核电站的职员,你不会认为我
扩大了解释范围吧。我就是那一类的原子物理学家和核电站的从前的工程师。不过,提起你
的出身,我倒是很了解啊。我甚至还给你写过信呢,虽然没收到回信。不过,那是给你的抗
议信,所以,没有回信我也不会因此不快。反过来说,虽然发出了抗议信,我的不快以及和
我共事的伙伴们的不快也不能一笔勾销啊。”
    “啊?是么,有过这样的事么?如此说来,我倒真从核电站的研究人员手中接到过信,
而且也确实没写回信。那大概是三四年前的事啦。不过,我认为那封信里没有我必须要回信
的内容,记得模模糊糊的了……”
    “我可不是又来向你抗议的。像那种抗议还常常有么?”
    “当然有啦。有的可以给他们写简单的回信,也有的像你的信那样,预先就知道得不到
对方的回信,大体上也就是这样两种抗议信。不过,最令人不快的是另外一种信。那恐怕不
具体对你讲就不可能明白了……”
    “什么样的信?”
    “其实,那信太差劲儿了。”我说道。
    我和那个没见过面的青年在心理上差不多纠缠六年多了。我听见过他的声音,他醉得呼
哧呼哧地喘息着,通过电话线传来微弱的声音:
    “我要杀你!我是“死猴儿”,我为什么就得受五六年痛苦?我要宰你。”
    他一天来了十二次电话,我拿起话筒,他沉默了一阵,然后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了第十三
回:
    “你赶快进精神病医院吧!”
    不过,死猴儿的主要武器是写信,我简直被他折腾得无可奈何了,因为信是用硬铅笔写
在活页本上撕下的纸上的,所以不把纸迎着光就看不清。信上写道:
    “因为你夫妻俩的血是肮脏的,所以才生了个白痴。不过,没有必要让我亲手消灭你
们。如果我这封信能够打动你们的心,你们就应该在最近全家自杀了。”
    这种信,以每周三封至五封的频率送到。
    死猴儿在信中夸耀他父亲是“与你的家世不同的,日本最大的钢厂的优秀营业员”,他
是“良家子弟”,“每周都要接受精神科医师的治疗。”据说正在抄写经文的他的母亲,因
为我妻子被那些信弄得神经衰弱,所以每月都寄来谷口雅春的杂志,用以抚慰她心理上的创
伤。也就是说,没有一个人把死猴儿极为固执的讨人嫌的勾当当做扰乱社会的行为,当然除
了我和妻子以外。
    “死猴儿”是他在电话中自报家门的,而且似乎颇为自豪,在信中也这样自称。死猴儿
是纳尔逊·奥尔格林《长着金手腕的人》一书中的吸毒者的幻觉,那人在戒毒期间感到脖子
后边扒着一只死猴儿。这位给我来信的人的用意,就是向我宣告他是扒在我脖子上的死猴儿。
    “我可以告诉你,你要想甩掉我这个麻烦,只有杀掉我,或者扭送警察,在我决心自杀
以前,大概一直要做你的死猴吧。缠住一个人,在他自消自灭之前一直让他苦恼,这对于抱
着某种信念的人来说绝不是难事。如果想到那是死猴儿的事业的先天的属性,就更能理解
了。让我来告诉你吧,我已经使一位姑娘哆哆嗦嗦了,然后我就扒上你的脖子,逮住你的是
身经百战的老手“死猴儿”啊。”
    扭送警察?警察当然了解那青年曾给一同参加旅行研究会团体旅行的另外一所大学的女
生邮寄过装刀片的信的几个月单恋的过程。但是,这位青年向警官表明了他并没有加害的用
意,于是就免予追究了。因此,死猴儿本人,也就是那位自发地前往精神病医院的“良家子
弟”,根据这一经验就知道,他不论发生什么行为,警察都会宽大他的。
    但是,当那个一直缠住可怜的姑娘细脖儿的死猴儿发现再也没有纠缠的价值时,为什么
就决定了下一步要缠住我的脖子呀?我每年看他八十多封信,看了好几年也没弄明白。可
是,那青年一个劲儿要求我把他推向现实社会,作为给他的回报。关于我儿子是残疾儿的情
况,他大概是从区里的特殊班级儿童名册或者家长们互相联络的刊物上看到的。并且以死猴
儿特有的敏感,嗅到了身为那种儿童的父亲的作家是他在脖于的边纠缠的最佳对象。遗憾的
是,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直感是卓绝的,痛苦了五六年的仅是死猴儿自己呀。
    “不过,那青年也不仅仅是为了使你生厌才找到生存价值的吧。也许他给你写那些离奇
的信的最初的动机就是想通过你做些什么,因为遭到你的拒绝而怀恨在心的。就连那位被吓
得打哆嗦的姑娘不也是因为他首先爱上了那位可怜的女学生么?”
    “他说想当一名评论家,他的家人也那样希望。他在痛骂我和妻子的信以后,又寄来了
写着能否设法给他找一个涉足文坛的门路的半张稿纸。”
    “虽然不能说因为你太嫌恶他就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你身上,不过,现在提起他,我依旧
认为他是个想要写点东西的人吧。不过,从他的角度上来看的话,你倒是非常像你的同类
啊。”
    “死猴儿和我现在还在UFO的同一个光源的照射之下么?”
    “人家确实是这样想的啊。”森的父亲对面带怒容的我当作乐趣来分析着。”那青年梦
想的就是有朝一日或者乾坤倒转、或者沧桑变迁,你在文坛上所做的事都由他接替,到那时
就该由你给他写那种捣乱的信了。而且,说不定那青年不仅要接管你的工作,还想把你的家
庭生活也全部接管呢。所以,他才对并无文坛志趣的你的太太和光君也恶语相加呀。不是
么?恐怕直至接管之日为止,死猴儿都不会让你消停啊。哈哈。因此,你恨那青年,一年到
头在肚子里转弯抹角地诅咒他,又有什么意义呀?因为没有这个死猴儿,你也会另外发现别
的死猴儿,而且也会没日没夜地去憎恨他呀。也许那死猴儿就是你愤世嫉俗之心经过魔法幻
灯的投影啊。哈哈。其实,我给你写的那封抗议信,也是因为我要把内心的憎恨付于投影,
而你恰恰被选做对象了。不过,我对你蔑视我的抗议信并不介意啊。”
    “我并没忽视它,而是认为它是不必写回信的插在书架一角上的来信之一呀。”
    “是吧。你不给我回信我也不会去威胁你,我看这就是原因了。不过,假如我想威胁敌
人的话,我虽非死猴儿,也有能使一千万人打哆嗦的手段啊。哈哈。因为按道理讲我是造出
一个小型原子弹的人啊。哈哈。”
    造原子弹,即使是小型的也太可怕了!
    这些话可不像伫立在五月阴霾的天空下的小学校体育场上等待我们的孩子的中年人说出
来的了。我反倒想起了那位和森的父亲一样神经质地爱钻牛角尖儿的妻子了。森的母亲也是
被这位先锋派音乐家派头的原子物理学家给吓得打哆嗦的么?我虽然没有根据,但我感觉到
森的父亲就笼罩在那个印第人情调的、不仅在精神上而且在躯体上也十分紧凑的瘦小的妻子
的威慑的阴影里。如果他没有感受到那样的压抑的话,难道他不是已经到了应该冒冒失失地
说出使用小型原子弹来威胁之类的话的年龄了么?回想一下那天,不管森的父亲用意何在,
他毕竟说出和不久以后成为他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方法的核心的转换有关的话来了。


    又是一天下午很晚的时候,森的父亲带领他的儿子森到我家来了。一开始,森的父亲在
嫩叶稀疏的篱笆外边一边向里边偷看,一边来来去去走了两三趟。这个把中国干部帽似的帽
子深深压到眉下的小个子,每当在我家门外转变方向时都不自然地冷丁一停,然后再重新起
步。我扒着窗帘紧闭的窗子往外看,琢磨他为什么有那样奇怪的动作,这才认出原来正是带
着森的森的父亲。当我们的孩子们朝着某一方向走时,如果不对他们对语言或动作详加解释
就叫他们改变方向,他们的躯体受到心中固有的惯性支配就会发生抵触。有的父亲拉着孩子
的手,一不留神竟在转身时扭了手腕。缺乏运动和由于贪吃而肥胖的我们的孩子们身上的惯
性,是有相当大的力量的。我像寻求支持似地把儿子从他喜欢的那地方——冰箱的热气出口
——叫起来,拉着他的手,在森的父亲走上门前的砖地之前,走出了门厅。
    站在低矮的木板门前的森的父亲看见我们父子走出来,立刻慌了神。但是,不用问,他
说出的话和他那挂在眼角上和嘴角上的挑衅的冷笑一样,露出了不肯承认自己怯懦的神气。
    “看来你真被死猴儿吓坏了,不是把我当做那家伙了吧?”
    “与其说是吓坏了,倒不如说厌恶呢。”
    “我曾经说过,也许那只是你愤世嫉俗的一种表现。不过,如果真的被他这样闯进来,
那事情本身倒也令人厌恶了。哈哈。”
    我开开门,低头看着我的儿子和森的儿子相互见面时的一幕。他俩既不出声,也不互相
注视。只是引发了他俩埋在心里的火一般的热情,那热情的温度逐渐升高,不知不觉之间他
俩的手指都去摸对方甲克衫的衣袋,他俩刚才没有表情的很相像的脸上露出了呆痴的微笑。
    “说,你好。”我对儿子说。
    “好好……。”
    “你说,你好。”森的父亲也对他儿子说。
    “你好……。”
    就这样,我们替我们的孩子们问候之后,我刚要请森的父亲进屋他却说道:
    “不,站在这儿说话就行了。你已经找出那个看过了么?”
    “那个?不,还夹在那捆信里没找出来。虽然那一捆已经拿出来了。说老实话,我一看
那些抗议信啦,讨人嫌的信啦的一大捆,我腻烦了。”
    你是个经年累月发表过许多作品的人啦,当然会那样了。……不过,今天或明天,你也
许会找出我的信来看,我想你重新看它还是会生气的。总而言之,那是我充满敌意写的捣乱
的信啊。哈哈。”
    本来森的父亲是来向我提出某种调解方案的,但是,他好像感到那有可能伤害他的自
尊,所以,一边舔着假牙,一边琢磨着尴尬的滋味儿。但是,森的父亲终于从踌躇中走出
来,事不关己似地说道:
    “听我内人说,她对你讲过麻生野的事啦。她以为和大众传播有关的人就像大家族一
样,都是连在一起的……所以,我在想,如果你对我的信生气而要写一点杂文,为了报复而
夸大了某些事,恐怕麻生野当然和编辑们闲聊时说出我和麻生野的事也很不好。我是个无名
之辈,倒也没有什么;可是,麻生野是有名的呀。而且我本来就是在核电站里出过事故的
人,再加上和麻生野的运动团体见过面,这些瓜葛都可能被反动刊物利用啊。”
    “我不写无稽之谈。而且,也不会把那一类事当做编辑的素材。”
    “可是,你对我内人撒谎,你说你对麻生野的事没亲耳听到过。我感到这里有阴谋啊。”
    “我个人确实认识麻生野,但是,没有把这事告诉你太太的必要吧。你认识麻生野和我
认识老生野,可不是一个立场呀。……好啦,进来说话吧。”
    于是,我和森的父亲在书房里相对而坐,我们的孩子们就在我俩的腿边,虽然并不说
话,却的的确确在合作,在撕下来的纸片上画起画儿来了。妻子给孩子送来纸笔和点心,给
我俩端来茶,但是森的父亲不理她,她就退下去了。
    “因为我听内人说你说过不认识麻生野,所以叫我费了心思,因为我亲自向麻生野打听
过你呀。”
    “我还是他的热烈的拥护者呢。不过,我得事先声明,没有必要把这事向你太太讲明
吧。”
    麻生野樱麻在西班牙留学时,虚掷了他一生当中最宝贵的时光,不过,她自己和奉承她
的人们可不那么认为,反而把她当做女活动家,她并没完成过什么像样的工作就成了有名的
女记者了。她一生的目标就是拍电影,学习路易斯·普尼耶尔,并且超越他的电影。然而,
在从事电影制作之前,她被捧上市民运动的领袖的地位上了。不过,她仍然把年轻人召集在
身边,进行精神、情感、躯体上的训练,为即将开拍的电影做准备。在市民运动方面,她请
来西班牙内战以后流亡墨西哥的诗人,举行穿越日本的旅行演讲。她就这样使市民运动和她
终生的事业拍电影齐头并进了。
    其实,使她更为知名的并不是拍制在电视上漫谈妇女解放运动的一类电影,而是别的事
情。并且,虽然说她虚掷了她一生当中最宝贵的时光,但是,她有点儿滑稽的大身板儿去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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