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危机者的调查书-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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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挺着脖子,像来视察核电站的官僚,也就是“干员式”的人物。另外一名穿着旧风衣,
从领口望得见没扎领带的衬衫,没有油性的头发和没有油性的苍白的皮肤,大嘴、鼻子眼睛
都像狗,也就是“狗脸儿”呀。
“咱们这样慌慌张张地小跑,想去找什么吗?”我对那个人说。
“嗯?”那个狗脸儿立刻转过脸来了。可是,我问的是那位“干员”啊。在他那半球型
的额头上,眉间的肌肉微微抽搐,用中性的目光盯着我的头顶说道:
“并不是想去找什么,而是为了能被人家发现才急急忙忙地小跑啊!”
狗脸儿听了他的回答轻蔑地一笑,不过,笑得很天真,好像在夸耀他的同伴的才干。
“我们在等待那些能给我们饭吃、让我们睡觉的同事们发现啊。”“志愿调解人”解释
道。
“恐怕不等他们发现,就被‘大人物A’的手下人发现啦。”
“你好像把‘大人物A’当做噩梦中的魔鬼一样害怕啊。”狗脸儿说道。
“梦?”我叫了起来。“噩梦里的鬼……”
事实上,我们“转换”了一对刚刚被那样严肃地提醒了对“大人物A”的威胁的注意,
怎么反倒说那是噩梦和魔鬼呀?我真想牢骚一番。而且,这也是由于脊梁骨都发凉的焦躁,
如果连“山女龟军团”的也做出如此反应,谁还能真正抵得住“老板”的超级暴力呀?我茫
然了。
这时,森转过来他那在暗夜的街光之下像铜像一般处在阴影里却又在颧骨和下巴上映出
虚光的脸,给我发来信息。
“正因为如此,我们的‘转换’才是必要的呀。如果没有‘转换’了的一对儿的识别,
‘大人物A’在地球上的任何人的眼里最多也不过是梦中之鬼,而当人们终于看穿他的真面
目时就已为时过晚,是在被梦中之鬼吞食之后了。所以,我们才‘转换’呀。作为如此不可
缺少的‘转换’的当事人,我们必须尽力奋斗啊!”
“你看,车来啦!”“志愿调解人”发出喜不自胜的呼声。一辆小面包车从背后慢慢驶
来,我们一个个地从它那开在正当中的能折叠的窄门跳了上去。车子立刻恢复了速度向大马
路的下坡驶去。原来驾驶那辆还在一个劲儿加速的小面包车的正是以善于过分地戏剧性开车
著称的未来电影家!坐在她身边的乘务员小圆凳上的是作用子。
“抓住扶手!我们要甩掉森的母亲的车!”
我们来不及坐下,身子到处乱撞,好不容易才紧紧抓住座位的支架。
“那辆飞速的车,现在开上逆行线啦!看它改变方向不?”
“……一直开去啦。雪铁龙开起来也快极啦,趴在地面上像飞一样!”那位女学生仿佛
身临任何战场也不畏惧,侧着身子向她报告。
这时,麻生野把小面包车的速度降下一些,我们一直趴在过道上的几个才算爬上了座
位。哈哈。
“那么,往哪儿开呀?”
“先随便开吧!”
“OK,”未来电影家表示同意。
2
我们的小面包车穿越了沿海工业区,上了东京市外的干线公路,向不远的港湾城市驶
去。就在隐蔽在长途卡车的行列之后,每当有一辆车子追上来,或是超越过去,我都提心吊
胆,想起戴黑盔帽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前妻,就缩脖子。“志愿调解人”对那车子的性能说
了不少老实的恭维话。麻生野自然要反驳他,但是又给大家讲解这部车是为了赴非洲拍外景
而加强了引擎,普通的轿车是不能与之比高低的。我再次为麻生野身为电影界人士以及处理
事物的得当而赞叹了。虽然是老生常谈,但是,我经过漫长的一天的残酷折腾,当然肚皮是
饿瘪的了,却没有食欲,只是一动也不动地任凭车子的震荡来按摩我转换得疲倦了的肉体和
精神。我想森的心情和身体的状况也是一样的吧。虽然“志愿调解人”也不落人后地精疲力
竭了,但是,他仍然不想放松半点对麻生野的关注。那两名“山女鱼军团”的人并排坐在车
后尾,因为现在和对立党派的有名的运动家同乘一车,所以默默地对这边保持着警惕。
我仍然沉默着,我注视开车的未来电影家,然后又眺望漆黑的天空,前面的沥青色的乌
云裂开,望见了耸立在云隙里接受了月光的云塔。不过,那云隙立刻又闭合了……虽然那云
的裂隙只出现了一刹那,但是我已经感受到了如森所说的,使我们“转换”的宇宙精神经常
在看顾我们了。森是否也看见了?我刚要回头去看,只顾面向前方的麻生野却对我搭腔了。
“你如果没睡,我希望你听着,森的父亲,……唉,你知道“义士”被杀了吧……为什
么一定要杀死那样正直、温顺而又勤奋的人啊?那些法西斯强盗!即使他们是革命的,但
是,杀死“义士”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合法化的。虽然他们能把杀死另外的成百上千的人合法
化!”
“虽然死了人是令人悲伤的事,可是,你怎么能够以此就把政治问题简单化了啊?怎么
能单单把他一个人绝对起来,而把反对党派称之为法西斯呀?”
“讨厌,小丫头!别胡扯!”
“你这样大吼大叫,不正是法西斯作风么?你如果不去掉这臭架子,我可要谴责你,和
你斗争了!在这车厢里的,森和我是实践当中的战友、“山女鱼军团”是我的党派的战斗
队、“志愿调解人”对一切都会中立……所以,你只好看那两个头脑古怪的年轻伙伴共同战
斗啦!”
“讨厌,你这个崽子!又胡扯了!如果你说我们是法西斯的同伙,我就把车子开到逆行
线上去,玉石俱焚吧!到那时你再用笨拙的小崽子头脑计算一下,到底谁的损失大!你愿意
咣当一声撞上么?小崽子!”
这样一来,刚才还大喊大叫仿佛要把驾驶席的靠背咬一口似的女学生忽然退缩了,只用
蚊子似的声音说:
“我也只能骂一声法西斯了。”她大概是被麻生野的驾驶术加上吼叫声吓的,不过,也
许是由于义士的死给了她真正的悲哀。
“……我的确听说了‘义士’的事啦。……不过,你怎样得知‘义士’的死讯的呀?你
不是被警察拘留与外界的情报隔离了么?”
至此,未来的电影家已不再单单是和我一问一答,而是向车里的每一个人报告她那里发
生的事态了。她好像既受到悲哀的冲击、又处在忧郁症的最深部,而且还带几分醉意,简直
是她在电视上和集会上表现的态度,和刚才蛮横的吼叫简直判若两人啦。
“森的父亲刚刚跑进大学校园,我就把车开出来了。可是,立刻抛锚了!而且,偏偏摇
摇晃晃地来到因为‘义士’等人溜进了校园而急得跺脚的官方的面前不动了。就像顺从探着
身子让我停车的警官的指挥似的!结果反倒给官方留下好印象啦。既然已经无法逃脱,我就
对抛锚的事只字不提,打开了车门。忽然,从警官的身旁扑过来的皮肤僵硬得像戴了面具的
森的母亲。嘴里喊道:“坏女人来啦!”我为了保护自己,关了车门。森的母亲钻进来的头
部碰在车门上,昏死过去。警官刚刚抱住她,那个长得酷似森的母亲的瞪着双眼的大汉就把
她接过去,抬到警车上,乱成了一团。我和森的母亲的个人对质就此结束了。可是,森的母
亲为什么那时摘了黑色盔帽啊?年轻警官不知对这一幕是否可以发笑而不知所措,我却一边
重新走下车一边哈哈大笑起来,警官这才放心地也捧腹大笑!那可不仅是一两个警官呀。于
是,我佯装不知地讯问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遭到了反问,跑进大学里去的是什么人。所以我
就以实相告,“义士”是到反对核发电集会的斗殴当中进行非暴力抗议的,“志愿调解人”
和十八岁的男孩是一旁掩护的。不过,我不知他姓氏名谁。因为我那里有形形色色的青年人
帮我干不同的工作,我不能一一都打听他们的名字和学校啊。我把名片递给警官,递给在围
拢我的警官当中最令我感到纯真的那位警官。不用问,他们是了解“义士”和“志愿调解
人”的身分的。而且,我知道他们唯一弄不清来历的就是同情新左翼的那个孩子。因为他们
一直在追寻那个第三个人,也就是中年的森的父亲啊。他和孩子没有关系。不仅他们现在看
见那孩子跑动不会想到他就是中年男子,而且原来指控他就是森的父亲乔装的年青人的森的
母亲也昏死过去不能争辩了。这时,大学校园里派来间谍联络,传来了“义士”和另外两个
人都集团遮住惨遭毒打的消息。刚才还半信半疑地以为“义士”们参加了袭击报告会,现在
也不必去想了。于是,我就说,只是想听一听作个参考,请喝茶吧,使氛围转为友好的了。
不过,听说你们倒了霉,我当然放心不下,所以还是去了。可是,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甚
至接受我的名片的青年人还说他是我的电视形象的爱好者呢。这当儿,刚才照的远焦距照片
显影了,照片上出现的不是中年人而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人,我留神不与森的母亲相
遇,把车开到咖啡店门前,才平安地摆脱出来。”
“因为我们的党派的人对官方的一切都默不作声,所以,你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释放
呀。”
“讨厌,小丫头!不要胡扯!”
麻生野一阵阵地表露出粗暴,摇头晃脑、骂骂咧咧。那是她在欧洲陪着长途卡车司机,
在奔跑之中学来的表现啊。这时,“志愿调解人”想出了避免驾驶失误造成生命危险的方
法。他毕恭毕敬地对女学生说:
“你能坐在森的身旁照看他么?”
“抛开私人情感而进行集体行动时,我单独到森身边去,不是不正经么?”
“讨厌,你这个崽子!又胡扯啦?!”
既然遭她如此痛斥,女学生也就毅然站起来,迳直来到森的身旁坐下了。当她走过在车
子的摇晃中稳坐的我的身边时,她那被紧身裤裹着的丰满的大腿和熏人的体臭使我突然打了
个冷战……那当然不是性感的臭味儿,而是和我被俘期间一直闻到的臭味儿一样的臭味儿。
“那么,你是怎样得知‘义士’被杀的呀?难道那个党派里的人一边逮捕我们,一边会
见纪念屠杀的记者么?”
“我们没干那样的事!”“山女鱼军团”的“干员型”的那位扯大嗓门儿在背后答道。
他和我以及“志愿调解人”不同,他的筋骨、肌肉都没有受苦,多大的声音也能发出来。
“那是事故,是非常不幸的事故,不能把它当做战果啊。而且,这场事故是发生在党派
的学生组织的级别上,是一定要被追究责任的。因为那是由于战术上的失败所引起的,所
以,当它尚未被追究时,是不可能接见记者的。”
“你们那边也肯承认由于自己在运动的战术上失败而引起事故么?当然,就算那些事遭
到追究,死者也不能复生了。”
“啊?”“山女鱼军团”的两个人既正经而又不得已似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干员
型”的那个人说出了他们的共同意见。
“我倒觉得我们总是主动承认战术上的失败,而且一直在作自我批评的。特别是当我们
的战斗集团刚刚成立时,因失误而造成的事故层出不穷,好几个成员都倒了下去,所以,对
战术上的失败所造成的事故的追究不但是必要的而且也是不可少的了……
“你所说的‘我们的集团’,是指山女鱼军团吧?关于山女鱼军团的事,我相信你的
话。但是,关于整个学生革命党派,我可不相信他们会承认自己失败。”
我这样说着,回过头去看了看他们听到山女鱼军团这一名词时是否受到震动。可是,我
只看见那位女学生正在一心一意而又充满爱意地用手指抚弄着陷在座位里死盯盯朝前看的森
的脑袋,我只好又把脸朝着前方。
“……是啊。当然是指山女鱼军团啦。”“干员型”的人犹豫了喘一两口气儿的工夫,
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从活动初期频频出现的事故开始,直至现在的事故为止,我们一直都在追究战术上失
败的责任……。当然,即使是在大方向和志趣相同的革命党派内部,要使我们的组织的“风
格”完全和学生组织一致,是困难的。……正如今天所经历的那样,从现象上看,几乎是不
可能的。”
“你怎么能够如此不关痛痒的说呀?而且是在我们谈到被杀的‘义士’的时候?!……
那种事情不但在想象上,就是在本质上不是也绝对不可能么?……为什么那样诚挚而又聪明
的孩子们一个又一个地就变成了法西斯?”麻生野焦躁地说道。于是,我重新理解到她对作
用子横加训斥的异样的粗暴是来自她内心的莫大的悲哀了。“……到了夜里,警察按照我给
他的名片上的地址打来电话了。他说‘义士’从大学后边的悬崖上摔下去,又被国营电车轧
过,死了两回,所以让我来认尸。至此,我的心已经滴血,给上山集训的孩子们打电话,告
诉他们‘义士’已被法西斯杀死。可是,他们的直接反应却是告诫我不要去找警察,尤其是
不能单独去找警察。因为这一事件在党派的现况分析当中得到评价、在集团的上层拿出见解
之前,像我这样重感情、爱冲动的人去见警察会惹麻烦的。还叮嘱我特别要避开新布尔乔
亚。正说之间,好像重新考虑我们的方案似的,把喉头里的‘哎’说成了‘R’,……为什
么突然间每一个党派里的每一个人都变成法西斯了?这个国家里的青年们?!……我终于不
顾一个个打电话来的劝说,前去辨认‘义士’的尸体去了。……我在七零五散了的‘义士’
的遗体中只能清楚地辨识出两只胳膊。两只胳膊都在肘关节以上被齐刷刷地截断了,但是,
两只手却牢牢地握在一起,仿佛是举重成功的选手把紧握的双手举过头顶向欢呼的群众致
谢!当我看见那样紧握的手指时,我就坚信那一定是‘义士’了。这时,我的喉头也像无休
止要发出R似地,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