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一辑)-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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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多次被人故意捧到大师级别的场面。对于谙熟上海滩上各类游戏的萨悟空来说,
立即意识到廖言又在里面玩了什么花招。他极为平和地客套道:“幸会,幸会。”
那男的姓秦,原来是部队文工团搞戏剧创作的,转业后也下了海,担任一个文
化娱乐公司总经理,仍挂靠在上海某部队。
那女的是他副手,叫金小云,丈夫是专拍广告片的导演,在上海滩也小有名气,
说起来也算半个圈子里的人吧。
秦总和萨悟空谈起《上海游戏》眉飞色舞,他说:“那个南京西路上,春天的
雨夜,简直是人生苦闷的一个象征,谁进入这一幕场景,都会灵魂出窍,幸亏出现
几个女鬼,一个个都象《聊斋》里的狐狸精似的,使得男主角在绝望中获得拯救…
…写得太精彩了,我至今还能背出大幕启动时,那一段幕外音……”说着他不由得
站起来,像一个话剧演员似的诵读起那一段:“这件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至今还
记得那一个春雨霏霏的夜晚,我在南京西路上遇到的那个女孩……”
他的女副手吃惊地望着他,说:“我们秦总从来没那么动感情过。”
金小云又转脸用敬慕的眼神注视着萨悟空。
这是一个长得白净、秀丽的上海少妇,看上去人很正气。但刚才握手时,萨悟
空觉得她的手心湿渌渌的,一个老中医对他说,这往往是女人在动情时的征候。
萨悟空没有想到其他地方去。他对秦总的表演还是满意的,可如今创作《上海
游戏》时的心境是再也没有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当时过于单纯、幼稚和滥情,像一
个青春期迟到的男孩,其实,在他面前的世界,不仅仅是一个“雨夜”,他是再也
不会写这样的荒诞剧了,他觉得他所面临的现实和自己的内心,早就远远超出了这
类荒诞的格局。
“好了,好了,坐下坐下,秦总真是一个情种,”廖言摆摆手,请他坐下,
“戏是戏,生活是生活,戏是不能当饭吃的,让我们萨老师先喝碗汤,补一补。”
他让服务员把刚熬热的一盅银耳燕窝汤端到萨悟空面前。他说:“到了这里,
都是自己人,想吃什么点什么,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秦总对萨悟空说:“以后我们盘下廖老板这个酒店,萨老师可得像现在一样,
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常来捧场啊。”
金小云在一边也婉委地对他说:“以后许多事情上,还要请萨老师多帮忙了。”
“当然当然,这酒店市口好,人气旺,生意也兴隆,能发大财,你们也算是有
眼光的。”萨悟空开始为廖言服务,敷衍着他们,帮什么忙?我只能给你们帮倒忙。
廖言和他们商谈酒店转让价格和付款方式的时候,萨悟空他心里却在惦记着李
梅丽,怎么到现在还不打他的呼机。
此时,李梅丽跟着周先生到了上海西区一幢外籍人士聚居的公寓楼里。接待她
的是周先生他们那帮台湾人圈子里的大哥马财雄。
在上海经商的台湾人和其他地方的中国人一样,有一种拉帮结伙的习惯。一人
开酒店,圈子里的吃喝全到他酒店;一人开夜总会,圈子里的娱乐活动全安排到他
那里进行。或者几个朋友合资参股搞一个场所,选中一人牵头经营。
马财雄就是这样一个牵头人,他有将近一米九十高,在台湾商人中不多见,满
脸横肉,一头嬉皮士般的长发,看上去像一个杀手。他在西区开的那家夜总会,经
营得很成功,在上海这一行当里享有盛名。
李梅丽是不知底细的,他早已经通过周先生牵线,在和谭龙探讨、合作经营远
东规模最大的迪科广场项目。现在,也正是急需资金的关键时候。李梅丽却上门来
抽股金,他心里很窝火。这不牵一发而动全局,动摇军心嘛,操他妈的,如果在台
湾,早就把这臭婊子收拾掉了。可在大陆不能啊,不能因小失大啊。其实,马财雄
是一个外粗内细、颇有心计谋略的人。
而说话又像太监似的轻声细气。
“梅丽呀,”马财雄想试着再劝一次,“你不看周先生的面子,就赏我大哥一
次脸吧,你也算个自己人了,也知道,我们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大老板,可怜巴巴的,
抽了那么几百万,在上海赌一把的,你要这三十万,也完全应该,可就不要选在这
种时候嘛,到明年,不,我打保票,最多半年,我和周先生两个项目上去了,给你
这笔钱算二分利,到年底,……四十万,怎么样?”
“不,我不相信你们这些人,我今晚就要见到现钱。”李梅丽口气坚决,没有
丝毫商量余地,“否则,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时候,坐在旁边的马财雄的一个绰号“小赌王”、也来自台湾的马仔,突然
拔出拳头,对准李梅丽的脸部、胸部,连续猛击数拳,马财雄和周先生扑上来挡都
来不及。李梅丽被打掉两只门牙、嘴和鼻子大量淌血,半边脸肿起来,人当场昏厥。
“哎呀,出大事啦!”马财雄和周先生赶紧把李梅丽送往医院急救。
在“绿岛三温暖”那边,已经酒过三巡,两扎生啤已经干掉,接下来决定要换
干红了。廖言为萨悟空熬的野生马蹄甲鱼煲却刚端上来。萨悟空对着热气腾腾的紫
砂锅发愣,喝了几口汤就停下,怎么搞的?怎么还不来?他不时抚摸着口袋里的寻
呼机,一支支地抽烟,他心神不宁了。
他压根没注意到林惠敏已经几次推开包房门探头探脑张望,也没理睬廖言一次
次地暗示:是否要让林惠敏上座来陪陪。
而坐在一旁的金小玉 则不断地在和他套近乎,他实在拿不准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又没有酒店转让,要有也只有两本烂剧本,一个书呆子,值不了几个钱。
他不知道,他确实还是一个书呆子,眼下这场戏的戏中戏里,其实,他是一个
居于舞台中心的主要角色。
这时寻呼机终于响了,一看显示的是徐汇区的电话号码,他赶紧跑到楼下账台
回电,大出他意外的、来电人居然是几年来杳无音讯的诗人、老朋友荒野。
“嗨哎……是你这个家伙啊,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们大陆上的文人现在都在搞什么?”口气还一点没变,结而不巴,对方告
诉他,从澳洲回来才十几天,他的寻呼机号是孙利转告的,今天下午,他刚和孙利
一起从广州回来,有些情况,想当面交流交流。
“那就来吧。”萨悟空让荒野立即打的到“绿岛三温暖”来,“喝你钟爱的甲
鱼汤。”
坐在收银台里的林惠敏抬头问他:“是谁啊?”
“我的朋友,也是个作家。”萨悟空顺口告诉她,“刚从国外回来,你又多了
一个老师。”
“真的?”
“真的。”萨悟空随口说,“他来了,你也上来,我把他介绍给你。”
其实,林惠敏一开始就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她徒有外表,缺少女性的
魅力,她非但不解风情,而且,言谈举止有点傻呼呼。男女之间有什么异常情况发
生,往往第一眼就决定了。
这阵子,萨悟空的心完全放在了那个风情万钟的扬州女人身上,可以说深陷进
去了。李梅丽肯定脱不开身,要不早该到了。那也该来电话说明,也许不便来电,
总有什么原因。不要多想了,神魂颠倒的,像什么样子?喝酒吧。
“来,”他回到包房,坐下后,举起酒盅说,“我敬你们一圈。”
廖言说:“魂回来了。”
“我有一个好朋友,从国外回来了,”萨悟空说,“他马上就到,他是个诗人,
也是个能人,早几年在上海,搞了一个东方诗人企业家联谊俱乐部,搞得天翻地复,
有的发财,有的坐牢,他自己跟老婆、女儿跑到澳洲隐居了两年,现在看看风头过
去,又杀回来了。”
“噢……荒野嘛,大名鼎鼎,我知道,”廖言兴奋起来,“萨老师在这里,名
人一个个跟着来了。”
“我也见过他,”秦总说,“参加过他组织的一个联谊活动。”
说着,荒野就到了。他是由林惠敏引上来的。他衣着变了,从前老是一身部队
便装,背着一个黄书包,像文革中的军宣队员,如今鸟枪换炮了:“鳄鱼”夹克,
宽松裤,弄得象归国华侨。说话却还是老样子,和廖言、秦总客套结结巴巴,招呼
金小玉倒蛮流畅。
他坐到萨悟空边上。萨悟空让林惠敏坐在他身边。
“惊……蜇……刚……过……”他站着举起手中酒杯,一开口,就语惊四坐,
“牛……鬼……蛇神,纷纷……出笼……了……”
“对,对,”廖言被这话激发起来,也站起来抢跑道,“为牛鬼蛇神纷纷出笼
干杯!”
一瓶干红立即见底了。廖言再要上,荒野建议该换白的了。从黄的换到红的,
从红的进入白的,这个色彩变幻的过程,预示着剧情将渐入佳境。
白的是五粮液,酒香醇厚,弥漫席间。包间的灯光也显得明亮起来。
酒令是必不可少,先是老虎、杠子、鸡:“老虎老虎杠子、扛子杠子鸡……”
;接着,又是“大西瓜小西瓜”的,胡闹得不可开交。
萨悟空和秦总提议可以唱卡拉OK了,于是,就打开电视机,放上影碟。
荒野从前的拿好好戏是“啊,克拉玛依”或者是“怀念战友”“花儿为什么这
样红”之类,可这回他却邀请林惠敏和他共唱一支罗大佑的“恋曲1990”,他的意
思是要跟上时代潮流,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他唱歌时也不结巴,而且声情并茂,
脸对着林惠敏,眼晴里含情脉脉,大有勾引小姑娘的意图。
这也是他这次重出江湖的显著变化。从前搞俱乐部的时候,他常会对属下约法
三章,其中一条就是:不准调戏妇女。他说,这是自己从部队带来的好作风。
看来,荒野变化蛮大,进步也很快。
萨悟空则和金小玉唱“榕树下”:“路边一棵榕树下是我见你的地方晴朗的天
空凉爽风还有醉人的绿草香和你绕过小路弯弯情人山坡见夕阳晚霞照在你身上情话
绵绵说不完啊……
你可想起榕树下你可想起绿草香……“
萨悟空完全是唱给李梅丽听的……
在黄红白三色酒类的作用下,萨悟空也血流加快,头重脚轻,目迷五色,暂时
缓和了对李梅丽的思念,而转向身边的金小玉,他也不管金小玉的护花使者秦总是
什么心情,甚至边唱边拉住金小玉湿渌渌的手,继而又把她拢到自己怀里,踏着音
乐轻松的节奏,在包房里跳起舞来。边舞边对金小玉说,请她老公拍一个减肥苗条
霜的广告宣传片,你那么苗条,就让你当广告片里的明星模特出出名,让你老公呢
赚点钱,怎么样?
金小玉自然说好。于是,舞就跳得更投入了。他们就此约定,过两天还是到这
里来,谈谈如何拍这个广告片。让秦总当灯泡,亮在一边去吧。如今这个年头,男
女打成一片,兄弟姊妹齐欢唱,谁顾得上谁啊。
而秦总似乎也不在意,他和廖言在桌边,脑袋凑着脑袋,低声地密谋着什么。
只有两个文人如此好色,搂着女人,醉意蒙胧,双双对对,舞个没完,唱个不休。
酒也喝了,拳也划了,歌也唱了,夜也深了,李梅丽还是没出现。这彪人马便
拉到“空中巴比伦”酒吧,该喝喝牛奶咖啡了。
生活真是如此美好啊,JBL 音响里播送着靡靡之音,两个老外,一男一女,坐
在吧台上热吻,转身又下来搂抱在一起,贴紧下身,疯狂地跳起“伦巴特”,也印
证了这样醉死梦生的日子是不分国界的。
“还是国内好啊,”荒野告诉萨悟空,在墨尔本的情景:清早,太太去流水线
上岗,他牵着女儿的小手,沿着草地和林荫,到超市,化一澳元买一包万宝路和两
袋薯条,转回清寂无人的林荫道,坐在路边木凳上晒太阳,女儿吃薯条,他吸烟。
一天天就这样打发日子。荒野说,像我这样在国内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怎么能到餐
厅里去洗盘子呢?
当然当然,天下谁人不识君,你是著名的西部戈壁滩诗人嘛,什么“啊,戈壁,
阳刚的男人,准葛尔的雄鹰”、还有“北方的河,流向塔里木”我的一颗“悠悠寸
草心”之类的名篇佳句,李白也不过如此了,在国内,你是杰出的社会活动家嘛,
你可以给唐明皇唱颂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高力士进K房,让他给你付小费,
请杨贵妃跳伦巴,她的那两只大波,在你怀里摇啊摇的,多么令人陶醉啊。
“兄……弟……”荒野把在金小玉跟前摇摇晃晃的萨悟空按在车厢座里,他告
诉萨悟空,回大陆几天,他就感受到了热气腾腾的生活,这才叫火热的战斗生活啊,
就像当年“告别黄浦江,高歌进新疆”,一到吐鲁番车站,高音喇叭里就传来浓烈
的异域情调:“我们新疆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戈壁沙滩变……良田,积
雪融化灌农庄……”
荒野边跳边舞,郑重地向他披露,戈壁从来就没变过良田,我们砍掉了几百万
亩胡杨林啊,那几千年的老树啊,砍起来真够刺激,这才叫改变历史呢,后来,到
天安门广场前,去朝拜毛主席,想起来就热血沸腾,这次一回到祖国大地,热浪就
扑面而来,那象墨尔本这么冷冷清清,简直象在墓地里一样,孙利把我带到广州,
这次我真开了眼界,长江后浪推前浪,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走,荒老师,搭飞广州的班机,”孙利刚见到荒野第-句话,就是拉上他,
好象仍在东方联谊俱乐部,好象从来没和荒野分开过一天,“去参加一个重要活动。”
在飞机上,孙利才告诉他,全国渡假胜地老总会议在广州新落成的五星级丹顶
鹤宾馆召开,他已经代表中国画家的泰斗柳大师和北京主管副部长通了电话,作为
柳大师的全权特命代表和以《游吟诗人》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