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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短篇小说(第一辑)-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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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电话、错过一条信息,就有可能意味着失去一笔巨大的财富。

    萨悟空深感现在到了学生给老师上课的时代。

    孙利驾车的技术高超、反应敏捷,几乎不存在安全问题。坐在孙利旁边,萨悟
空觉得车行驰得很平稳,这是林肯和孙利结合在一起的平稳,就像波音飞机在万米
以上高空飞行一样,和坐在客厅的进口真皮沙发上也没什么区别。倘说有什么危机,
概率很小,也潜伏在很遥远的地方,谁还顾得上那么多。

    孙利是一个讲信用的人,他说要让提携他出道的萨老师,共享他创造的财富,
他没有食言,作为一个事业成功人士,他还能屈尊亲自当司机驾车,给予了萨悟空
部长级规格的待遇,也实属不易。后座上法国籍的女记者奥黛特自然是林肯车上的
常客,这辆车几乎成了中外合资采访车。

    可是,另一位乘客欧阳明丽却完全是沾了萨悟空的光。她父亲在东北大兴安岭
森林里伐木时,她跟在父亲身后捡蘑菇,回家时,只能搭乘林间叮叮当当的马拉扒
犁,而在前不久,她还在为几千元的进修费发愁,转眼就乘坐在上百万的豪华轿车
里,亿万富翁为她驾车,上海著名剧作家为她设计前程,法国女记者为她开辟前景,
出入孙利千万巨资打造的豪宅金巴黎花园,和各种高级场所……

    这一切,都像是不真实的,是像在做梦,在离开“美好人生”大酒店那一夜,
她和萨悟空跟孙利、奥黛特—起,回到孙利在西郊五房两厅的复式豪宅里,当她的
双脚踩在两寸厚的波斯地毯上,她产生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这要比那个“拿坡伦
XO”之夜,要比任何一处T型舞台,更让她感到眩晕。

    这种眩晕是致命的,她告诉萨悟空,就好比小时候做的一个梦,在大兴安岭的
坡岗上,顽皮的她,爬上一棵高高的白桦树,她攀到了白桦的树稍尖,然后是双脚
临空,纵身一跃,悬于上不碰天下不着地的半空中,产生的眩晕。

    她只能紧紧倚靠在萨悟空身上,才不至于晕倒。接下来是在进口的TOTO按摩浴
缸里,使用昂贵的法国沐浴露,浸泡在满池芬芳的泡沫中,接受湍急的人造矿水冲
击全身的肌肤,这情景恍如进入好兰坞电影中的一个角色。她哭了,她对萨悟空结
结巴巴地说:“萨、萨……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想,哭……”

    “那就哭吧,”萨悟空这样对她说,“前些年,我也有过和你一样的经历,我
也想哭,我白天在一个‘水上餐厅’用餐,天鹅和鸳鸯在餐厅四周游弋,今人销魂
的音乐从四面八方的荷花池中冉冉升起,我被打动,直到晚上,我偷偷钻在被窝里
痛哭一场。你哭过了,你也就懂得生活了。生活并不象你想象中那样,它远远要超
出你的想象,就如一句犹太谚语:人们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你见得多了,你震惊
了,你哭了,你也就长大了,小欧阳,哭吧,好好哭一场。”

    我们都活在一个不真实的现实中,就如“庄生梦蝶”一样虚渺,萨悟空的想象
莫明其妙,但现实只提供给他一种选择:那就是他和欧阳明丽从浴间里出来,披着
柔软的真丝睡衣,坐在意大利进口的沙发上,和一切高雅的成功人士一样,到客厅
里聆听莫扎特的音乐,观看背投电视里卫星转播的境外电视节目,和奥黛特、孙利
一起继续喝酒。

    这回,又碰到了“路易十三”这位“4999”老兄,它不单在价格上,使你发悚,
你喝了它就会在你体内产生微妙的变化,它像会产生一条神奇、无形的线,从你的
喉咙口一直延伸到你的脐下,让你跃跃欲试,更容易让你坠入某种迷梦,这也许是
金钱加酒精的魔力。

    干杯,一杯又一杯。这似乎还不够,奥黛特又取出一筒圆罐,里面塑料封装着
一块褐色的类似烟叶的物品,“大麻”她问萨悟空,“剧作家,来一点吧?”她说,
这是她在香港化了一千元港币在黑市上买的这一盎司南美大麻,她说,在欧洲许多
艺术家都借助它来刺激灵感,许多议员和政界上层人士都普遍吸食大麻,“怎么样,
试一点吧!”

    萨悟空是在外籍朋友那里抽过大麻香烟的,也许因人而宜,他并没觉得有什么
特别刺激。

    奥黛特说:“这是纯的、纯大麻,不是掺在烟丝中的那种。”她又取出一件铜
制的器具,类似象中国的水烟筒,不过,要小巧精致,塞装大麻的烟口连着水筒,
她点着后,深吸一口,那大麻燃起的烟雾便被吸进水筒,水筒上有一个豆大的孔眼,
她先用水按住,待大麻烟气积蓄充分后,她用鼻子凑近孔眼,深深地吸吞进去,然
后把那一股大麻烟气,憋含在胸中,她仰首靠在沙发背上,微上眼,进入陶醉状态,
渐渐地吐出那一股烟气,她说:“舒服啊,人象要飘起来……”她一再怂恿萨悟空
试一试。

    萨悟空胆怯了,他让孙利先试,奥黛特说,孙利不用吸,他整个人就是大麻做
的。“这是个绝妙的比喻,”萨悟空不可遏止地大笑起来,他一生都在虚无缥渺中,
直到死,直到化成一股蓝烟,他也没清醒过: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一定试,”奥黛特把烟嘴塞到萨悟空嘴边,它会让你进入另外一个境界,
你会失去你的双腿、你的身体,你们佛学里说的臭皮囊,你的灵魂会从躯壳里飞出
来,跑到空气里,你会看到你的灵魂、是那么优美地在空中跳芭蕾,你还会看到一
些别的东西,你会看到塞纳河,你会在香榭里榭大街上空飘浮,你能飞上埃费尔铁
塔顶尖,你还能进入M。普鲁斯特完全封闭的房间,“吸吧吸吧,吸了就有一切……”

    萨悟空像被一个念着咒语的巫婆催眠着,他含着奥黛特刚含过的烟嘴,“用力,
吸。”萨悟空深深吸一口,又一口……再对着水筒上的孔眼猛吸,一般沁人的烟气
直逼体内,渐渐渗透到四肢,直抵指尖,乃至每一颗细胞,烟气仿佛在细胞里膨涨
起来,在心中跃动,在血管里窜行,紧接着仿佛要把整个人从沙发上冉冉托举、悬
空……

    萨悟空先是感到从未有过的空渺,他想抓住什么,他握住了身边欧阳明丽的手,
客厅顶上的水晶吊灯在摇晃,47寸索尼背投电视里的影象也变得模糊并且晃动着,
欧阳明丽双手套住他的颈项,依附在他身上,像一团棉絮,很快也一同随之飘浮起
来,像进入宇宙飞船的太空仓,四周的影象渐渐远去、慢慢消逝,客厅也不复存在
……

    “你们可以做爱了……”这是奥黛特的声音,她像在很远的地方、在云端里,
又像在身边、贴着你的脸耳语,“现在,就是现在,就在这里……作爱吧……”

    萨悟空的真丝睡衣自动从身上滑落,另有一只无形的手褪去怀里欧阳明丽的睡
衣,人像两条飘浮在的真空鱼缸里大白鲨,萨悟空捧住她的脸,见到的却像是碧眼
金发的奥黛特,“萨、萨……我,喜欢……”声音却分明是那个结结巴巴的模特儿,
“你见到了什么?”奥黛特生涩的汉语音又出现,“我……怎么,见是你……”
“是我,萨,你的,明丽……”“我奥黛特,就在你身边,你感觉好吗?”

    很好,他分不清是奥黛特还是欧阳明丽,很好……他有一种反常的快感,我实
在是受不了了,他既想笑又想哭,哦——很好……萨悟空己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
何方了。

    他坐在孙利驾驶的轿车里也常常会产生这种吸食了大麻后的瞬间感觉。

    孙利把他另一辆更加豪华的加长劳斯莱斯房车慷慨地拨给港商钱大宏使用,他
在萨悟空面前也不违言,他把周丽娜也一同拨给钱大宏使用。

    当然,这是一笔交易,一种投资,任何投资都是要有回报率的,作为回报,钱
大宏为他从海外融集了数百万美金,并承诺,还将继续从海外融得更大数额的资金。

    他告诉萨悟空,他用这笔外汇中的一部分,为周丽娜在衡山路附近购置了两套
高级住宅、注册了一家艺术投资公司。当评选“上海小姐”的活动,进行到中途时,
被上面来的一纸公文,说是“不符合国情”予以制止,孙利和钱大宏都觉得有愧于
周丽娜,为了补偿,便将她的身份改到南美某国去,让她成为一个外籍华人。

    “这是她在上海的梦想之一,我帮她实现了这个梦,”他强调:“不管怎么说,
她跟了我一场,我可不能亏了丽娜,你说是吧?”

    “当然当然,”萨悟空觉得孙利把人和物都价值化,达到了化境,他终究一度
担任过《游吟诗人》的编辑部主任,他似乎诗性尚存,对女性抱有一份特殊的温情,
这又比当下许多男人都要讲情义,他不把女人当工具,在使用过后,就随手丢弃。
他尽可能满足她们的欲望,她们的梦想。

    孙利随后引伸到后座的两个女人身上,他为了照顾她们的情面,不让她们听懂,
他上海话对萨悟空说,你让奥黛特把欧阳明丽弄到巴黎去发展是对的,说不定,她
在巴黎—炮打响,傍上一个法国高官也有可能,到时候,对你萨老师大大有利,你
和我一样,对女人也很讲情义,又充分开掘了漂亮女人的价值。

    “他妈的,你这话,说得不对,”萨悟空觉得他越说越离谱,伤及了自己的面
子,“我可没把欧阳明丽作为一种在国外的长期投资,也压根没想到要获取投资收
益。”

    “这说明你萨老师比我高尚。”孙利的词典里没有类条目,他以为成功就是一
切,他用林肯车载着萨悟空到处跑,是为了搞定人和搞定项目,把自己这一块“蛋
糕”做得大了还要大。

    林肯车行驰在南郊空旷的公路上,车速加到了120 码,仍平滑如飞。孙利说,
想当年,我在这条公路上是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到县城上中学,又骑着它到南郊宾馆
上班。现在,林肯车转眼就到达了毗邻南郊宾馆的南郊渡假村。

    今天,萨悟空把欧阳明丽放在奥黛特那里,自己跟孙利、钱大宏和周丽娜一起,
到渡假村和谭龙探讨开同开发房地产和“娘娘高空缆车”项目。数月前,在“美好
人生”大酒店宴会上,他己和杜明达成口头意向,杜明指示谭龙来具体实施这些项
目。萨悟空是在谭龙和孙利共同要求下才过来的。

    这些日子,他和欧阳明丽一起都是在金巴黎花园里渡过的。孙利像一只绿头苍
蝇,终日在上海这座城市里盘旋,偶尔回来落脚,把家当作暂住的宾馆。他把豪宅
扔给萨悟空,就不闻不问,载着欧洲艺术电视台记者奥黛特,四出风风火火地采访
艺术兼做生意,被流行时尚记者誉为中外合壁的“艺术商人”,在上海的艺、商两
圈,一时传为佳话。

    奥黛特也己经帮欧阳明丽办妥赴巴黎签约的一切手续,不日她即将动身赴法,
走上世界级的T型舞台。在临行前的这些日子,她对萨悟空更加难舍难分,除了跟
奥黛特学习简单的法语会话以外,天天和萨悟空在一起,要不是谭龙催促他来此共
同谋划这两个项目,萨悟空是不会离开金巴黎花园,离开欧阳明丽的。

    南郊渡假村由二十余幢西班牙大屋顶式的小别墅组成,它座落在僻远的海边,
四周绿树葱笼,知了在浓密的树荫叽叽地叫个不休。

    谭龙在1 号别墅大客厅迎接他们。看上去他情绪很好,他把孙利、钱大宏和周
丽娜分别安排,让他们先住下休息。

    “萨老师,”他搭住萨悟空的肩膀说,“我们到外面兜-圈。”

    这是一个环境优雅的疗养胜地,每一幢别墅的造型、外观和色彩各不相同,门
前都栽种着芭蕉、棕榈和夹竹桃,屋后被浓密的香樟树覆盖,谭龙他们企业集团许
多重要的商务谈判都安排在这里进行。

    “这地方好,安静,没有噪音,”萨悟空说,“以后有机会,住到这里来,享
享清福,看看书,写写剧本。”

    “你还会来?你和我一样,没有这个福气,你扔不下上海,”谭龙张开双臂,
伸伸懒腰,显得很轻松,他告诉萨悟空,那个缠住他的女人被他弄到美国去了,
“现在,我可以放手搞了。”

    萨悟空问他,什么时候变动职务。他说要到年末,因此,想抓紧把手头几个项
目落实掉,也算是政绩吧。他向萨悟空透露一个情况:“据香港方面反馈过来的信
息,钱大宏这人可能有金融诈骗嫌疑,他在境外拖欠了好几家银行资金,杜明同志
要我对他保持警惕。”

    “我看这个人也有点野豁豁,搞什么娘娘高空缆车,听起来就很玄,”萨悟空
问:“那么,这次怎么和他们谈呢?”

    谭龙诡笑一下,说:“把他现有的资金,先填进我们合作开发的房产项目,拖
住他,再看看,这人倒底有没有噱头。那个高空缆车嘛,管它搞成搞不成,报上去
也算一个项目,我们心里有数,和他捣捣浆糊算了。”

    接着,谭龙说了和台商周思同的合资项目,他说进口的流水线己经在安装了,
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告诉萨悟空:“你那个李梅丽啊,听说上次突然消失,是被
一个台巴子打伤的,门牙都掉了两颗,听说伤得很重,只能回家休养。”

    “是吗?”这件事,虽然发生不久,可对萨悟空来说,好像己经是上一辈子的
事情了,这期间,像经历了多次改朝换代,但经谭龙一提,它猛地从记忆中跃出来,
仍给了萨悟空狠狠一击,他产生对李梅丽的欠疚,情绪激动起来,“他妈的,这些
人怎么这么坏!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萨老师,你就别管了,没人知道她的近况,”谭龙说,“据说,给了她几十
万补偿,也算交待得过去了。”

    “我记得……”萨悟空仍有些气愤,他竭力回忆着,“李梅丽对我说过多次,
周思同那个项目里的流水线,是有问题的……”

    “你啊……”谭龙拍了拍他肩膀说,“你以为我那么傻吗?他的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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