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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东坡志林-第3部分

小说: 东坡志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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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告讦事

  元丰初,白马县民有被杀者,畏贼不敢告,投匿名书于县。弓手甲得之而不识字,以示门子乙。乙为读之,甲以其言捕获贼,而乙争其功。吏以为法禁匿名书,而贼以此发,不敢处之死,而投匿名者当流,为情轻法重,皆当奏。苏子容为开封尹,方废滑州,白马为畿邑,上殿论奏:“贼可减死,而投匿名者可免罪。”上曰:“此情虽极轻,而告讦之风不可长。”乃杖而抚之。子容以谓贼不干己者告捕,而变主匿名,本不足深过,然先帝犹恐长告讦之风,此所谓忠厚之至。然熙宁、元丰之间每立一法,如手实、禁盐、牛皮之类,皆立重赏以劝告讦者,皆当时小人所为,非先帝本意。时范祖禹在坐,曰:“当书之《实录》。” 



 





○官职



 
◎记讲筵

  秘书监侍讲傅尧俞始召赴资善堂,对迩英阁。尧俞致谢,上遣人宣召答曰:“卿以博学参预经筵,宜尊所闻,以辅不逮。”尧俞讲毕曲谢,上复遣人宣谕:“卿讲义渊博,多所发挥,良嘉深叹。”是日,上读《三朝宝训》,至天禧中,有二人犯罪,法当死,真宗皇帝恻然怜之,曰:“此等安知法,杀之则不忍,舍之无以励众。”乃使人持去,笞而遣之,以斩讫奏。又祀汾阴日,见一羊自掷道左,怪问之,曰:“今日尚食杀其羔。”真宗惨然不乐,自是不杀羊羔。资政殿学士韩维读毕,因奏言:“此特真宗皇帝小善耳,然推其心以及天下,则仁不可胜用也。真宗自澶渊之役却狄之后,十九年不言兵而天下富,其源盖出于此。昔孟子论齐王不忍杀觳觫之牛,以为是心足以王。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及于百姓,岂不能哉?盖不为耳!外人皆云皇帝陛下仁孝发于天性,每行见昆虫蝼蚁,违而过之,且勑左右勿践履,此亦仁术也。臣愿陛下推此心以及百姓,则天下幸甚!”轼时为右史,奏曰:“臣今月十五日侍迩英阁,切见资政殿学士韩维因读《三朝宝训》至真宗皇帝好生恶杀,因论皇帝陛下在宫中不忍践履虫蚁,其言深切,可以推明圣德,益增福寿。臣忝备位右史,谨书其事于册,又录一本上进,意望陛下采览,无忘此心,以广好生之德,臣不胜大愿!” 



◎禁同省往来

  元佑元年,余为中书舍人,时执政患本省事多漏泄,欲于舍人厅后作露篱,禁同省往来。余曰:“诸公应须简要清通,何必栽篱插棘!”诸公笑而止。明年竟作之。暇日读乐天集,有云:“西省北院,新构小亭,种竹开窗,东通骑省,与李常侍窗下饮酒作诗。”乃知唐时得西掖作窗以通东省,而今日本省不得往来,可叹也。 



◎记盛度诰词

  盛度,钱氏壻,而不喜惟演,盖邪正不相入也。惟演建言二后并配,御史中丞范讽发其奸,落平章事,以节度使知随州。时度几七十,为知制诰,责词云:“三星之媾,多戚里之家;百两所迎,皆权要之子。”盖惟演之姑嫁刘氏,而其子娶于丁谓也。人怪度老而笔力不衰,或曰:“度作此词久矣。”元佑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讲筵,上未出,立延和殿中,时轼方论周穜擅议宗庙,苏子容因道此。 



◎张平叔制词

  乐天行张平叔户部侍郎判度支制诰云:“吾坐而决事,丞相以下不过四五,而主计之臣在焉。”以此知唐制,主计盖坐而论事也,不知四五者悉何人?平叔议盐法至为割剥,事见退之集;今乐天制诰亦云“计能析秋毫,吏畏如夏日”,其人必小人也。 



 





○致仕



 
◎请广陵

  今年吾当请广陵,暂与子由相别。至广陵逾月,遂往南郡,自南郡诣梓州,泝流归乡,尽载家书而行,迤逦致仕,筑室种果于眉,以须子由之归而老焉。不知此愿遂否?言之怅然也。 



◎买田求归

  浮玉老师元公欲为吾买田京口,要与浮玉之田相近者,此意殆不可忘。吾昔有诗云:“江山如此不归山,江神见怪惊我顽。我谢江神岂得已,有田不归如江水!”今有田矣不归,无乃食言于神也耶? 



◎贺下不贺上

  贺下不贺上,此天下通语。士人历官一任,得外无官谤,中无所愧于心,释肩而去,如大热远行,虽未到家,得清凉馆舍,一解衣漱濯,已足乐矣。况于致仕而归,脱冠佩,访林泉,顾平生一无可恨者,其乐岂可胜言哉!余出入文忠门最久,故见其欲释位归田,可谓切矣。他人或苟以藉口,公发于至情,如饥者之念食也,顾势有未可者耳。观与仲仪书,论可退之节三,至欲以得罪、病而去。君子之欲退,其难如此,可以为进者之戒。 



 





○隐逸





◎书杨朴事

  昔年过洛,见李公简言:“真宗既东封,访天下隐者,得杞人杨朴,能诗。及召对,自言不能。上问:‘临行有人作诗送卿否?’朴曰:‘惟臣妾有一首云:更休落魄耽杯酒,且莫猖狂爱咏诗。今日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上大笑,放还山。”余在湖州,坐作诗追赴诏狱,妻子送余出门,皆哭。无以语之,顾语妻曰:“独不能如杨处士妻作诗送我乎?”妻子不觉失笑,余乃出。 



◎白云居士

  张愈,西蜀隐君子也,与予先君游,居岷山下白云溪,自号白云居士。本有经世志,特以自重难合,故老死草野,非槁项黄馘盗名者也。偶至西湖静轩,见其遗句,怀仰其人,命寺僧刻之石。 



 





○佛教



 
◎读坛经

  近读六祖《坛经》,指说法、报、化三身,使人心开目明。然尚少一喻;试以眼喻:见是法身,能见是报身,所见是化身。何谓见是法身?眼之见性,非有非无,无眼之人,不免见黑,眼枯睛亡,见性不灭,故云见是法身。何谓能见是报身?见性虽存,眼根不具,则不能见,若能安养其根,不为物障,常使光明洞彻,见性乃全,故云能见是报身。何谓所见是化身?根性既全,一弹指顷,所见千万,纵横变化,俱是妙用,故云所见是化身。此喻既立,三身愈明。如此是否? 



◎改观音呪

  《观音经》云:“呪咀诸毒药,所欲害身者,念彼观音力,还着于本人。”东坡居士曰:“观音,慈悲者也。今人遭呪咀,念观音之力而使还着于本人,则岂观音之心哉?”今改之曰:“呪咀诸毒药,所欲害身者,念彼观音力,两家总没事。” 



◎诵经帖

  东坡食肉诵经,或云:“不可诵。”坡取水漱口,或云:“一盌水如何漱得!”坡云:“惭愧,阇黎会得!” 



◎诵金刚经帖

  蒋仲甫闻之孙景修言:近岁有人凿山取银矿至深处,闻有人诵经声。发之,得一人,云:“吾亦取矿者,以窟坏不能出,居此不知几年。平生诵《金刚经》自随,每有饥渴之念,即若有人自腋下以饼饵遗之。”殆此经变现也。道家言“守一”,若饥,“一”与之粮;若渴,“一”与之浆。此人于经中,岂所谓得“一”者乎? 



◎僧伽何国人

  泗州大圣《僧伽传》云:“和尚何国人也。又世云莫知其所从来,云:‘不知何国人也。’”近读《隋史.西域传》,乃有何国。余在惠州,忽被命责儋耳。太守方子容自携告身来,且吊余曰:“此固前定,可无恨。吾妻沈素事僧伽谨甚,一夕梦和尚告别,沈问所往,答云:‘当与苏子瞻同行。后七十二日,当有命。’今适七十二日矣,岂非前定乎!”余以谓事之前定者,不待梦而知。然余何人也,而和尚辱与同行,得非夙世有少缘契乎? 



◎袁宏论佛说

  袁宏《汉纪》曰:“浮屠,佛也,西域天竺国有佛道焉。佛者,汉言觉也,将以觉悟羣生也。其教也,以修善慈心为主,不杀生,专务清净,其精者为沙门。沙门,汉言息也,盖息意去欲,归于无为。又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善恶皆有报应,故贵行修善道以炼精神,以至无生,而得为佛也。”东坡居士曰:此殆中国始知有佛时语也,虽浅近,大略具足矣。野人得鹿,正尔煮食之耳,其后卖与市人,遂入公庖中,馔之百方。然鹿之所以美,未有丝毫加于煮食时也。 



 





○道释



 

◎赠邵道士

  耳如芭蕉,心如莲花,百节疏通,万窍玲珑。来时一,去时八万四千。此义出《楞严》,世未有知之者也。元符三年九月二十一日,书赠都峤邵道士。 



◎书李若之事

  《晋.方技传》有幸灵者,父母使守稻,牛食之,灵见而不驱。牛去,乃理其残乱者。父母怒之,灵曰:“物各欲食,牛方食,奈何驱之?”父母愈怒,曰:“即如此,何用理乱者为?”灵曰:“此稻又欲得生。”此言有理,灵固有道者耶?吕猗母足得痿痹病十余年,灵疗之,去母数步坐,瞑目寂然。有顷,曰:“扶起夫人坐。”猗曰:“夫人得疾十年,岂可仓卒令起耶?”灵曰:“且试扶起。”两人夹扶而立,少顷,去夹者,遂能行。学道养气者,至足之余,能以气与人,都下道士李若之能之,谓之“布气”。吾中子迨少羸多疾,若之相对坐为布气,迨闻腹中如初日所照,温温也。盖若之曾遇得道异人于华岳下云。 



◎记苏佛儿语

  元符三年八月,余在合浦,有老人苏佛儿来访,年八十二,不饮酒食肉,两目烂然,盖童子也。自言十二岁斋居修行,无妻子。有兄弟三人,皆持戒念道,长者九十二,次者九十。与论生死事,颇有所知。居州城东南六七里。佛儿尝卖菜之东城,见老人言:“即心是佛,不在断肉。”余言:“勿作此念,众人难感易流。”老人大喜,曰:“如是,如是。” 



◎记道人戏语

  绍圣二年五月九日,都下有道人坐相国寺卖诸禁方,缄题其一曰:卖“赌钱不输方”。少年有博者,以千金得之。归,发视其方,曰:“但止乞头。”道人亦善鬻术矣,戏语得千金,然亦未尝欺少年也。 



◎陆道士能诗

  陆道士惟忠字子厚,眉山人,好丹药,通术数,能诗,萧然有出尘之姿,久客江南,无知之者。予昔在齐安,盖相从游,因是谒子由高安,子由大赏其诗。会吴远游之过彼,遂与俱来惠州,出此诗。 



◎朱氏子出家

  朱氏子出家,小名照僧,少丧父,与其母尹皆愿出家。照僧师守素,乃参寥子弟子也。照僧九岁,举止如成人,诵《赤壁赋》,铿然鸾鹤声也,不出十年,名闻四方。此参寥子之法孙,东坡之门僧也。 



◎寿禅师放生

  钱塘寿禅师,本北郭税务专知官,每见鱼虾,辄买而放,以是破家。后遂盗官钱为放生之用,事发坐死,领赴市矣。吴越钱王使人视之,若悲惧如常人,即杀之;否,则舍之。禅师淡然无异色,乃舍之。遂出家,得法眼净。禅师应以市曹得度,故菩萨乃现市曹以度之。学出生死法,得向死地走之一遭,抵三十年修行。吾窜逐海上,去死地稍近,当于此证阿罗汉果。 



◎僧正兼州博士

  杜牧集有《炖煌郡僧正兼州学博士僧慧苑除临坛大德制词》,盖宣宗复河、湟时事也。蕃僧最贵中国紫衣师号,种世衡知青涧城,无以使此等,辄出牒补授。君子予其权,不责其专也。 



◎卓契顺禅话

  苏台定慧院净人卓契顺,不远数千里,陟岭渡海,候无恙于东坡。东坡问:“将甚么土物来?”顺展两手。坡云:“可惜许数千里空手来。”顺作荷担势,信步而去。 



◎僧文荤食名

  僧谓酒为“般若汤”,谓鱼为“水梭花”,鸡为“钻篱菜”,竟无所益,但自欺而已,世常笑之。人有为不义而文之以美名者,与此何异哉! 



◎本秀非浮图之福

  稷下之盛,胎骊山之祸;太学三万人,嘘枯吹生,亦兆党锢之冤。今吾闻本、秀二僧,皆以口耳区区奔走王公,汹汹都邑,安得而不败?殆非浮屠氏之福也。 



◎付僧惠诚游吴中代书十二

  妙摠师参寥子,予友二十余年矣,世所 知其诗文,所不知者,盖过于诗文也。 好面折人过失,然人知其无心,如虚舟之触物,盖未尝有怒者。

  径山长老维琳,行峻而通,文丽而清。始,径山祖师有约,后世止以甲乙住持。予谓以适事之宜而废祖师之约,当于山门选用有德,乃以琳嗣事。众初有不悦其人,然终不能胜悦者之多且公也,今则大定矣。

  杭州圆照律师,志行苦卓,教法通洽,昼夜行道二十余年矣,无一念顷有作相。自辨才归寂,道俗皆宗之。

  秀州本觉寺一长老,少盖有名进士,自文字言语悟入。至今以笔研作佛事,所与游皆一时文人。

  净慈楚明长老自越州来。始,有旨召小本禅师住法云寺。杭人忧之,曰:“本去,则净慈众散矣。”余乃以明嗣事,众不散,加多,益千余人。

  苏州仲殊师利和尚,能文,善诗及歌词,皆操笔立成,不点窜一字。予曰:“此僧胸中无一毫发事”,故与之游。

  苏州定慧长老守钦,予初不识。比至惠州,钦使侍者卓契顺来问予安否,且寄十诗。予题其后曰:“此僧清逸绝俗,语有璨、忍之通,而诗无岛、可之寒。”予往来吴中久矣,而不识此僧,何也?

  下天竺净慧禅师思义学行甚高,综练世事。高丽非时遣僧来,予方请其事于朝,使义馆之。义日与讲佛法,词辨蜂起,夷僧莫能测。又具得其情以告,盖其才有过人者。

  孤山思聪闻复师作诗清远如画,工而雅逸可爱,放而不流,其为人称其诗。

  祥符寺可久、垂云、清顺三阇黎,皆予监郡日所与往还诗友也。清介贫甚,食仅足而衣几于不足也,然未尝有忧色。老矣,不知尚健否?

  法颖沙弥,参寥子之法孙也,七八岁事师如成人。上元夜予作乐灭慧,颖坐一夫肩上顾之。予谓曰:“出家儿亦看灯耶?”颖愀然变色,若无所容,啼呼求去。自尔不复出嬉游,今六七年矣,后当嗣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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