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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中国第一罪 秦耕 著-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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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真的,我倒是很喜欢詹老五这样敢爱敢恨的人。他的故事也许更有意思。
  第三十三章:能够直接抵达监狱深处的爱情
  指导员程新满被我破口大骂了一顿。据说我的怒骂在这家监狱首创了“犯人骂管教”的历史记录。在我破口大骂程指导之前,监狱里照例每日骂声不绝,但那些骂声全部出自管教之口,被咒骂的是犯人的三亲六戚七姑八姨祖宗九代,是我,创造性的、史无前例的、富于想象力的把管教的亲人作为也可以辱骂的对象,平等、公正、公开的狠狠骂了一顿。从此“秦耕怒骂程新满”就成为这家监狱历史上的一段佳话。
  我破口大骂程指导取得的一个意外收获,就是12号的牢头詹老五从此对我刮目相看。前边我已经介绍过了,监狱有5名管教干部,平福安、周文华是老好人,他们既不会欺压犯人,但也绝对不会照顾犯人,犯人们知道,只要是老平或小周值班,不会出大事,但你也别指望办什么事;而王胡子表面凶神恶煞气势汹汹,但其实心肠不坏,犯人要办什么事,一般等他值班时再提出,十有八九可以解决;剩下的两个管教就是所长郭铁汉和指导员程新满了。郭铁汉我前边已经做过许多介绍,想必他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大家已经相当熟悉,如他说话时的阴阳怪气、石头眼镜后边不怀好意的眼神、自我感觉良好的正义感、对待犯人的铁面无私等等。最有意思的其实是指导员程新满,这个人和我算是旧相识,我20岁大学毕业开始在一个叫峦庄中学的山区中学当老师时,他是峦庄区派出所的所长,区公所下辖八个乡镇,应该说当这个派出所的所长是很有权势的。镇上来了一个弹棉花的河南人,住在峦庄旅社,要命的是,这个河南人带着他的妹妹,结果一段时间后,发现她的妹妹被人搞大了肚子。经过调查,程新满把峦庄街道的一个泼皮抓到派出所。此事在当地轰动一时,人们争相围观,还有人去看那个未成年姑娘,据学校的其他老师回来议论,说那姑娘走路风风火火,满不在乎,而且身材丰满,根本不像未成年人。又据其他老师在吃饭时绘声绘色的介绍,说程新满刚审讯了不久,那小伙子就招认啦,但仅仅承认只发生了一次性关系,程啪的一声,把桌子猛一拍,说“老实点!我不信你一枪就打这么准!到底几次?都在什么地方?啊?”当天下午,那小伙子就被麻绳反绑、脸色憋得乌青、架在大卡车上拉到县城坐牢去了。关押的地方应该就是我现在所在的监狱。不久,就在当地人们茶余饭后总是把“我不信你一枪就打这么准”当口头禅时,那个小伙子被放回来了,原来到河南老家取证,发现那个姑娘正好年满15周岁了,强奸罪不成立。
  程新满当时对我可能没有印象,因为我除过在学校教书,就是写作或带着书本到周围的山上去阅读,基本不和周围有什么交往,但他是当地实力人物,所以我是知道他的,至少知道他如何一边拍桌子审案犯,一边研究怀孕概率。据我父亲后来说,他们早期曾经在什么地方一起共事,相当熟悉,也正因此,我老实的父亲才会相信程在监狱会对我有所照顾、才一再被程以“你儿子很需要这些”为由骗财骗物,当然,这与我骂他无关,因为身在监狱的我,暂时还无法知道这些。
  程每次进监狱来,嘴里总是骂骂咧咧,没有人、没有事不可以骂的!把抽完的烟屁股随地乱丢,显得粗鲁、毛糙、缺乏教养,更为发指的是,他在监狱里随地小便,把整个监狱当作他的私人厕所。每次放风结束,走到哨楼下,他就掏出自己的家伙,对着监狱的墙角排放,他以为号子里的人看不见,时间久了,只要他在墙角小便,各个号子就在门缝里开始叫喊,有的喊“下大雨啦下大雨啦”,有的喊“监狱的墙要倒啦”等等。之所以介绍这些,是为我对他破口大骂作个铺垫。其实,我在第二十八章已经打过招呼,并且警告过程新满本人,说我会骂他的,也许他没有相信吧,以为我和他开玩笑。
  结果我果然把他骂了。
  有一天晚上,号子里在唱歌,程指导进来后,站在院子当中叫骂,并且点了12号的名。我跑到风门澄清,说12号没有唱歌。就是我的这句话,招来了他的骂声。谁知他话音未落,我就猛的用骂声回敬了他。我平时本来就声若洪钟,加上现在勃然大怒,出口成骂,狂风暴雨,吼声如雷,声震九霄。程被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当时就愣了,稍顷,他反应过来,气急攻心,双脚像女人一样弹跳,嘴里咻咻叫喊,“你反啦,狗日不要命啦,胆敢辱骂管教干部,看我怎么收拾你狗日的!看我不把你剥了皮、抽了筋、叫你狗日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那里会被他的威胁吓住,说:你胆敢动手,我也不会客气,来吧,看谁先抽了谁的筋!经过这么一番闹腾,把他气得像没头的苍蝇,在监狱院子又跳、又转、又毫无办法。我和他的对骂,惊动了哨楼上的武警,他们咚咚跑下来,这一下程也急啦,急忙返身去把监狱大门锁住。这边我在高声叫骂,吼声如雷,外边武警战士在咚咚擂门,气急败坏,程不敢开门放他们冲进来,竟把火暴的武警小战士逼得直叫“老程开门,老程日你妈快开门呀!”
  我适可而止,结束了自己的叫骂,程仍气得团团打转,很久无法平静。
  我出狱后,父亲问我,你在里边干啥啦?程新满见了我就说,哎呀,你那个儿子脾气真大,惹不得碰不得,一碰就跳八丈高。我很不好意思,说我也不记得啦。
  我有一次在街道碰见程指导员,主动伸出手与他握手,他说:狗日的娃,你在监狱时叔和你开玩笑哩,结果你把叔一顿臭骂。我只好说:对不起,那属于误会,现在郑重向你道歉!也许他并未真心骂我,只是养成了骂不离口的恶习吧。现在想起来,我多少有点惭愧,尤其想到他急忙关紧大门,阻止武警冲进来对我暴打,就更不好意思。但我自己也未想到,就是我对程的这次叫骂,赢得了詹老五的敬佩,从此与他相处甚欢。
  詹老五虽生在赌博世家,却不是受穷的命,他父亲嗜赌如命,但母亲精明能干,家里开过砖厂,积攒了不少钱,后来砖厂不开了,母亲又到西安开店,生意照样红火。他读书不成器,初中没毕业,就跟母亲到了西安,用他的话说,在西安有吃的有喝的有玩的也有看的,样样都好,只因为自己太讲意气,竟然一步一步,把自己送进了监狱。第一次,他一个小学同学被人打伤了,家里太穷,无钱治疗,托人给他带口信,他二话不说,从家里偷了一笔钱,回来给那个同学养伤。一个月后,母亲派人把他抓到西安,拿擀面杖狠狠抽了一顿;第二次,别人打架,喊他回来帮忙,他还是二话不说,在夜里扒货车翻越秦岭回来,腰别两把菜刀,冲杀在前,虽然身上多处负伤,但他的菜刀架在对方团伙老大的脖子上,逼对方赔礼道歉、发誓不再欺负他的兄弟。就是这次打架,詹老五得到了一段奇特的爱情。对方团伙的老大姓淡,是淡寨人,打架结束后,按照江湖规矩,输掉的一方要负责给赢的一方疗伤,淡老大没有钱,就把浑身是伤的詹老五抬到他家疗养,詹老五也就胆大包天,说去就去。整整两个月,他栖身虎穴,面无惧色,能吃能睡,安心养伤。在这两个月里,她母亲掘地三尺找不到他。两个月后,他伤好自己回到西安,母亲用擀面杖打了三顿,他也不说这两个月干啥去了。谁知第二天,一个漂亮姑娘就脚跟踩着脚跟追到西安来了。原来是淡老大的亲妹妹淡麦玲,她阴差阳错喜欢上詹老五啦。在她家养伤期间,不知是詹老五的胆识和勇气,还是浑身养出来的黑疙瘩肌肉和他爽快的谈吐打动了姑娘的芳心,他前脚刚走,姑娘后脚就跟来了。这还了得!母亲看他把狐狸精招来了,火气更大,从此母子二人开始了长期战争。
  被狐狸精迷上不久,他自己也迷上了狐狸精,从此之后,他再也无心帮助母亲打理生意,三天两头往回跑,私下约会狐狸精。在跑回老家期间,他要么在家里和父亲的那帮牌友赌博,要么就在外面浪荡,结交了付海滨、周春林等人,开始打打杀杀的江湖生涯。回想起来,最刻骨铭心的,还是他的那段爱情。
  就在他快意江湖,一手挽美人一手提砖头,不知今夕何年的时候,母亲托人另外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是一个母亲中意,但自己完全不喜欢的那种类型。当年冬天,父母经过商量,第一次在一件事情上达成一致意见,决定给他成婚,然后让他们小夫妇俩到西安共同支撑母亲的生意。他无力对抗父母,也为自己的命运困惑,就在父母大操大办为他举行婚礼的前夕,他从家里抱了两床棉被,拉着他的美人,躲进河堤上一处被人废弃的看瓜人夏天搭的庵子里疯狂做爱。用他的话说,“我们想好好日一场,整整三天三夜,脱得赤条条的,只知道日,日完了各奔东西,三天里累了就睡,醒来就日,天王老子也不管,日得一塌糊涂,日得天昏地暗,日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日得什么也不去想了……”等他三天后走出瓜棚时,走路像踩棉花包,抬头看天,只见五个太阳在天上乱晃。他摇摇晃晃歪歪扭扭回到家里,结婚的酒席已经摆开了,几十张八仙桌在麦田里连成一片。结婚两年后、孩子已经快满周岁时,公安局到西安把他从被窝里,从他老婆的怀里抓走了。两年前的事,终于在两年后发作,那两年间,他参与了付海滨抢劫团伙9次抢劫作案,名列团伙第四。
  在故事的结尾,詹老五问我:老辈子人都说“女人豌豆心,谁日跟谁亲”,你说对不对?我说这种农村粗话我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是啥意思,但我知道,男女之间没有永恒不变的情感。詹老五说,我结婚时和我老婆谁不认识谁,后来在被子窝里闷头日了几回,感情就有了,日得越多,感情越深,相反,你看我和淡麦玲当初感情多深,但一旦离开了,不日了,就比是比来蛋是蛋,比不认蛋,蛋不认比,互不相干啦。结婚的第二年,我曾经从西安跑回来找她,她从我身边走过去,就像没有看见一样,你说伤心不伤心?我当初为了她命都可以豁出去,但最后她对我照眼不看,好像从不认识,好像从来没日过……
  仿佛为了印证詹老五的话,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们正在百无聊赖的打发监狱那一滩死水一样腐烂发臭、波澜不兴的时光,詹老五忽然像发疯一样,从床上跳下来,一个箭步冲到门后,众人吓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又像猴子一样,从门后哧溜一声窜上墙,把身子横在屋檐下的小气窗上了。在此之前,我在囚室生活这么久,还没有注意到人可以上到那里。我们全部在大通铺上站直身子,也从气窗向外窥探。其他人说,对面儿,在县城中环城路的农机公司五楼顶上,有一个抱孩子的妇女,是詹老五的老婆。这时詹老五也在对外喊话,问咱孩子好吗?你还好吗?妈每月给你和孩子钱吗?有人欺负你吗?监狱外边,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凄婉的女人声音隐约传来,我们根本听不清说什么,但詹老五却听得清楚,并且进行热烈对话。知道是他们夫妻对话后,我们不觉之中被感动了,被这跨越监狱高墙进行的对话震慑住了,大家不约而同的屏息静气,生怕弄出响动干扰他们。要知道,能够跨越监狱高墙,以自己纯朴的方式直接抵达黑暗囚室的爱情,具有一种天然的高贵品质,具有永恒的光芒,它可以超越法律与道德、超越物质与理性,超越生与死,甚至超越爱情本身。这样简单而伟大的爱情,世界上到底能有多少?我为自己有幸在一间黑暗的囚室里,真切见证这种能够直接抵达监狱深处的爱情而欣慰。詹老五夫妻之间跨越高墙的情话说得正热烈时,哨楼上的武警高声叫骂了,紧接着,一阵砖头石块就披头盖脑砸下来,只听詹老五在砖石的劈啪咚咣声中大声喊:没事尽量不要出门,免得受人欺负,把咱孩子看好……说着就从窗上跳下来了。
  我看见他的眼睛在流泪。
  后来,他拉我站在床上,指点我踮着脚尖从气窗向外看,给我介绍他老婆的模样。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见。
  就在这样的时光中,我不知不觉迎来了自己监狱岁月的尾声。当然,我自己是无法预先知道的,在我的面前,监狱始终像一条黑暗的没有尽头的隧道。但这条黑暗的隧道有一天在我面前突然就结束了,甚至让我感到意外。
  第三十四章:铁打的监狱流水的囚犯
  在出狱前夕,我又一次被突然调号子,这次是集体调号,12号的囚犯被换到11号,而11号的囚犯全部被换到了15号囚室,15号也就是北边这排监室最西边的那间,在最靠近哨楼的位置,曾经用来单独关押过一个女犯。我没有随12号的全体囚犯重回11号,相反,我被单独提出来,关进了15号,大概因为我曾经长期关押在11号吧。这样以来,我又和原来同室关押的那批难友再次相聚了,刘军、刘阳明、仇小汉、关双喜、林元旦、张四喜、林诒军……看把我转回他们中间,他们欢呼起来,我自己能与这一群老难友再次相处,也觉得十分意外,自然欢天喜地,当天就有说不完的话,虽然分别期间仅一墙之隔,但却远若重山。记得我在12号囚室关押期间,有一次放风时从11号门外路过,看着紧紧关闭的铁门,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难道这里边就是我曾经生活了大半年之久的地方?难道就是我熟悉任何一个缝隙、地板上的任何一种花纹、墙壁上的任何一处痕迹的那间囚室吗?我在里边生活了那么多日日夜夜,但现在却觉得是那样遥远、那样陌生、那样神秘、那样不真实。我明白这种感觉来自观察的角度,原来我是在完全封闭的状态下在里边熟悉它,但很少有机会同时从外边观察,现在我置身囚室之外,在铁门紧锁时从外边观察,我可以让自己置身事外,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轻松打量它,因而觉得陌生。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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