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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

十月 2006年第06期-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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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好官。 
  责任编辑 宗永平
袁武的水墨世界
      李存葆 
    一 
   
  在与袁武成为挚友之前,我便与他神交已久。 
  1989年深秋,当时还在济南军区创作室工作的我,赴京观看全国第七届美展。在中国美术馆的几个大厅里,参展作品魏紫姚黄,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中有一幅额题《大雪》的国画,一下攫住了我的目光。我驻足画前,凝视良久,心中涌起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激动。一幅画能震撼我心灵的时候并不太多,记得在读罗中立的油画《父亲》时,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大雪》为八尺竖轴。画面上,一身着肥袄厚裤、肩荷书包的女童,兀自站立于没膝的深雪里。她的头巾上、裤腿上、抬臂掩嘴的右腕上、左手紧捂的书包上,都凝上了一层晶莹的雪屑。女童身前是几株幼树,冰凌紧裹着它们那细草样的躯干,望上去宛若枝枝白烛,在奇寒苦冻里,尽显生命的顽强。女童身后,是白蒙蒙的云天,白皑皑的山岭,白茫茫的蜿蜒小路。远处被厚雪覆盖的半山腰,依稀可见农家那被冰雪铸雕过的木屋柴门……画面上,没有风扬雪搅,有的只是雪的母性般的宁静与端庄、磊落与厚重、高洁与纯净。在这满山遍野的大洁白里,从孤立无援、不知畏怯的女童身上,我们愈发感到,即使最柔弱的生命,也应该给她以生存与壮大的位置。最能撩拨我心弦的是女童那双比大雪还要灿然,比山泉还要清澈的眼睛。《大雪》问世时,被亿万观众所熟悉、代表希望工程形象的那位小姑娘的明眸,还没有闪现在电视荧屏上。即使今天看来,《大雪》里那女童的眼神中,比之荧屏上那女孩的眸子里,似乎有着更多的憧憬、希冀与渴望。 
  艺术是从积蓄着苦难和耐劳人们的心泉里流出的蜜汁。作为从山野中走出来的农人之子,我与《大雪》自会心源可接。它带给我的是一种苦涩里又有点儿暖意的感觉,同时也荡起我一抹淡淡的乡愁。 
  作品常是瞭望艺术家心灵的一个窗口。当时,我对《大雪》的作者袁武,虽还十分陌生,但却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倘若画家没有赤子般拥抱大地的情怀,没有对底层劳苦大众感同身受的关切,即使画技再高超,也断然画不出这等能拨动人情感之弦的作品的。 
  袁武以《大雪》奋力推开了森严的艺术天门的一角之后,并未就此止步。1994年,在没设金银铜奖的全国第八届美展中,他又以《没有风的春天》参展,并位列优秀作品奖榜首。此画写的是甘南农家老汉牧牛时的情景。老汉身前是三头用大墨块浓化出的牦牛,牛的壮硕与憨态被描画得淋漓尽致。他身后是在草甸上啃草的牛群。夹在牛中间的老汉,那如旱地荒草一样的头发略显杂乱,古铜色的脸上布满刀刻似的皱纹。这看似悠闲而呈静态的画面里,却有着一种生命强力的喷射。画家为我们打开了无限想象的空间:肩负重轭、被誉为“高原之舟”的牦牛,在跋山涉水驮运时,它的每一个脚步都是深重的,每一颗汗珠都是结实的。不管烈日的煎烤和风雪的抽打,它只管默默无语地行进着,只管扑哧扑哧地往前走。它无暇叹息,也无暇回头欣赏自己的脚印……《没有风的春天》,着墨点看似在写牦牛,实则是在写生存艰难、情感沉重、值得每个人都应细细咀嚼的人生。 
  1995年秋,在中央美院获得硕士学位的袁武被特招入伍,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美术系执教;接着,我也被调进军艺供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在分管学院教学和学术的同时,还直接过问美术系的思想和业务工作。这就使得我与袁武,有了近距离的接触。在全军、全国举办的美术大展中,我不仅熟知袁武每幅参展作品的构思过程,也总能先睹为快。我还曾多次旁听过袁武为学生授课,对他的艺术观点和教学方式,也啧啧称叹。我在军艺供职的十年间,正是袁武艺术创作的“井喷期”。他的一些代表作,不仅使画坛的一些高手倾心折节,也令诸多观者心醉神迷。这期间,袁武创作的《九八纪事》和《生存》,又分获全国第九、第十届美展的银奖和金奖。五年一届的全国美展评奖,无疑是当今中国最具权威、最高级别的美术奖项。一个画家的作品,能在全国美展中遴选参展,已殊非易事;倘若能有一次或夺金或摘银或获铜,便不啻龙门一跃。袁武竟在全国美展中连续“梅开四度”,并将金、银、铜牌尽收囊中。这在当今中国美术界,恐绝无仅有。 
  近几年来,这种“袁武现象”已引起美术界的密切关注。海内外诸多美学家、评论家,纷纷撰文,不吝篇幅,对袁武的美学追求、艺术格局、人品器识,皆作了悉中肯綮的评述。我作为袁武相识日久、相知益深的朋友,也当不揣谫陋,聊抒一孔之见。 
   
  二 
   
  要走进袁武的水墨世界,我们应从整体着眼,不仅要看他已经走过的生命里程和艺术旅程,更应看他血脉中所承传的物质特征与精神特征,是怎样有形无形地融进他的画幅的。 
  袁武于1959年出生在吉林省吉林市的一条小巷里。父亲是木工,母亲为家庭妇女。他上有一哥两姐,下有三个妹妹,一家九口的生计,全靠父亲菲薄的工资维系。虽然贫穷一直像影子一样伴随着袁武的青少年时代,但正直、善良的父母,却把人世间所有的关怀和慈爱,归宿到袁武灵魂的深渊中。追天寻地是孩童的纯情。在父母眼中,生活的世界是那般沉重和狭窄,但对袁武来说,年纪愈小,心灵愈轻松,世界愈宽大。吉林市四周环山,群峰凝翠,是天然的画幅;松花江三面绕城,波翻浪涌,像偌大的琴弦。夏日里,袁武常和小伙伴们去山中捕蝉听鸟,于江畔捉鱼戏水,常玩得满脸江河,周身山川。冬日里,他们又在雪地里纵情嬉闹,用最柔美的雪团去进行最洁白的“战争”。上苍虽没有让袁武投生在朱门绣户,却赋予他一双追寻美的眼睛。在没有半点儿艺术氛围的陋巷里、家庭中,袁武在儿时竟迷上了绘画。家中没有书桌和纸笔,他就蹲在地上或立在墙边,用铅笔和石灰画下他看到和想到的一切。带着大自然所给以他的美的梦幻、梦的彩翼,小巷的石头路和家中的墙壁,成了袁武最初发表“作品”的园地。 
  儿时的袁武酷爱绘画,乃稚趣童兴使然;到读中学时,绘画才成了他心中的一盏希望之灯。然而,时值“文革”,没有一个美术老师指点,绘画对他来说是名副其实的自学。艺术总是始于模仿。上小学时,他从一偶然认识的孩童手中,借得的《芥子园画谱》,竟是他唯一反复临摹的范本。当八个样板戏的剧照及连环画广为流播时,它们又成了袁武一一描红的参照物。母亲见袁武描啥像啥,摹啥似啥,便将儿子的临摹品精心收集起来,一一挂诸墙壁,不时邀请邻居和袁武的同学前来参观,一次又一次地为袁武在家中举办“个人画展”。邻里的赞叹、同学的夸奖,常使得母亲脸上的每道皱纹里都溢满笑意。正是母亲这心裁别出的鼓励,锁定了袁武人生追寻的目标。 
  1975年,高中毕业的袁武,作为知青到吉林桦甸县向阳村插队落户。这一带,曾是抗日联军长年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插队前,矢志绘画的袁武,身带一只破旧的木箱,里面装满了粗糙的纸张和廉价的毛笔,以及他千方百计讨借来的几位现当代工笔名家的画集。栉风沐雨,躬身垄亩,沉重的劳动负荷,丝毫没有疲惫袁武手中的画笔。一有闲暇,他便对着几位大家的山水和动物画作,精心临摹…… 
  对一个平常人而言,苦难也许仅仅是苦难,但对一个艺术家来说,经历过和看到过的苦难,往往是一笔弥足珍贵的财富。正是这段知青生活,使袁武深切感受到了处在社会最底层的中国农民的生存状态。那劳作时半截腿浸在泥水里,汗水顺着紫铜色的脊梁直流的农家壮汉;那绾着裤腿、肩扛着一二百斤重的大麻包走在山路上,连喘气都显沉重的农家妇女;那房檐下摆着的盛满酸菜的黑坛子;那用苞米渣子和高粱米熬成的滚烫烫的稠粥;那庄稼老翁用残缺的牙齿,叼着的细长且柔滑的烟袋杆儿;那山村少女头顶的粗布花头巾,和微笑时绽出的酒窝儿……这一切的一切,都顽固地嵌进了袁武的记忆。北国大山深处那连阳光也难透进、茫茫而神秘的林海,那电劈雷击也难以撼摇的参天大树,那纷纷扬扬、在一夜间便填平了沟沟壑壑的大雪,以及乡亲们大碗喝着劣质白干时的畅快、山村老老少少对知青发自内心的关爱……这一切的一切,也都永远定格在袁武记忆的屏幕上,也无一不成为袁武日后艺术创作的酵母。 
  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袁武带着一大卷“临品”,信心十足地来到东北师大美术系在桦甸县设下的报考点。谁知,招考的老师,仅看了几眼袁武那些依猫画虎的“临品”,便毫不客气地弃置一边。说袁武既不会素描,又不懂色彩,连初试这一关也不可能通过。多年的辛劳换来的是冷冰冰的话语,得到的是不会画画的定论。袁武顿时感到,自己就像一个溺水的儿童,连刚碰到手的仅有的一块木板也滑失了……作为一个在社会最底层挣扎的知青,袁武懂得自己没有资格在噩梦里彷徨。他很快摈弃了人类常有的空虚和绝望,像一头无暇叹息的耕牛,又在自己梦想的艺术田园里,重新播种着希望。1978年,袁武返城在一家工厂当上钳工,他的大部分工作时间,却是为厂里画宣传画和装饰画。为闯过素描和色彩关,他以恒心为友,以企盼为伴。工作之余,他争分夺秒地对着石膏像素描;节假日,他便到郊外进行色彩水粉写生。此时,母亲又成了逆境中袁武的抚慰者和祈祝人。为圆袁武的画家之梦,母亲经常不辞劳苦地端坐着,充当儿子的模特儿……立志欲坚不欲锐,成功在久不在速。三年下来,袁武终在1980年夏,通过了专业考试,并以文化课的绝对优势,如愿以偿地考进了东北师大美术系。 
  走进高等学府,袁武才懂得,依傍和模仿决不会产生真正的艺术。绘画的殿堂巍峨高耸,里面有夺目的星宿,纷争的流派,繁苛的法理,严峻的师承……袁武异常珍惜这历尽千辛万苦才获来的就读机会。因为他的神经网上,负载着慈母的嘱托,家人的热望,知青点上父老乡亲和同学的期盼,以及工厂师傅们的祝福,那是一个多么沉重的世界。从第一学期开始,袁武就把时间打算得十分精密,使每年每月每日乃至每个小时,都有它的特殊任务。除了上课时间外,袁武不是潜心图书馆,就是躲在校园一角或读书或画画。他像一头耕牛,闯进了知识的菜园,贪婪地啜食着新鲜可口的菜蔬;他像攀援在书山上的樵夫,尽情地采撷着奇花异木。他读起书来,如痴如醉,如梦如寐;他作起画来,如癫如狂,如神如仙……上大学三年级时,醉心山水画的袁武,水墨优势渐显,被分到国画班,学工笔、写意,画山水、人物,也画花鸟。大学毕业分配时,袁武的学业虽秀出班行,但却被分配到松辽平原上的榆树县师范,任美术教师。 
  这看似有点儿“谪贬”性质的分配,实则是艺术之神对袁武的又一次垂青与眷顾。在榆树小城执教期间,袁武常是上午授课,下午带学生去写生,晚上进行创作。他还经常带学生下乡,一住就是多日。辽阔无垠的松辽平原,是片一跺脚就能踩出油来的黑土地,它孕育着万物的“生”,滋养着万物的“长”,展示着万物的“茂”,欢呼着万物的“美”。当袁武带着审美的目光,重新融入黑土地时,竟惊愕地发现,这里蕴藏着那么多极富视角冲击力的绘画元素。土地,是父老们声同乞求的呼唤;土地,是乡亲们的尊严和生命的象征。袁武看到,当尺把长苞米棒儿、斜歪着冲破青皮包裹的束缚,绽出粒粒金黄时;当杆壮叶肥的高粱,在秋阳里摇曳着火红的穗头时;当齐腰深的豆田里,串串饱鼓鼓的豆荚在金风里即要炸裂时……乡亲们总是对着丰收的庄稼,横看竖看,像画家在欣赏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这片黑土地上的场院、木屋、柴门、炕头,是那样古朴、宁静和温馨。每当袁武置身其中,与父老乡亲悠然对坐、抵掌而谈时,总会感到有一股暖意注入心田。这时,一切用虚假编制的矫情,都会被这种纯朴和真诚,冲散殆尽。农人与耕牛的情感,也辄令袁武感动不已。在这里,牛就是农户家中的一员。当牛在暗夜里食草时,蹲在槽边的老农,倾听着牛在嚼草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简直像是在欣赏人世间最美的曲调……这些原汁原味的生活情景,撞击着袁武的心坎,他的灵感和诗绪也自会燃烧起来。在榆树师范执教的两年间,他画下了比大学四年还要多出两倍的写生稿。这段执教生涯,又使袁武在更深的层次上领悟到土地、生命和人的本质内涵。 
  黑土地那仁慈而宽厚的胸脯,已成为袁武艺术的原野。任何风霜雨雪,都阻挡不了他艺术收获季节的到来。1985年,年仅二十五岁的袁武,以三十二幅人物、山水画,参加了长春市举办的“四人书画联展”。联展中另外三人。皆为吉林省的名流方家,唯袁武名不见经传。然而,袁武的画作,却带着大山大水的苍润,带着黑土上浓郁的乡情,令观众耳目一新。长春市第一中专的校长慧眼识珠,当即拍板调袁武来校任教。1986年,在长春第一中专执教的袁武,创作了《又是一年春草绿》,并获得吉林省青年画家美展一等奖。1988年,袁武被调入长春书画院,成为专业画家。这一年,他创作的《冬趣》、《没有风的子夜》、《春天里的最后一场雪》,分别参加了全国中华杯、东三省、吉林省的画展,也均获得奖项。当袁武的成名作《大雪》问世后,他的“东北系列”作品,已见雏形。这些作品,就像一个个营养充分、怀胎足月的大婴孩,一啼天下闻,当是势所必然。 
  学子之患,莫过于自足而止。在中国画坛已有了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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