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一辑)-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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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阿紫都有非常精通,作诗、鼓琴、打双陆、下围棋,甚至是小孩子们的抓
石子、跳房子的游戏,这一些是足够消遣永昼的。山间气候萌凉,有时他们便携
手在山里散散步,大山像迷宫一样,加上日月的光辉,风雨雾水与转折的小溪与
树林,是不可捉摸的,甚至难以重复。他们常常会遗忘归途。这时,阿紫便要求
袁安转过身去。当他转回身来,又一座新的宫殿便在苍茫的夜色里矗立在他们面
前,闪现着明亮的灯火。
袁安很佩服阿紫有这么一手,但阿紫却并不沾沾自喜。她说:“在崇宁山中,
隐伏着无穷的神秘的事,外来的光阴被岩石挡住,停在这里孕育着奇迹。很多动
物都富于智慧,树木也会变化。自然中的万物都被允诺了更多的自由。我的能力
是有限的,我也有难以逃脱的劫难。”
夜晚是美好的,惊心动魄的情欲之夜,阿紫让袁安领会了种种情欲的花样。
在进山之前,袁安还是一个童男子哩,现在却沉湎在了温柔之乡。一时间他忘记
了对母亲的许诺,他想谢非烟也许同样隐居在与崇宁山近似的世外桃源中,如果
他执意要令人间遗忘,我又如何能将他找到。
山中冬天漫长,天气奇寒,有时候大雪纷飞,遮山蔽野,然后是清寒而明亮
的白日,水由溪间提出来,就会变成冰,一些飞鸟在天上飞着飞着,一旦疲惫,
落到地上,就会冻僵。
但是出乎所料,袁安的山居生活不久就终结了。黄昏里,阿紫与他携手建立
了新的行宫,辉煌的灯光中,他们进行了缠绵的交欢,当袁安躺回枕席的时候,
阿紫的神色变了,她说她的灾难来了。
“不会的,你是杞人忧天,没有谁会来毁坏我们,因为我们的生活没有妨碍
任何人。”
“一个人无法把握自己的生活,我不过是一只狐狸而已。”阿紫幽幽地说。
床前的灯火忽然变大变亮了,火苗跳了起来,跳到垂帐与梁柱上。阿紫从容
地穿着衣裳,看着火光摇动着袁安的惊惧。
“我的新生活毁于一场来历不明的火。”当袁安由一堆细灰中醒来,朝暾正
洒在他的脸上,他光着脊背躺在草丛中,四野静寂,万籁无声,阿紫却不知去向,
他的身旁放着他的行囊,里面装着棋子、棋盘与棋谱。
他站起身,忽然看见了远处农家村落升起的炊烟,耳边传来狗的低吠与公鸡
的啼叫。事实上崇宁山业已消逝,袁安来到了一片新的兴旺的平原上。
世俗生涯
不必赘述袁安在平原上寻觅谢非烟的艰辛,好多年,他都像诗中所说的那样,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游荡在乡村里。世界的广阔与深邃是一个枯坐在家的
人无法想像的,它本身就已激动了棋手袁安的心灵。
零星的白发已出现在袁安的鬓角,脸上由于阳光的照射也布满了褐色的斑痕,
他已步入了精力旺盛、意志坚定的中年,如果阿紫重临人间,恐怕也很难一眼认
出她的情郎了。
人间业已平息了刀枪,新的王朝在一个名叫黎城的地方建立起来,皇都宏伟
气派,超出了历代首府。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围棋居然成了流行一时的风尚,就
像宫廷里风行的势必推广到民间的各类把戏,新上台的皇帝对棋术表现出异乎寻
常的爱好,使围棋成为了国术。
现在官员之间的交往,下棋手谈被认为是再风雅不过的,青年秀才通宵达旦
在油灯下夜战,提高技艺,以便为日后的发展找到终南捷径。种田的农夫有时候
甚至也在田埂上划出纵横交错的棋盘,与邻居对弈取乐。
还有消息说,现在皇帝陛下挑选陪宿的宫妃娘娘,也是通过下棋来决定的,
娘娘们白日弈棋消昼,冠军将获得入侍的资格。整个美妙的夜晚,皇上便与精通
棋艺的娘娘一边饮酒,一边下棋,一边交欢。这种风气甚至令全国深闺里的姑娘
们都紧张起来,家长们被迫为她们延请棋术教师,磨砺棋艺,以便为女儿们日后
在夫家获得丈夫更多的宠幸,在一个准许一夫多妻的国度,这实在是无可奈何之
事。
这些都让袁安起初有些不知所措,他在袁休与谢非烟的棋谱中生活了许多年,
除了母亲与阿紫,他未曾与别人交过手。但是袁安很快接受了现实,开始屈从并
研究世俗的棋局,那里无非是多一些花哨的招数和一望而知的凌厉气势,这对袁
安并非难事。
在黎城袁安得到了信使传来的母亲去世的消息,多年的游历减缓了他与母亲
的感情,实际上袁安对母亲的去世反映很平淡。而她的去世,也令他失去了世上
最后也是唯一一个亲人。信使传来的遗言是要袁安继续寻找谢非烟,并说明他们
的积蓄这些年已在维持母亲的生活与他的游历中告罄,日后袁安得自谋衣食,和
以前他定期向武林镇去信,索要充裕的银两不一样了。
实则袁安并无衣食之虞,经过了一番犹豫,他在黎城定居了下来。他的高超
的棋艺引来了大量的崇拜者,许多人成为了他的弟子,请他传授技艺,这中间便
有一些人成长为国家的权要。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后,袁安开办了一所棋院,名叫
崇宁棋院,当然是为怀念山中那一段生活命的名。没用几年功夫,崇宁棋院便成
为国人皆知的学府,每一个富有家庭的子弟都将此作为他们接受教育的首选之地。
昂贵的束修,给袁安提供了富足而无聊的生活。
他终究是结了婚。妻子是京兆尹的女儿,模样很清秀,性情也很温存。她将
操劳家务之外的时间都用来向袁安学习棋艺,生养孩子,虽然并没有别的女人通
过比赛占据她的婚床,但她始终乐此不疲。她生养了三个女儿,二个儿子。长大
成人后,两个儿子分别担任了国家的官职,娶到了官宦人家的小姐为妻,三个女
儿因为得到了父亲的指点,也分别觅得了佳婿,感情浃洽,生活美满。
光阴飞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冉冉不知老之将至,转眼袁安便过了甲子
之年。一日,在后花园明媚的春光中,袁安睡着了,并且得到一个梦。他梦见母
亲坐在武林镇他们的故居里,对他说道:“你以为你的道路到黎城就完结了吗?
你想躲在安逸与和平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吗?”母亲依旧是那样的严厉,像一道
冰冷的霜凌。
袁安由梦境中醒来,不由在姹紫嫣红的花园中呆坐了半日。事实上,在黎城
生活的三十年,竟是如一场春梦一样了无痕迹,他做了丈夫,做了父亲,是本城
令人尊敬的绅士,但这一切如电如露,如梦幻泡影,都由眼底消逝一空。
“我在黎城的生活毫无意义,我离死亡更近了。”袁安自言自语道。第二天
清晨,袁安悄身起床,收拾好棋具与棋谱,蹑足穿过后花园露水未干的草径,穿
过行人稀少的黎城街道,离开了这个辉煌的城市。
重返寒水村
“我想知道谢非烟到底是什么人,几十年我都试图绕过这个难题,现在我明
白了,我就是为此来到世界上的。我如果在青年时代知道了结局,我将无事可作,
凭什么在崇宁山中与黎城生活呢?而今我老了,白发苍苍,生命之书翻到了最后
一页,解开这个疑问的时机业已临到。”在京城出发的宽阔的驿道上,袁安陷入
了沉思。
回到平原上的袁安宛然就是一个老态龙钟的乞丐,未加修剪的胡须和泥垢已
使他的面目变得含混不清。平原虽然广阔,但道路依旧把他带回了青年时代匆匆
逃离的寒水村。
这个昔日充满了杀戮的村庄已变成了文明之邦,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民
互相帮助,互相宽慰,连互相扔土块的小孩都会被长者们及时教导,告知互相攻
扦是非人道的行径。寒水村的变化令袁安惊奇,他想起阿紫的话:没有什么能及
得上时光的流逝,正义与邪恶,仇恨与热爱自会在时间的长河中转换。
寒水村的旅馆老板还是那个矮个子,除了变老之外,还变得肥硕不堪,如同
一条蠕动的虫子。
夜晚来临,黄昏气象万千,吃完老板端来的腌鱼与米饭,袁安将头探到了窗
外,那个肮脏的小广场上空,蜻蜓在飞,蝙蝠在飞,一只黑驴拴在棋杆上,不安
地刨着腿,袁安认出来,它就是被他当年骑来寒水村又在雪夜的逃亡中赠送给旅
馆老板的驴子。
老板笑着说:“那头驴子是昨天中午一人叫袁安的人骑来的,半夜里忽然不
辞而别,将这个畜生留在这里,你想骑着遛达一下也可以,只是这畜生脾气不好。”
袁安匆匆下楼,来到了广场上,解开缰绳,笨拙地爬上了驴背。被解救的驴
子兴高采烈地溜了几圈,便毫不迟疑地奔跑起来。这疯癫的畜生自是衰老的袁安
无法控制的,好在它不过是绕着寒水村奔竞罢了,它伸长脖子,淋漓的汗水沿着
脖颈上的鬃毛往下流淌,口鼻喷着蒸气。夜色就在它的狂奔中临到了,它终于缓
缓地放慢了脚步。
这是寒水村南面的树林,里面碑影重重,袁安下了驴背,慢慢地一张碑一张
碑读过去,借着初升的月亮的光芒,他看出这便是在那场战乱中死去的村民。袁
安读到了村长,也读到了屠户刘四,最后拨开草丛,又看见了谢非烟的墓。
“他还是死在了寒水村,三十年前我就该知道,那么我只需要一个星期,便
可返回武林镇,与母亲重新开始生活。”袁安在谢非烟的墓前坐下来,不由得感
慨万千。
月明星稀,平原寂静无音,草莽在夜间散发着热烈而混杂的气息。烦躁的黑
驴垂尾站在一边,低头看着那衰朽的主人时,发现他竟已是瞑目睡去。这个在时
光中重现的棋手会不会醒转过来呢?这实在是这头蠢笨的畜生无法知晓的,它只
好不时垂下头,愤怒地嗅着主人被月光漂得苍白的脸孔。
家丑
作者:夏志强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那是一张旧木床发出的响声,是后半夜时从居民楼旁的
自行车棚门卫室里传出的响声。
响声好似这沉寂的黑魆魆的夜晚放飞的只只尖嘴厉鸟,扑棱棱落到躲在离车棚
十几米远外一棵树下的大输身上,啄他的肉,吸他的血。 他早已没什么感
觉了,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眯缝着注视着那城堡般的门卫室,木张张的脑袋里空空荡
荡,身体也感觉轻飘飘的,就连思想也被这无耻的夜色融化殆尽。他站在树旁,他
就是一棵树,一棵枯死的树,一棵不断地招引那些鸟儿向他撞来的树。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那是张很年迈的木床。大输也曾在上面睡过,翻下身它
都会发出痛苦的呻吟。现在,现在那张木床正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有两个人在那
上面不管不顾的肆意折腾着,而其中的一人,就是他大输的老婆,他老婆文竹眼下
正和一个男人在那张老床上办着使床嘎吱嘎 吱乱叫的事。
记不得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了。晚间都做了什么呢?搓麻将那是肯定的,就和他
每天都会输点钱一样,若不然他怎么会叫大输呢。是的,吃完晚饭就去老五家搓麻
将,五角钱的注,是十六圈还是二十四圈忘记了,只记得还差几把牌结束时,大输
原来兜里的那五十几块钱已经陆续的都分给了别人。大输的赌品特别的好,从不赖
帐,没有钱就不玩,不像有些人口袋里的钱已经掏干净了还欠帐再打几把,说不准
就会手气转旺翻回本来。大输从不这样的,输了就是输了,一把也不欠,钱输了脸
面可不能输。就不玩了,就嚷着去喝酒。除了老五其余几个人都说有事。老五赢了
钱,老五就陪着大输来到了他们常去的一个小食摊。那食摊虽小吃的东西却很多,
有肉串、简易的麻辣烫、烤肉等等,但这些都不属于他们,他和老五都是在吃上比
较俭朴的那种人,通常都是一碟盐水花生米,几样凉拌菜,顶多再来两个卤鸡头或
鸭头什么的,酒也很简单,就是当地作坊出的那种自酿白酒,二角钱一两。俩人就
开始喝。都说了些什么呢,好像还是以往的老一套,无非是哪把牌怎么怎么打错了
哪把牌怎么怎么邪门,某人某人又腐败了被抓起来了真是解恨等,后来又侃了侃那
拉登劫的飞机如何如何轻飘飘的似长了眼睛一样去拥抱那摩天大楼。老五说也该让
美国姥知道知道什么叫痛了。大输说是啊,你看怎么就没人撞咱们的天安门城楼子
呢?有道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老五就夸他说到底是念过书的人,话说起来文绉
诌的,有水平!大输心里就很美,就独自多喝了一口酒。说的好像就这些,没有什
么特别的。后来呢,后来老五就先走了,留下了二十元钱。二十元钱结帐也就够了,
偏偏有个蹬黄包车的从食摊旁经过,大输和他认识。那些个有头有脸什么长呀经理
的大输不熟悉几个,或者说大输不屑和他们拉关系套近乎,倒是有些个擦鞋的呀卖
菜的许多人和大输关系都不错。就拉过来又接着吃接着喝,吃什么喝多少已经不是
问题,问题是大输没有钱结帐了。大输可是个要脸面的人,怎么能让一个蹬黄包车
的人付钱呢。就把那人推走了。好在他和那摊主很熟,走过去说今天的钱打牌输了,
靠手上这二十元结帐肯定不够,不过他马上回家去取钱。摊主人不错,说大输你这
是干什么呢?用得着吗,啥时你方便了带来不就得了,不用再去取了,再说也没几
个钱。 如果大输按照摊主说的去做也就好了,可他偏不。就离开了那里,
不过没往家走,而是去了他老婆文竹上班的地方。
他老婆文竹是看车棚的,是临时工。可别小看了这个临时的工作,每月也能拿
回三百多元钱,大输家每月开销的大半都得指望着这些钱呢。上一年大输就下岗了,
下岗后人家就不再管你是什么学历原来做的什么工作,一律享受每月不到二百元的
补助。没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