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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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噢,既然你是大大人,没有人敢欺负你,那你叹气干什么?”“叹气啊,叹气要问你呢!”“问我?问我什么?”“你来到登州,现在是什么身份啊?”奶奶一听:“你是大大人嘛,我就是大太太啊。”“着啊,你也知道啊。我来问你,你这个大太太啊,就能到大堂上去跳拳了吗?除了当差的,还有许多路上的行人跑进来看,人家瞧了当面不说,都讲好,背后都在嘲笑你。你这样一来事小,叫我家兄弟脸上就难看了!”“噢,大太太就不能到大堂上去跳拳了吗?啊?”“着啊!”“好,你今天告诉我,我就明白了。从明天起,我就不出去跳拳,要跳就在后面跳跳,这总可以了吧?”孙大爷一听,啊咦喂,我出生出世,从来还没有见过她像今天这么讲理哩!我跟她几十年的夫妻了,几十年受的这些气,一般的人都受不了。既然老婆今天讲道理了,嗯,我就把这几十年受的气,趁这个机会稍微出下子。这就是孙大爷不对了。你要出气嘛,要慢慢的来咧,你一下子并在一起出,她能受得了吗?孙大爷朝起一站,把袖子朝起一卷,把拳头朝起一勒,把架子朝起一摆:“呔!”望着奶奶一声喊。奶奶一望:可要死啊,居然把架子摆起来了,看样子还要来打我哪?孙大爷一声喊:“呔!你也知道不对啊!今天,告诉你,饶恕你是初次,下次你如果再到大堂上去跳拳,你看我怎么教训你!”说着把拳头晃了两晃。奶奶把他一望:可要死啊,孙大啊,你的胆走屁眼里头屙掉啦?在山上你从来没有敢对我大声喊过。今天我认这个错,不是向你低头啊,我是体谅你家兄弟的苦衷。你居然跟我摆起威风来了,还想来教训我。奶奶一气,“啪!”朝起一站,“打!”喊了一声打。噫,坏了,孙大爷本来拳头举着,架子摆得好好的,被奶奶这一声喊,不晓得什么玩艺,把个架子吓了散掉了,掉脸就朝外头溜。孙大爷在前头奔,奶奶在后头追。孙大爷晓得,如若被她追到了,她正在火头上,挨她一下子,恐怕屎要被打了冒出来!怎么办?有了,朝厕所里面跑。孙大爷跑进了男厕所。奶奶一望:好哩,你跑进男厕所,我打不到你咧,我去打孙二!你们是弟兄,这回事不是你家兄弟告诉你,你不会晓得,你不晓得,你就不会来跟我摆这威风。奶奶蹦纵蹿跳,到了孙二爷住处的角门口,一声喊:“呔——!孙二啊,我要揍你了!”
孙二爷正要收拾睡觉,忽然听见嫂子的喉咙,说要揍他了。坏了,恐怕是哥哥把事情弄翻了。唉!我家这个哥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还关照他,要好好跟嫂子说,不晓得他怎么弄的。孙二爷赶紧出房门。大奶奶正好到了房门口,看见小叔子出来了,拳头朝起一举,就要打了。孙二爷可敢动手?不敢,他从来没有跟嫂子违拗过。孙二爷双膝朝下一跪:“嫂嫂,请嫂嫂息怒!”奶奶这个人有个脾气,不怕硬,单怕软。你如果跟她犟,更坏,她是任断不弯。你如跟她玩软功,哭哭啼啼地朝下一跪,她马上心就软下来了。这时候看见孙二爷趴下来了,奶奶不但把拳头收回了,心里头还有些难过。“唉唏!”叹了一口气,“孙二啊,你把愚嫂都气坏了。你快起来,有话起来讲。”孙二爷手一捺,朝起一站:“请问嫂嫂因何发怒?”“孙二啊,你家哥哥在山西对我说话,从来没有大声喊过,从来没有敢同我违拗过。到了山东,他今天居然要打我。算了算了,孙二啊,不谈了,明天我还是回我的山西!”“啊呀,嫂嫂,你老万万不能走,你老如果回到山西,山西的朋友们知道了,就要议论小弟的不是了。”“唉唏!你把愚嫂倒难坏了,走吧,又不能走;不走吧,我在你这个地方实在过不来,这个地方把我都闷煞了。这样吧,要我不走可以,不过这个衙门里头我是不能蹲,限你三天,找个地方让愚嫂去开店。如果三天之内你找不到地方,第四天一早,我就回山西。”奶奶干脆得很哩,说过了转身就走。孙二爷收拾睡觉。
大奶奶回到自己房间里一望:咦,孙大爷倒已经上了床了。孙大爷可晓得奶奶到兄弟那边去过了?他晓得:自己跑到茅厕里头,奶奶没得旁的办法,一定要去找兄弟算帐。趁这个机会,赶紧溜回上房,把衣服一脱,朝床上一躺。孙大爷摸透了老婆的脾气,吃软不吃硬。我只要仰下来,她就不会再打了,孙大爷听到老婆的脚步声,晓得老婆回来了,有意把眼睛一闭,装打呼:“哈——呼……”奶奶也晓得丈夫的玩艺头:“孙大!孙大!”喊了两声,孙大没有答应。“你不要装死啊,我不打你了,有话同你讲。”孙大爷晓得奶奶说一不二,说不打就不会再打了。把眼睛睁开来:“嗨嗨,刚才是跟你闹了玩的。”“不谈了。我告诉你啊,刚才我已经跟孙二讲了,限他三天找个地方,给我们去开店。”孙大爷一听:啊咦喂,奶奶居然想出来这么个好办法,开店!好哩。说实话,兄弟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来享福,不要说我家老婆这种日子不能过,连我也嫌闷,再这样过下去,还要闷出病来呢。能够开店,找点个事情做做,再好没得了。“好啊,嗨嗨,就照你这个章程办。”
到了第二天,孙大爷出去了,大奶奶蹲在上房里头,不到外头去打拳了。说一不二,说不打就不打。
孙二爷第二天一早起身,到了书房坐下来,早点也吃不下去,一肚子的心事。嫂嫂说过了,如果三天之内找不到个地方给她开店,她就要回山西去了。嫂子说到哪块做到哪块,如果真找不到个地方,到了第四天一早,她能不辞而别。他们夫妻两个跑掉事小啊,山西道上的朋友一定要议论我,一定要说我的不是,说我孙二现在做官了,忘恩负义了。三天之内,我到哪块去找这么个地方呐?有了,最好不过把舅老爷乐和请来商量。乐和是个文人,又是本地人,非常聪明,还又机灵。我把这件事请教他,他定会帮我想出个好主意。
孙新随即命人把舅老爷请来,把这件事的经过告诉他,向他请教。乐和一听,说:“大哥,他们来的时候,不是住在大镇杨二房吗?不如就让他们在杨二房开店,一则那个地方大,再则地点又不在登州城里。”孙二爷一听:对呀!“不过,人家的店开得好好的,怎么能把它霸占过来呢?”乐和摇摇头:“这个你错了,我并不是叫你把它霸占,而是如此如此办啊。”孙二爷点了点头:我家舅老爷不愧是个有学问的人,想个把章程是好极了。乐和走后,孙二爷到那边上房里头去,把如何开店的一番话禀明嫂嫂。奶奶一听,说:“好极了!我们今天就到大镇去!”奶奶性子躁,立即派人出去把孙大爷找回来,跟孙二爷一起前往大镇。
孙二爷到了大镇,先找杨二房的老板,问问这家店每天能赚多少钱。老板如实禀告。孙二爷心里有数了,对他说:“现在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我家兄嫂在衙门里闷得难受,想找点事情做做。我想租你的杨二房客栈,给我兄嫂开店。不管他们是蚀本还是赚钱,与你无关,每月都照你现在赚的钱付给你。”老板一听:啊咦喂,这个交易好哩,快活死了,不要烦神,月月坐在家里拿钱,求之不得了。双方把话谈妥之后,孙二爷回自己的衙门。孙大爷和奶奶就留下来了。大镇上一班打拳的角儿,听说大大人、大太太到大镇上来开店,个个心里高兴:这一来好了,可以去请教请教他们的拳棒功夫了。奶奶叫手下孩子回他们:“我们现在要忙周正事,没空教你们打拳,过几天再说。”夫妻两个跟孩子们商量:“我们开店,开爿什么店好呢?”孩子们说:“奶奶,我们过去在山西道上也是开店的,卖点心,捏包子是内行,就开爿点心店吧。”“好!杨二房前到后有五进,前头两进开店,后头三进住家。”开店要起个店名,起个什么名字呢?就叫“如意馆”。命人做了一块金字大招牌,拣个好日子挂牌开张。三天后是上好的良辰吉日。到了前一天晚上,大家早点吃了晚饭,早点上床睡觉。半夜里起来,夫妻两个跟手下孩子一起动手,一直忙到天亮,把店门朝下一开,把招牌朝起一挂,花红一插,五千响的鞭炮一挂。孙大爷吃过早点,打了一路拳。奶奶也是如此。这是他们的习惯。打过拳之后,叫孩子搭了两张大桌子放到店门口,端了两笼点心朝大桌子上一放。他们做的点心有多大呢?少说点比小饭碗还要大。五千响的挂鞭一放,“噼噼啪啪……”如意馆开张了。店门口两边,巷子里头,对过街上,来的人滔滔不断。来做啥?大家都晓得大大人、大太太是老爷的兄嫂,镇上的这班打拳的朋友也想巴结他们,今儿如意馆开张,大家都来照顾他家生意,买点心吃。
这些人跑到店门口,把桌上笼里的包子一望:“咦,乖乖!”吓得掉脸就走。为什么事?不敢买,连问都不敢问。包子太大了,乖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包子价钱一定不小,头一回到大大人、大太太店里吃包子,不能欠帐唦,如果欠帐那太难为情啦。打天亮开门起,一直到小中,一个包子没有卖掉。大奶奶坐在柜台里头,“唉唏!”心里一着急,火就往上冒。
就在这时候,店门外来了一位。这一位肩头上背了个空篮子,是镇上拎篮子卖苦咸果的。今儿生意不好,不高兴卖了,这一刻回家。走到店门口,望望笼里的包子:乖乖,这么大!望得笑眯眯的,口水洒洒的。想吃,又不敢问几文一个。奶奶坐在柜台里头一望:“孩子啊!”奶奶喊惯了,不管什么人,她都喊人家“孩子”。“唔,哈哈,大太太。”“你看我们家的点心怎么样啊?”“好哎。”“怎么个好法?”“不好了,大太太,眼睛长在这块做什么用的呀?又不是出气的。你看这个包子的面色多好啊,做得又大。”“既然好,你就买了吃嘛。”“嗯,这个那个……大太太,我吃是想吃哩,不过……”“怎么着?”“不,不,不是旁的,因为点心大了,我小人不敢吃。”“为什么不敢吃?”“一等价钱一等货哎。点心这么大,价钱不得小,我小人怕……怕吃过了,给不起钱啊。”“嗳,你不要看点心大,价钱便宜得很哪!”“哦,便宜?请问大太太,这个点心卖几文一个?”“一个大钱一个。”“哈哈哈哈,大太太,你老人家不要跟我说笑话了。拿我开心哩,这么大的点心只卖一个钱一个?”“谁跟你说笑话?不信,你先给一个钱再吃,看是真的还是假的。”“好的,来唦。”这个小伙心里话:她叫我先给钱后吃,大概是真的。如果叫我先吃后给钱,那就靠不住了,吃过了,算盘一扒,就听她算了。这个小伙在身上掏了半天,就差把虱子掏出来,掏出来两个钱,朝奶奶手上一递。奶奶脸一掉,“哗啦——”,把两个钱朝钱筒子里头一撂。奶奶想想有点心酸,从天亮开门,到这一刻才卖了两个钱。把两个钱撂进钱筒子,先小进财,图个顺遂。
有个孩子把这个小伙请到后头厅上去。这个小伙就朝正当中一坐,反正厅上只有他一个人。孩子先代他倒了杯茶,接着打了个热手巾把子给他揩擦手脸。把他当作一笔大交易在这块玩哩。“请问你是吃甜的,还是吃咸的?”“噢,有两种花样哩。这个……哈哈,我就两样都尝下子,每样来一个。可好啊?”“好的。”孩子到前头去,一刻儿工夫拿了个盘子来,盘子里头两个雪白的大包子,朝桌上一放,又放了一双筷子。这个小伙望望包子:这么大的包子,只卖一个大钱一个,恐怕世上没得这种好事。说不定包子是表面大,骨里是实心疙瘩,里头的馅心只有指头尖子大。让我来望望看。这个小伙手一伸,“嗒!”拿个咸的过来,先掰了条缝,准备望望里头的馅心有多大。他以为这个包子是实心疙瘩,哪晓得包子是枵皮大馅,才掰了一条缝,里头的卤子直朝下淌。包子就是玩的卤子。如果包子里头干巴巴的,那还有什么吃头?还有一种汤包,里头全是卤子,会吃的人把它咬破了先吸汤,不会吃的人把它弄破了,汤都淌光了,那就没得吃头了。这个小伙见卤子朝下淌了,赶紧用嘴来吸,“嵫——,啧啧啧……”乖乖,透鲜的!那时候虽没得味精,大概虾子放得不少,这个味道着实好哩。里头的馅心是个整整的大肉圆子。这个小伙把一咸一甜两个包子吃过之后,走到柜台面前:“大太太,像你家的这种包子啊,哈哈,我出生出世头一回吃。”“好吗?”“当然好啦。不但味道好哪,价钱还又便宜哪。大太大,我走了。明儿再来。”
这个小伙出了店门,见人就说:如意馆的包子,又大又好吃,还又便宜。比现在报纸上的广告还来得快。遇见他的,有的是来过了不敢买的,有提是没有来过的,听他这么一说,有的人还不相信。这个小伙赌咒发誓,情愿回头带他一起去。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来了。你买三个,他买五个,有的买十个八个。镇上的人不谈了,乡里的人得了信,合起伙来用箩筐抬。如意馆门口拥挤不开,人头上接钱。孙立跟奶奶欢喜得了不得,孩子们也高兴。一天下来,算算帐,谈不到赚钱,也没有蚀本,因为生意做得大了。奶奶也不要赚大钱,她只要有事情做,能解闷就高兴了。
三天过后,到了第四天。奶奶正坐在柜台里头做生意,从镇外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身高九尺开外,漆黑的面庞,两道浓眉,一双虎目,大鼻梁,阔口,颏下微须。身上都是武士装束。他们是同胞手足,姓解,哥哥叫解珍,外号“两头蛇”,弟弟叫解宝,外号“双尾蝎”,是母大虫顾大嫂的两个嫡亲兄弟。莫忙,既然是嫡亲姐姐,怎么姐姐姓顾,兄弟姓解的?这里面有个原因,顾大嫂本姓解,小时候舅母欢喜她,把她带过去做女儿,养大成人,舅母姓顾,所以她也就改姓顾了。解氏弟兄也是山西道上的大王,惯打不平,就是性情粗鲁。因为作的案子太多,在山西不能立足了,闻得姐姐、姐夫到了山东登州孙新这个地方,两个人就到此地来看看姐姐、姐夫,同时避避风。到了登州,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