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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青楼宝鉴-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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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珠拼命撞去,收不住脚,莲生跌倒,她也往前一扑,又跌在莲生身上。结果是五个人跌成一堆儿,打成一团儿,倒引得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幸亏有三四个外国巡捕①赶上楼来,大喊了几声:“不许打!“阿珠和阿金大自己爬了起来;三个堂倌,一个拉起莲生,一个拽开小红,一个扶起蕙贞,都坐在楼板上直喘气。
  
  ①  巡捕──当时上海租界的警察局称为“巡捕厅”、“巡捕房”,警察则称为巡捕。
  小红被堂倌拽着,施展不开了,这才大放悲声,号啕痛哭,两只小脚跺得楼板像擂鼓一般。阿珠、阿金大还在海骂;莲生气得半晌说不出话;赵妈拣起一只脱落的绣花鞋给蕙贞穿上,跟堂倌俩人一左一右把她抬了起来站定,慢慢送到轩后房里去歇息。巡捕扬起手中警棍,驱散了看热闹的人;又指指楼梯,要小红下楼去。在外国巡捕面前,小红不敢再闹,同阿珠、阿金大一路哭着骂着,上车回去了。
  莲生顾不得小红,忙去轩后房里看蕙贞。只见蕙贞直挺挺地躺在榻床上,赵妈正在替她挽起头发;管账的和子富、翠凤、金凤都围着她在那里劝说。莲生忙问伤着了没有,赵妈说:“还好,就是前肋伤重点儿,脸上、手上都是抓破的外伤,不要紧的。”管账的说:“不要紧也够玄乎的了。你们出来玩儿,  怎么也不带个老妈子?有个老妈子在这里,就可以少吃点儿亏了。”莲生立脚不稳,往后一仰,阿珠往前一扑,又跌在莲生身上。结果是五个人跌成一堆儿。
  莲生听这么说,又添了一桩心事,踌躇了一会儿,只好央求翠凤,要借赵妈送蕙贞回去。翠凤说:“王老爷,依我说,还是你自己送她回去的好。倒不是为别的,她吃了亏回去,她家的老妈子、小大姐儿和打杂的哪一个肯罢休?要是他们叫上十几个人,赶到沈小红家里去也打她一顿,闯出大祸来,还是你王老爷倒楣。你自己去,可以跟她们说明白。你说对不对?”管账的也说:“不错,还是你自己送回去的好。”
  莲生就是不肯亲自送蕙贞回去,又说不出为什么来,只,是再三央求翠凤。翠凤不得已,只好答应,嘱咐赵妈:“你去跟她们说,一切事情都有王老爷安排料理,叫她们千万别出面。”回头又说:“蕙贞阿哥,对不对?你自己也说一声嘛。”蕙贞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而已。
  高升在门口问:“要不要叫马车?”赵妈回答:“全都叫来吧。”高升去叫车;赵妈把银水烟筒递给翠凤,就去扶蕙贞。蕙贞看看莲生,要说又没法开口。莲生忙说:“你别生气,还是高高兴兴地回去,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算了。你要是气出病来,倒犯不着。我一会儿就去看你,你放心。”蕙贞点点头,扶着赵妈的肩膀,一步一步硬撑着下楼去了。管账的在后面喊:“把头面带去呀!”莲生见桌上一大堆被打坏了的首饰,就说:“我替她收起来吧。”堂倌又送上银水烟筒来说:“磕在楼下台阶上,瘪了。”莲生取块大手帕一总包了,向管账的拱手道谢,又说:“所有碰坏的家具物品,一律照价赔偿。堂倌那边,我另外再谢。”管账的说:“小意思,别说赔不赔的话了。”
  第八回
  讲闲话翠凤发高论  严训导双玉理新妆
  王莲生搭了罗子富的车,一起到四马路尚仁里口停下。俩人到了黄翠凤家,上楼进房,子富亲自点起烟灯来,请莲生吸烟。翠凤换了衣裳,就叫小阿宝拧手巾,过来给莲生装烟。莲生说:“我自己装吧。”翠凤说:“我有做好了的烟泡,要不要?”随即让小阿宝去叫金凤拿来。金凤也换了衣裳,捧着烟盘过来,见了莲生,笑着说:“啊哟,王老爷,吓坏人了!我吓得抓住了姐姐直说:‘咱们快回去吧,一会儿要是打起咱们来,怎么办哪?’王老爷,你不害怕呀?”莲生被她说得忍不住笑了起来,子富、翠凤也都笑了。
  金凤从烟盘里拿起一个海棠花式牛角盒子,揭开盖儿,里面满满的全是烟泡。莲生就烧烟泡来吸。刚吸了几口,听得楼下有赵妈的声音,急忙坐起来听。翠凤见莲生着急,叫赵妈快上楼来。赵妈见了莲生,回话说:“送到了。一直送到她楼上。她们说:‘有王老爷给我们作主,最好了。请王老爷一会儿就过去。’”
  莲生听了,这才放下了一半儿心。接着来安上楼来回话:“沈小红叫老妈儿来说:她要到公馆里去。”莲生听了,心中又不自在起来。翠凤说:“我看沈小红不比张蕙贞,蕙贞那里还不大要紧,就是明天去也可以,倒是小红那里你得先去一趟,还要去听她数落几句呢!”莲生着实为难,皱着眉头不说话。翠凤笑着说:“王老爷,你见了小红别那么怕她嘛。有什么话,就干干脆脆地跟她说明白,你一怕她,倒不好说话了。”王莲生到了黄翠凤家,子富亲自点起烟灯来,叫小阿宝过来给莲生装烟。
  莲生犹豫了半天儿,叫来安去备轿,顺手把那包首饰交给了来安。子富说:“沈小红倒看她不出,真厉害呀!”翠凤说:“沈小红么,有什么厉害呀?我要是沈小红,就不去打她,自己打得累死,打坏了头面,还要王老爷赔,倒害了王老爷了,有什么意思?”子富问:“你要是沈小红,该怎么办呢?”翠凤笑着说:“我呀,我才不跟你说呢!要么你到蒋月琴那里去一趟试试看,怎么样?”子富笑着说:“去就去,怕你什么呀!你要是不老实,我叫蒋月琴也来打你一顿!”翠凤眼睛一瞟,笑着说:“啊哟,说得倒漂亮!你这是说给谁听啊?是不是在王老爷面前摆架子呀?”
  莲生一口烟吸在嘴里,听翠凤这么说,笑得几乎呛了出来。子富不好意思,搭讪着说:“你这个人真不讲道理!想想看,你一个倌人,做了多少个客人了?倒不许客人再去做一个倌人,这是什么道理?也亏你说得出!”翠凤笑着说:“干吗说不出来呀?我是做这行生意,没有办法。你给我把一年三节的生意全包下去,我就做你一个,怎么样?”子富说:“你想敲我的竹杠吗?”翠凤说:“要是做你一个,不敲你敲谁呀?”子富被翠凤问住了,没话可说,只好认输。    上灯以后,小阿宝给罗子富送来一张请柬,子富看了,递给莲生;莲生接过来一看,是洪善卿催请子富的,不过下面写有“莲翁若在,同请光临”八个字。莲生皱着眉头说:“我不去了吧。”子富说:“善卿难得请酒,你还是去应酬一下的好。就是不叫局也可以。”翠凤说:“王老爷,你酒还是要去吃的。你不去吃酒,倒让沈小红她们笑话了去。我说你只当没那么回事儿,照常去吃,吃过酒就在台面上邀两个朋友,散下来一起到小红那里去,岂不是挺好吗?”
  莲生一想不错,就依了翠凤的。来安备好了轿子,又呈上一张洪善卿的请柬,子富说:“那么咱们一块儿走吧。”莲生点头,于是子富、莲生各自坐轿,同去公阳里周双珠家。
  到了周家楼上,善卿见两位一起来了,就叫“起手巾”。房里先到的熟人有葛仲英、陈小云、汤啸庵三位;还有两位面生的,是张小村和赵朴斋。彼此通了姓名,拱手让坐。啸庵忙问莲生叫谁的局,莲生说不叫了。双珠插嘴说:“哪有不叫局的道理?”善卿说:“就叫个清倌人吧。”啸庵说:“我来推荐一个,包你出色。”就把手一指:“你看哪!”莲生回头一看,见周双珠肩下坐着一位清倌人,羞怯怯地低下头去,再也不抬起来。子富弯腰一看,说:“我只当是双宝呢,原来不是。”双珠说:“她叫双玉。”莲生说:“本堂局挺好,写吧。”善卿等啸庵写好了局票,就清众人入席。
  大姐儿巧囡见双玉有了叫局的,就催她说:“快去换衣裳吧。”双玉起身出房,回到对面自己房里。巧囡跟了过来问:“出局的衣裳,阿妈给你了没有?”双玉摇摇头。巧囡说:“我去给你问一声。你先把鬓角刷一刷。说着,忙下楼去问老鸨周兰。
  双玉把保险台灯移到梳妆台上,取抿子刷了刷鬓角,只听见楼下周兰在开箱启柜,翻腾衣裳,又跟巧囡嘀嘀咕咕地说了许多话,却听不清楚。原来双玉房间楼下就是周兰的卧室;双宝搬下去铺的房间,是在双珠的房间楼下。
  不一会儿,巧囡抱着衣裳,和周兰一起上楼来了。双玉放下抿子,巧囡提起衣裳领口,帮双玉穿上。原来是一件织金撇兰盆景一色镶绲湖色宁绸棉袄。巧囡看了说:“这件衣裳,我好像没看见过呀?”周兰说:“你呀,哪儿看得见?说起来,这还是大先生的呢。她们姊妹三个,都有点儿怪脾气:不论是衣裳还是头面,都要自己挣起来。别人的东西,就是给她她也不要。双珠的头面,也不算少了,可哪儿比得上老大和老二啊?单说衣裳,就不知比双珠要多多少。她们嫁出去的时候,拣那喜欢的带走点儿,剩下的也还有好几箱子。我收起来,一直用不着,还有谁来穿哪?就是给双宝穿过的,也没有几件。还有许许多多,连双宝都没看见过呢,别说是你啦!”双玉把煤油风灯移到梳妆台上,取抿子抿鬓角,巧囡抱着一件置金宁绸棉袄,和周兰一起上楼来了。
  双玉穿上棉袄,在大穿衣镜前面走了几步,举举胳膊,比比出手。周兰过去,帮她把衣襟的皱纹抻抻平,又唠叨着说:“你要自己有志气,做生意嘛,要巴结点儿,知道吗?在我的眼睛里,不分亲生不亲生,都是我女儿。你只要学得到双珠姐姐,大先生、二先生多少衣裳、头面,随便你喜欢哪一样,只管拿去好了。要是像双宝那样,就算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也不愿意给她呀!”
  双玉听着,低头不语。周兰问她:“你听见了吗?”双玉轻轻地答了一声:“听见了。”周兰说:“听见了,你也要答应一声嘛,怎么一声也不响啊?”
  巧囡听台面上叫的局先后到了,急忙取了豆蔻盒子,连声催促,这才剪住了周兰的话头,搀了双玉,往前面走去。忽然想起还没有拿银水烟筒,就问周兰:“是不是在三先生那里拿一根?”周兰说:“不,你到双宝那里去拿。双宝的一根让给她用;我再拿一根出来给双宝。”巧囡赶着跑去。
  趁空档周兰又教导一些台面上的规矩给双玉听,并说:“你不知道的事情,问姐姐好了。姐姐给你说的话,你要记住,不要忘了。你要是不肯听人家的话,我先告诉你,你自己吃苦,到底没什么好处。”周兰说一句,双玉应一声。
  巧囡取了水烟筒回来,带了双玉到台面上;周兰下楼忙别的去了。这时候到的还只有一个局,是陈小云的相好金巧珍,住在同安里口,只隔着一条三马路,走过来就是,所以到得早些。台面上,巧珍正在唱京调;罗子富兴高采烈,摆庄豁拳;赵朴斋、张小村极力奉承;其他几位也同声附和;独有王莲生没精打采,坐也坐不住。周双珠知道她心里烦,问他:“是不是到对面去坐一会儿?”莲生正中下怀,当即起身离席。
  巧囡领着莲生进了双玉房间,点了烟灯,沏了茶,这才说:“我去叫双玉来。”莲生阻挡不及,只好让她叫去。过不多久,双玉慢慢地走进房来,换了衣服,端端正正地坐得远远的,一句话也没有;  莲生自己心烦,也不去招她。过了一会儿,巧囡又进来张罗烟茶,叮嘱双玉好好儿陪着,管自回到台面上去了。
  莲生吸了两口烟,听那边台面上豁拳唱曲,十分热闹;看看双玉,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敛足绞弄手帕子。两个房间,一闹一静,简直是两个世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阿金高声喊“拧手巾”了,顿时间脚步声、穿衣声、帘钩声、客人辞谢声、主人送客声杂沓并作,响成一片。响声过去,台面上冷静了许多。随后啸庵慢慢地踱进这边房里,喝得两颊绯红,一手拿着柳条牙签剔着牙,也在榻床下首歪着,看莲生烧烟。莲生问:“子富走了?”啸庵说:“他和仲英、小云一块儿走了。”
  莲生就邀啸庵和善卿一起到沈小红家去,啸庵会意,当即答应。巧囡来请用饭,俩人过那边归座入席。啸庵在善卿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善卿微笑点头。双珠笑着说:“你们说的什么,我知道了。”啸庵一歪脑袋:“你倒说说看!”双珠把嘴向莲生一努,大家都笑了起来。
  吃过饭,张小村知道他们有事情,和赵朴斋告辞先走了。莲生说:“咱们也走吧。”啸庵、善卿同声说“好”。双珠忙喊双玉过来,一同送到楼梯口。
  第九回
  讲道理引出歪道理  发邪火招来真邪火
  王莲生邀了汤啸庵和洪善卿,离了周双珠家,仨人缓步同行。来安叫轿夫抬着空轿子在后面跟着。出了公阳里,进了对门同安里,穿到西荟芳里口,正好被阿珠的儿子暗中瞧见,忙跑去报信儿。阿珠迎出门口,笑嘻嘻地说:“我正说王老爷快要来了,可巧就到了。”
  当下莲生在前面,与啸庵、善卿相继进门,后面跟着阿珠。走在楼梯上,就听见房间里小脚的高底一阵乱响。莲生刚迈进当中间房门,只见沈小红越发蓬头垢面,如鬼怪一般,飞也似地跑出来,纵身就往莲生身上扑。莲生吃了一惊,急忙倒退。大姐儿阿金大随后追到,两手当胸抱住小红,直喊:“先生,不要这样!”慌得阿珠急忙抢上去抓住了小红的胳膊,也喊着:“先生,你慢着点儿!”小红咬牙切齿地说:“你们都走开,我自己要死,关你们什么事儿?”阿珠相劝说:“你就是要去死,也用不着这样嘛!这会儿王老爷来了,先跟王老爷好好儿说说,说不拢你再去死也不晚哪!”
  小红一心要和莲生拼命,哪里肯依?啸庵和善卿见小红如此撒泼,没法儿说话,只是冷笑。莲生又羞又恼,又怕又急,四下里一逼,倒逼出些火性来了,也冷笑着说:“让她去死好了!”说了这一句,转身就往外走,啸庵和善卿干脆也跟着。
  阿珠见情形不好,顾不得小红,赶紧来拉莲生;被莲生一甩甩脱了,就要下楼梯去。这时候,只听见当中房间的板壁“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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