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哈尔钦先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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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拿他怎么办。突然,厨房门嗄吱一声响了一下,便打开了,接着是酒鬼朋友也就是齐莫
维金先生羞怯地探出头来,同时照往日的习惯,把周围的一切小心翼翼地嗅了又嗅。大家好
像正在等他,一下子都开始朝他挥手,叫他快点进来。齐莫维金非常高兴,大衣没脱,就赶
紧挤到谢苗·伊凡诺维奇的床边,准备效劳。
很明显,齐莫维金一整夜没有睡觉,在干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的右半边脸被什么东西贴
着,浮肿的眼睑因为眼睛流脓而显得潮湿。燕尾服和所有的衣服都被撕碎了,而且全部服饰
的整个左面似乎溅满了气味非常难闻的脏东西,也许是某个水潭中的脏泥。他的腋下夹着一
把不知是谁的手提琴,他是拿到什么地方去卖的。看来大家找他来帮忙没有找错。他在弄清
情况以后马上就找已经胡闹了一阵的谢苗·伊凡诺维奇而且摆出一副神气十足的架势,满怀
信心地说道:“你怎么啦,谢恩卡①快起来!谢恩卡,你是聪明人普罗哈尔钦,快放聪明
点!不然,如果你扭扭捏捏、装腔作势,我就把你拖起来!你可不要扭扭捏捏啊!”这么简
短,有力的一席话,使所有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他们感到更加吃惊的是:他们居然看到谢
苗·伊凡诺维奇听了这些话和看到面前的这张面孔以后,又羞又窘,狼狈不堪,费了好大的
劲才透过牙缝,用勉强听得见的声音,含含糊糊地进行必要的反驳:“你这个倒霉鬼,快点
滚开!你这个倒霉的家伙,你是小偷!你给我听着,你明白吗?你是大王、公爵,你是名流
显要!”
①谢恩卡系谢苗的爱称,这样的称呼仅用之于亲密的朋友和亲人之间。
“不,兄弟,”齐莫维金拖长声音回答,仍然保持着昂扬的精神,“这可不好。你是个
聪明的兄弟,普罗哈尔钦,你是普罗哈尔钦家的人!”齐莫维金有点模仿谢苗·伊凡诺维奇
的腔调继续说道,然后满意地环顾四周。“你不要装腔作势!快放老实点,谢尼亚,放老实
点!要不然,我就去报告,把什么都讲出来,我的好兄弟,你明白吗?”
似乎谢苗·伊凡诺维奇什么都明白了。他听完最后几句话就哆嗦了一下,接着就突然开
始迅速地四面张望,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张惶模样。对效果感到满意的齐莫维金想继续说下
去,但是马尔克·伊凡诺维奇马上遏止了他的劲头,而且等到谢苗·伊凡诺维奇沉默下来,
逐渐趋于平静,几乎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之后,才开始规劝不安分的普罗哈尔钦。话说得很
长,但很合情理。他说:“抱有你现在脑子里那样的想法首先是无益的;其次是不仅无益,
而且甚至有害;最后,与其说有害,不如说是很不道德的,原因是您,谢苗·伊凡诺维奇正
在诱惑大家,使他们走入歧途,给他们树立一个很坏的模样。”大家期待着这一席话会产生
很好的效果。再说谢苗·伊凡诺维奇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所以他的反驳很温和。争论也
相当克制。大家对他的态度非常友好,问他为什么那么怯生生的?谢苗·伊凡诺维奇作了回
答,但语言相当隐晦。大家反驳他,他也反驳大家。双方又你来我往地顶了一回,后来所有
的人,不分老少都参加了争论,因为话题突然转到了一件奇怪而又可笑的事情上,大家都根
本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它表达清楚。争论最后发展到大动肝火,大动肝火发展到大喊大叫,大
喊大叫甚至发展到痛哭流涕。马尔克·伊凡诺维奇最后走开了,满口带着愤怒的口沫,宣布
迄今为止,他还没有碰到过这样顽固不化像钉子一样的人。奥普列瓦诺夫吐了一口唾沫,阿
克安诺夫吓得要死,季诺维·普罗科菲耶维奇泪流满面,而乌斯季尼娅·费多罗夫娜则完全
吼叫起来。她一边吼叫,一边说:“一名房客一去就疯了,年纪轻轻的,眼看着没有身份证
就要死去,可怜我孤苦伶仃,说不定也会被人拖走。”总之一句话,大家终于清楚地看到,
种子是好好的,不管你想要种什么,都会获得百倍的收获,说明土壤十分肥沃。谢苗·伊凡
诺维奇自从加入他们一伙之后,已经成功地搞乱了自己的头脑,走上了无可挽回的绝路。于
是大家都默默不语。如果说以前他们看到谢苗·伊凡诺维奇见到什么都怕的话,那么现在这
一次他们这些同情者们自己也怕起来了……
“怎么啦?”马尔克·伊凡诺维奇叫喊起来,“你们到底怕什么呢?你们为什么疯疯癫
癫呢?谁在想你们呢,我的先生?你们有权利害怕吗?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东西?你
们等于零,先生,是一张圆圆的煎饼!你们敲打什么?街上压死一个娘儿们,难道车子也会
把你们辗死吗?酒鬼不爱惜自己的口袋,难道你们就让人剪去下摆啦?房子失了火,难道你
们的脑袋也会烧掉吗?是不是这样啊,先生?是这样吗?老爷子?是不是这样?”
“你,你,你真蠢!”谢苗·伊凡诺维奇嘟嘟哝哝地说道,“人家把你的鼻子咬下来,
你自己和面包一起吃下去都不知道……”
“鞋跟就让它是鞋跟吧,”马尔克·伊凡诺维奇听不进,大声嚷叫,“就算我是个只能
当鞋跟用的人吧,不过你知道,我不需要通过考试升官,不要结婚,也不学习跳舞,我脚底
下的地不会塌陷下去,先生!什么,老爷子?这样您就不会有宽敞的位置吗?您脚底的地面
难道会坍塌不成?”
“什么?有谁来找你吗?他们一关闭,就没有位子啦!”
“不,他们关闭什么?!……你们那里还有什么呢,啊?”
“可是把酒鬼赶下车了……”
“是赶下车了,可那不是酒鬼吗?而您我可是人呀!”
“对,是人。可她还在站着……”
“不,她又是什么人呢?”
“她呀,她是机关……机……关……!”
“对了,您真是个非常有福气的人!办公的机关真的是需要的……”
“它确实需要,你听我说吧。它今天需要,明天需要,可是到了后天,也许一下子就不
需要了。你听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知道,给你发的薪水是论年的?蠢货,蠢货,你真是个蠢得不能再蠢的蠢家伙!别
的地方也尊重老人嘛……”
“薪水?你瞧薪水我已经吃光了,不然要是小偷一来,肯定会把钱偷走。可我还有个大
姑子,你听见没有?大姑子!你这个不开窍的东西……”
“又是大姑子!您这人真是……”
“我这人怎么啦?我倒是人,可您呢,读了一肚子的书,可蠢得不能再蠢!你听着,钉
子钉不进的死脑袋,你就是个十足不开窍的人!我可不是在同你开玩笑,位子嘛,现在是有
的,可是说不定哪天就会撤销的。连杰米德,你听着,就是杰米德·瓦西里耶维奇也说,有
的位子是要撤销的……”
“唉呀,您呀,杰米德,杰米德!他是个道德败坏的好色之徒……”
“是的,只要这么一下就完了,你的位子就没有了,不信,你走着瞧吧……”
“要么您简直是在撒谎,要么您就完全疯了!您干脆对我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
犯下了这么个罪,您就承认吧!没必要害臊害羞!你是不是疯了,老爷子?”
“疯了!他确实是疯了!”四周都传来这样的喊声,所有的人都绝望地绞着手,而房东
太太已经把马尔克·伊凡诺维奇紧紧抱住,生怕他去折磨谢苗·伊凡诺维奇。“你嘴尖舌
利,有一颗喋喋不休的灵魂,你聪明!”齐莫维金苦苦哀求说道,“谢尼亚,你是个不易生
气的人,长相可爱,和蔼可亲!你生性纯朴,与人为善……你听见了吗?这是你的德行引起
的。脾气坏、头脑笨的是我,要饭的是我。可是善良的人并不厌弃我,还给我面子。谢谢他
们和房东太太。你瞧,我现在就向他们一揖到地,瞧,就是这个样子!我这是在尽义务,房
东太太!”这时,齐莫维金真的向周围的人一揖到地,态度甚至相当虔诚。此后谢苗·伊凡
诺维奇本想又继续把话说下去,但这一次大家不让他说了。大家一齐向他进行央求、劝说、
安慰,结果弄得谢苗·伊凡诺维奇甚至感到羞愧难当,终于用微弱的声音请求解释。
“是这样的。事情当然很好,”他说道,“我长相可爱,为人本分,而且道德高尚,忠
实可靠。不过你知道吗,我在滴最后的一滴血呢。你给我听着,你是小孩子,又是大人
物,……就算它,也就是职位罗,还在吧。不过你知道我是个穷人,你明白,说不定哪天
就……老兄,职位现在有,可以后也可能没有……你明白吗?老兄,我就得带上背袋去讨
饭,你听见没有?”
“谢恩卡!”齐莫维金吓得尖声嚎叫起来,这一次叫声盖过了已经掀起的喧嚷声,“你
是自由主义分子!我马上就去报告!你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人?你是不是惹事生非的捣蛋
鬼,山羊脑门子?你听着,脾气坏、脑袋笨的人,肯定是会被革职的,而且连解聘书都得不
到。你是什么人呢?”
“说不定……”
“什么说不定?!你与他一起去吧!……”
“你与他一起去吧是什么意思?”
“他是自由人,我也是自由人,可你却老躺着,说不定……”
“什么?”
“说不定他是自由主义分子……”
“自……由……主……义……分……子!谢恩卡,你是自由主义分子!!”
“等一等!”普罗哈尔钦先生叫喊起来,用手一挥,打断了别人的喊叫,“我不是那个
意思……你要明白,只要你明白,你是一头山羊:我安分守己,今天安分,明天安分,可以
后就不安分了,变得粗野无理了,人家给你发枚奖章,你就成了自由主义分子!……”
“您在说什么呀?”马尔克·伊凡诺维奇终于从他坐着歇息的椅子上跳起来,非常激动
和震惊地跑到床前,气得浑身不停地发抖。“您到底在说什么呀?您是一头山羊,一贫如
洗。怎么,难道世界上只有您一个人?难道世界是为您一个人而创造出来的吗?您莫非是拿
破仑?您是什么?您是什么人?您是拿破仑吗?是拿破仑不是?!您快说呀,先生,是拿破
仑还是不是?……”
但是普罗哈尔钦先生已经不再回答这个问题了,倒不是羞于承认他是拿破仑,也不是害
怕承担这样的责任……不,他已经既不能争论,也不能说正经话了。……接着到来的是病危
的时刻。从他闪烁着火光的灰眼睛里,突然涌出泪珠。他用病得骨瘦如柴的两手,捂住发烫
的脑袋,在床上微微撑起身子,一边唔咽;一边说,他一贫如洗,他是一个那么不幸,那么
纯朴的人,他愚蠢,无知,希望善良的人们原谅他,珍爱和保护他,给他吃,给他喝,不要
在苦难中扔下他不管!天知道谢苗·伊凡诺维奇还叨念了些什么。在叨念的时候,他怀着十
分恐惧的心情环顾四周,上下打量,好像天花板眼看就要坍塌下来,或者地板就要陷落下
去。望着可怜的病人,大家都觉得他可怜,于是大家的心肠都变软了。女房东一边像乡村女
人一样,痛哭嚎啕,诉说自己孤苦伶仃,一边亲自照料病人躺下。马尔克·伊凡诺维奇看到
恢复拿破仑的记忆已经完全无效,马上大发慈悲,也开始给予帮助了。另外一些人为了表示
自己不是袖手旁观,建议给病人熬点马林果汤喝,说这种药能治百病,一喝就会见效,而且
病人非常乐意服用。但是齐莫维金当场力排众议,说治这种病最好的药方莫过于大量服用某
种苦口的甘菊。至于季诺维·普罗科菲耶维奇,因为他有一颗善良的心,早已痛哭失声,泪
流满面。他后悔不该用各种各样的无稽之谈去吓唬谢苗·伊凡诺维奇,他把病人说自己一贫
如洗,希望别人给他吃喝的那几句话,仔细琢磨以后,打算发起签名捐款,不过暂时还只局
限在几位房客中间。大家都唉声叹气,大家都觉得惋息、可悲。与此同时大家又觉得奇怪: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么胆怯呢?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如此害怕呢?如果他身居高位、有老
婆、有孩子,如果他牵扯到某一件官司,那么害怕还可以理解。可他是个一贫如洗的穷汉,
只有一口箱子和一把德国式的铁锁,在屏风后面一睡就是二十多年,平时不言不语,既没见
过世面也没尝过辛酸,一味省吃节用,想方设法聚财。就这么个人,听到几句无聊的荒唐
话,竟把自己的脑袋搞糊涂了,居然为生活艰难而提心吊胆……可他却没有想到,其实所有
的人都很艰难!”后来奥克安诺夫说:“只要他明白现在人人都生活艰难这个事实,他就会
保护好自己的头脑,就不会恶作剧了,也就会认认真真地过日子了!”整整一天大家都在谈
论谢苗·伊凡诺维奇的事。不断有人去看他,询问他的病况,对他进行安慰,但到傍晚,安
慰已经无济于事了。这个可怜人开始发高烧,说胡话了。他已进入昏迷状态,弄得大家差点
放弃了派人去请医生的打算。所有的房客都同意并且互相作出保证,彻夜轮流守候谢苗·伊
凡诺维奇,对他进行抚慰,万一出事,马上把大家叫醒。为此,大家便坐下来打牌,免得睡
着了,而让酒鬼朋友去注意病人,反正他整个白天都呆在房角落里,站在病人的床前,而且
要求在这儿过夜。因为赌注不大,引不起大家多大的兴趣,所以大家很快就觉得索然乏味
了。他们于是停止玩牌,后来就开始争论什么事情,再后来就开始嚷叫。还有人拍桌打椅,
最后只好分散,回到各自的角落里。但在他们的心里争论、叫嚷还进行了好久,因为他们突
然又升起了怒火,所以不愿继续值班,而是睡觉去了。房间里的各个角落都是静悄悄的,活
像一座空窖,而且冷得要死。最后一个入睡的是奥克安诺夫。正如他后来所说的:“不知道
是梦还是真,反正我确实模模糊糊听到拂晓前不久