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弥儿-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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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径直走入王宫,为那些既穷得无依无靠、又因害怕恶人的报复而不敢诉苦的可怜人向
国王吐露他们的声音。
不过,我们是不是要把爱弥儿培养成一个游侠,培养成一个打抱不平的义士呢?他
要不要去干涉公众的事情,要不要以智者和法律的保护人的姿态奔走于王公贵族的府第
和衙门,要不要为别人向法官求情,为别人做律师而出现于法庭呢?所有这些我都不知
道。滑稽可笑的名称丝毫也不改变事物的性质。他将做一切他认为是有用的和良好的事
情。他不做任何多余的事,他知道凡是不适合于他那样年龄的人去做的事,对他来说就
没有一样是有用处的,就没有一样是有好处的。他知道他首先要对他自己尽他的责任,
他知道青年人不应该过分地相信自己,他们的行为应当慎重,对年长的人应当尊敬,应
当谨慎地少说废话,应当有节制地少做无聊的事情,然而要敢于做有意义的事情,要敢
于说出真理。那些留名青史的罗马人就是这样,他们在担当重任以前的青年时期全都致
力于惩罚罪恶和保卫无辜,其目的就是要在伸张公理和保护善良风俗的行为中教育自己。
爱弥儿既不喜欢闹嚷,也不喜欢吵架,不仅不喜欢人和人吵架甚至动物和动物打架
他也是不喜欢的。他从来没有把两条狗挑得互相争斗,从来没有叫过一条狗去追逐一只
猫。这种和平的精神是他所受的教育的结果之一,因为这种教育丝毫没有使他养成自私
和自高自大的心理,所以是不会使他以驾驭别人和使别人受痛苦而取得乐趣的。他看见
别人痛苦,他自己也感到痛苦,这是一种自然的情感。一个青年人之所以忍心甚至乐于
看到一个有感觉的生物遭受痛苦,是因为他自以为可以凭他的聪明和优越的地位而免遭
那种痛苦。谁能保证不受这种想法的浸染,谁就不会掉进由这种想法而产生的灾祸。所
以爱弥儿是很爱和平的。他看到快乐的面孔就感到喜悦,当他能设法使别人露出笑容的
时候,他自己也因此而感到欢喜。我认为,他在看到可怜的人的时候,是不至于仅仅对
他们无动于衷地说一些同情他们的空话的,是不至于对他可以用他的怜悯心去医治的痛
苦仅仅表示一阵叹息就算完事的。他积极的慈善行为不久就可使他获得他如果怀着铁石
心肠就不能获得或者要很晚才能获得的许多知识。如果他看见同伴之间闹不和气,他就
要竭力去排解;如果他看见人们闷闷不乐,他就要去打听他们苦恼的事情;如果他看见
两个人彼此仇恨,他就要问一问他们心怀敌意的原因;如果他看见一个穷苦的人在豪强
和富翁的压迫之下呻吟,他就要想方设法替他解除折磨;他关心一切不幸的人,因而也
不能不关心一切可以消除他们的痛苦的手段。我们应该怎样做,才能以适合于他那样年
龄的方法使这些倾向产生良好的效果呢?我们应该指导他的思想和学习,利用他的热情
去提高他的思想和学习的能力。
我要不厌其烦地一再说明这一点:要以行动而不以言辞去教育青年,他们在书本中
是学不到他们从经验中学到的那些东西的。当他们无话可说的时候,硬要叫他们练习口
才,当他们没有什么事情要说服别人的时候,硬要他们坐在教室的板凳上感受豪迈的语
句的力量和巧言服人的妙处,这是多么荒唐啊!所有一切的修辞法,在一个不懂得辞令
的用处的人看来,纯粹是咬文嚼字的伎俩。一个小学生知不知道汉尼拔为了坚定部下越
过阿尔卑斯山的决心是怎样修饰其辞句的,这有什么关系呢?反之,你不给他讲那些美
妙的辞令,而是教他要怎样一个说法才能说得校长放他一天假,我担保他倒是很专心听
你讲措辞的方法的。
如果要我去教一个已经有了种种欲念的青年学修辞的话,我将继续不断地告诉他一
些可以助长他的欲念的东西,然后再同他一起研究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说法才能说动别人
去满足他的欲望。可是我的爱弥儿所处的环境,使他即使有辩才也不见得有多大的用处;
因为他所有的需要差不多都是限于身体方面的,所以他仰赖别人的地方还不如别人仰赖
他的地方多,同时,因为他对他们无所要求,所以他即使有什么事情想说服他们的话,
他心里也是不至于着急得过分冲动的。由此可见,他所说的话一般都应该是朴实无华的。
他说话要平平常常恰如其分,而唯一的要求只是要人家听得懂。他很少说十分精辟的话,
因为他还没有学过怎样概括他的思想;由于他很难得冲动情感,所以他话中很少用比喻
的辞儿。
然而这并不因为他是十分呆板的缘故。无论他的年龄、他的脾气或兴趣都是不允许
他变成这种样子的。他又活跃又稳重的精神浸沉在青春的热情里,被他的血液所洗炼,
因而给他天真的心里带来了一股热力,不仅使他的眼睛闪烁着这股热力的光芒,而且使
我们在他的言语中也感到、在他的行为中也看到了这股热力。他说话时已经有抑扬的音
调,而且有时候还说得很激烈。高贵的情操激动着他的灵感,使他力量充沛,心地高尚。
他心里充满了对人类的爱,所以在语言中也透露了他这种心灵的活动。他那坦率的话比
别人的花言巧语还有魅力,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他才是真正的能言会说的人,因为他
只须把他心中的感触如实地说出来就可以使听话的人体会他的感情。
我愈想就愈认为,只要把仁爱之心这样地付诸行动,只要从我们做得好或做得不好
的地方去找出它的原因,就没有哪一样有用的知识是不能够灌输给一个青年人的心的;
而且,除了在学校中获得的种种真正的知识以外,这样做,还可以使他获得一门更重要
的学问,那就是把他所获得的知识应用于他的生活。他对他的同伴是那样地关心,因此,
他不可能不很快地就学会怎样衡量和辨别他们的行为、他们的爱好和兴趣,不能不比那
些对谁都不关心、因而对别人一点事情都不做的人更能正确地评价哪些事情是有益或有
害于人的幸福的。只知道为自己的事情打算的人,是太容易动感情的,所以不能理智地
判断事物。这种人事事都只知道为他们自己,完全按他们对善和恶的观念来决定他们的
行动,因此,他们的心目中是充满了许多可笑的偏见的,只要稍稍碰到他们的一点儿利
益,他们马上就觉得天都蹋下来了。
只要把自爱之心扩大到爱别人,我们就可以把自爱变为美德,这种美德,在任何一
个人的心中都是可以找得到它的根柢的。我们所关心的对象同我们愈是没有直接的关系,
则我们愈不害怕受个人利益的迷惑;我们愈是使这种利益普及于别人,它就愈是公正;
所以,爱人类,在我们看来就是爱正义。因此,如果要使爱弥儿爱真理,要使他能认识
真理,我们就必须事事使他远远地离开他自己的利益去考虑问题。他愈是关心别人的幸
福,他的心就愈是开朗和聪明,而他也就愈少搞错什么是善和什么是恶;不过,我们不
可让他仅凭个人的见解或不正确的成见而产生盲目的偏爱。他为什么要为了服务一个人
而伤害另一个人呢?只要他增进了所有一切人的最大幸福,则谁都得到了其中的好处,
对他来说有什么要紧呢?贤明的人首先关心的是大家的利益,然后才是个人的利益;因
为每一种利益都属于整个的人类,而不属于其中的某一个人。
为了防止同情心蜕化成懦弱,就必须要普遍地同情整个的人类。这样,我们才能在
有所同情的时候,就首先是同情正义,因为在一切美德中,正义是最有助于人类的共同
福利的。理智和自爱使我们同情我们的人类更甚于同情我们的邻居;而同情坏人,就是
对其他的人极其残忍。
此外,还须记住的是,我们之所以能够采用这些方法,使我的学生这样忘掉他自己,
正是由于它们同他有直接的关系,因为这不仅给他带来一种内心的享受,而且我在使他
施惠别人的时候,也教育了他自己。
我已经先把这些方法提出来了,而现在才谈一谈它们的效果。我看见在他的头脑中
慢慢地展现了多么宏伟的景象!多么高贵的情操堵塞了渺小的欲念的萌芽在他的心中生
长!由于他的倾向很高尚,由于他的经验告诉他怎样把一个伟大的灵魂的欲望集中在一
个严格的可能的范围内,怎样使一个优于别人的人在不能把他们提高到自己的水平时就
降低到他们的水平,因而使他养成了多么清晰的判断能力和多么正确的理性!真正的正
义的原则,真正的美的典型,人和人的一切道德关系,秩序的全部观念,所有这些,都
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了;他知道每一种事物的应有的地位和使它脱离那个地位的原因;
他知道什么东西对人有用,什么东西对人没有用。他虽然没有经验过人间的烦恼,但他
已经看出它们的幻象和它们的作用。
不管读者怎样判断,我都要顺着事物的力量引着我走的道路前进。很久以来他们都
认为我是游荡在梦幻之乡,而我则认为他们始终是停留在偏见的国度。在这样坚决地抛
弃一般人的庸俗之见的时候,我仍然是不断地在我的心中想到它们:我分析它们,深深
地思考它们,其目的并不是为了接受它们或逃避它们,而是要把它们放在理智的天平上
加以衡量。每当我不能不同一般人的庸俗之见分道扬镳的时候,经验就会告诉我说读者
们是不会学我的样子的。我知道,由于他们硬是要亲眼看见才认为我说的话可以成为事
实,所以就把我所描述的这个青年看作是一个异想天开地虚构出来的人物,因为他们把
他拿来跟其他的青年一比,就觉得他跟那些青年是大不相同的;他们没有想到,他跟他
们大不相同,那是当然的,因为,他跟他们所受的培养迥然两样,他跟他们熏染的感情
也完全相反,他跟他们所受的教育也完全不同,所以,要是他长得象我想象的那个样子,
那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反之,要是他长得同他们一样了,那才奇怪咧。他不是人培养出
来的人,他是大自然培养出来的人。所以,他在他们看来当然是很稀奇的。
在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就决定我要论述的事情没有一样是除我以外其他的人不
能论述的,因为我着手论述的起点,即人的诞生,是我们大家都同样可以从这一点开始
论起的;但是,我们愈是论述下去,我们之间就愈来愈分歧,因为我主张培养天性,而
你则要败坏天性。我的学生在六岁的时候,同你的学生没有什么分别,因为在那段期间
你还来不及损坏他们本来的面目;可是现在,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了;他
即将达到成人的年龄,到了这个年龄,如果我没有枉自辛苦一阵的话,他就要长得同你
的学生绝对两样。他们所学到的知识,拿数量来说也许彼此是相等的,但就内容来说,
就一点也不同了。你发现他具有高尚的情操,而你的学生连这种情操的苗头都没有,就
感到惊异;可是,你曾否想到,当你的学生已经成为哲学家和神学家的时候,爱弥儿还
不晓得什么叫哲学,还没有听人讲过上帝哩。
如果有人来向我说:“你所说的那种人是不存在的,青年人决不是那个样子,他们
有这样或那样的欲望,他们要做这样或那样的事情。”这种说法,就正如有些人因为见
到花园中的梨树都很矮小,便否认梨树可以长成大树。
我请求那些这样欢喜责难他人的批评家要想到,他们所说的这种情况,我也同他们
一样地知道得很清楚,也许我对这种情况考虑的时间比他们还多,同时,由于我并不是
非要他们接受我的看法不可,因此我有权利要求他们至少要超过一番之后才来挑我的错
处。希望他们好好地研究一下人的身体,希望他们详细的观察一下人的心在这样或那样
的环境中的最初的发展,以便了解一个人在他所受的教育的影响下,可以同另外一个人
有多么大的区别;然后,把我施行的教育和在他身上产生的效果加以比较,才说出我的
理论在哪些地方是错了。要是这样来批评的话,也许就可以把我批评得无话可说了。
我之所以说得这样肯定,而且我认为可以原谅我说得这样肯定的理由是:我不仅不
刻板地抱着一套方式,而且还尽可能地不按理论而按我实际观察的情况去做。我所根据
的,不是我的想象而是我所看到的事实。的确,我并没有局限于只从某一个城市的市区
或其一种等级的人的生活中去取得我的经验;当我尽量把我在过去的生活中所见到的各
种社会地位的人加以比较之后,就决定:凡是那些只是这个民族有而另一个民族没有,
只是这种职业的人有而另一种职业的人没有的东西,都是人为的,应该加以抛弃;而需
要研究的,只是那些对所有一切的人,对各种年龄的人,对任何社会地位和任何民族的
人来说,都是无可争辩地人人共有的东西。
如果你从一个青年的童年时候起,就按照这个方法去教育他,而且在教育的过程中,
如果他不受任何偏狭之见的影响,尽可能不为他人的权威和看法所左右,请你想一想,
结果他是象我的学生呢还是象你的学生?为了弄清楚我是不是错了,我觉得,首先要回
答我这个问题。
一个人并不是那样轻而易举地就开始动脑筋思想的,但他一经开始,他就再也不会
停止动他的脑筋了。无论什么人,只要曾经运用过他的思想,他就会经常地有所思虑。
人的智力只要用来考虑过一件事情,它从此就再也静止不下来了。有些人也许认为我在
这方面做的工作太多或者太少,认为人的心窍生来不是那样轻易就能打开的,认为我使
他获得了他未曾有过的便利条件之后,又使他过久地呆在他早就应该超越过去的思想范
围内。
不过,你首先要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