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四世下篇-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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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因斯 为了这样一个题目而悲哀,恐怕未必见得。
亲王 哼,你以为我也跟你和福斯塔夫一样,立意为非,不知悔改,已经在魔鬼的簿上挂了名,再也没有得救的希望了;让结果评定一个人的真正价值吧。告诉你吧,我的心因为我的父亲害着这样的重病,正在悲伤泣血;可是当着你这种下流的伙伴的面前,我只好收起一切悲哀的外貌。
波因斯 请问您的理由?
亲王 要是我流着眼泪,你会觉得我是一个何等之人?
波因斯 我要说您是一个最高贵的伪君子。
亲王 每一个人都会这样想,你是一个有福的人,能够和众人思想一致;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善于随波逐流了。真的谁都要说我是个伪君子。什么理由使你的最可敬的思想中发生这一种意见呢?
波因斯 因为您素来的行为是那么放荡,老是跟福斯塔夫那种家伙在一起。
亲王 还有你。
波因斯 天日在上,人家对于我的批评倒是很好的,我自己的耳朵还听得见呢;他们所能指出的我的最大的弱点,也不过说我是我的父亲的第二个儿子,而且我是一个能干的汉子;这两点我承认都是我无能为力的。啊,巴道夫来了。
巴道夫及侍童上。
亲王 还有我送给福斯塔夫的那个童儿;我把他送去的时候,他还是个基督徒,现在瞧,那胖贼不是把他变成一头小猴子了吗?
巴道夫 上帝保佑殿下!
亲王 上帝保佑你,最尊贵的巴道夫。
巴道夫 (向侍童)来,你这善良的驴子,你这害羞的傻瓜,干么又要脸红了?有什么难为情的?你全然变成了个大姑娘般的骑士啦!喝了一口半口酒儿又有什么关系?
侍童 殿下,他从一扇红格子窗里叫我,我望着窗口,怎么也瞧不清他的脸;好容易才被我发现了他的眼睛,我还以为他在卖酒婆子新做的红裙上剪了两个窟窿,他的眼睛就在那窟窿里张望着呢。
亲王 这孩子不是进步了吗?
巴道夫 去你的,你这婊子养的两只腿站着的兔子,去你的。
侍童 去你的,你这不成材的阿尔西亚的梦,去你的。
亲王 给我们说说,孩子;什么梦,孩子?
侍童 殿下,阿尔西亚不是梦见自己生下一个火把吗?所以我叫他阿尔西亚的梦。
亲王 因为你说得好,赏你这一个克郎;拿去,孩子。(以钱给侍童。)
波因斯 啊!但愿这朵鲜花不要给毛虫蛀了。好,我也给你六便士。
巴道夫 你们总要叫他有一天陪着你们一起上绞架的。
亲王 你的主人好吗,巴道夫?
巴道夫 很好,殿下。他听说殿下回来了,有一封信给您。
波因斯 这封信送得很有礼貌。你的肥猪主人好吗?
巴道夫 他的身体很健康,先生。
波因斯 呃,他的灵魂需要一个医生;可是他对于这一点却不以为意,灵魂即使有病也不会死的。
亲王 这一块大肉瘤跟我亲热得就像他是我的狗儿一般;他不忘记他自己的身分,你瞧他怎样写着。
波因斯 “骑士约翰·福斯塔夫”——他一有机会,就向每一个人卖弄他这一个头衔;正像那些和国王有同宗之谊的人们一样,每一次刺伤了手指,就要说,“又流了一些国王的血了。”你要是假装不懂他的意思,问他为什么,他就会立刻回答你,正像人们要向别人借钱的时候连忙脱帽子一样爽快,“我是王上的不肖的侄子,先生。”
亲王 可不是吗?那帮人专门要和我们攀亲戚,哪怕得一直往上数到老祖宗雅弗。算了,读信吧。
波因斯 “骑士约翰·福斯塔夫爵士敬问皇太子威尔士亲王哈利安好。”哎哟,这简直是一张证明书。
亲王 别插嘴!
波因斯 “我要效法罗马人的简洁:”——他的意思准是指说话接不上气,不是文章简洁——“我问候您,我赞美您,我向您告别。不要太和波因斯亲热,因为他自恃恩宠,到处向人发誓说您要跟他的妹妹耐儿结婚。有空请自己忏悔忏悔,再会了。您的朋友或者不是您的朋友,那要看您怎样对待他而定,杰克·福斯塔夫——这是我的知交们对我的称呼;约翰——我的兄弟姊妹是这样叫我的;约翰爵士——全欧洲都知道这是我的名号。”殿下,我要把这封信浸在酒里叫他吃下去。
亲王 他是食言而肥的好手,吃几个字儿是算不了什么的。可是奈德,你也这样对待我吗?我必须跟你的妹妹结婚吗?
波因斯 但愿上帝赐给那丫头这么好的福气!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
亲王 好,我们不要再像呆子一般尽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智慧的天使还坐在云端嘲笑我们呢。你的主人就在伦敦吗?
巴道夫 是,殿下。
亲王 他在什么地方吃晚饭?那老野猪还是钻在他那原来的猪圈里吗?
巴道夫 还在老地方,殿下,依斯特溪泊。
亲王 有些什么人跟他作伴?
侍童 几个信仰旧教的酒肉朋友,殿下。
亲王 有没有什么女人陪他吃饭?
侍童 没有别人,殿下,只有桂大妈和桃儿·贴席姑娘。
亲王 那是个什么娼妇?
侍童 一个良家女子,殿下,她是我的主人的亲戚。
亲王 正像教区的小母牛跟镇上的老公牛同样的关系。奈德,我们要不要趁他吃晚饭的时候偷偷地跑到他们那里去?
波因斯 我是您的影子,殿下;您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亲王 喂,孩子,巴道夫,不要对你们主人说我已经到了城里;这是赏给你们的闭口钱。(以钱给巴道夫及侍童。)
巴道夫 我是个哑巴,殿下。
侍童 我管住我的舌头就是了,殿下。
亲王 再见,去吧。(巴道夫及侍童下)这桃儿·贴席准是个婊子。
波因斯 不瞒您说,她正像圣奥尔本到伦敦之间的公路一般,什么人都跟她有来往的。
亲王 我们今晚怎样可以看看福斯塔夫的本来面目,而不让他看见我们呢?
波因斯 各人穿一件皮马甲,披一条围裙,我们可以权充酒保,在他的桌子上侍候。
亲王 朱庇特曾经以天神之尊化为公牛,一个重大的堕落!我现在从王子降为侍者,一个卑微的变化!这正是所谓但问目的,不择手段。跟我来,奈德。(同下。)
第三场 华克渥斯。诺森伯兰城堡前
诺森伯兰、诺森伯兰夫人及潘西夫人上。
诺森伯兰 亲爱的妻子,贤惠的儿媳,请你们安安静静地让我去进行我的危险的任务;不要在你们的脸上反映这时代的骚乱,使我的烦杂的心绪受到更大的搅扰。
诺森伯兰夫人 我已经灰了心,不愿再说什么了。照您的意思干吧;让您的智慧指导您的行动。
诺森伯兰 唉!亲爱的妻子,我的荣誉已经发生动摇,只有奋身前去,才可以把它挽救回来。
潘西夫人 啊!可是为了上帝的缘故,不要去参加这种战争吧。公公,您曾经毁弃过对您自己更有切身关系的诺言;您的亲生的潘西,我那心爱的哈利,曾经好多次引颈北望,盼他的父亲带着援兵到来,可是他终于望了个空。那时候是谁劝您不要出兵的?两重的荣誉已经丧失了,您自己的荣誉和您儿子的荣誉。讲到您自己的荣誉,愿上帝扫清它的雾障吧!他的荣誉却是和他不可分的,正像太阳永远高悬在苍苍的天宇之上一样;全英国的骑士都在他的光辉鼓舞之下,表现了他们英雄的身手。他的确是高贵的青年们的一面立身的明镜;谁不曾学会他的步行的姿态,等于白生了两条腿;说话急速不清本来是他天生的缺点,现在却成为勇士们应有的语调,那些能够用低声而迂缓的调子讲话的人,都宁愿放弃他们自己的特长,模拟他这一种缺点;这样无论在语音上,在步态上,在饮食娱乐上,在性情气质上,在治军作战上,他的一言一动,都是他人效法的规范。然而他,啊,天神一般的他!啊,人类中的奇男子!这盖世无双的他,却得不到您的援助;你竟忍心让他在不利的形势中,面对着狰狞可怖的战神;让他孤军苦战,除了霍茨波的英名之外,再也没有可以抵御敌人的武力;您是这样离弃了他!千万不要,啊!千万不要再给他的亡魂这样的侮辱,把您对于别人的信誉看得比您对于他的信誉更重;让他们去吧。那司礼大臣和那大主教的实力是很强大的;要是我那亲爱的哈利有他们一半的军力,今天也许我可以攀住霍茨波的颈项,听他谈起蒙穆斯的死了。
诺森伯兰 嗳哟,贤媳!你用这样悲痛的申诉重新揭发我的往日的过失,使我的心都寸寸碎裂了。可是我必须到那里去和危险面面相对,否则危险将要在更不利的形势之下找到我。
诺森伯兰夫人 啊!逃到苏格兰去,且待这些贵族和武装的民众们一度试验过他们的军力以后,再决定您的行止吧。
潘西夫人 要是他们能够占到国王的上风,您就可以加入他们的阵线,使他们的实力因为得到您这一支铁军的支持而格外坚强;可是为了我们对您的爱心,先让他们自己去试一下吧。您的儿子就是因为轻于尝试而惨遭牺牲,我也因此而成为寡妇;我将要尽我一生的岁月,用我的眼泪浇灌他的遗念,使它发芽怒长,高插云霄,替我那英勇的丈夫永远留下一个记忆。
诺森伯兰 来,来,跟我进去吧。我的心正像涨到顶点的高潮一般,因为极度的冲激,反而形成静止的状态,决不定行动的方向。我渴想着去和那大主教相会,可是几千种理由阻止我前往。我还是决定到苏格兰去吧;在那里权且栖身,等有利的形势向我招手的时候再作道理。(同下。)
第四场 依斯特溪泊。野猪头酒店中一室
二酒保上。
酒保甲 见鬼的,你拿了些什么来呀?干苹果吗?你知道约翰爵士见了干苹果就会生气的。
酒保乙 嗳哟,你说得对。有一次亲王把一盘干苹果放在他面前,对他说又添了五位约翰爵士;他又把帽子脱下,说,“现在我要向你们这六位圆圆的干瘪的老骑士告别了。”他听了这话好不生气;可是现在他也把这回事情忘了。
酒保甲 好,那么铺上桌布,把那些干苹果放下来。你再去找找斯尼克的乐队;桃儿姑娘是要听一些音乐的。赶快;他们吃饭的房间太热啦,他们马上就要来的。
酒保乙 喂,亲王和波因斯大爷也就要到这儿来啦;他们要借咱们两件皮马甲和围裙穿在身上,可是不能让约翰爵士知道,巴道夫已经这样吩咐过了。
酒保甲 嘿,咱们又有热闹看啦;这准是一场有趣的恶作剧。
酒保乙 我去瞧瞧能不能把斯尼克找到。(下。)
快嘴桂嫂及桃儿·贴席上。
桂嫂 真的,心肝,我看你现在身体很好;你的脉搏跳得再称心没有了;你的脸色红得就像一朵玫瑰花;真的,我不骗你!可是我要说句老实话,你还是少喝一点儿卡那利酒的好,那是一种刺激性极强的葡萄酒,你还来不及嚷一声“什么”,它早已通到你全身的血管里去了。你现在好吗?
桃儿 比从前好一点儿了;呃哼!
桂嫂 啊,那很好;一颗好心抵得过黄金。瞧!约翰爵士来啦。
福斯塔夫唱歌上。
福斯塔夫 (唱)“亚瑟登位坐龙廷,”——去把夜壶倒了。(酒保甲下)——“圣明天子治凡民。”啊,桃儿姑娘!
桂嫂 她闲着没事做,快要闷出病来啦,真的不骗您。
福斯塔夫 她们都是这样;只要一安静下来,就会害病的。
桃儿 你这肮脏的坏家伙,这就是你给我的安慰吗?
福斯塔夫 咱们这种坏家伙都是被你们弄胖了的,桃儿姑娘。
桃儿 我把你们弄胖了!谁叫你们自己贪嘴,又不知打哪儿染上了一身恶病,弄成这么一副又胖又肿的怪样子;干我什么事!
福斯塔夫 我的馋嘴是给厨子害的,我的病是给你害的,桃儿;这病是你传的,我的可怜的名门闺秀,这你可不能否认。
桃儿 不错,把我的链子首饰全传给你了。
福斯塔夫 (唱)“浑身珠宝遍身疮,”——你也知道交战要凶,走道就得瘸着腿;在关口冲杀得起劲,长枪就弯了;完了还得若无其事地去找医生,吃点苦头——
桃儿 你去上吊吧,你这肮脏的老滑头,你去上吊吧!
桂嫂 嗳哟,你们老是这样子,一见面就要吵;真的,你们两人的火性燥得就像两片烘干的面包,谁也容不得谁。这算什么呀!正像人家说的,女人是一件柔弱中空的器皿,你应该容忍他几分才是。
桃儿 一件柔弱中空的器皿容得下这么一只满满的大酒桶吗?他那肚子里的波尔多酒可以装满一艘商船呢;无论哪一间船舱里都比不上他那样装得结结实实。来,杰克,我愿意跟你做个朋友;你就要打仗去了,咱们以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日子,那是谁也不会关心的。
酒保甲重上。
酒保甲 爵爷,毕斯托尔旗官在下边,他要见您说话。
桃儿 该死的装腔作势的家伙!别让他进来;他是全英国最会说坏话的恶棍。
桂嫂 要是他装腔作势,别让他到这儿来;不,凭着我的良心发誓,我必须跟我的邻居们住在一起,我不能让装腔作势的人走进我的屋子,破坏我的清白的名声。把门关上;什么装腔作势的人都别让他进来。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现在却要让人家在我的面前装腔作势吗?请你把门关了。
福斯塔夫 你听我说,老板娘。
桂嫂 您不要吵,约翰爵士;装腔作势的人是不能走进这间屋子里来的。
福斯塔夫 你听我说啊;他是我的旗官哩。
桂嫂 啐,啐!约翰爵士,您不用说话,您那装腔作势的旗官是不能走进我的屋子里来的。前天我碰见典狱长铁锡克大爷,他对我说——那句话说来不远,就在上星期三——“桂大嫂子,”他说;——咱们的牧师邓勃先生那时也在一旁;——“桂大嫂子,”他说,“你招待客人的时候,要拣那些文雅点儿的,因为,”他说,“你现在的名气不大好;”他说这句话,我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因为,”他说,“你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