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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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看见由前往后数第九副担子的挑夫忽然挑着担子跑出去了,跑到路旁边把柴担子朝地下一蹾。做啥?这个小伙要进树林去小便。他才进树林,石老三来得快哩,赶紧把柴担子朝起一挑,大步出了树林,就朝这个档子里头一插。这叫“遇空即补”。他夹在挑柴的里头走了。“嗨嗬!”“嗨嗬!”打的号子,就跟前后挑夫打的号子一模一样。哪个都没有发觉他是插上来的。前头的这个小伙有前眼没得后眼,看不见后头。后头这个小伙该派看见啦?嗨,哪晓得后头的这个小伙跟有些挑重担的人一样,欢喜把头埋着,望着前头人的脚跑。他是晓得前头那个小伙到路旁边去了,这一刻石秀插进来,他以为是前头的那个小伙又回来了。其实那个小伙解过小便插到后头去了。
石秀插进去了,杨林急死了:石老三眼尖手快,腿脚又快,这个机会被他捞了去了,我怎么办呢?杨林只好耐心地等。好不容易也等到个机会,后头也有个小伙到路旁去小便,他也这样子插上去了。这一来总共就不是一百二十副柴担子了,而是一百二十二副了。
渐来渐近,前头已经到了祝家庄北庄门外。这时候天色渐暗,庄门外灯火辉煌,亮如白昼。今天防守特别紧,祝氏三兄弟、七位小爷都来了。三子祝彪站在庄桥头,丁字步,八字脚,双手叉着腰杆,头昂着,两只眼睛睁得跟鸡蛋差不多,望着这一条小路。离庄桥不远,这边路旁边设了一座帐篷,帐篷两边站了百十个庄丁,手执刀枪。帐篷里头放了一张马杌,马杌上坐了一位,不是旁人,是枪棒教师栾廷玉。四方脸,两道浓眉,一双朗目,大鼻梁、阔口,三绺胡须,大耳厚垂。年约四旬。头戴包巾,身穿战袍,鞓带缎靴,腰间佩剑。盘膝打坐,腰杆笔立,两只手搁在膝盖上,二目微闭。在他的右边站着一个庄丁,代他拿着一根过头棒。帐篷口放了一只木桶,木桶旁边也站了一个庄丁,挺胸凸肚。这时候挑柴的号子都停了,寂静无声。头一个挑柴的走到帐篷口,脚步停下来了,头一偏,望着栾廷玉请教了一声:“师爷!”栾廷玉把二目睁开,把这个樵夫从头到脚,望了一眼,然后把头点了两点,没有开口。站在木棒旁边的这个庄丁,手一伸,把挑柴的手里的一根筹子接过来,把筹上的字望望,喊了一声:“不错!”“嚯啦嗒!”把筹子往木桶里头一撂。放头一个挑柴的过去了。莫忙啊,这种盘查送柴的小事,栾廷玉居然亲自来坐镇,好像有点太过分了吧?一点都不过份。在往日,不但栾廷玉不会来,就连祝氏三兄弟、七位小爷也没得哪一个来问这种事。因为现在是两军对阵,大敌当前,树林已经被烧掉了,今天又差一点被梁山人攻到庄里来,他怕梁山的人假装挑柴的混进祝家庄,所以今天特地本人来坐镇。梁山的人会装扮哪,前首大闹江州,梁山人就是装扮成江湖上三十六行,混进江州劫了法场。偌大的江州城他们能混进去,何况我们小小的祝家庄。这些挑柴的虽然有一百二十个,全是钟离村这一带的人,口音都是钟离村一带的口音,这一百二十副脸嘛,栾廷玉也差不多熟悉了,如果有外人,在栾廷玉眼睛底下不要想混过去。为什么还要发筹子给他们?这是栾廷玉细心。这些挑柴的单凭听他们的口音,望他们的面孔,还不十分可靠,说不定还会有梁山的大王混进来,因此前几天又特为做了一百二十根筹子,每根筹子上都有他们用铁烙成的字,给每个送柴的发一根,每天送柴进庄的时候,都要先把筹子交给庄丁核对,没得讹错,庄丁喊一声“不错”,把筹子朝木桶里头一撂,才放他们过庄桥进庄。等他们把柴禾送到庄里,空身回头出庄的时候,再发给他们每人一根,下次再用。
石秀在后头看得清清楚楚,“啊呀!”暗暗跺了一脚,这一急非同小可。心里在责备戴宗:哎,我的戴大爷啊,你是怎么打听消息的呀?口音嘛就算我们可以混过去,模样嘛,凭我们的扮相也能混进去,这个筹子结皱啦!我们到哪块去弄这根筹子呢?早晓得这样子嘛,我们刚才就拖两个挑柴的到树林里头,拿他的腰带把他们一捆,弄块布把他们的嘴一塞,先跟他们把筹子借得来用下子。现在怎么办?已经到了这个地方,做什么都来不及了!真是进退两难。
石秀再一想:嗳!现在事已如此,怕过去也得过去,退反而更坏,与其退,不如跟他来个一冲一撞,说不定能混过去。如混不过去,到时候再想旁的办法。石老三把腰朝下一哈,右手一抬,“啡!”把头上的头巾朝底下拉拉。因为跟栾廷玉见过面不止一次啦,这张脸容易被他认出来,把头巾拉下来,再避着点灯光,才能猛一冲叫他认不出来。接着,右手一伸,“咋!”在柴捆上折了一根树枝子,五寸长左右,跟筹子的长短差不多,就权且充筹子用,跟他充充看,充得过去是我的,充不过去是他的。等到第八个挑柴的过去,石秀挺起胸膛来到了帐口。
你石老三既想跟他充下子,就应该跟栾廷玉对下子脸,虽说你跟他以前见过两次面的,当时都离得比较远,加之你今天的装束又换掉了,头巾拉得低低的,再请教他一声,说不定他还不疑心。石老三到底心里虚,把柴担子一直挑到木桶面前,朝下一蹾,头朝过一偏,没有敢望栾廷玉。庄丁手一伸,跟他要筹子了。石秀心里有话:我这个筹子是假的哎,是树枝子哎,就能给你了吗?对不起,不能给你望。石秀把手上的树枝子在庄丁眼面前晃了下子,“霍啦嗒!”顺手就朝桶里头一撂。这个庄丁倒没有在意。他本不愿做这个差事,尤其今儿一肚子的不高兴:不晓得要这么严法子做啥?兴师动众,来这么多的人,还要一个一个的望下筹子,真是没事找事做,把我两条腿都站萎了。他自己撂进去正好,省得我再费事。石秀见他没有罗嗦,挑起柴担子就跑。他才过了帐篷,只听见帐篷里头有个人一声哼:“嗯——?”哪一个?栾廷玉。这个挑柴的好大的胆子啊,居然一不照我的面,二不请教我,三自己作主,把筹子撂到桶里去了。栾廷玉不祛疑了。“来。”“师爷!”“把刚才撂进去的那根筹子取出来看一看。”“是!”筹子撂进了桶就乱了,哪个晓得哪一根是刚才撂进去的?只好把里头的筹子全倒出来,看看九根筹子是不是一样的,如果有一根不对,说明这一根就是是后撂进去的。庄丁把木桶拎起来,“哗啦……!”把里头的筹子倒下来一望:“咦喂!”玩出两种出来了,八根是筹子,一根是树枝子。这个庄丁赶紧把这根树枝拿给栾廷玉看。栾廷玉望了一眼,心里有数了。“来,把那第九个挑柴的带来见我。”“是!——呔——!前头第九个送柴的听着啊,师老爷吩咐,叫你赶快回头来见师老爷——!”
石秀一听:什么,回头啊?这就能玩了嘛,栾廷玉的武艺我晓得,我一回头他就认出我来了,非动手不可,动起手来我不是他的对手。不回头只有朝庄里冲,我冲进北庄门,跟他来个穿庄过,再冲出南庄门。只要能冲出南庄门,我就可以回自家大营了。对!章程想定,手一抬;“啡!”“啡!”把两个柴捆子从扁担两头抹掉了,不要了。不装挑柴的啦?倒装不起来了,还能再装吗?石秀接着就把这根扁担朝起一举,一声大喝:“呔——!闪开呃!”他这一声喊,只听见“拱!”“拱!”“拱!”“拱!”……什么玩艺?哪晓得前头的八个挑柴的跟这个查看筹子的庄丁,被他冒里冒失这一声喊,吓得小腿都发软了,一个屁股座子朝地下一坐。乖乖,这个跟头不轻哩,屁股都跌疼了。
石秀犹如猛虎出洞,蹦纵蹿跳,上了庄桥头,把扁担举过头顶,一个“泰山压顶”的架势,“呜——!”对着三子祝彪盖头就打。这一下子如果打着了的话,祝彪的这一颗头就散了板了。祝彪被他冒里冒失一声喊,吓了呆住了,站在这块眼睛睁多大的望着石秀。石秀一扁担打下来,他才如梦初醒,赶紧头一缩,身子一偏,朝旁边让。头是让掉了,肩头没有全让得掉,扁担在他肩膀边上擦了下子。就这一擦,没得命了,肩膀这个地方的皮没得了,肉就朝起鼓了,朝起肿了。当时祝彪脸一苦,眉头一皱,忍不住叫了一声:“啊——唷!”身子一歪,朝旁边一跌。这一趺巧了,正好跌到河坎子上,顺着河坎子,“得儿——”一阵子滚,“噗咚!”下了护庄河了。这个日子不好过啊,现在是冬令天气,人在冷水里要冻硬了哩。有个庄丁赶忙下去把他拖上来,把他扶到帐篷里,代他把身上的湿衣裳换掉,送他到住处去医治伤痕,有一阵子忙哩。暂且由他去了。
祝龙、祝虎和七位小爷看见祝彪被打下护庄河,也吓昏了。等他们上来动手,石秀已经过了庄桥,冲进北庄门了。“追!”“追!”祝龙、祝虎、七位小爷带了几十名庄丁跟在后头追。一面命人鸣锣,叫沿途的庄丁出来捉梁山强盗。
栾廷玉从庄丁手里接过过头棒,走出帐篷。他没有去追石秀。他想:这个人既进了庄,反正跑不了。他估计梁山来人绝不止这一个人,后面一定还有。他朝路边上一站,入神察看后面的一百多个挑柴的。杨林在后头一望:坏了,他是来找我了。你是个杨林嘛,你不要动唦,你不动,栾廷玉一时还看不出来,或许还能有办法混过去。杨林心里虚了,他想:我反正不得过关,不如跟他拼了!石秀能冲过去,我就不能冲过去吗?手一抬;“啡!”“啡!”把扁担两头的两个柴捆子抹掉了,把扁担朝起一举,一声大喝:“闪开!”他也冒里冒失一声喊,吓人哩,前后几十个挑柴的“拱!”“拱!”“拱!”“拱!”……全吓了跌倒了,柴捆子、扁担撂得满地的。杨林举着扁担,就朝庄桥上冲了。他只顾望着前头,没有跑几步,脚被柴捆上的麻绳一绊;“拱——!”一个跟头朝地下一趴。没有要栾廷玉动手,他自己趴下来了,手上的扁担也撂掉了。栾廷玉一声招呼:“绑——了!”几个庄丁上来把他一捺,拿麻绳来把他一绑,把他拖起来押往演武厅。栾廷玉再望望这些挑柴的,估计不会再有梁山的人了。为了小心起见,吩咐所有送柴的先回去,明天再说,今天要捉梁山的强盗。栾廷玉带着庄丁进了北庄门,把庄门紧闭,吊桥高扯:也来追赶石秀。
石老三在前面跑着,心里一想:我不能走大路,大路上人多,不容易过去,最好进巷子,转到南庄门。看见右边有条巷子,身子一偏;“噗!”一个纵步,进了巷子了。跑了没有多远,听见后头喊了:“狗强盗哎,你跑不了啦,你进的是死巷子,不通呕——!”石秀一听,心下大惊:糟了!进了死巷子等于上了死路啦。再一想:嗳——!不要听他们喊,说不定这是庄丁吓我的,想把我吓回头,送给他们抓。不管他,先朝里头跑,果真不通,到时候再说。石秀还是朝前跑。跑着跑着,一望,坏了,庄丁喊的话一点不假,真是条死巷子。只看见迎面有一座高墙挡路。凭石秀的本领,这座墙跳不上去。现在前走无路,后有追兵,怎么办?眼光朝两边一扫:有了。这条巷子不宽,可以打墙蹦子上去。先把手上的扁担朝墙边上一戗,两条腿“啪!”朝左右一分,双脚朝两边墙上一蹬,两只手朝两边墙上一撑,这么一撑往上一移,一撑一移,一会工夫,上了墙头了。石老三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你们来吧,石老三少陪了!墙那边是座院落。上来难,下去便当。双脚在墙头上一踮,腰一哈,“得儿——噗!”跳下去了。
此时天色已黑,借着星光,凝神—望,迎面有几间房子,门关着。听见门里有“卜笃、卜笃、卜笃、卜笃……”敲木鱼的声音。“啊——?”奇怪了,祝家庄的人无恶不作,怎么会有人念经的?念经是心肠慈善的人念的呀。再一想,噢,大概是祝家的三太公。啊?石秀认得祝家庄的三太公?认不得。他怎么晓得是三太公的?因为这次他跟杨雄打前站,在李家庄住了几天,听李员外跟杜兴闲谈时说过的。既然三太公在这个地方念经,大概此地是三太公的经堂。如果是他的经堂,这倒是个好地方,我就不回营了,就想法藏在他的经堂里头,从三太公身上打听庄上的情形。不过我怎么进这个经堂门呢?见到三太公我又怎么说呢?找如告诉他,我是梁山的人,他说不定喊人来抓我,因为他们总归是一家哎,膀子总是朝里弯的哎。嗳——!先不要想得太多,时间紧急,进去再说。
石秀把身上的衣服稍微整理了下子,把青布头巾朝下拽拽,压到眉毛这个地方,把上眼皮子朝下一垂。石秀晓得自己是个为武的,虽说模样生得并不可怕,但是目光总有一股威光,不要把三太公吓着。跟他初次见面,千万不能叫他觉得嫌。腰朝下一哈,嘴对着门缝子,把嗓门低下来,喊了两声:“太爷救命啊!太爷命救啊!”
且慢,这个地方可是三太公的经堂?一点不错。这座经堂有前后两进。前头一进,上首一间是烧茶的地方,下首一间是堆柴枝烧锅的地方。后头一进,上首一间是卧房。下首一间放些零星物件,当中一间是经堂,檐口有隔扇门关看,上面糊的白纸。经堂正当中放了一张经案,案上烛台点得烁亮,两旁有椅座。案上有木鱼子和经文。靠经案后面有张土基炕,里头放了一只取暖的火钵子,没有生火。三太公盘膝打坐在土基坑上,右手抓着木鱼槌子。他年约六旬,四方脸,五官端正,三绺胡须已经花白。身上布衣布服,布袜布鞋。这时候三太公一卷经念完了,准备喝口茶,忽然听见门口有人喊:“太爷救命啊!”三太公“卜笃!”先把木鱼槌子朝案上一放,下了土基炕,掌住烛台,推开隔扇,到了门口,“嗦啦嗒!咋嘎——”闩摘门开。抬头一望:“啊——?”来人不是庄丁,装束不对。再仔细一看,来人生得非常清秀。啊咦喂,这一张脸多讨喜啊。这也叫该应了,平常他看见家里的侄儿侄孙,走头发尖子到脚后跟都来火,今天一见石老三就欢喜不已。这大概是他们天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