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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短篇小说(第一辑)-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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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条幽深的迷宫般的小巷。在那里,袁休与谢非烟不停地交手,倾尽他们的心
血与智慧,像两匹争夺王位的雄狮子。时而是闲庭漫步的逍遥,时而是令人窒息
的绝望。这条迷宫般的小巷没有出路,因为袁休在棋盘边的溘然长逝让他没有了
终局的机会。

    月光由窗外照进来,筛下满房皂角树的光影。“武林镇的月夜是永居不移的
月夜,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将和它失去联系,像婴孩们被剪掉了与母亲相
连的脐。”有一会,袁安想到了铁匠的女儿秀秀,那姑娘健康、朴实、漂亮,他
们完全可以与镇上其他的年轻人一样结成平凡而普通的夫妻,吵架,打牌,生养
一堆孩子,但这种可能性已被母亲隔断了。“我是否应向她告别呢?其实也没有
必要,我现在唯一能肯定的一件事就是再也不会返回武林镇,我命定是要被流放
在外的。”

    母亲进来了,坐在袁安的床上。袁安闭着眼睛,想道:“她像一道冰冷的霜
映在我心上,我爱她吗?我不知道,人不得不爱自己的母亲,也不得不和她分离,
她时而像一条不停地挥舞的鞭子,时而又如同一场洒入麦田的雨水。”


    黑暗中他感到母亲的手在他的脸上摸索,轻缓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他觉得在
他的生活中,母亲依然意味着一切。

    寒水村的战乱。

    离开武林镇后,袁安发现他对世界所知甚少,原先他指望世界会网罗在母亲
的训诫和破旧的书籍中,这实在是场妄想。此刻国事动荡,国家正陷入一场战乱
中,新的造反者的力量业已壮大,他们推翻旧的君王的战争如火如荼。袁安经过
了一些村镇,发现几乎每一个村镇的居民都被分成了新和旧势不两立的两派,忙
着制造武器,互相杀戮。

    烈日高照,袁安骑着他黑色的毛驴来到了寒水村,在村寨前停下了脚步。这
头顽劣的畜生因为在炙热的天气里走了太远的路,气喘吁吁,热汗淋漓,在土地
庙前刨着蹄子,发泄对主人的满腔愤恨。

    村舍中的旅馆大门虚掩着,苍蝇与牛虻在酒气熏天的门房中飞舞,旅馆的主
人正光着上身,在照壁后的一张竹床上昏睡。袁安敲了半天的门,才将他由好梦
中吵醒。

    “好多天都没有旅客了,我正准备把旅馆改成医院,开医院眼下倒是发财的
行当,我们村在战斗里受伤的村民往往是因得不到治疗而自杀的。如果有医生接
受他们,让他们倾家荡产都是愿意的。

    旅馆老板扣上他的黑色礼帽,狐疑地看着袁安:“你很像一个游方郎中你背
上鼓鼓囊囊的都是药材吧,年轻人,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好的运气,挑中这么好
的职业的,如果你愿意,我们倒是可以合作一番,你知道,我有很多的空房间,
挤得下全村的人。”

    袁安说:“我不是医生,我是棋手,我背的是棋子、棋盘和棋谱。”

    旅馆老板的小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他领着袁安来到二楼,推开了长长
的漆黑的走廊中的一扇门。

    “你就在这里住下来吧,毕竟是有了客人,我非常高兴,房租会非常便宜的,
有什么事不妨到门房找我,我还得睡会儿,但不会睡得很死,年轻人,如果战争
有什么危害的话,我最苦恼的就是无法睡一个安稳觉。”旅馆老板带上门去了,
空旷的走廊里便响起了他橐橐的脚步声,这是一幢很旧的木头房子,一直很远,
那脚步声仿佛还是在门前一般。

    袁安放下行囊,在窗前坐了下来,桌子瘸了一条腿,上面积满了寸余厚的灰
尘,袁安还是将棋盘取了出来,准备打一盘谱。这是一个令人眩晕的下午,热浪
由窗下灰尘飞扬的上空扑来,尘土里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村南远望是一片很大
的树林,长着高高的钻天杨,树林里还有零星的枪声,但比袁安进村时要稀疏了
一些,大约树林便是新旧两派村民决斗的战场。村巷里几乎看不见成年人,只有
几个黝黑的光着屁股的小孩和一群涂满泥浆的猪在阳光下面迟缓地活动着。

    凝视着窗外的景象,袁安愈觉烦闷与孤寂。淡黄的书页上,又出现了父亲焦
灼、绝望而忧郁的身影。母亲说,谢非烟据说隐居在一个名叫寒水村的地方。难
道就是这个陷入了战难与灰尘的村庄吗?

    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睡眼惺松的旅馆老板,他有点难为情地说:“打扰
了村长来拜访你。”果然,他身后闪现出一个矮小的一脸愁苦的紫脸膛汉子。为
了表示亲近,那汉子勉强拍了一下袁安的肩膀:“小伙子,你好,我正在村头指
挥战斗,所以没有及时来接你,总之我们是不该怠慢远方来的客人的,虽说而今
已很少有人有闲情逸致离开问题重重的乡土到外面游历。”村长挥了一下手中的
短枪,倒是一把很别致的崭新的外国货。

    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官吏的口才不错,这大概也是他当上首领的原因吧。

    “兄弟,你知道我们是拥戴当今皇上的,他是位英武贤明的明君,是我们充
满了纪律与秩序的美好生活的象征,我们是要誓死捍卫他的,你要加入我们的队
伍,加入到我们这一边来。”

    袁安说:“我不知道有皇帝,我不过是一个棋手,我听人说有一个名叫谢非
烟的棋手住在寒水村,我是来拜访他的。”

    村长冷笑道:“你以为棋手就能超然在战争之外吗?年轻人,现在每一个人
首先都是战士,不是属于新党,就是属于旧党,你瞧窗下那些小孩,都知道他们
拥护什么,反对什么,而不与主张不同的伙伴做游戏,我是为你着想,这是创建
功业的大好时机。乱世出英雄,你要抓住机会,走正道。”

    “我不过是一个瘦弱疲惫的外地人,对你们有什么用处呢?”袁安疑惑地说。

    为了消解袁安的困惑,村长单刀直入:“我们之所以这么重视你,正因为你
是外乡人的缘故。你还不了解外地人在村民中的位置。寒水村里,许多人一辈子
都未曾出过远门,最多有过是到三十里外的涉水镇赶过几回集罢了,这已经都是
他们生活中值得回忆的大事了。每一个外乡人,对我们而言都是神,带来了新生
活的启示,他的衣着、习惯、生活态度、走路的姿态,都会被人摹习,孤身的青
年男子正是姑娘们爱慕的对象。老实告诉你,我们之所以要打仗,是因为涉水镇
的人民也在战斗,我们正是不愿意落后时代半步,否则便会遭人耻笑,落后的生
活又有何意义可言。”

    “你恰好是外乡人,你的选择将激励和鼓舞我的部下。不瞒你说,村里有许
多人都加入了屠户刘四的队伍,他是叛党的领袖,也是我的主要对手,你赞同我
们,就会分化他的乌合之众,动摇他们的信念,会有相当多的人投身到我们这边
来。”村长紧握着袁安的手,业已被设想的景象陶醉。

    “对不起,我不过是路过你们的寒水村,我不想卷入你们的战斗中去。”袁
安说。他倒是打心眼不愿令村长失望。

    村长凶巴巴地盯了袁安一眼,过了片刻,方起身推开门:“我先到战场上去
看一看,你要好好想一想,一个人无法绕开一条河流,活着,还是死去,这是惟
一值得思索的问题,没有人在为革命流血牺牲时,能容忍游手好闲的观光客。”

    村长恨恨地带上门,走了。旅馆老板忧郁地站起身,准备去做晚饭,他亦感
到失望,对袁安说:“现在你触犯了村长,有你好受的。”

    太阳正在下落,黄昏来临。金黄的光涂满了这个破败不堪的村庄。袁安忽然
看到窗下有一个穿黑衣的人,抱着锈迹斑斑的下水道,正像猿猴一样爬上来,嘴
里还衔着一把杀猪刀。不一会他便在袁安的窗下探出头来,他相貌凶恶,牙齿咬
住的杀猪刀,在夕阳中反射着灿烂的光。

    “我知道你是屠户刘四,你是来邀我加入你的队伍的。”

    “你是爽快人,我知道村长已找过你了,咱们长话短说,你来跟我们一起干,
你就可以做我的副手,我还愿意将我的女儿嫁给你,我长得不好看,我女子可是
寒水村的美人儿。”

    刘四跳进房间,回身向广场上指了一指,旗杆下站着一个姑娘,正在朝这边
张望,脸蛋红红的,胖胖的身材,一身俗艳的衣裳,想必就是刘四的千金。

    “我的女儿很不错吧。”刘四得意地问道。

    袁安看见那个站在夕光中的美人儿,正在努力地朝他笑,一时他不禁想到了
铁匠铺的姑娘绣绣。

    “我不想打仗,我有自己的事情。”袁安抱歉地说。

    “你的意思是不愿意了。”

    “是的。”

    “好小子,寒水村里还没有人敢跟我说个不字的,村长那伙马上就完蛋了,
你不答应,就别想活着爬出寒水村。”

    刘四脸色马上骤变,转身敏捷地叼起杀猪刀,踏上窗沿,顺着下水道飞快地
滑下去了,抓起女儿的手,便向村南的树林子奔去。那姑娘一路都在不停地回头。

    “你现在惹祸了,没有人会放过你。”旅馆老板送来了腌鱼和米饭,这显然
是间奇异的乡村客栈,老板加上餐厅服务员加厨师恐怕就他一个人,有过客人亦
仅袁安一个人罢了。

    看着刘四的背影,旅馆老板有些激愤:“他胆子不小哩,居然爬到我的旅馆
来了,我可是村长的人,他是我的对头呢。”

    袁安收拾好棋盘,准备吃饭,但是旅馆老板还站在房间里,仿佛有什么话要
说。

    “年轻人,你得赶紧走,趁着天黑赶路。寒水村里没有谢非烟这个人,这一
点我是能保证的。”旅馆老板迟疑地说。

    晚上下起了鹅毛大雪,天漆黑不见五指,正好是命定的逃亡之夜,袁安提着
旅馆老板送的灯笼,跌跌撞撞摸索着朝前走。雪越下越大,不时地迷住袁安的眼
睛,加上又特别困倦,有一阵,袁安觉得自己肯定上逃不出寒水村了。后面的一
阵叫喊又令他重新振作起来,原来是刘四已领着一群人追了上来。

    好在不久便绕入了一片树林中,袁安奋力地奔跑着,总算追逐的灯火与嚣声
远去了,袁安只觉得在狂奔中差点变成了一只兔子。

    那一匹黑驴被袁安送给了好心的旅馆老板,权作房租与饭钱。这令旅馆老板
备感欣喜,临别时,他说:“明天我就可以骑着驴子去参加战斗了。”

    崇宁山中的岁月。

    逃出了寒水村,仍逃不出纷纭的乱世,袁安如同一只鸟一般,在布满了弓弦
的大地上空飞,昼伏夜出,凭着母亲给他的一张旧地图摸索着奔走。“大地已变
得像一只淌血的棋盘。”袁安忧心忡忡地想。眼见胡须日长,而躯体日日消减,
寻访谢非烟的旅途漫漫,袁安只觉得自己生活在一场恶梦中。

    一天,他到达了崇宁山区。和平原上的叛乱景象不同,山中静谧平安,如在
世外,几乎没有人烟。但是动物却欣欣向荣,伴着溪涧间曲折的山路,时时可见
迟疑的大腹便便的牛羊。

    “在崇宁山中,我如同回到了故乡武林镇。”袁安对阿紫说,“但是我由母
亲苛刻严酷的爱里解脱了出来,自由是很可贵的,空气变了,大地变了,一切都
有令我留连不已。”枕在阿紫的腿上,胡桃木的雕花床帏幔四垂,那时袁安遇上
了阿紫,他知道阿紫是一只狐狸,他住在阿紫虚拟的宫殿里。

    那一天,一场急迫的白雨过后,袁安在山林里散步。空气很清新,树林里处
处野花开放,他想,也许世间就只剩我一个人了,等到我老死在这片山林里,世
界便会因为人的离去,回到原始的平静里去。他心头有着存在的欢喜,又指望着
这份欢喜能与人共享。

    恍惚间便听到了林边的娇笑,他看见一对姐妹在林中的樟树下打着秋千,风
掀动着她们淡紫色的裙裾,多么美丽的女人,如同幻影一般,她们自在地笑闹着,
仿佛这和平的雨后的山林就是为她们准备好的。

    他闪到树背后观看了许久,直到夕阳射进树林,变换出万千气象。樟树下只
剩一个少女了,坐在秋千架上支颐沉思。袁安信步走过去,向她打了招呼。

    “我认识你,你叫袁安。”紫衣少女站起身,径直向林外走去。

    袁安跟着她出了树林,她在乱石丛生的险峻山路中跳跃,显得异常灵巧。有
好几回,她都在溪水边停了下来,用小手掬水解渴,那是一双精巧绝伦的小手,
袁安的目光都快与姑娘好奇的眼神在水中相遇了,但姑娘并没有与他停下来讲话
的想法,她卷起裙的下摆,露出白嫩的双腿,淌过溪水,在溪水间的绝壁前,一
晃就消失了。

    难道她可以在石头中找到道路吗?袁安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火一般的霞光沉寂下去之后,袁安点起了没灯,在没灯下找着棋谱,
忽然听见有人在敲他刚刚搭起的茅屋的门。开门的时候,袁安看到的倒不是一位
迷路的借宿者,而是千娇百媚的阿紫。

    “你像一道神秘的霞光降临在我的生活中,你为什么要来陪伴我这个沉闷而
孤寂的人。”

    “我们狐狸有狐狸的法则。”阿紫光裸着双肩,在枕边轻笑道。她的身体的
每一处都是完美的,又有着恋恋的风情。

    “我要留在崇宁山中,来陪伴你,也许你也是一只孤独的狐狸。”袁安说。

    “不要与我定约,小伙子,时光会转换你的道路,今夜你在崇宁山间的一条
折褶里,明天也许你又会回到密布着棋盘一样的道路的平原上。”

    “难道人能生活在石壁中吗?”袁安想起消失在绝壁前的阿紫。

    “人与狐狸一样,不过是一团空气,掌握了规则,在一根头发中都可以生活。”
阿紫是一只神秘的狐狸。

    与阿紫结伴后,袁安在山中的岁月显得轻松、愉快、易于流逝。人间的种种
游戏,阿紫都有非常精通,作诗、鼓琴、打双陆、下围棋,甚至是小孩子们的抓
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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