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弥儿-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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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可是还剩下一个空位子。一个年轻的姑娘走进来,向我们深深地行了一个礼,然
后一言不发地端端正正地坐着。爱弥儿一方面忙着进餐,一方面忙着回答主人的问题,
所以在向她还了一个礼之后,便继续谈他的话,吃他的东西。由于他以为他现在距离行
程的终点还很遥远,所以他当时根本就没有联想到他这次旅行的主要目的。话题谈到了
我们迷路的情形。“先生,”我们的主人向他说道:“我认为你是一个聪明可爱的年轻
人,这使我想起你们,你和你的老师,雨淋淋地拖着困乏的身子到达这里,其情形就好
象太累马库斯和门特到达卡利普索的岛上一样。”“是的,”爱弥儿回答道:“我们在
这里也受到了卡利普索的款待。”他的门特跟着就补上一句:“还看到了欧夏丽的美妙
的风姿。”不过,爱弥儿只读过《奥德赛》,但没有读过《太累马库斯奇遇记》,所以
他不知道欧夏丽是什么人。至于那个女孩子,我看见她的脸儿一直红到了耳根,埋着头
看她的菜盘子,连呼吸都不敢呼吸。她的母亲看出了她这种难为情的样子,便向她的父
亲使了一个眼色,于是他就变换了话题。在谈到他目前这种隐居生活的时候,他不知不
觉地便谈到了使他过这种生活的缘由,谈到了他的生活中的痛苦和他的妻子的忠贞,谈
到了他们共同生活中的安慰,谈到了他们隐居生活中的安闲的情景,但自始至终一句话
也没有谈到那个年轻的姑娘;所有这一切构成了一个美丽的动人的故事,使人听了不能
不感到兴趣。爱弥儿听入了迷,竟连东西都不吃了。最后,当这位最诚实的男人高高兴
兴地谈到最端庄的女人的爱情时,我们这位年轻的旅行家竟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抓着
男主人的手,伸出另一只手抓着女主人的手,一边激动地吻着,一边还流着眼泪。这种
年轻人的天真的热情,使大家都深为感动;可是那个女孩子比任何人都更加敏锐地感到
他有一颗善良的心,因此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为菲洛克提提斯的痛苦而感到悲哀的太
累马库斯。她偷偷地观察他面部的表情,发现所有一切都说明把他同太累马库斯相比是
比得很恰当的。他的态度潇洒而不傲慢,他的举止灵活而不粗笨,他神采奕奕,眼光柔
和,相貌很讨人喜欢。这个年轻的姑娘看见他流眼泪的时候,几几乎自己也同他一起流
出眼泪了。尽管是可以找一个很好的借口流几滴眼泪,但毕竟害羞的心制止了她。她责
备她的眼泪流到了眼皮边,因为为自己家里的事情哭泣是不对的。
她的母亲从晚餐一开始就不断地注意着她,发现她这种局促不安的样子,便借口叫
她去办一件事情,使她摆脱这种难为情的境地。过了一会儿,这个女孩子又回到饭厅来
了,但她还是没有恢复平静,慌乱的样子大家都看出来了。她的母亲很温柔地对她说:
“苏菲,坐下来,为什么要为你的父母的菲洛克提提斯,希腊神话中参加特洛伊战争的
希腊勇士之一。不幸的遭遇而哭个不停呢?你是安慰你父母的人,所以不应当比你的父
母对那些痛苦更感到伤心。”
一听见“苏菲”这个名字,你可以想象爱弥儿是多么吃惊。这个多么亲切的名字使
他愣了一下,但他立刻清醒过来,以急切的目光去看那个竟敢取这个名字的人。苏菲,
啊,苏菲!我一心寻找的人就是你吗?我心中所爱的人就是你吗?他观察她,他以一种
又害羞又不相信的目光仔细地端详她。他所看见的脸儿并不恰恰就是他所想象的那个样
子,他也说不出他所看到的这个女孩子要比他所想象的那个女孩子好一点还是差一点。
他详详细细地看她的每一个特征,他窥察她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姿势,他觉得对她的
一切可以作千百种不同的解释;只要她愿意开口说一句话,叫他付出半个生命的代价他
也是情愿的。他慌乱不安地看着我,他的眼睛既好象是在问我,又好象是在责备我。他
的每一道目光都好象是在说:“在这紧要关头你要指导我,万一我的心入了迷和走了错
路,我这一生就无法挽回了。”
在这个世界上,爱弥儿这个人可说是最不善于弄虚作假的了。他旁边有四个人在详
详细细地看他,而且其中有一个人在表面上满不在乎而实际上对他是十分注意的。在他
这一生中最感到狼狈的时刻,他怎么能掩饰自己的情感呢?苏菲的锐利的眼睛把他这种
慌乱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目光正好向她说明她就是他注视的对象。她认为这种不
安的样子还不能表示他是爱她,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在注意地瞧她就够了;
如果他在看她的时候显得无所谓似的,那她才感到难过咧。
做妈妈的人和她的女儿的眼力是差不多的,不过妈妈的经验要比女儿的经验多些。
苏菲的母亲因为我们的计划成功而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她看出了两个年轻人的心,她认
为现在是到了应该使这位新太累马库斯下定决心的时候,因此,她设法使她的女儿开口
说话了。她的女儿现出了一副天然的温柔神情,以一种使人不能不感动的羞怯的声音回
答她。一听到这种声音,爱弥儿便投降了;这个女孩子就是苏菲,他现在对这一点已没
有什么怀疑了。即使说她不是苏菲,现在也来不及说不是了。
这时候,那位迷人的女子的魅力象洪流似地冲进了他的心,而他也开始大口大口地
吞下她用来迷醉他的毒汁。他现在一句话也不说了,别人问他的话他也不回答了;他的
两眼只看着苏菲,他的两耳也只听着苏菲;她一开口说话,他也跟着说起来;她一埋着
头,他也埋着头;他看见她叹息,他也叹息。看来,苏菲的灵魂已经在指挥他了。他的
灵魂在这短短的一会儿工夫起了多么大的变化啊!现在,不是苏菲而是爱弥儿在那里战
栗了。自由、天真和坦率,全都没有了。他慌慌张张,局促不安,不敢正眼看他周围的
人,以免瞧见别人在看他。他生怕大家看穿了他的心,他希望大家都看不见他,以便让
他仔仔细细地端详她,同时又不让他被她所看见。苏菲则相反,害怕爱弥儿的心已经消
失,她发现她已经取得了胜利,她享受着胜利的滋味。
尽管她心里暗中欢喜,但她并不形之于言表。
她的脸色一点也没有改变;但是,尽管她看起来是那样羞羞答答、两眼低垂的样子,
但她温柔的心是乐得蹦蹦直跳,并告诉她说太累马库斯已经找到了。
我在这里所描写的他们天真无邪的爱情产生的经过,当然是太简单和太朴素了,但
如果因此就把我所描写的这些情节看作是茶余酒后说来开心的笑话,那就完全错误了。
大家对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初次见面时候的情形给予他们两个人一生的影响,是认识不
足的。大家不知道,双方初次见面的印象,同爱情的印象以及驱使他谈爱的心情的印象,
是同样很深刻的;它将产生深远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将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一直延续到
人死了以后,它的作用才能停止。有些人在论述教育的著作中,板着一付学究面孔啰啰
嗦嗦、空话连篇地大谈那些莫名其妙的所谓孩子们的本分,可是对教育工作中最重要和
最困难的那一部分从童年到成人这一阶段中的紧要关头却只字不提。我之所以能够使
我的这一部教育论文有几分用处,其原因特别是在于我在这部著作中不害怕人家的挑剔
和文字表达上的困难,决心对其他著述家所略而未提的这一重要的部分作很详细的阐述。
如果我把应当采取的作法都讲清楚了,那我也就把我应该讲的话都说出来了,即使说我
把这本书写成了小说,那也没有关系。描写人类天性的小说,是一本很有意义的小说。
如果说只是在这本著作中才看到过这种小说的话,那能怪我吗?它可以说是我们人类的
历史。只有你们这些使人类趋于堕落的人才把我这本书看成小说。
另外还有一个使这第一次感受特别强烈的原因,那就是我们在这里所讲的这个年轻
人,并不是从小就是那么胆怯、贪婪、妒忌和骄傲的,并不是具有可以供一般的老师在
施行教育时用来控制其学生的种种欲念的;这个年轻人不仅在这里是第一次产生爱情,
而且还是在这里才开始产生种种欲念中的第一个欲念的;这个欲念也许将是他这一生当
中唯一感觉得最强烈的欲念,因此,他最终会形成怎样一种性格,也将取决于这种欲念。
他的思想方法,他的感情和他的爱好都将因一种持久的欲念而形成一定的形式,不再改
变。
你可以想象得到,爱弥儿和我经过了那样一顿晚餐之后,是不会一觉就睡到天亮的。
怎么!单单是因为一个人的名字同我们所设想的名字相符合,竟使一个聪明的人如此吃
惊吗?难道说世界上就只有一个苏菲吗?难道说她们的灵魂也象她们的名字一样是完全
相同的吗?难道说凡是名叫苏菲的女孩子都是他的吗?对一个从来没有交谈过的陌生人
竟这样大动感情,是不是发了疯呢?“等一等,年轻人,你要仔细地观察观察和研究研
究。你甚至连我们的主人是怎样一个人都还不知道哩;一听你所说的这些话,人家还以
为你是在你自己的家里咧。”
现在不是给他上课进行教育的时候,给他上课他是听不进去的。如果你对他讲应该
这样或那样的话,反而会使这个年轻人更加对苏菲发生兴趣,因为他现在是急于想证明
他的倾向是正确的。由于名字的符合,由于他认为他见到她是一种幸运的巧遇,由于我
采取了一种慎重的态度,因此愈加使他心情激动,苏菲在他看来实在是太可爱了,所以
他深深相信我也不会不喜欢她。
第二天早晨,我猜想爱弥儿尽管还是穿他那一身旧的旅行装,但总会细心地穿得整
齐一点的。果然不出我的预料;不过,我觉得好笑的是,他赶忙把主人给我们预备的衣
服都穿在身上了。我看出了他的心意,我高兴地发现,他是打算借换衣服和还衣服的机
会建立一种联系,以便在正大光明地去还主人的衣服时,再一次见到他们的面。
我希望看到苏菲也打扮得更加漂亮一点,可我的想法完全错了。那种庸俗的搔首弄
姿的做法,是只适合于那些想取得人家喜欢的女人的。真正的爱情的娇艳是更加微妙的,
打扮的方法是完全不同的。苏菲穿得比昨天还要简单,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随便,当然,
她一身的衣服还是极其清洁的。我在她这种随随便便的穿扮上也看出了她在卖弄风情,
因为我发现这当中有一些忸忸怩怩的样子。苏菲知道浓装艳抹是求爱的一种方式,但是
她不知道过分随便也是一种求爱的表示,那就是说,她不愿意以穿扮而要以她的人品求
得对方的欢心。唉!只要一个情人知道她在想他,那她穿哪种衣服,有什么要紧呢?苏
菲了解到她已经掌握了他的心,因此她不仅要以她的媚态去刺激爱弥儿的眼睛,而且还
要刺激他的心去猜想她是多么动人;她不仅希望他看她的姿色,而且还希望他在心里想
象她有哪些美。难道说他还没有看个仔细,还猜想不出她有其他的美么?
可以肯定的是,在昨天晚上我同爱弥儿谈话的时候,苏菲和她的母亲也是在那里议
论的。她的母亲探出了她的心事,而且还给了她一些指导。第二天,我们见面的时候,
大家都是有准备的。这两个年轻人见面将近十二个小时,他们之间一句话也没有交谈过,
但他们已经互相了解了。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态度很拘谨;他显得有点难为情,有点害羞;
他们两人一句话也不说;他们埋着头,好象是为了避免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种做法
的本身就向我们说明了情况;他们互相躲避,但步调是一致的。他们已经感觉到,在没
有把事情说出来以前,是需要保持秘密的。当我们离开那里的时候,我们要求主人允许
我们亲自来送还我们带走的东西。爱弥儿的话是向着她的父母说的,但他的焦急的眼光
却望着苏菲,硬要她表示答应。苏菲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什么表情,好象是什么也
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但是她的脸上却泛出了红晕,这红红的脸儿比她父母
回答的话还能说明问题。他们虽然没有留我们住下去,但请我们以后再去看他们,这是
做得很恰当的;你可以留宿找不到住处的旅客,但让一个情人住在情妇的家里,那就不
对了。
我们刚刚走出那可爱的房屋,爱弥儿就打算在附近找一个住处,离得最近的那间茅
屋,他也觉得是太远了,情愿睡在屋子外面的那条濠沟里。“你真是一个小傻瓜,”我
用一种同情的语气向他说:“怎么!你已经被情欲弄迷糊了!你连规矩和理智全都忘记
啦!你这可怜的人啊!你以为你是在爱你的情人,其实是在损伤她的名声!如果人家知
道从她家里走出来的那个年轻人睡在附近,人家将怎样说呢?亏你还说爱她咧!你这样
做岂不是败坏她的名誉么?这就是她的父母殷勤地款待了你之后得到的报酬么?难道说
你想糟踏那个关系到你的幸福的女子的名声吗?”“啊!”他激动地回答道:“别人将
说些什么废话和胡乱的猜疑,那打什么紧?你不是教导过我别把他人的议论看在眼里吗?
哪一个人能够比我自己更清楚我是多么地尊敬苏菲,我是多么地想向她表示敬意?我对
她的爱不仅不会使她遭到羞辱,而且还会使她感到光荣,我是配得上爱她的。既然我的
心和我的行为处处都使她受到应得的尊敬,我怎么会损害她的名声呢?”“亲爱的爱弥
儿,”我一边拥抱他,一边说道:“你为自己着想,同时也要为她着想。男性的荣誉同
女性的荣誉是不能相比的,它们的依据是完全不同的。这些依据都是确确实实、合乎情
理的,因为它们都同样是来之于自然的;你把别人说长道短的话视同等闲,但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